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草臺班子

草臺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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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什麽?”祝與安故意問道。

賀霂總不能說自己家裏有很多公司,所以遺傳了很會管理公司吧。

“我可以......投資入股。”賀霂說道,而後又反應過來自己的人設是個沒有固定收入的無業游民,急忙補充,“你懂的,我們演員都有一些小積蓄。”

還得是當演員掙錢。

“一個全新的app如果想要推廣,需要投入大量資金,也需要外包一批專業的客服團隊,光靠阿叔阿嬸們自發充當客服,他們弄不明白規則,長久下去真是會亂了套。”賀霂補充道。

開公司除了人以外,最重要的還是資金。但是即便夏予和祝與安拿出養老錢來,也不夠創業初期燒的,如果有個人能帶來足夠的資金,會少很多壓力。

“其實你是隐形富二代吧。”夏予開玩笑道。

“當然不是。”賀霂面不改色,一臉富二代這個詞和他毫無關系。

不過确實如此,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算是富幾代了,可能按照族譜數下來,祖上就沒有窮過。所以不算撒謊。

“有微薄的積蓄才要投資,我對你們很信任,相信會長期回報的。”賀霂一副無辜且真誠的樣子。

祝與安也感嘆,當演員收入還真是挺高。

夏予表示,還好不是我一個人創業,還能偶爾劃水。

但是,三人都沒有過創業經驗,草班子草草搭成。

看起來搖搖欲墜。

他們也沒有想到,會走到開公司這一步。

開發app必不可免地需要有公司資格校驗,平臺上的流水也要以公司形式進行報稅,一系列流程都需要以一家公司為支撐。

夏予和祝與安都是經歷過職場毒打的社畜,辦事效率高,于是負責準備材料,而賀霂作為一個從來沒上過半天班的“藝術”從業者,就負責出資和跑腿。

等手續辦完,一個月已經過去了。在此期間,除了直播間依舊熱鬧外,不少游客也到線下來體驗傳統工藝的項目。更是有因為夏予的出鏡直播跑來聯系她,問她願不願意當帶貨主播。

“有當老板的體驗感了。”賀霂把玩着手裏公章,上面刻着“築雲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十個字。

起這個名字是因為賀霂說,萬一有一天築雲客棧有連鎖化的想法,可以挂在他們公司名下。

三人站在收拾出來的簡易辦公室中,說是辦公室,但實際上是靈澤村當地人空出來沒人住的小平房,被他們當作公司地址。

夏予拿着拖把從賀霂身邊走過,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來擦個窗戶。”

賀霂應了聲,把公章放進辦公桌抽屜裏。

“抽屜要不要鎖?”祝與安擡手将因低頭擦桌子而往下滑的眼鏡框往上推。

夏予好奇地擡頭,問道:“這是有什麽講究?”

祝與安哈哈一聲,笑着說:“網上不都說了嗎,最樸素的商戰就是偷競争對手的公章!”

“我們一個小作坊還不配參與商戰,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能想到我們會随便把公章放在抽屜裏。”賀霂将桶裏浸濕的抹布提上來擰幹,貼在滿是污漬的玻璃上擦拭。

“有道理。”祝與安嘀咕一聲,但還是将抹布一甩,“不過我還是去買把鎖吧。”

“順便幫我向阿叔要幾張廢報紙!”賀霂扭頭向離去的祝與安喊道。得到對方揮手示意表示知道之後才轉回來。

待祝與安走遠,夏予才向賀霂問道:“投資人,你還有存款嗎?”

