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味道

味道

伽月才提過百花樓, 不久後,居然碰上了百花樓的人。

“伽月?”

伽月正與青湘排隊買點心,聞聲望去, 不遠處一女子掀開短帷帽,露出一張花容月貌。

“蘇煙姐?”伽月認出來人。

蘇煙乃百花樓有名的頭牌姑娘,頭牌紅牌姑娘們享有一定的自由,或客人邀約, 或自己想, 是可以随時出來的。

想不到這般湊巧,竟在街頭遇見故人。

“真是你,差點沒認出來。”蘇煙含笑道,“這麽巧碰上, 可不容易。方便嗎?方便的話我們說說話。可是好久不見了。”

乍然碰見熟人,伽月很意外,她認識的人基本都是百花樓的,而蘇煙則是其中少有與她真正有交情, 算真正相熟的人。

伽月本也是出來閑逛,無甚要緊事, 便跟青湘交代了兩句,與蘇煙來到街邊最近的茶樓, 上了二樓。

二樓乃雅間, 人少清淨, 伽月與蘇煙挑了間最裏頭的,臨窗而坐。

關上門, 蘇煙取下帷帽, 不住打量伽月,眼中帶着明顯的驚訝之色。

伽月摸摸臉頰:“怎麽了呀?”

蘇煙笑道:“你上回離開時, 我正有事,都未來得及出來跟你說一聲,原本以為……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伽月明白蘇煙未說完整的那句話,“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了”,這話沒錯,伽月自己當初何嘗不是這般以為呢。

“我們大抵知道你被留在了太子府,還活着,但詳情如何,卻無法打聽到,”蘇煙又道,“一直還頗為擔心你,今日見到你,也算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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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月替蘇煙倒了杯茶,朝蘇煙笑道:“讓你擔心了。謝謝你,蘇煙姐。”

別人說這話或許只是場面套話,伽月卻知道,蘇煙的擔心是有幾分真心的。

蘇煙比伽月大幾歲,兩人境遇卻十分相似,蘇煙同樣也是幼時被賣進青樓,伽月曾被楊媽媽安排跟蘇煙“學習”過一段時間,蘇煙對她不算親熱,伽月學不學她都不太管,後來伽月劃傷臉後,傷重發熱,蘇煙偷偷熬了藥喂她,被鎖柴房,也是她偷偷塞了饅頭進去。

“我當初沒扛過去。願你能扛過去。”

蘇煙塞饅頭時,低聲說過這樣一句。

後來伽月扛過去了,成為了百花樓最低微的婢女,蘇煙是頭牌,兩人的交集減少,但情分比旁人終究有幾分不同。

“都說太子府猶如閻王殿,看你這模樣,倒似過的很好,看來傳言也不可盡信,”蘇煙再次端詳伽月面容,說,“你變了很多。”

“是嗎?”伽月摸了摸臉頰,最近好像長胖了點,臉上有肉了,她也看蘇煙,笑着道:“蘇煙姐好像瘦了點,更好看了。”

蘇煙一笑:“別人說我可不信,你說我倒是信的。”

伽月笑起來,正要再說,卻見蘇煙接着微微一嘆,笑容淡去。

“再好看又如何,終究抵不過歲月。”

伽月想起來,蘇煙已近二十,在百花樓,姑娘一旦過了二十,便猶如鮮花過了最好的花期。

“蘇煙姐……”伽月不知該說什麽。

蘇煙笑笑,短暫的靜默後,開口道:“前幾日看見太子殿下打馬過街,隔得遠,也沒來得及招呼……殿下他好嗎?”

伽月微微一頓,這才記起來,眼前的蘇煙與思無涯之間是有一層關系的。

大永史上也曾禁止官員以及有品階的人員入青樓,後來慢慢解除,到這一朝,皇帝本就風流縱情,後又追求長生,享樂之術,于是上行下效,許多規定雖未明确廢除,卻也形同虛設,只要不是身着官服明目張膽去尋歡作樂,便無人來管。

