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出手
出手
百花樓。
蘇煙來到楊媽媽房中, 福了一福：“媽媽，太子府來消息了，太子殿下過兩日将來百花樓。”
楊媽媽瞬間坐直：“當真？”
“是, 剛太子的侍衛特地來傳過口信。”蘇煙點頭，道：“殿下太久沒來，因而提前來招呼一聲吧。”
“好姑娘，還是你得太子心, ”楊媽媽笑道, 站起來，“今日正好那位在，走，跟我來, 你親自去将這好消息告訴他。”
蘇煙跟在楊媽媽身後，走過長長的回廊，來到獨立于前院的一座庭院，院中唯有一棟小樓。樓棟雖小卻精致無比, 假山流水相隔，幽靜而隐秘。
此處閑人免進, 幾無他人。
見楊媽媽來，門外的侍從敲敲門, 禀報了一聲。
數息後, 房門打開, 楊媽媽帶着蘇煙進入房中，房中榻上躺卧着一年輕男子, 身周陪伴兩名百花樓頭牌, 國色天香，正嬌笑着摘了葡萄喂進男子口中。
“盛王爺, ”楊媽媽道，“煙兒來了。”
趙盛看了眼蘇煙，坐起來，揮揮手，兩名頭牌便起身，識趣的離開，外頭侍從關上房門。
蘇煙上前，禀了一遍。
趙盛攏了攏衣衫，臉上情|色未退，卻已換上溫煦的笑容，贊許道：“你做的很好。之後好好招待太子殿下，事成之後，你所求的，本王都會允諾你。”
“多謝殿下。”蘇煙屈膝道。
“去吧，再等消息。”趙盛點點頭，楊媽媽便帶着蘇煙推門離去，心腹緊跟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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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确定動手嗎？”心腹道，“太子生辰将至，只怕陛下那邊也盯得緊，要麽……”
“再等下去，本王便涼了。”趙盛說。
沒有外人在，趙盛溫煦的笑容褪去，露出陰狠的神色。
百花樓京城聞名遐迩，無數男人的溫柔鄉，連趙安趙和，甚至太子，都是其座上賓，唯有二皇子盛王爺從不踏足。
世人都贊趙盛高風亮節，潔身自好，乃皇家典範，殊不知，他才是百花樓幕後的真正主人。
“忍了快十年，本王也忍夠了。”趙盛冷道。
從十年前被父皇叫到跟前，聽到那個秘密時，趙盛便被迫開始忍耐。
他是皇後養大的皇子，又逢那些年皇嗣相繼夭折，最後只剩他們三個，他本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儲君。
父皇沉迷丹藥與長生，對皇子們疏于管教，母後更不必說，只要他平安健康長大，則萬事縱容，趙盛那時可謂天下唯我獨尊，無人敢逆。
趙盛知道上頭還有個所謂的皇長子，但他自出生起便未見過他，不過一個外族女子所生的妖物，孽障而已，都不知是否還真的活着。
一次偶然，趙盛見到了那妖物。
妖物衣衫褴褛，瘦骨嶙峋，那雙讓他被稱為妖物的最主要源頭的金瞳，卻出奇的明亮，絢麗。
趙盛被突然出現的人吓的大叫，反之那妖物卻十分鎮靜，好奇而平靜的看着他們。
沒有人告訴趙盛那妖物竟這麽漂亮而從容，或許也是因為無人知曉。
那一刻，年幼的趙盛面對明明落魄而弱小的妖物，竟油然而生一股恐慌。
再想到母後曾流露出的對妖物母親的厭惡憎恨，趙盛怒從中來。
反正他也閑來無事，正好缺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反正父皇從不過問妖物。反正沒人會幫妖物。反正妖物本就該死，如果活着，也不該這般平安安穩的活着……
看妖物被打倒，匍匐在地，或者踩爛他的食物，讓他餓暈過去，抑或讓人圍毆，看他抱頭蜷縮等等，都很有趣。
唯一令人不爽的是，這妖物還很聰明，趙盛也曾騙得他，但妖物很快識破，且再不上當，無論被打的如何凄慘，也絕不屈服。
趙盛人多勢衆，自然常令妖物毫無還手之力，但妖物偶爾的精準回擊卻也令趙盛吓的夠嗆，好幾次差點魂飛魄散，這讓趙盛惱羞成怒，相當不爽，恨不得弄死他。
有一回那妖物的确差點死了，然而趙盛也因此被皇帝狠狠責罰了一番，趙盛這才相信宮中流傳的關于妖物十歲前不能喪命的流言原來是真的。
趙盛只得憤憤先饒他一命，反正也沒幾年了，待妖物滿了十歲，定絕不饒他。
令趙盛沒有想到的是，妖物十歲時，命運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反轉。
妖物竟一躍為東宮太子！
更離譜的是，那夜，皇帝召集他與趙盛趙和一起到跟前，告訴他們，從今日起，要與太子和睦相處，并告訴了他們一個秘密。
皇帝看着他們三兄弟，神情威嚴而又少有的溫和，說：“朕亦是無奈之舉。在朕心中，你們三個才是我真正的兒子，這天下終究是你們的，”說道這裏，皇帝深深的看了眼趙盛，接着道：“只是如今情況特殊，你們暫且忍耐，與他和睦相處。”
如同當頭棒喝，趙盛猛然驚醒，意識到他的地位并非穩固無憂，自那日起，他們與妖物之間的情勢已然颠覆。
