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尋他

6.尋他

姜芙素來不慣早起,即便是炎炎夏日,她縱是睡醒了也要在床上賴上稍時才起身。

而這日天将将敞亮,篆兒便聽得姜芙于屋中喚她,驚得她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直至聽得姜芙再喚了她一聲,她這才确信這确是姜芙喚她無錯,忙放下手上的活計,入了屋來。

入得屋後的篆兒更是驚得以為自己眼花了,不禁擡手用力揉揉眼才敢相信眼前确是如她所見而非她花了眼。

且見只披着一件短衫的姜芙将本是整齊疊放于箱籠裏的春日衣裳盡數拿了出來,床上衣架上便是椅子上都擺挂了個滿,她這會兒則是拿着一件靛青色衫子朝自己身上比劃,卻又似不滿意,因而蹙起了秀眉。

見得篆兒愣在門邊,她即催促道:“篆兒你快過來瞧瞧我穿哪一件衫子褙子與裙最是好看?我怎的覺得這些個裙褙都不好看呢?”

篆兒聞言一邊上前來一邊詫異道:“娘子,這些可都是林家裁縫鋪子照着時下最新的樣式給裁制好,前些日子才給送來的呢。”

當時娘子還誇這回送來的衣裳式樣好看呢!這才過了幾日,怎就不好看了呢?

“是麽?”姜芙記不清了,這會兒也無心去回想,而是又拿起一件蔥白銀邊短衫,與另一手上拿着的靛青色短衫交替着朝自己身上比對,一邊問篆兒道,“篆兒你瞧我是穿哪一件好看?”

“娘子本就生得好模樣,自是穿哪一件都是好看的。”篆兒想也不想便道。

姜芙不滿意:“不行,你得給我挑一件我穿着最好看的出來,這件桃色的褙子如何?這件蘿蘭紫的如何?”

“唔,紫色怕是不行。”沈溯如今可是連擡頭多瞧她一眼都不敢,她若是穿着紫色褙子前去,吓着他讓他往後都不敢同她多說話了怎麽辦?[1]

“那便這一件海棠色的如何?”姜芙忙碌不已,雖是喚了篆兒過來幫忙參看,卻又自顧自言,根本不理會篆兒說上些什麽。

最後,她挑了一件淺綠抹胸,配上一件蔥白銀邊短衫,下着鵝黃色百疊裙,外罩一件海棠色褙子,一根桃色腰帶再兼一條素紫色領抹,饒是烏絲未绾,她也已如這仲春時節最是靈秀的海棠,令篆兒都禁不住贊道:“什麽衣裳在娘子身上都是最最好看的!”

“要你何用?”姜芙睨她一眼,“就只會說些沒幫着我的話。”

篆兒知姜芙不過只是嘴上嗔她而已,心中并非當真嫌她無用,也不心慌,反是笑道:“篆兒能給娘子梳頭呀,娘子不是總誇贊篆兒梳得頭發最是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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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不快過來?”姜芙笑着在銅鏡前坐下。

篆兒上前,照着她今日的穿着将她一頭青絲绾作流蘇髻,正要為她簪上一支金花簪子,卻被姜芙擡手攔住。

姜芙看了一遭妝奁中的簪釵,挑了一支最不起眼的素金釵遞與篆兒給她插上。

她自鏡中好生打量了一番自己,覺着這般很是得宜,想着待會兒沈溯見到她時的反應,便情不自禁地抿嘴嬌然一笑。

也不知沈溯見着她這般打扮會是甚麽反應?又會不會喜歡她這般打扮?

而篆兒看她自顧自嬌笑的模樣卻是皺起眉,低聲念叨道:“娘子昨兒個才說再不理會蘇郎君,今兒個又起個大早好生打扮着去見他。”

“誰說我要去見他的?”聽得篆兒又提及蘇澤,姜芙面上的笑意霎時變作寒意,便是語氣都冷了下來,“日後莫再在我面前提他。”

篆兒本以為姜芙昨日對蘇澤的态度不過是她變着法子來哄于筱筱與姜蒲放心而不再因此對她多加管制而已,可觀她昨與今聽得蘇澤此名時的冷漠甚至冰寒反應不似有假,卻又讓她不得不信其所言。

可若當真如此,娘子今日這般挑揀裝着又是為了哪般?

直至篆兒端了水來伺候姜芙洗漱并用飯罷了,都沒能想得明白。

姜芙再于鏡中視一番自己,确定自己這般穿戴很是得宜後便轉身去捧過窗邊的那株瑞香,一邊問篆兒道:“方才讓你交代姜順套馬車,可妥當了?”

“姜順将馬車套好在門外候着了。”篆兒很是不解,“娘子這是要去何處還要帶着這株瑞香去?”

“我找着能夠醫治它的人了,我帶它去醫治。”姜芙輕輕撫了撫懷中瑞香的枝頭,正要再說什麽,篆兒愈發不解甚至詫異道,“娘子且告訴篆兒那人住何處,篆兒去将人請來就好,何須娘子親自走這一趟?”

“不必,我自行帶着它去便好。”姜芙道,“許你半日的閑暇,自去你想去的地方,不必跟着我。”

“娘子不帶篆兒一道去嗎?”篆兒怔愣。

姜芙卻是不再理會她,抱着瑞香出了屋。

“娘子娘子。”篆兒着急地緊跟上她,“娘子若是不帶篆兒去,路上誰人伺候娘子?姜順笨手笨腳的,肯定是伺候不好娘子的。”

姜芙停住腳,又睨篆兒一眼,慢悠悠道:“姜順笨手笨腳,那你還喜歡他?”