說是三個人建的公司,但實際上的運營推廣成本,大頭還是賀霂在出,夏予見他每天無所事事,十分擔心他會因此吃不上第二天的飯。

“問題不大。”賀霂一副無所謂的語氣,片刻後才補充道,“能再撐撐吧。”

見賀霂一臉真誠的樣子,夏予以為他真的捉襟見肘了。

而實際上,賀霂成年起就能從巨額家族信托裏領錢了,父母即使不願意他進入演藝圈也無可奈何,無法實施經濟制裁,只能動動手腳讓他知道娛樂圈不好混,玩夠了就回家。

“撐不下去一定要和我說!”夏予試圖委婉暗示他,如果把存款燒完了可以和他們說。

“好的,到時候靠你養我了!”賀霂順着她的話說。

他放下抹布,笑着靠在窗棱上。

透明玻璃上還帶着水漬,光打在上面,将透過的斑駁也印在了賀霂帶着笑意的臉上。

這讓夏予想起自己的高中時代,身側的同桌總是對她分享自己的少女心事,比如什麽...陽光打在靠窗位置的班草臉上,讓他在她眼裏熠熠生輝之類的咯噔語錄。

那時忙于學習無暇分心的夏予無法理解,只把同桌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敷衍地回應對方的話,但現在,她好像懂了。

似是察覺到了夏予的目光,賀霂扭頭和她四目相對,她下意識立刻垂下眼眸,裝作在用心打掃衛生。

“知道我長得帥。”賀霂本就是自來熟的人,和夏予熟起來後更是不要臉,“是老天賞飯,可惜了...”

話音戛然而止,他顯然是發現了什麽。

順着他的視線往外看,是祝與安。

祝與安握着電話,正歇斯底裏地對着通話另一頭的人。

從他們的視角,聲音聽得不真切,但能看到祝與安的表情是痛苦的,似乎在争執着什麽。

這和他們認知中那個遇事佛系、情緒穩定的祝與安不一樣。

“這...有紙嗎?”夏予急急忙忙尋找辦公室裏的紙巾,環視一圈空蕩蕩的辦公室,最終在自己包裏的隔層中才找到一包紙。

等祝與安挂斷電話,平複好心情後,她試圖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走進辦公室,可泛紅的眼角和鼻頭,都彰顯着它們主人的不尋常。

“喏,你要的報紙。”祝與安把被自己揉皺的一沓報紙放在桌上,而後便沉默地坐在凳子上,低頭擺弄抽屜和鎖。

室內一片寂靜,唯有金屬鎖和木制書桌碰撞的聲響。夏予的紙巾甚至沒有機會遞上去。

夏予和賀霂都在偷偷瞥她,又不敢主動搭話,只能互相示意對方先開口,而這一切其實都被祝與安注意到了。

“你們不用這樣看着我。”祝與安深吸一口氣,擡頭說道,“就是和家裏人吵架了。”

夏予松了口氣,重新挂上笑容,安慰道:“和家裏人吵架沒辦法避免的,我想吵都沒人吵,我爸媽都離婚又再婚了,最好我不出現在他們面前打擾他們新的小家。”

夏予說得很輕松,但也是事實,父母離婚後只有外婆照顧自己,她早已不知道被父母唠叨和被管教是什麽樣了,畢竟她很省心。

“那我很羨慕你,我希望他們別來管我。”祝與安自嘲地說,“他們才不是真的關心我。”

聽到這話,夏予和賀霂四目相對,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以前也以為他們很愛我,所以我一直都很‘聽話’。”祝與安扯出一個不帶感情的笑,繼續道,“我不可以有漂亮的新衣服,因為家裏困難;我不能去上市區更好的高中,因為縣裏的高中承諾我們家,只要我去那上學學費全免;我不能選我喜歡的專業,因為女孩子學師範才穩定。”

“但真的是為我好嗎?不是的。”她做得最正确的選擇就是在大學室友的幫助下意識到了這一切,瞞着父母轉專業學計算機,這才讓她畢業後能夠逃得遠遠的。

他們靜靜地聽着,聽祝與安說自己有個十八歲的弟弟,從小因為學習不好砸錢上私立校,眼見着考不上大學就要讓她花錢幫他出國讀書。

以前還能掙錢的時候催着她給家裏買房,現在失業了,便催着他回家相親,還多是一些父母認為有房有車事業穩定的“才俊”,實際上大腹便便、離異甚至孩子都不小了。

夏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能上前抱住她,輕輕拍她的背,說:“你現在過得很好,可以不用再按他們的要求活了,你不用為任何人付出,只愛自己就夠了。”

