第28章 新的開始?(三)
新的開始?(三)
除夕之夜,寶儀帶着周舒妤趕回了自己老家,一出了火車站,就看見紛飛的大雪。
“下雪了!”
“是啊!真漂亮!”
見到雪的兩人分外激動,跑在車站廣場上,連行李箱也懶得拖了,直接伸手去接雪。
她們都穿着紅色的羽絨服,戴兩邊有小白球的紅色帽子。
因為寶儀說,過年的時候就應該穿紅色,熱烈喜慶。
白色的,像是鵝毛一樣柔軟的雪,就這樣落在她們的頭頂,黑色的頭發上,肩膀,衣服上,手上。
像是幸福降臨一樣。讓她們一時忘記了要回家。
寶儀的爸媽住在老舊的公寓樓裏,提前知道了兩人要來,把菜熱了一遍又一遍,總算等到兩人平安到家。
周舒妤是第一次去朋友家,提了很多水果,牛奶還有幹果去,引得寶儀爸媽既不好意思,又愧疚:“來玩就行了,怎麽還帶這麽多東西呢?”
但拒絕不過,只得收下。
寶儀去拿碗盛飯的時候,再三和媽媽叮囑:“周舒妤的情況有些複雜,今年她回不了家,你別亂問她,讓她難受。”
“還教訓我,你媽不懂得比你多?”她媽琢磨着小姑娘肯定是和家裏人吵架了,所以不願意回家。又想講起道理來:“一家人誰不吵幾句嘴呀,那也不應該不回家過年啊?”
寶儀向外瞅了一眼,看到她爸正在給周舒妤夾雞腿,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唉呀,沒那麽簡單,媽你就別問了,舒妤她很慘的。”
她添了飯出去,又是滿臉笑容,和大家一起看電視,讨論春節晚會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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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縣城的一切設施比不上大都市,沒有敞亮的客廳,沒有冷暖中央空調。
有的是昏黃的地板磚,有年代感的紅木長椅,一家人烤火的爐子,還用着機頂盒的電視機,一天一撕的紅綠頁日歷,茶幾上鋪着白色镂空的花布,七彩果盤裏放着花生,瓜子,開心果和軟糖……
一切都是那麽充滿了生活感和煙火氣。
周舒妤先去洗的澡,衛生間很小,東西都擺得滿滿的,但井井有條并不混亂。
藍白條紋的地板磚,大滾筒熱水器,塑料的白色花灑都讓她覺得很親切。
熱水淋下去,完全驅散了她的疲憊感。
是夜,周舒妤和寶儀在滿天煙花和鞭炮聲中入睡,夏天沒收起的風扇和白色蚊帳,白底碎花的枕頭和配套的棉被。
舊日書桌改裝成米白色的梳妝臺,玻璃瓶依然放着年少時折過的紙星星,寄托着誰的夢。
大年初一早上,寶儀爸媽煮了面,硬塞給她們兩個沒結婚的姑娘一個紅包,又帶她們一起去縣城的青雲寺燒香祈福。
“我媽挺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的,我爸就跟着她信了。”
“你爸對你媽真好。”
“那當然呢。我聽他們說我媽年輕時候很漂亮,家庭條件也不錯,本來不是我爸一個幫廚能配得上的。是我媽跟家裏人吵翻了,跟他在一起的。”
“……家裏人不同意,在一起會很難吧。”
“先是不同意,最後還是同意了嘛,天下父母誰不希望小孩好?我爸對我媽,那真的是沒得說。”
上山的路上,兩個老人家倒是走得挺快,腿腳利索。兩個平時就缺乏鍛煉的女孩,不出意料,越走越慢。
周舒妤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更沒有想到寺廟會有這麽多信徒。
高大的紅色寺廟矗立在山頂,像是神靈一樣,人們用鼎盛的香火,虔誠的跪拜,頌揚似的念經,去供奉殿裏的滿天神佛。
進了寺廟,寶儀爸媽又快她們一步,求了簽去找師傅解簽去了。
她們兩個女孩,作為新時代受過教育的新一代,也只肯拿着燃香在爐鼎面前,裝模作樣地拜拜,連祈禱什麽還要互相讨論一番。
“新的一年要點什麽好呢?”寶儀偏頭問周舒妤。
周舒妤笑她:“說得好像你要什麽,神靈就會給你什麽一樣。”
寶儀撅撅嘴,有些不岔:“我可是大清早的,給祂拜年來了呢。”
她們最後還是常規地求了家人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工作一切順利,最好是某天能夠突然暴富,不用工作。
至于愛情和婚姻,她們都巧妙地避開了這個話題。
都上完香了,寶儀又忽然折返回去拜了幾下,“保佑Echoes永遠頂流,永不墜落。”
周舒妤聽到她絮絮叨叨地念:“去年小人有點多,影響他們發展了,希望今年順順利利。”
還撺掇周舒妤一起拜,“暴富是不可能了,我們這些小助理命運如何都系在這個大明星身上了,他們吃香的,我們就喝辣的。他們走下坡路,我們就準備失業了。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周舒妤閉上眼睛,想了想,那就祝所有人得償所願,萬事順遂。求財的得財,求愛的得愛,求快樂的得快樂。
她還沒有祈禱完,寶儀就忽然抓着她的手臂,躲到她身後去。
周舒妤睜開眼睛,不明所以,看寶儀一臉心虛的模樣:“怎麽了?”
