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蘇澤

5.蘇澤

“大娘子。”篆兒見着于筱筱,當即同她行禮。

姜芙聽得篆兒的聲音,這才轉過身來,瞧見進得屋來的于筱筱,忙跑至她身側,一邊伸着脖子朝她身後望去一邊道:“阿嫂,阿兄沒有同你過來吧?”

她雖懷念阿兄的疾言厲色,可阿兄若氣極了禁她的足可就不好了,她明日可還有要事要去做的。

“沒有。”于筱筱被她這副小模樣給逗笑了,“我讓他換身衣裳吃飯去了。”

“嘻!酥酥就知道阿嫂最護着酥酥了!”姜芙笑着摟上于筱筱的胳膊,笑盈盈道。

阿嫂啊,和阿兄一樣,是這世上待她最好最好的人了。

從前他們拼了命也要護着她,如今,她也要拼了命護住他們,護住姜家。

“既曉得阿嫂最疼酥酥也最護着酥酥,那酥酥要不要跟阿嫂說實話?”于筱筱亦笑看着姜芙,将她方才在院子外從婢子手中拿過來的那本詩冊遞到姜芙面前,“嗯?”

那是一本縫釘得整齊且幹淨的詩冊,姜芙神色平靜地自于筱筱手中接過,甚至在她面前将這詩冊翻了一遭。

于筱筱微怔,篆兒則是一臉驚詫。

詩冊中的每一首詩皆為手抄,字跡工整,賞心悅目,皆出自一人之手,不難看出書寫之人的認真與用心。

縱是誰人都未提及這詩冊出自何人之手,然而姜芙主仆以及于筱筱都再心知肚明不過,這不是蘇澤親筆所書的詩冊還能是誰人的?

讓于筱筱與篆兒詫異地則是,以往姜芙便是拿到蘇澤的書信都像收到寶貝似的藏好,獨自且翻來覆去地閱看,若是收到的是蘇澤親筆書寫的詩冊,她怕是要像摘到了天上的星星似的珍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瞧上一眼。

但此刻她非但對蘇澤送來的詩冊于旁人前随手翻開,甚至漫不經心的,其反應與以往的她相較,簡直是天壤之別。

再甚者是,她根本沒有将詩冊翻完,僅翻了幾頁而已便阖上遞給了篆兒,淡漠道:“篆兒,替我将這詩冊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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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前幾日蘇澤答應她今日相約金明池畔時要贈予她的詩冊,不僅是他親筆所寫,更是每一首都是他親作。

今日.她并未赴約,不想他竟親自送了來。

若是在昨日,她必還将他這詩冊當寶貝,可今日的她已非昨日的她,今日的她,對他只有恨。

恨不得讓他也受千刀萬剮的極刑,為她曾經枉死的家人償命!

只是如今姜家安在,她在乎的所有人也都安在,一切苦難都未發生,她有的是時日将把姜家曾經所受的苦難如數還給他。

篆兒還未能回神,姜芙已将這詩冊塞到她手裏,篆兒錯愕地拿着姜芙像棄嫌惡之物般塞到她手裏來的蘇澤的詩冊,難以置信。

這、這不該是娘子的寶貝嗎?娘子這是……怎麽了?怎的今日對蘇郎君的态度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明明昨兒白日還拿出蘇郎君以往遞來的書信來一遍遍地瞧呢。

于筱筱的震驚并不亞于篆兒,畢竟姜芙為了蘇澤不知同姜蒲置過多少回的氣,前些日甚至道出此生若是不能嫁君便終身不嫁的話來,足見她對蘇澤的情意有多深重。

然這才過了多久時日,這情意竟就變了?

雖然她不曾反對過姜芙同蘇澤往來,甚至覺得蘇澤興許也能是姜芙的良配,可姜蒲始終持反對之意,她這個妻子自也不能與夫君對着幹,遂平日裏也只能站在姜蒲這邊勸說姜芙。

說來姜蒲極力反對姜芙同蘇澤往來的緣由也頗為讓于筱筱這個做妻子的難以信服,只因一游方道士曾蔔卦言蘇澤為“薄幸之輩,不可托付”,于筱筱當時還笑話他不過一江湖道士胡謅騙人之語,哪能當真相信?

然而姜蒲卻只固執己見,非要姜芙同蘇澤斷了往來才可。

姜芙對蘇澤态度的轉變讓于筱筱不得不去想姜蒲方才的憂慮,莫不成真是酥酥變着法子來讓官人改變對蘇郎君的看法?

可看酥酥的神色态度又不似作假。

一時之間,于筱筱只覺自己全然猜不透姜芙心中所想。

姜芙自是看得出于筱筱心中所想與所慮,亦為自己曾經的任性感到悔恨,以致她不禁将雙手漸捏成拳,“阿嫂,酥酥已想明白了,以往是酥酥任性,總令阿兄氣惱,往後酥酥再也不會再因蘇澤之事惹阿兄不快了。”

蘇澤豈止是薄幸之輩,更是奸邪財狼!忘恩負義,恩将仇報!

“我知阿嫂怕是這會子根本不敢信我所言,可我說的都是真話。”姜芙微微抿唇,“我會讓阿兄阿嫂曉得我是認真要同蘇澤斷了往來的。”

于筱筱倒也不是不信,不過是姜芙對蘇澤的态度與以往判若兩人讓她想不明白罷了,“既是如此,緣何今日又不去頤園見一見宋家四郎?”

“我……”姜芙本想說她已有了心儀之人,可才張嘴又覺眼下還不是讓阿兄阿嫂曉得的時候,尤其是阿兄,若他曉得了直奔沈溯那兒擾了他的生活怎麽辦?她可都還沒能與他好好相處呢!