作為京城數一數二的青樓,百花樓自然是許多權貴愛好的去處,連三皇子四皇子都是常客。

起初并不見思無涯,後來某天,思無涯忽然而至。

他為蘇煙而來。

據說蘇煙與思無涯心中那位白月光心上人極為相像。

思無涯不常來,也不在百花樓過夜,但每來必是蘇煙做陪。

楊媽媽曾提議将蘇煙送予思無涯,進太子府專侍他一人,卻被思無涯拒絕了,之後仍只來百花樓相見,一直不曾厭棄,引得人猜測,是否他的那位也曾是青樓中人……

蘇煙雖貌美,但于百花樓一衆國色天香中卻并非特別出類拔萃,能跻身頭牌,不得不說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思無涯。

伽月曾在青樓中遠遠見到思無涯的幾次,思無涯身旁相陪的,也正是蘇煙。

如今與蘇煙乍然相見,伽月一時完全未想到這層。

“本來以你現在身份,不應問你的,”只聽蘇煙又道,“不過想想,你我歸根到底都不過是那位的替身,想來你也跟我一樣,沒有什麽好介意的,我也就不必藏着掖着,索性問你了。”

關于身份這一層,伽月也完全沒想到,經蘇煙這麽一提,無端的竟有點尴尬。

“殿下腿已痊愈,是嗎?”蘇煙問道。

伽月點點頭,這事已不是什麽秘密。

蘇煙點點頭,嘴唇動了動,卻欲言又止,接下來好一會兒沒說話,只看着桌上氤氲的茶水,似在思索。

伽月在百花樓自然見過不少姑娘,蘇煙是少有的那種比較文靜的頭牌姑娘,說好聽點是文靜婉約,按楊媽媽的話來說便是老實。

老實本分并沒有什麽不好,但作為百花樓的姑娘,這種老實便多少有點無趣,以及吃虧。

若非她偏偏得了太子青眼,否則如今還不知是什麽光景。

但或許也正因她這種老實,才能夠使她當年對弱小的伽月伸出援手。

伽月察覺到她還有話說,便耐心等候。

“我打算離開百花樓了,”蘇煙終于還是開口了,朝伽月說道,“明年想要離開京城,回老家去。”

所謂離開,在百花樓裏也有很多種方式,有自己尋得歸宿的,或明碼标價被買,做妾做外室的;也有被楊媽媽送予他人的,或賺夠了錢,自立門戶的,又或者贖了身,從此金盆洗手,隐姓埋名……

蘇煙選擇的是最後一條路:“我已跟楊媽媽提過,贖金我差不多能湊齊,只是如今……”

“……如今太子許久未曾去百花樓,這段時間我其他客人也不多,楊媽媽臉色便不太好看。”蘇煙搖搖頭,道,“楊媽媽這人你知道的,她既忌憚殿下,又想籠絡殿下,殿下自上回帶走你後便不曾來過百花樓,楊媽媽始終有些擔心得罪了殿下或令殿下對百花樓心生不喜,所以幾次三番讓我想辦法。”

“殿下不主動來,哪裏能那麽容易見到他,我能想什麽辦法。”

伽月大概聽明白了。

蘇煙說的委婉,想來楊媽媽除了臉色不好看外,勢必也說過些難聽話,恐怕還會在贖身的事上有所為難,所以才令蘇煙有些發愁。

但蘇煙對她說這些,又是何意?

“你也許久沒回百花樓了吧,以後……還打算回去麽?”蘇煙看着伽月,微笑道,“你的東西小鈴铛都還給你保存着呢。”

啊,小鈴铛,伽月忙問道:“小鈴铛她還好嗎?”

“她啊,可也算學到你幾分,靈活乖順,讨人喜歡,”蘇煙道,“也挺惦念你的,前幾日碰見她來我房中,還說起你呢。這小姑娘跟你一樣,懂得念人的好,說起你眼睛都要紅了。”

伽月聽見百花樓的人與事時并無太大波動,唯獨說起小鈴铛時,心中蕩起陣陣漣漪。

想起那日離開百花樓時,小鈴铛偷偷跑出來相送,躲在柱子後望着她的模樣……

“閑來無事,可以回百花樓看看,其他人不說,小鈴铛定會很高興。”蘇煙替伽月續了杯茶水,說。

伽月輕輕轉動茶杯,擡眸看蘇煙:“蘇煙姐,我也想回樓裏一趟,但恐怕也就我一個人回去。”

蘇煙看着伽月,笑道:“一直知道你其實聰慧機靈,果然如此。”她微微一嘆,有些歉意,“對不住,好不容易遇上,竟對你說這些。”

伽月道:“無妨,只是怕幫不上你的忙。”

