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願望 他們本就該是天生一對
第57章 願望 他們本就該是天生一對
于禛在床上躺了會, 拿起手機,打開百度,搜索起了信息素紊亂綜合征的相關信息。
他連續浏覽了幾個專家解說,發現如段朝霖所說, 信息素紊亂綜合征是一個極其罕見的不治之症, 死亡率相當高。
然而有一點段朝霖沒有提及, 那就是這種病的病患基本都在二三十歲就因病去世了。
五顏六色的光投射在于禛臉上, 不斷變換,于禛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百度搜索出來的相關鏈接足足有幾十頁,可每一頁的內容都十分同質化, 像是在反複宣判段夕暥命不久矣的噩耗。
凡事都有例外, 于禛不死心地繼續翻下去, 終于翻到了一則十年前的新聞報道,标題是:上天的奇跡,信息素紊亂綜合征也有自愈可能?
于禛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 迅速點了進去。
新聞報道的主人公和段夕暥一樣,是一個A型信息素紊亂綜合在患者,記者采訪他時,他已經四十四歲, 兒女雙全了,報道上附有他接受采訪時的照片, 笑容洋溢, 看上去精神狀态不錯。
據這位患者自述,他是在十三歲分化時得的病,剛查出患病的那幾年,聽到醫生說自己最多活不過三十歲,感覺天都要塌了, 加上病痛的折磨和治療的痛苦,他曾一度想要不幹脆結束自己的生命算了。
記者向他仔細詢問了治療的經過,患者于是向鏡頭展示了自己的兩條手臂,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針孔,幾十年反複剝離又粘連在一起的血肉虬結,看上去十分可怖,讓人手臂生涼。
于禛忽然想起,班上訂的校慶演出服發下來時,段夕暥由期待轉為失落的神情。
他忽然就明白了段夕暥不願意穿短袖的原因,心尖忽然泛起一陣幽秘的酸澀。
手機上,患者又開始講述起自己早年病情逐漸惡化的絕望,以及遇到愛人之後的溫暖與希望。
他和愛人是在醫院認識的,兩人都是病患,不過愛人得的并不是什麽罕見病,而是惡性腫瘤。
兩個人都一度想要放棄生命,直到遇見彼此,兩篇殘缺的拼圖拼合成了一片,他們互相鼓勵互相攙扶,向對方毫無保留地傾訴,甚至還各自寫下遺書,交給對方保管,萬一哪一方先去了,就把遺書交給對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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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然而上天似乎是對這兩個有情人動了憐憫之心,愛人被誤診了,他的腫瘤其實是良性,手術進行得也很成功,而他有了愛人的安撫和陪伴,病情竟然也穩定下來,甚至發病頻率一度退回到了幾年前的水平。
這些事情發生的時間,距離這位患者被采訪已經有十八年了。
報道末尾,作者感嘆了蒼生有情,鼓勵每一位病友都不要輕易放棄治療,說不定下一個奇跡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于禛目光微動,心裏燃起了一線希望。
既然奇跡能夠有機會平等地落到每個人身上,那麽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段夕暥呢?
于禛繼續往下滑,迫切地想知道新聞主人公和他愛人的後續,不負他所望,在評論區第一條他就看到了。
這是官方置頂評論,悼念新聞主人公在接受采訪的一年後因病去世。
剛剛燃起的一點小火苗倏爾黯淡下去。
于禛感覺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他把手機扔到一邊,閉上眼躺了許久,直到空氣裏的花香逐漸淡去。
他忽然坐起身,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把段夕暥送給他的那枚“願望”薄荷糖拿了出來,安靜地凝視着。
薄荷糖的保質期還有兩年,他已經想好了自己的願望。
他和段夕暥都是殘缺的,他們本就該是天生一對,不是嗎?
于禛眼底劃過一絲晦暗,将薄荷糖放在唇邊,輕吻了下。
另一邊,醫院裏,段朝霖回到了病房,走到床前摸了摸段夕暥的頭。
段夕暥這會正在小口喝着粥,擡頭看向段朝霖:“于禛知道我的病情了嗎?”