祝與安家裏的情況,在社會新聞中也常能見到,似乎是時代發展中,某一類人群的縮影,有幸運的人能逃離出去,而更多的人卻被困在裏頭,越埋越深。

這個話題賀霂似乎難以插上嘴,實際上不僅僅是普通工薪家庭會是這樣,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家族亦是如此。

他見多了旁支叔叔伯伯為瓜分更大的蛋糕而強迫自己女兒在婚姻上做出犧牲,來成全自己的兒子。

“那祝願我們發財、祝願我們自由!”祝與安似乎找到了一種支撐,而這支撐來源于剛熟悉不久的朋友,有些諷刺但也有些慶幸。

“都說人生是曠野,那讓我們在曠野裏找到自己想要的吧。”賀霂說。

因為這樣一個小插曲,他們放着新成立的公司的一大堆事沒幹,齊齊坐在小酒館裏。

靈澤村的小酒館和城市裏夜晚才開放的不一樣,這裏沒有喧嘩的音樂和昏暗的燈光,轉而代替的是上世紀的爵士小調膠片音樂和暖黃色帶着溫馨氛圍的黃線,甚至還有一牆的書架,擺着各種各樣的詩歌散文,更像是一家藏在巷子深處的咖啡店。

不過這裏不賣咖啡只賣酒。

酒館老板的藝名叫林野,據說以前是個歌手,還組建過樂隊,生性愛自由,早年走南闖北,現在到了雲城,很随性地在這紮根,租了這個門店,開了一家想開業就開業,想歇業就歇業的小酒館。

“年輕人有煩心事?”林野覺得很稀奇,來他小酒館的人要麽是游客要麽是情侶,清一色帶着好心情,來此小酌一杯。而他眼前的三人,顯然情緒不佳,像是來買醉的。

“我這沒有烈酒噢!”林野摸了摸自己修剪整齊的絡腮胡。靈澤村民風淳樸,他不是當地人,最是怕有人喝酒鬧事給人留下自己酒館不靠譜的印象,因此特調雞尾酒中的酒精濃度都不高。

賀霂也是第一次來,以前只是路過幾次,和老板林野打過幾次照面,聊過幾句話,祝與安說要喝酒,他就想到了這裏,帶着夏予和祝與安一起來了。

“我們就随便喝兩杯。”夏予覺得這家酒館的老板挺有意思的,酒吧不就是用來借酒消愁的嗎,這家只賣低度數酒實在特別。

祝與安撐着下巴看吧臺上的酒單,被一個特別的名字吸引到了,便問道:“這酒為什麽叫‘随緣’?”

別的酒都有樣式示意,而這款旁邊的配圖則是問號。

“這是給有緣人的酒,每個人都不一樣噢。”其實很多人都會選一些有寓意的,或者是顏色好看的酒,而這款不确定性大,倒是很少人會選。

“那就來三杯‘随緣’吧。”賀霂拍板決定,“因為我們聚在一起,就已經很随緣了。”

林野帶着笑說:“好,三位有緣人你們稍等。”

貼着各種各樣英文标簽的酒被陳列在酒架上,酒館的老板很熟練地挑選杯子,用冰夾夾出一塊冰在杯沿旋轉,而後取出調酒壺,用量杯倒取酒和糖漿等調味品。

在三人的注視中,林野向空中抛動手裏的調酒工具,随後輕松地接到手中。祝與安沒去過酒吧,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便不由得感嘆:“好厲害。”

林野聞言,向她挑了個眉,表示她有眼光。

“其實點過我家‘随緣’的顧客,都說過,我給每個顧客準備的款式都很貼他們。”林野故弄玄虛地說。

“接下來你們聽聽,我說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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