蘇煙笑笑,眉間壓着愁緒,說:“我也是急病亂投醫……想着你是唯一留在太子府的人,殿下或許待你不同,或許會因你而記起百花樓……”

“……其實他記不記得,來不來百花樓,我也并不報什麽希望,只是在楊媽媽那裏有個交待,讓她知道我盡力了……”

“……我知道,你其實也一直在為離開百花樓做準備,我的心情,想必你能理解……”

“沒想到有一天會對你說這些,”蘇煙頓了頓,輕輕呼出一口氣,搖搖頭,道:“算了,不說了。再說便是讓你為難了。今日我說的話,你聽聽便算。太子府終究不比別的地方,你自己小心。我一時半會兒不會走,以後還有碰面的機會,到時我想辦法帶小鈴铛出來……”

伽月與蘇煙又坐了會兒,便從茶樓出來,告別分開。

“她也是殿下的那個啊。”青湘顯然也對這件事有所耳聞,她在茶樓一樓等着伽月,見蘇煙走遠,方收回目光,“聽說她是最像的那個——那臉型與西院的那些人倒挺相似的,看來傳言應較為可靠……這麽一看,殿下的那位倒的确是個美人。”

說道這裏,青湘看看伽月:“雖然你也美,但你應是最不像的一個。”

準确的說,曾經東院的那些姑娘,都不太像,就好似拿來湊數或故意混淆視聽似的。鑒于其他人都被遣散,便也沒什麽可比性,唯有剩下的伽月,看來看去,無論是作為被唯一留下的那個,還是單純從外貌論,都是個特例。

伽月擺擺手,并不太想聊這種話題。

她還想着蘇煙的話,百花樓的姑娘想要離開單靠自己是很難的,假若沒有其他人可依仗,用錢贖身是最常用的方式。

但錢多錢少,放不放人,都在于楊媽媽一句話。如今蘇煙“失寵”,楊媽媽會輕易放過蘇煙嗎?

在百花樓裏,都是蘇煙幫襯伽月,如今主動對伽月說這些話,大抵也是萬不得已了。

如果可以,伽月是願意幫她的。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分量,無論別人怎麽看怎麽說,她如今在太子府其實也不過是個婢女,充其量是個比較特別的人形助眠器那樣的作用。

而思無涯向來喜怒不定,心意難測,在他面前也斷然不敢耍任何心眼。一個不好,只怕不僅不能幫忙,反而惹來禍端。

但今日被蘇煙一提,伽月也的确想回趟百花樓,将以前的東西拿出來,也想看看小鈴铛,再者,也想問問楊媽媽她身契的事……

本來打算等出太子府之後再去商量身契的事,但如今她積蓄已夠,若能早辦還是早辦為宜。雖然極可能楊媽媽會以她還在太子府或其他理由先拒絕,但先探探口風,也好心中有個底……

伽月還來不及多想這些事,思無涯便被宣召進宮。

趙安趙和墜馬斷腿之事,作為朝臣之女的林小姐當衆被吓唬被羞辱之事,折子遞到了皇帝案頭上,兩件事一起清算,賞了思無涯四十鞭。

黑夜降臨,潇潇晚風之中,思無涯被擡回府中。

他身上舊傷已愈,最近體質增強不少,這回沒有暈厥過去,身上蓋着薄毯,遮住淋淋血色,趴在擔架上,臉色蒼白。

“慢一點。”

思無涯原本阖着眼,聽見這輕微而熟悉的聲音便睜開眼,金眸微眯。

伽月遵循之前的約定,早早過來,候在太子院門口,等候思無涯回來。

廊下挂着一盞風燈,燈光勾勒出女孩柔軟而纖細的身段。

“殿下,到家了。”

伽月輕輕的說。

她跟随黃管家和侍衛一起進去房中,将思無涯安置在床上。

以往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便該退下了。

這一回,伽月沒有走。

“殿下,這次傷勢不算太嚴重,早點擦藥好不好?”