寶儀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往人堆裏面瞟,但又不願意讓人堆看見她:“完了,我看到我高中初戀了。”
周舒妤根本不知道她在說誰,“那你躲什麽呀?出來打聲招呼不好嗎?”
寶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扯着自己帽子上的兩個小球。“是哦!條件反射了,一看見他,就代入了高中暗戀的視角。醜死人了!”她說着真的紅了臉,一如羞澀的高中女生。
“那今天下午的同學聚會,他會去嗎?”
“……不知道呢,要是去了就好了。”
周舒妤笑着跟她說了句:“加油!”
從青雲寺回來,寶儀完全進入了約會大作戰模式,給自己畫一個美美的妝容,挑選合适的衣服,再見的臺詞也十分考究。
看得出來,她對下午的同學聚會真的很期待。
但也有些抱歉:“對不起舒妤,我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了,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同學聚會吧?”
“不用擔心,我下午玩玩手機睡一覺,時間很快消磨過去的。況且你爸媽人很好,我跟他們一起看看電視聊聊天也行。”
看周舒妤真的沒有在別人家裏那種強烈的拘謹,寶儀才放下心來:“那好吧。”
晚上6點半,寶儀回到家果然看到周舒妤在和她老爸一起看軍事頻道。
“聚會怎麽樣?”周舒妤一邊給她遞拖鞋,一邊幫她拿衣服和包包。
寶儀直接回了一個哭臉:“他根本沒看上我,開了輛跑車過來,但只肯載那些漂亮的妹子。”她說不下去,“不想說了。”
周舒妤用目光安慰了她,把她的東西先拿回房間裏去。
寶儀不想看軍事頻道,走到廚房裏,委屈地抱抱媽媽,得到媽媽一句:“發什麽瘋,沒看到我在煮菜嗎?”
“我幫你嘛。”
“人家舒妤都幫我把活幹好了,哪還等你?”的确,籃子裏面有洗好的青菜,砧板上配料切放完畢,盤子也擺得整齊。
寶儀聽媽媽這麽說就不樂意了,“怎麽你們又想換女兒了嗎?”
寶儀媽被傻女兒這句話逗笑了,趁着間隙拉她過來聊了幾句,“今天下午她幫媽媽掃了地,收拾了桌子,還幫着我整理毛線。昨天晚上你爸也跟我說,他給周舒妤夾菜的時候,她眼睛一紅,差點哭了。真的是很懂事又知道感恩的孩子。”
寶儀猜到了媽媽要說舒妤的好話,但沒想到她下一句話:
“昨天你帶她回來過年,跟我說她家裏情況特殊,我還以為是她和家裏人吵了架,耍性子不願意回去。相處下來,覺得她就是那種、沒有怎麽感受過家庭之愛的孩子,應該吃了很多苦。”
寶儀自然知道好友的不容易,可是她今天心情也很不好啊。
“哪有當着自家女兒面誇別人家女兒的,我不肯嘛。”說着黃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掉下來。
“……你有我們了嘛,傻女兒。”她媽媽用圍裙給她擦了擦眼淚,又抱了抱她,把她給哄好了。
這件事,很快就變成睡覺前的一個笑談,被寶儀講給了周舒妤聽。
“我爸媽都在說你的好話,氣死我了!”
