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問責
問責
兩人走了進去。
瑤臺閣一共三層, 一樓為開闊的大廳,大廳內擺着三面半合圍式的櫃臺,另有幾排小櫃與立櫃, 井然有序的排列着。每個櫃臺旁都有專門的人侍候,多為女子,也有小厮。
廳內側旁樓梯通樓上,二樓三樓規格更進一步, 多為最新品, 或數量有限,非常稀有,價格更高,接待的客人也自是不同, 真正的非富即貴。
伽月與青湘在一樓大廳內轉悠,廳內櫃臺與架子上擺滿了貨品,琳琅滿目,今日天氣好, 店中客人不少,夥計們在人群裏穿梭忙碌。
“這個好香。”
“這個也好好聞。”
伽月與青湘兩人在靠牆的一個小櫃臺前停駐, 青湘買了敷面的粉,伽月皮膚白, 便打算買盒胭脂。
小櫃臺裏陳列着幾十種胭脂, 各種樣式各種顏色的, 連味道也各不相同,直看的人眼花缭亂。
挑選了許久, 伽月指指其中一個粉色盒子。
“麻煩你, 就這個吧。”
“好嘞,”櫃臺夥計從櫃臺下的貨櫃裏取出盒全新的, 為伽月包起來,笑道,“姑娘好眼光,這桃花醉雖名為桃花,卻是用春天的幹桃花瓣與秋天的新鮮桂花與菊花糅合研制而成,今年本店就這最後一盒了,再便須得等明年……”
“這盒我要了。”
一旁忽然插來個聲音。
伽月擡眸看去,說話的是個身着翠綠衫子的侍女,她身後幾步遠站着個衣着鮮豔精細打扮的女孩,顯然是某戶的閨閣小姐,身旁還跟着幾個随侍。
女孩十分美貌,卻表情不太好,仿佛受了什麽委屈,正不太高興,兩彎細眉蹙起,帶着些許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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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道:“這位姑娘先選……”
“她結過賬了麽?”那侍女道,“還未結賬,這東西自然就還未歸她。現在,我們要了。”
“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櫃臺夥計道,“你家小姐不妨看看其他的胭脂,還有許多……”
侍女仰着下巴,打斷夥計的話,“聽不懂麽,我們小姐就看中這個,就要這個。”
“我們小姐好歹乃上都護府林長史家的千金,”那侍女接着道,“就算不夠格上你們樓上,怎麽,就連這一樓的東西都買不到?”
櫃臺夥計張了張嘴,道:“并非此意,林小姐……”
“行了,少羅裏吧嗦,也不必解釋,”侍女再次不耐的打斷夥計,命令道,“我們小姐也是你們常客,便不計較這麽多,東西趕緊包好了。”
類似的情況并非第一次發生,這林小姐也的确是店中常客,做生意和氣生財,夥計見這邊說不通,便只得轉向另一邊溝通。
櫃臺夥計朝伽月道歉,為難的與她商量,是否願意讓出,選擇其他胭脂,為表感謝與歉意,會給她最低的價格,還将額外贈送她小禮物。
那侍女自始至終未與伽月青湘說話,伽月卻聽的清楚,顯然這林小姐因被拒上樓而心生怨氣,所以這一出,多半是故意給店中找麻煩,撒撒氣的。
雖然侍女态度不大好,但伽月也并非那款不可,櫃臺夥計好言好語,伽月便不作計較,點點頭,預備去選其他的。
櫃臺夥計松口氣,再次感謝,正要讓其他夥計過來招呼她,卻聽那侍女聲音不高不低的嗤了聲:“有什麽好謝的,本來就不該賣給她們那種人。”
伽月腳下停住,轉身,看向那侍女。
“哪種人?”
伽月眼型偏圓,像貓兒眼,瞳仁黑亮澄澈,平日裏看着輕軟無害,然則一旦認真盯着人時,卻透出一股少有的鋒芒。
侍女愣了下,轉身看了眼自家主子,林小姐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眼睛朝伽月身上輕飄飄掃了眼,撇撇嘴,很快轉開。
侍女腰板瞬間挺直,再回頭,哼笑道:“自己不清楚麽?也不照照鏡子。”侍女轉向那夥計,道,“你們瑤臺閣如今也是越來越離譜,為了賺錢,什麽人都往裏放,也不怕沖撞了真正的貴客,常客。”
夥計張了張嘴,伽月與青湘的确是生面孔,以前從未見過,二人穿着亦普通素淡,但看二人認真挑選的樣子,明顯是真心要買,京城畢竟天子腳下,卧龍藏虎出其不意的,夥計便也不敢怠慢。
只遇上林小姐這種計較和找茬的常客,一時也不好反駁。
那侍女聲音不算低,已引得附近不少客人看過來。
夥計怕影響其他客人,便先賠着笑,想先将林小姐請到裏間,再分別安撫一番。
那侍女卻口齒伶俐,吊着眼角,又道:“不是好東西人人都能用,人人都能有用的。”
青湘緊緊拉住伽月衣袖,對她輕輕搖頭,示意不要沖動。
伽月抿唇,青湘說:“我們不買了。走吧。”
青湘要拉着伽月走,那侍女得意的笑了聲,“早該走了,不祥之物,礙眼,晦氣。”
這下連青湘也忍不住了:“你說什麽!”
