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辯白 “去自首
第4章 辯白 “去自首。”
頂着巨大壓力,前桌同學上交了那張A4紙。
教導主任周身的氣壓在看到那張A4紙的內容之後變得更加低沉,但他的音調反而平淡了,所有人都能聽出其中壓抑着的風雨欲來。
“你的?”他問前桌同學。
前桌同學連連搖頭,生怕被這場即将到來的暴風雨波及到,他往後排角落裏的位置一指:“他們的。”
教導主任鋒利的目光唰地聚焦到圍在後排的幾人身上。
段夕暥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就想站出來認領這張要命的A4紙,他的腳都邁出去半步了,卻被身旁驟然響起的一道聲音拉了回來。
學習委員抱緊了懷裏的作業本,有些嗫嚅:“老師,是……是于禛作業本裏掉出來的。”
教導主任的眉毛一挑,似乎有些驚訝,但又立馬沉下了臉,把A4紙一折:“出來。”轉身往辦公室的方向去了。
一片寂靜的目光當中,于禛沉默地站起身,繞過圍在他座位邊的幾人,從後門出去了。
段夕暥似乎感覺到少年經過他身邊時,輕輕落下那一瞥當中的嘲諷意味。
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當中。
段夕暥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
他看着少年單薄的身影從教室窗外經過,而後消失在了走廊盡頭昏暗的光影裏。
*
吳鹄搞來的這份答案是數學的,教導主任并不教數學,不清楚數學月考試卷的題目,因此一時也無法判斷這份答案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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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領着于禛徑直去到了他們班數學老師所在的辦公室。
“謝老師,你看看這份答案,是下周月考的答案嗎?”
數學老師謝老師是一位開朗利落的中年女教師,她接過A4紙的時候還有些疑惑,目光在教導主任身後的于禛身上停頓了兩秒才看向A4紙,而後神色凝重起來。
“還真是,這是哪裏來的?”
其實已經不用她開口,她的表情就已經告訴了教導主任答案,教導主任黑着臉冷哼一聲:“這得問你們班的于禛了。”
謝老師再次看了于禛一眼,少年沉默地抿着唇。
“你們謝老師問你呢,答案是哪裏來的?”教導主任聲音裏的憤怒仿佛脫缰的野獸,再也壓抑不住,狂風驟雨一般撲面而來。
可是少年沉默片刻,平靜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教導主任氣笑了,“難不成它還能自己出現在你那裏?還是說你想說這是別人放在你那裏的?嗯?”
于禛神色微動,但還是什麽也沒說。
“都多大的人了,啊?你自己說說,都高二了,明年就要高考了,還能做出這種事情,你丢不丢人?你爸爸說你經常幹偷雞摸狗的事情,讓我好好管教你,我還不信,我說于禛在學校裏品學兼優……沒想到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偷答案!”
教導主任情緒十分激動,尤其是說到“偷答案”這幾個字時,氣得直拍桌子。
可他面前的少年卻像個木頭人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教導主任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更生氣了。
或許本來他還有解釋的心思,但在聽到以“你爸爸”開頭的句式之後,他連聽下去的耐心也沒有了。
一旁的謝老師似乎也被教導主任這突如其來的爆發給吓了一跳,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抓住他喘氣的間隙幫于禛解釋道:“您先別激動,這件事情或許真的有誤會,以于禛的水平根本用不着偷答案。”
教了兩年的學生她還是了解的,于禛是她教學十幾年來教過最聰明的學生,幾乎回回考試都能拿滿分,她不相信他會做出偷答案這種事情來。
教導主任緩了會,開始就謝老師的解釋提出疑義:“他的水平?他要是連偷答案這種事情都能做出來,難保之前的高分是怎麽拿到的!”
謝老師啞然。
教導主任的情緒太激動了,他似乎已經将“偷答案”這頂帽子死死扣在了于禛頭上。
但謝老師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她試圖幫助教導主任理清邏輯。
“于禛,你告訴謝老師,答案是你偷的嗎?”謝老師的聲音溫和而有力量。
少年和她對視片刻,終于開口否認道:“不是。”
“不是你偷的,那你倒是告訴我,這份答案為什麽會出現在你的作業本裏?”教導主任拔高聲音。
“不知道。”
眼看教導主任又要發火,謝老師幫腔道:“于主任您先冷靜一下,如果這份答案不是于禛偷的,那他當然不會知道答案為什麽會出現在他那裏。”
教導主任也姓于,說起來,還算是于禛的遠房表叔。
在于禛剛進入這所學校念書時,于父就跟他提過醒,說這小子手腳不幹淨,壞心眼子多,從小就離家出走,叛逆出了圈,讓他好好教訓教訓。
父母是最了解孩子的人,于禛家的情況他也或多或少知道,因此對于禛先入為主的有了不好的印象。
經謝老師這麽一提醒,教導主任不但沒覺得自己的邏輯有問題,反而冷笑一聲:“謝老師,我還差點就被你帶偏了,現在答案是在于禛那裏發現的,這就是他偷答案的證據。”
他轉而面向于禛:“你要是說答案不是你偷的,那就拿出證據來。”
“你要想清楚,我們學校對于作弊是零容忍的态度,輕則留校察看,重則直接開除!”