不行不行,這事兒還不能讓阿兄阿嫂曉得。

“我就是不想去嘛!”姜芙又摟上于筱筱的胳膊,女兒一般晃着撒嬌,“阿嫂,以後莫再讓我去見這些個不相幹的人了好不好?”

“怎就是不相幹了?”于筱筱無奈,“你今已十七,已到了該嫁人的年紀,縱是我與你阿兄為你尋得了好人家,也總要你自己去相看的不是?這日子可是要你們自己個兒過的,若是你不喜歡的,豈非要後悔這一世了?”

“酥酥還不想嫁人嘛。”姜芙将腦袋靠在于筱筱肩上,愈發撒嬌道,“酥酥還要多陪陪阿兄和阿嫂呢!”

“你呀……”于筱筱被她晃得心軟,“都是能嫁人的娘子了,還這般孩子氣,若是嫁了人,誰個人家能這般慣着你?”

“若是沒這樣的人家,酥酥就不嫁了,一輩子都陪着阿兄阿嫂!”姜芙歪頭嬌笑,心中卻是道,沈溯就能這般慣着她呀!

沈溯待她可好可好了!

想着明日便能再見着沈溯,姜芙的心便雀躍不已。

侯府門外,仍在等着見上姜芙一面的蘇澤非但等不到姜芙,甚至沒等到她今日未去赴約的一字解釋,反是等到了篆兒将他才托人送到姜芙手上的他親筆所寫的詩冊給還了回來。

他難以置信地接過篆兒遞來給他的詩冊,怔怔問道:“酥……你家娘子可有說何故将這詩冊交還蘇某?”

“奴婢不知。”篆兒搖頭,“娘子只道讓奴婢将詩冊還給郎君,再未多說什麽。”

篆兒說完,朝蘇澤福了福身,未有多言,轉身回了侯府。

過了良久,蘇澤才緩緩回過神,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看似失魂落魄,然而他抓着詩冊的手卻是用力捏緊,生生将書皮給捏破了。

蘇澤本出身顯赫之家,父親早年為樞密副使,母親乃先帝時期徐宰執幼女,然十年前禦史臺與知谏院羅列出蘇父數條罪狀,不僅指其貪贓枉法,更指其通敵叛國,才致襄南侯及其部下戰死于汜水一役。

更有甚者,有谏官指當時已亡故的徐宰執與此事亦有幹連,以致當時将将登基的新帝震怒,處蘇父枭首懸顱之刑,追回徐宰執的谥號,蘇徐兩家上下皆因此牽連而入獄,時逢隆冬,獄中陰冷艱苦,本就體弱多病的蘇母捱不住,病死于獄中。

後來是以姜蒲為首的十數官員為蘇徐兩家上書求情,于此案不相幹的無辜老幼婦孺才皆得出獄。

而他們得以出獄之時,蘇母已死去多日,并在死去當日便被獄卒拖至亂葬崗扔棄,未能親自為母親入殓的蘇澤出獄後的首要之事便是直奔亂葬崗尋回母親屍骨。

然而那前日知府才下令整饬京畿糟亂之地,亂葬崗自在其整饬之列,受命官員照以往之法,幾桶油一把火,焚燒了亂葬崗。

蘇澤到得亂葬崗時,那已是焦土一片,其母屍骨再尋不得。

蘇家自此,家破人亡,若非姜蒲求得聖上開恩留得蘇家府邸予其老幼,蘇澤已成無家可歸的孤兒。

那時除了自幼陪着蘇澤一塊長大的伴讀以及年邁的門房之外,蘇家再無他人留下,幸得有姜蒲,他們才不至于無處可去。

也自那時起,姜蒲接濟起了蘇家的一切吃穿用度,雖不能讓蘇澤的生活如同從前一般,卻也能讓他過得遠勝于尋常殷實之家。

不僅如此,姜蒲更是勸其繼續讀書,送其入京中最負盛名的書院,供其讀書,以參科舉入仕,光耀蘇家門楣。

雖後來姜蒲聽信蔔卦之說極力反對姜芙與其往來,除此之外,在待蘇澤一切事上,姜蒲與從前不曾有變。

蘇澤在姜蒲眼中,是于江山社稷大有建樹的棟梁之才,可他卻非姜芙的姻緣良配,故而始終且極力反對姜芙與其往來。

即便如此,他仍舊是蘇澤乃至蘇家的恩人。

若非有他,蘇澤難以活命,更不可能有機會事科舉。

國有法定,三代之內有罪者,不予科考。

姜蒲已不知多少次向聖上舉薦蘇澤之才,以請聖上予他事科舉之機會,然而卻每每都被禦史臺封駁而回,道是若開此例,立法何用?

是故蘇澤今已弱冠之紀,卻遲遲不能入科場,姜蒲為其才學埋沒深感遺憾,因而饒是知曉朝聖上舉薦無果,他始終不放棄這一線之機。

姜蒲待其可謂恩澤如山,可最終換來的卻是蘇澤的恩将仇報,致姜家滿門曝屍于野,其非財狼又能是什麽?

姜芙坐在窗邊,從昨夜至今終是能靜下心來的她一邊端詳着白玉瓶中的緋桃花枝一邊細想過往的一樁樁一件件事。

說來,阿兄反對她同蘇澤往來并非自那游方道士蔔卦時起之事,而是早自那之前,阿兄便已同她明言,少與其往來。

從前那時她便覺阿兄荒唐,從不信天命的阿兄為何對一個游方道士的卦言深信不疑?

如今想來,并非阿兄信其卦,而是阿兄早就知曉了些什麽,才致他縱是将她許配給沈溯也絕不許給蘇澤。

阿兄是知曉了些甚麽呢?

作者有話說:

明天就是周末了!啊!終于可以睡懶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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