侍女高聲道:“難道不是,破了相就不要出來晃,礙人眼,惡心人。”
說着還伸出手,随手推了青湘一把。
伽月猛的上前一步,然而還未來得及做什麽,幾乎與此同時,一根長鞭驀然憑空射來,如叢林中中的銀蛇,吐着信子,精準的襲向獵物。
侍女發出一聲慘呼,捂住脖子,瞬間被拖曳在地。
廳中驚呼聲四起。
所有人循聲望去,門口出現思無涯的身影。
店中陡然寂靜。
思無涯站在門口,長身玉立,逆着光,看不太清表情,只見他手中的長鞭緩緩收緊,再猛的收回,那侍女跌在廳內空地上。
思無涯邁進店中。
所有人齊齊往後退,讓出道來,廳中瞬間留出塊空地。
廳內鴉雀無聲,甚至沒人敢偷偷溜走。
“過來。”思無涯說。
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伽月從陡然見到他的驚愕中回過神來,忙邁步過去,站到思無涯身後方向。青湘也趕緊跟過去,站在後面稍遠處。
思無涯并沒有看伽月,他一身華服錦袍,鬓邊辍着華貴的東珠,面孔俊美無雙,本應是賞心悅目的一幕,卻因他面上那種熟悉的笑容,而令人毛骨悚然,膽顫心驚。
“孤的人,也敢欺負。”
侍女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方才的盛氣淩人已消失殆盡,林小姐面色發白,慌忙跪拜行禮。
瑤臺閣的掌櫃從樓上匆匆下來。
誰也沒料到,伽月與青湘居然是太子府的人。
掌櫃一頭冷汗,忙問夥計是怎麽回事,夥計結結巴巴的說了。
“唔,”思無涯可有可無的聽完,唔了聲,說,“那就更該算賬了。”
言下之意,事情原委與對錯根本不重要。
剛剛一句話不屑于說的林小姐面色慘白,她不敢看那雙金色的眼瞳,衆目睽睽之下,矮下身段,放低姿态,以朝臣之女的身份向思無涯賠罪,方才有眼不識泰山,對太子府的人多有冒犯,請殿下恕罪,也請看在不知者無罪,饒過那侍女一回。
“有情義,”思無涯點點頭,仿佛帶着贊賞之意,下一句便道,“那孤便成全你——既是你的侍女,便主仆同罰吧。”
身後的侍衛顯然熟知思無涯手段,兩名侍衛走上前,锵然一聲,配劍出鞘,衆人驚呼一聲,緊接着,鋒利的劍刃便分別貼在了那侍女與林小姐的臉頰處。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思無涯真正的意圖。
也方意識到,這人是天生金瞳的妖物,是嚣張不羁的瘋太子,從不按常理出牌,在他這裏,沒有什麽不知者無罪,也沒有憐香惜玉,更沒有世俗的道德禮儀那一套。
他只認自己的理,自己的規矩。
誰招惹了他,招惹了他的人,便原樣,或者加倍的還回去。
這樣的懲罰對兩個女孩子來說,尤其對貌美的林小姐來說,還不如殺了她。
侍女已癱軟在地,林小姐竭力維持的最後一點體面被利劍的烈烈寒光撕裂,驚恐的大叫起來,拼命掙紮。
“不要!不要劃我的臉!都是那下人的錯,是她不懂規矩,仗勢欺人!賤婢害我!話是她說的,要劃就劃她的臉吧!太子殿下,你殺了她吧,殺了她!”
思無涯露出抹諷笑,無動于衷。
侍衛們手腕微動,就要施力,侍女與林小姐尖叫起來。
“殿下。”
伽月站在思無涯身後側方,輕輕喚了聲。
思無涯側首,看向伽月。
“唔,你怕血。”
他淡聲道,似要吩咐将人帶去別的地方。
“殿下,奴婢只是買盒胭脂而已,”伽月抿抿唇,咽了咽嗓,說,“只是一盒胭脂。”
思無涯看着伽月,伽月擡頭,與他對視。
事情的最終,林小姐與那侍女逃過一劫,保全了容顏,卻也吓的半死,戰戰兢兢朝伽月道過謙後,幾乎癱軟的被人扶着落荒而逃。
她們走後,思無涯與伽月等人也離開,掌櫃跟着躲過一劫,目送太子府馬車遠去,方擦擦滿頭大汗,松了口氣。
街頭轉角處。
二皇子趙盛站在樹下,看見了瑤臺閣外的一幕。
身後心腹匆匆跑過街道,進入瑤臺閣店中。
片刻後出來,快步回到趙盛身邊。
“打聽到了,”心腹低聲禀報,“剛剛……”
趙盛手中搖着把折扇,聽完揚揚眉,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上回帶去安王爺馬場的,是不是也是她?”
心腹道:“應該沒錯,小的再去核實下。”
趙盛望着馬車遠去的方向,眉角挑了挑,“如果是,倒新奇了。有意思。”
那廂。
伽月與思無涯一同回了太子府。
一路上思無涯都未說話,面上原本的笑容已不見蹤影,仿佛卸去的面具,面具下是冷沉沉的一張臉。
伽月跟在思無涯身後,他身高腿長,又似帶着氣,邁的步子大,伽月幾乎要小跑才能勉強跟得上。
她不敢擅自直接回東院,知道今天的事還沒完。也不敢說話,實在有點心虛,知道方才自己逾矩了,居然敢出言勸阻思無涯,那一刻也不知哪兒來的膽量。
思無涯定然不高興,說不定還得責罰于她。
伽月等待着問責,然則思無涯的第一句話卻出乎意料。
“好歹孤床上的人,如此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