她半蹲在床邊,眼睛不敢看他未清理的背部,明明很害怕,面龐微微發白,卻努力忍着不适,沒有離開,說話的聲音很低而柔,無意識的帶着點哄的意味。

出去。思無涯想說,但不知為何,盯着她看了會兒,仿佛很疲倦一般,無聲的閉上眼睛。

沒有反對便是同意了。于是伽月趕緊叫來府醫,府醫快速的情理鮮血,伽月則麻利的上藥。

整個過程中府醫一直膽顫心驚,生怕思無涯忽然睜開眼,将他打飛或踢出去。幸而他自始至終閉着眼睛,雖眉頭不大高興的擰着,卻沒有說什麽,倒顯得配合。

因醫治的及時,傷口恢複的也比以往快,不過兩三天便已結痂。

只是還不等完全愈合,時間來到月底。

思無涯再次進宮。

顯然取血與藥物的傷害性更大,所帶來的痛苦也更多。

思無涯仍是被擡回來的,手腕上纏着雪白的繃帶,嘴唇灰暗,毫無血色,金色的眼中充滿暴戾。

這個時候的思無涯無人敢靠近,伽月亦不敢進屋。

她與黃總管等人站在院中,靜靜聽着房中的打砸聲。

她已不是第一次聽見,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每次聽到,卻仍有種戰栗感,除了害怕外,隐隐還有種無力的感覺。

暴戾肆虐過後,則是死寂般的靜谧。

思無涯進入另一個階段,意識墜入虛無與痛苦之海,神志不清,在煉獄中煎熬。

伽月小心翼翼踏過滿地廢墟,像上次那樣守着他,同上次一樣,思無涯起初本能抗拒,但緊接着,似乎比上次更快的認出了她的氣息與聲音,不再提防,且慢慢的平靜下來。

這一回發作的沒有上回那麽嚴重,時間也比上次短。

思無涯清醒過來時是夜半時分。

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眼睛帶着未褪盡的戾氣與血色,疲憊不堪。

房中有朦胧的燈火閃爍。

思無涯側首,伽月正伏在床榻邊,一手撐着下巴,頭一點一點的打着瞌睡。

這已是一張十分熟悉的臉龐,但在這深夜的微弱燈火之下,卻有種不真實感。

一如她等在門口時的模樣。

思無涯沒有動,無聲的注視着伽月。

昏黃的燭火映照在金色的眼眸中,明明滅滅。

伽月腦袋重重一點,猛的醒了過來,無意識抹了把嘴角,朝床上看去,頓時雙眼睜大。

“殿下,你醒啦。”

思無涯未說話。

伽月仔細端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動,口中自言自語嘀咕道:“還沒清醒嗎?”

“放肆。”思無涯出聲道,聲音低啞,毫無威懾力。

“啊,醒了啊。”伽月一頓,驚喜道,“太好了。”

接着,她碰了碰思無涯的額頭,又握了握他的手,而後松了口氣。不發熱,也不再冒冷汗,看來是好了,今夜熬過來了。

她的動作自然而流暢,仿佛做過很多遍,手心一如既往的溫暖。

這一次伽月準備的更充分,床邊有水有盆,甚至在外間收拾出小塊空地,置了小爐溫着粥。

她擰幹布巾,替思無涯簡單的擦過臉和手,接着端來水,喂思無涯喝下。

水是溫熱的,裏頭摻了少許蜜,潤過幹涸的喉嚨,留下清淡的甜。

“殿下餓了吧,先喝點清粥,我炖了好幾個時辰呢,很适合這個時候吃。”

伽月覺得思無涯從宮中回來後折騰這麽久,滴水未進,難免會餓,便有備無患的準備了這些,并不确定思無涯會不會吃,料想大概率會不予理會。

思無涯并未拒絕。

他半靠在床頭,吃了半碗粥,籲了口氣。

“殿下睡會兒吧,天還未亮,睡醒明日就全好了。”伽月說。

伽月走來走去的收拾東西,思無涯躺在床上,金眸随着她移動。

從地獄之海醒來,第一次是這般場景。

眼前昏黃的燭火,女孩走動的身影,腹中溫暖的感覺……與經年黑暗痛苦的地獄形成鮮明對比,猶如另一個假象。

伽月簡單的收拾好,回到床前,朝還睜着眼的思無涯微微一笑。

“殿下安心睡吧,我守着殿下。”她輕輕的說。

思無涯閉上眼睛。

因顧及思無涯身上傷口,伽月沒有躺到床上,只預備趴在床邊對付一晚。

“上來。”

片刻後,思無涯開口道。

“可……”

“上來。”

“……哦。”