段朝霖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段夕暥安靜地低下了頭,勺子無意識在粥裏攪來攪去,內心一時間同時被失落和釋然兩種情緒充滿。
失落的是他和于禛之間的感情才剛剛萌芽,就不得不做出割舍,釋然的是既然于禛已經知道,那麽他也不用再糾結該如何開口了。
黃女士剛才出去給他接水了,回來時帶着剛結束國際會議匆匆趕來的段父,一家人在他床前圍坐。
“感覺好一點了嗎?”段朝霖問。
“好多了。”段夕暥點點頭,對大家笑了笑。
段家人個頂個的都是商場上厮殺出來的佼佼者,經過了這麽一會,都已經平複了心情,将憂色很好地隐藏了起來,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醫生說了,小寶這次辛虧就診及時,病情迅速控制下來,只不過還得住幾天院觀察一下。”黃女士避重就輕地複述了診斷結果,其實她先前已經跟段夕暥說過了,這會是說給段父聽的。
事實上醫生還說了一句話:段夕暥的病情很有可能已經步入了迅速惡化的階段,接下來的每一次發病,都可能讓段夕暥直接進icu。
正常來講,那些過往病例基本都是在二十五歲左右才到這個階段,可他家小寶不走運,從小生病就比同齡人多一點,或許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才導致他的病情惡化速度比其他人更快。
當初确診時,醫生說段夕暥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活不過三十歲,段家人一直期待着他們小寶能是那罕見的百分之十,可事到如今,卻有點不敢想了。
段父肅着臉點點頭,他慣常是這麽個神色,讓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麽。
段朝霖則是冷靜地迅速制定出一個陪床方案,他低頭看了看時間:“不早了,爸媽,你們今晚先回去休息吧,我來陪床,明天中午再換班。”
黃女士和段父都接受了他的提議,又陪着段夕暥多待了一會,窗外天色逐漸黑了下來,兩人這才起身離去。
“別多想,就當放松一段時間。”不茍言笑的段父破天荒地揉了揉段夕暥的腦袋。
勺子沉底,磕出輕輕的一聲脆響,段夕暥微笑着點點頭:“好,爸爸媽媽明天見。”
“明天見,小寶。”
兩人離開後,段朝霖也站了起來,把小桌板上的碗筷收拾了:“我下去買點洗漱用品。”
房間門“咔噠”一聲合上,段夕暥松懈下來,臉上的肌肉有點僵,擡手揉了揉。
他靠躺在空無一人的病房內,吊瓶裏滴答滴答的聲音格外清晰。
段夕暥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習慣性地點開自己和于禛的微信聊天界面,指腹在于禛頭像的那只小貓上無意識摩挲過。
他想給于禛發消息,但又不知道該發點什麽,幾次點進又點出。
【你到家了嗎?】還沒點下發送鍵,段夕暥就覺得不妥,好像在明知故問,趕緊删除了。
那發個謝謝?
單發謝謝顯得很單薄,段夕暥斟酌了一下措辭。
謝謝你送我到醫院,改天請你吃飯。
謝謝你幫我叫救護車,只可惜今天沒能玩盡興。
謝謝你幫我欺負投籃機……這都什麽跟什麽。
段夕暥反反複複地輸入然後删除,總覺得自己那些僵硬的語句充滿了沒話找話的嫌疑,讀起來很尴尬。
也不知道于禛會不會注意到聊天框上方反複出現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如果看見了,給他發個消息,哪怕是問號也好啊。
但是聊天框裏沒有出現任何一絲動靜。
段夕暥掙紮片刻,最後還是頹然放下手機,算了,他還是好好休息吧。
四下無人,段夕暥試圖放空大腦,可腦海裏不知怎的,又開始湧起夢境的碎片,親吻的畫面一閃而過,段夕暥甚至能感覺到唇邊擦過的一抹柔軟,還帶着一點溫熱。
他隐約聽見于禛的聲音說:“……你欠我的。”
夢境的觸感太過真實,真實到讓人有點分辨不清,那是實際發生過的,還是自己的妄想,抑或是命運向他透露的,如果他和于禛繼續發展下去,在他臨死時将會出現的真實場景。
——畢竟連重生這麽玄乎的事情都能夠發生,預見未來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
空氣裏彌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幾乎要泡入他的骨髓,慘白的牆壁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凝視。
段夕暥把這當成了某種示警。
與其自己死去之後,讓于禛難過,不如現在及時剎車,這樣對大家來講都比較好接受。
他本來也沒有打算要跟于禛發展點什麽的,他的本意只是想在保護家人的前提下,盡可能享受上天饋贈的短暫人生,實在也沒有必要去創造一些額外的牽連。
而這一目的,他已經達成了。
如果說還有什麽未竟的遺憾,可能就是無法确保于禛以後不會黑化,以及還沒好好享受人生吧。
于禛現在看起來也挺正常的,也逐漸跟同學們能說上兩句話了,還願意參加集體活動,這是一個好的轉變,或許自己應該再加一把火,推于禛一把。
段夕暥想着想着,或許是因為藥物作用,眼皮逐漸沉重起來,迷迷糊糊間,感受到熱毛巾在他臉上擦過。
“明天……要過來。”段朝霖的聲音忽遠忽近。
段夕暥應和地“嗯”了聲,其實根本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接着徹底失去了意識。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段夕暥被叫醒了,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
一碗熱氣騰騰的面被放在段夕暥面前,紅燒牛肉的香味頓時喚醒了他的味蕾,随手劃拉了下塑料袋子,段夕暥瞧見面碗包裝上印着于禛家路口那家餐館的名字。
“哥哥,你怎麽知道這家的面特別好……”段夕暥高興地擡起頭,“好吃”兩個字說到一半,看清來人,徹底清醒了。
“喜歡就好。”于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