周舒妤想了想,道:“可能我們經常犯這個錯誤,容易對不了解的東西産生好感,卻發現不了身邊事物的好處吧。”
“你爸媽也這樣對你嗎?不是吧,你已經這麽優秀了。”
“……”周舒妤沉默不語。
她們轉而又聊到下午的同學聚會,晚上在青雲寺遇到的那個男人,“他打籃球的,三分球賊準,高中好多女生喜歡他,我也只是仰望他的其中一個而已。”
“你呢,舒妤,你高中時暗戀過什麽人沒有?”寶儀趴在枕頭上問她。
周舒妤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李東城的臉,“有那麽一個人吧……”
寶儀立刻來了興趣,“啊,是個什麽樣的人啊?樣子好不好看,性格怎麽樣?是不是成績很好,看上去就很聰明的那種男生?”
和腦海裏傻傻乎的男孩一相比照,大概是會笑出聲的程度吧,“不是很聰明,成績也不好,但性格很活潑,做事總是很熱情,也有點調皮,有時候會讓人很生氣……那樣、一個男孩子。”
說起初戀會笑,是一種愛過的證明嗎?
“原來是乖乖女和壞小子的組合。”寶儀覺得周舒妤一定很喜歡他,不然也不會如數家珍,眼角帶笑。
“算是壞小子嗎?”
“當然算啦。勾引你這種好好學習的乖乖女,不是壞小子是什麽?言情小說裏都是這樣寫的,乖乖女都喜歡壞小子。”
她們笑着,打鬧着,漸漸睡去。
大年初二,周舒妤也跟着寶儀他們一家走親戚,幸好大家只是覺得奇怪,但基本都是善意的。
周舒妤也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小院子裏能擠滿那麽多人,從老人到小孩,沒有一個是不熱情洋溢地笑着。
“……自我有記憶起就沒有見過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沒有,我爸媽那邊都沒有什麽親戚,過年就是三個人待在家裏,平常怎麽過,過年就怎麽過。”
“有時候親戚多了,也是一種麻煩。”被三姑六婆催婚的寶儀叫苦不疊,初四、初五、初六都被安排了一個相親對象。
要不是周舒妤不是這邊的人,她們說不定也要把她給拉下水。就算村口的狗路過,她們應該也會先議論公母,然後讨論它的婚姻繁殖問題。
但和小孩子吹泡泡,一起捏泥人,玩捉迷藏、躲貓貓,甚至看寶儀打麻将,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要不是初三一大早,接到楊哥的電話,她們也可以一直玩到初七去。
先接到電話的是寶怡。
公司歷來有派人查崗的習慣,擔心明星在沒有人管束的情況下就放飛自我,胡作非為,最後搞出一堆爛攤子,讓公司去收拾。過年也不例外,當然可以說好聽一點,是登門拜訪送新年禮物。
往年這個不讨好的工作,都是楊哥做的,但今年他家裏出了一些事情,一時走不開,只得壓着手下的人去完成。
“我當然不想去啊,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我還在放假,我不想去工作。”寶儀直接拒絕了電話裏楊哥對她的PUA,又據理力争道:“……溝通感情?不用溝通了。天天見,沒有什麽好溝通的?我再喜歡Echoes,我的人生也不能只圍着他們4個人轉吧,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和時間,我不想打亂我自己的安排。”
周舒妤在旁邊把事情聽了個明白,不忍心讓兩個人都難做,提議道:“我去吧。”
她過年沒有家人要陪,甚至不用過年,實在是最合适不過的對象。
寶儀當然舍不得她。
“又不是不見面,過完年就見到了。活總是要有人幹的。”
寶儀的爸媽也舍不得她。
周舒妤實在是來得突然,去得匆忙。
這幾天,周舒妤時常會幫着寶儀媽媽整理毛線,原本打算織條圍巾給自己女兒的寶儀媽,也動了再打一條給周舒妤的念頭。
現在因為周舒妤吃完午飯就要走,便把織了2/3的圍巾,就給她戴上,“你們公司真是一點人情也不講,大過年的讓人去幹活。外面冷,你一定要注意保暖,別讓自己感冒了。”
說着寶儀媽嘆了一口氣,對自己織的紅色圍巾怎麽樣都不太滿意。“還是短了些,白色的小愛心後面,本來應該勾你名字的,但時間不夠,只弄了‘妤’字。”
“沒事,寶儀媽媽。已經很好看了。謝謝你給我織的圍巾。”周舒妤向他們一家輕輕鞠了一躬,趁着擁抱的時候,把事先準備的紅包,趁其不備塞到了他們的口袋裏去。
她不會忘記,在這一個小家裏度過的所有時光,以及感受到的、點點滴滴的溫暖。
這些記憶,讓她獨自走到風雪裏,也不會害怕和孤單。
“舒妤啊,想我們了,就常回來看看。把這也當做你的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