伽月脫掉鞋,如往常一般躺在思無涯身側。

“抱着孤。”思無涯說。

伽月小心避開思無涯的傷,将手臂搭在思無涯的腰間。

思無涯閉着眼,熟稔的緊了緊手臂,腦袋微微低垂,找到習慣的熟悉的姿勢,挨着伽月的肩窩,閉上眼睛。

他的身體因為之前長時間的疼痛與緊繃而有些發僵,此際慢慢的,逐步的真正放松下來。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仿佛什麽也沒發生,只是一個再平常的夜晚,像平常那樣睡着了。

翌日。

伽月醒來,對上熟悉的金色眼眸。眸中神色清明,瞳仁明亮,思無涯已然真正恢複了。

伽月伸手碰了碰思無涯的額頭,溫度也變得正常。

“好了。”她說。

她想要起來,卻被略有點不耐的扣住。

伽月笑了起來,熟悉的力道和起床氣。

好吧,那再躺會兒。外頭已天光大亮,偶有鳥雀鳴聲傳來。

此時伽月也有種恍惚感,居然一夜就這麽過來了,她踐行了自己的承諾,而更令人欣然的是,她似乎起到了不錯的作用,思無涯看起來不像之前那麽痛苦,也恢複的更快一點。

思無涯腦袋懶洋洋的擱在伽月的肩窩處,閉着眼睛,聲音是初醒的慵懶微啞。

“你身上什麽味道?”他問。

嗯?伽月連忙聞了聞,生怕是出了汗或有什麽不雅的味道。

沒有啊。

伽月疑惑的深嗅幾次:“什麽味道啊?我去洗洗吧。”

她欲爬起來,思無涯緊了緊手臂,不讓她動。

“……香味,甜的。”

思無涯仍閉着眼睛,制止了她的動作,懶懶的說道,很早前就發現了,她身上一直有股特別的味道,似有似無,輕淡而香甜。

伽月再聞了聞,登時明白了。

“這個呀……”她解釋道,“小時候在百花樓用過一種香料……”

百花樓裏有要求和講究,幾乎人人身上帶香,下人們多帶香包,姑娘們則從小便用特殊的香料洗澡,熏面等,長年累月,香染骨髓,便如自帶體香。

每個人體質不同,體香便各有味道。

伽月也曾用過兩年那樣的香料,後來弄清楊媽媽的意圖後,她便再拒絕使用。

不過兩年的熏陶,還是留下些許痕跡,她身上的香氣很清淺,也很輕淡,一般很難注意到。

與思無涯這般親近,他聞到倒也不奇怪。

他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也不知什麽意思。

“百花樓。”思無涯聽完,無意識念了句。

“嗯,”伽月心中一動,說,“殿下,等殿下傷好後,我想回趟百花樓。”

“唔。”

伽月輕聲道:“前幾天偶遇到百花樓的朋友,想起還有些東西在百花樓,想去取出來,也想去看看幾個朋友。”

她維持着姿勢不敢動,心跳有點加快。

“小可憐還有朋友?”思無涯話語微帶諷刺,語氣倒平淡。

小可憐?伽月疑惑,什麽時候又變成小可憐了?

“……有那麽一兩個吧,”伽月道,“我能回去一趟嗎?”

“沒人限制你。”思無涯說:“随便。”

“謝殿下。”

思無涯沒問她的朋友是誰,想來也不會關心這種事,伽月也不敢再多說,過得片刻,思無涯忽然像想起什麽,說:“孤跟你一起去。”

伽月微微擡頭。

思無涯唇畔勾起抹意味不明的淡笑:“是時候去看看了。”

去看誰,答案顯而易見,伽月哦了聲,還未及多想,卻見思無涯仿佛又想到什麽,忽然低頭,注視伽月。

金色瞳仁十分明亮,眸中情緒不明,又似帶着抹審視。

伽月心中微微一跳,不知為何,被這般盯着,除了略略心虛之外,還有種莫名的說不清楚的奇怪感覺。

她一時不敢說話。

幸而思無涯很快移開了目光。

思無涯重新閉上眼睛,伽月放松下來,感覺到他似乎又輕嗅了嗅。

“難聞嗎?”伽月說,“我以後帶個香包或用其他香薰一薰,蓋過去吧。”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喜好,伽月估摸思無涯大抵不喜歡這種帶着甜蜜氣息的女孩香氣。

“尚可。”思無涯淡淡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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