篆兒一聽,霎時面紅耳赤,既急又羞地解釋:“娘子胡說,篆兒才、才沒有喜歡他呢!”

“這樣啊……”姜芙故意嘆息一聲,“若我沒記錯的話,姜順今歲已二十又一了吧?該是娶妻了,既然篆兒你不滿意他,那我就只好托阿嫂給他尋一合适的良配才是。”

姜順是姜家的家奴,年歲二十又一,其祖輩自姜芙□□時起便一直于姜家做活,姜家祖輩念其勤懇忠厚,特準其随主姜家姓,雖是下人,卻也算得上半個姜家人。

篆兒雖非生于姜家,但她自幼便被父賣入姜家,一直伴在姜芙左右,向來機靈懂事,很是得于筱筱與姜蒲滿意,姜芙也将其視作親近之人,雖是主仆,可二人之間卻鮮有秘密,就如這兒女間之事,她們雖不曾明言,然她們都看得出彼此情系何人。

篆兒鐘情姜順,是姜芙再清楚不過的事情。

從前她便有将篆兒許給姜順之意,可後來她被姜蒲許配給沈溯之後日日郁郁寡歡,再無心于旁事,便遲遲未能成全篆兒與姜順的好事,以致姜家遭難之時篆兒只朝她磕了三記響頭後便沖至劊子手的刀鋒下,随姜順去了。

生雖未能結為連理,但求死能同赴黃泉。

姜芙一瞬不瞬地笑看着羞紅着臉口是心非的篆兒,暗暗于心中決定,今回她定好好成全他們二人。

“娘子!”篆兒聽得姜芙的話頓時着急不已,正要求她莫為姜順尋妻,然她擡眼卻見姜芙眉眼間盡是笑意,方知她不過是故意這般來說的,不由面更紅耳更赤,臊得咬着下唇跺了跺腳,“娘子又打趣篆兒……”

姜芙只笑不語,且趁篆兒分心之際快步離開,不想篆兒回神時候又跑着沖着跟了上來,“篆兒無想去之處,篆兒還要跟着娘子伺候娘子呢。”

“娘子就讓篆兒跟着娘子一塊兒去吧!”姜芙已登上馬車,篆兒執着地站在駕轅邊上,“篆兒保證絕不同大娘子與大郎君說上半字!”

姜芙終是忍不住伸出手來捏住她的嘴,瞪她道:“那還不快到馬車上來?”

篆兒頓時喜笑顏開,應了一聲,麻利地爬上馬車,坐到她下首,不忘将車簾放下,阻隔外邊人的視線。

“我現下可讓你跟着,但待會兒我若讓你莫跟着,就不能再跟着我,曉得否?”姜芙很是認真道。

她不想因人多而讓沈溯覺得不自在。

“篆兒曉得。”篆兒用力點頭。

不過……娘子這當真是将瑞香拿去治病?她怎的覺得娘子好似是去會情郎似的?

*

照沈溯所言,出了西城門,沿梁河一路往西走上半個時辰,見着一處園圃,便能找到他。

姜芙乘的是馬車,是以并未花上半個時辰便見到了沈溯所指的園圃。

這一園圃極是好尋,因這城西外的赤山腳即是亂葬崗,上京百姓總覺這城西之處不宜為居,因而這城西外處幾乎無人居住,便是耕地都極少,僅有梁河沿岸有耕田而已。

至于園圃,就僅一處。

馬車先是行入一片桃林,再經一片海棠花林,在紅白相間的海棠花林深處,有炊煙袅袅而升。

姜芙讓姜順将馬車停在海棠林外,篆兒捧着瑞香随在她身旁與她一同循着炊煙的方向徐徐往前行。

約莫走了半盞茶時間,便見得栽種得整齊、花兒開得正好的棣棠圈圍成的一個小院映入眼簾,一間竹屋立于院中,旁有一簡陋的竈屋,屋前辟了兩塊菜田,其間所栽乃當季菜蔬,青翠綠油,還搭着一棚架,上攀着瓜藤,一長得結結實實的大絲瓜挂在藤下,瞧着好似随時都會離了瓜藤墜落在地一般。

屋子兩側各栽着一株緋桃,滿樹嫩粉的花兒競相開放,給這寧靜的小院添着妍麗的顏色。

竹屋之後即是連成片的一塊塊小花田,牡丹、芍藥、木香、月季等無數花株上無不蕾與花齊生,争芳鬥豔,仿若這仲春之意全都集聚到了這屋前屋後來。

姜芙從前嫌惡沈溯,不曾來過此處,甚至連有這麽一處地方都不知曉,故而自下了馬車後她徐徐而行,細觀着周圍的一切。

饒是她曾偶然聽聞過平陽侯府的長公子自小養在外邊,其府上鮮少過問,兼她昨日親眼見着他擔着鮮花到城中售賣,已猜想得到他日子當是清貧,然當她此刻見得這一簡陋的小院時,其清貧程度仍超出了她的猜想。

她停在棣棠圍成的花牆外,難過地輕輕抿唇。

沈溯……一直以來便是獨自一人住在這兒麽?

作者有話說:

[1]紫色是貴族色,宋朝早期不允許百姓穿紫色,後來是百姓覺得紫色太好看偷偷穿的人越來越多,政府才不管了的。

[2]宋朝人愛養花戴花插花,一年四季都會有鮮花賣,上至皇宮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愛往家裏擺鮮花。

下章就能再見到阿溯啦~

o(╥﹏╥)o我太古板了,都寫不出大衆仙女愛看的各種甜甜文,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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