場面陷入僵局。
于禛沉默片刻,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段夕暥拉着一臉懵逼的吳鹄,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
“老師,答案不是于禛偷的。”段夕暥幾乎是喊出來的,急切的聲音裏還夾雜着尚未平複的喘息。
“什麽意思?”
段夕暥把吳鹄往前推了推:“您問他,他知道答案是哪裏來的。”
吳鹄:???這是可以說的嗎?
幾分鐘前,段夕暥沖到吳鹄所在的高二(5)班教室裏,二話不說拉着他就往外跑,他條件反射問了句“去哪?”
對方回了一句:“去自首。”
直到此刻吳鹄才明白,他暥哥的“自首”是什麽意思。
吳鹄臉上的懵逼一霎那變成了震驚,垂死病中驚坐起,慌亂地回頭看了段夕暥一眼,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被他暥哥給賣了。
他當場就想往後縮,卻被教導主任犀利的目光定在了原地,那意思很明顯:“要麽老實交代,要麽就等着完蛋。”
“我,我……”吳鹄嗫嚅半天,“其實我也不清楚……”
“你清楚。”段夕暥肯定道。
吳鹄回望他的眼神都快哭了,說好一輩子的好兄弟呢?這是把兄弟往火坑裏推啊。
謝老師看出一點端倪來,問道:“段夕暥,你為什麽這麽肯定他知道?”
“因為這份答案就是……”
“好了好了我說!”吳鹄欲哭無淚,他算是看清楚了,他暥哥今天是非要坑他不可。
“答案是我從我們班張裕那裏要到的,然後放到了于禛的數學作業本裏。”
吳鹄越說越小聲,但在場幾個人還是清晰地聽見了他說的內容。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段夕暥偷偷看了于禛一眼,卻見對方也在看着他,神色有些疑惑,兩人的目光只是接觸了一瞬,便不約而同地看向別處。
“你要來答案,放到于禛的作業本裏,想幹嘛?”
吳鹄糾結住了,他總不能說是為了陷害于禛吧,那他豈不是罪加一等了。
關鍵時刻,段夕暥好像終于想起吳鹄是他兄弟了,幫他扯了個謊:“他本來想放到我的作業本裏,但我今天早上請假沒來,沒交作業本,他可能是看錯了。”
教導主任将信将疑地審視他倆幾秒,揮了揮手:“去把給你答案的人給我叫下來。”
“诶,好。”
吳鹄屁颠颠地回去把張裕“請”到了辦公室,這家夥是校霸團夥的一員,拔出蘿蔔帶出泥,不多時,年級辦公室的常客都齊聚了。
教導主任發了好大一通火,當場讓他們把家長叫來,等待的間隙裏,晚自習上課鈴響了,于禛被放了回去,段夕暥這個不知情人士也被無罪釋放了。
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吳鹄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段夕暥有些心虛。
他莫名感到自己很像一個抛妻棄子的負心漢。
但是沒辦法,做錯了事情就要承擔後果,就算他不帶吳鹄去自首,最後也總會查到他身上的。
——這個作業本從老師辦公室裏,到學委手裏,再被他和陸啓飛争搶,全程都沒被于禛碰到過一下,這漏洞不要太明顯。
于禛又不傻,怎麽可能任他們冤枉。
走廊裏,于禛和段夕暥一前一後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早讀已經上課了,路過的教室裏傳出朗朗書聲,走廊上只有他們兩人。
段夕暥看着走在他前面的于禛,少年脊背挺直,沉默的背影中透出幾分超出年齡的堅毅。
這恐怕已經是他不知第多少次被惡意陷害了,他才能從頭到尾比旁觀者還要平靜。
可只有段夕暥知道,這平靜的表象下正悄然積蓄着驚濤駭浪。
躊躇片刻,段夕暥還是快步上前,伸手想拍拍于禛的肩,卻被對方警覺地躲開了。
琥珀色眸子回望過來的一瞬間,未來得及收好的煩躁與厭惡直直撞入段夕暥眼底。
段夕暥一怔,轉瞬間,于禛的神情已然恢複了冷淡平靜,好像剛才那一閃而過的厭惡只是錯覺。
但段夕暥心裏十分清楚,于禛心底對自己的厭惡程度,絕對比他方才不小心流露出來的還要深得多。
段夕暥吸了口氣,正色道:“今天的事情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出這種事情了。”
“跟你沒關系。”于禛這話并不是寬慰段夕暥,只是單純地陳述一個事實。
“有關系的,如果不是因為我總欺負你,吳鹄不會做這種事情,但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欺負你了。”
于禛腳步一頓,難得正眼看向段夕暥,眼神裏卻帶着不加掩飾的嘲諷。
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冷漠地将段夕暥甩在身後,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