趙盛等人不得不低頭，向思無涯認錯道歉，求的原諒。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原以為那妖物從前受盡欺淩，一旦上位，會不擇手段，毫不留情的瘋狂報複，然而思無涯卻一反常态，比他們還要溫順，表現的非常配合與大度，與他們握手言和，表示不會追究過往，從此兄謙弟恭，一家和睦。
或許這才是思無涯本來的樣子，也是他令人可怕的地方。
之後思無涯像模像樣的讀書，參學，習武，然後開始報複其他人，卻始終沒有對他們三人動手。
趙盛很明白，這都是假象。
他們父子，兄弟之間，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絕不會真正傳位于思無涯；他們幾人也并非真心悔過，以求原諒；思無涯也絕不會真正放過他們，甚至包括皇帝……
衆人只是維持着表面的平衡而已。
皇帝老辣，選擇直接将同壽蠱的秘密告訴他們三個皇子和部分親信重臣，這樣一來，便沒人敢動思無涯，沒人敢傷及他性命。
尤其他們三個皇子。
欲害思無涯，便是欲害當今天子，弑父殺君的罪名遺臭萬年，世人不齒，誰人敢背？
趙安趙和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趙盛也适時的收起曾經不可一世的面目心性，展現出另外的模樣。
世人不喜妖物，趙盛就必須表現的更出色，将來才能更好的“衆望所歸”取代那妖物。
幸而這些年思無涯只在表面裝乖，實則睚眦必報，暴戾兇殘，他本身的妖物身份，再加上趙盛暗中的渲染散播，衆人皆視他如洪水猛獸，名聲相當不好，而趙盛與之相反，則成功塑造出了溫潤有禮，上賢下士的賢王之名。
然則趙盛實際相當憋屈。
與趙安趙和不同，他曾是儲君的最有力人選，即利益最相關的是他。倘若思無涯有事，他嫌疑無疑最大。
所以他得尤為避嫌，尤為小心。
以至于趙安趙和尚能夠明裏暗裏的給思無涯使絆子，下暗手，傷害思無涯，他卻什麽都不能做，極力做到完全撇清。
當然，他表面勸阻，實則內心也十分高興看到思無涯受傷，承受傷痛。
但這樣的傷痛遠遠不夠。
幼年迫于皇帝的威壓，趙盛不敢妄動妄想。随着年歲見長，羽翼也漸豐，趙盛也越來越看清某些事。
譬如，快十年了，皇帝卻依舊沒有找到徹底解決同壽蠱的辦法。這個蠱或許要跟随以及桎梏皇帝一生。
譬如，比起栽培他，皇帝這些年的重心愈發偏向長生之術。這些年只因政務不得已，方放權了小部分給他。而皇帝看他，看皇子們的眼神，十分淡漠，不經意間總仿佛在看敵人。
再譬如，他打聽到，同壽蠱即将進入下一個階段，屆時中蠱雙方将通痛感。這便意味着，到時別說傷及思無涯性命，便是傷也不能再傷他分毫。
如今思無涯便已猖狂跋扈無比，屆時豈不更加無法無天，其他人唯有任他擺布的份兒？
想想都憋屈，忍無可忍。
趙盛曾想過利用山匪，故意放那韓三刀過境，誰知那韓三刀卻終究不過是山野之人，有勇無謀又膽大包天癡心妄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反而害的皇帝對他心生不滿。
趙盛知道皇帝或許有所提防了，此時不應輕舉妄動。
然而，接着趙安趙和卻墜馬受傷。
這是思無涯第一次真正對他們本人出手。
這是一個信號。
之前那些欺淩他的人，這些年思無涯也折磨的差不多，殺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該輪到他們這幾個真正的主犯了。
一旦思無涯先動手，他們絕沒有好下場。
必須在思無涯動手前，先發制人。
因為同壽蠱，許多陽謀陰謀的手段都無法使用，這也是相當令人憋屈的一點。
什麽暗殺刺殺毒殺這些統統都無法實施，必須做到萬無一失，一擊命中，事後不能給任何人留下任何可能被查到的蛛絲馬跡。要幹幹淨淨的登位，就必須加倍的小心，他必須完全的撇清在外。
思無涯看似肆意不羁，太子府好像随随便便都可以放人進去，但實則他身邊有如銅牆鐵壁，根本無法真正滲入。
他有同壽蠱傍身，自身武藝不俗，再有思家軍護衛，而除了殺人折磨人，他也無甚其他愛好，尋常手段根本無用。
唯一可勉強稱之為弱點的，大抵只有一個情字。
思無涯至今未娶，未有任何側妃妾室，唯對一女子不能忘懷，世人不知真假，趙盛卻知道那是真的。
這些年思無涯找了不少那女子的替身，卻又容貌各異，在趙盛看來，不過是故意混淆視聽，試圖保護那女子罷了。
這妖物，平日瘋魔成性，倒有幾分深情。
是以，百花樓的蘇煙方能入得他眼，令其流連。
那女子究竟何方人士，如今身在何處，外頭無人知曉。
思無涯為何沒能與她在一起？是芳蹤難尋，還是另有苦衷？抑或因其他原因暫不能現身？無從得知。
無論如何，這是對付思無涯的一個有利切入點。
假如思無涯死于情|事，一切合情合理，且會令其名聲更惡。
趙安趙和這些年也曾送進太子府不少人，但這兩個蠢貨膽子小，那些人根本不可能真的能将思無涯如何，頂多膈應一下，或者弄些不痛不癢的小傷。
趙盛必須出手了。
不能再等，無法再等。
趙盛曾想過直接用府裏的那人，以防萬無一失，但蘇煙這枚棋子埋了許久，棄之可惜。如今蘇煙“複寵”，顯然思無涯并未忘記她，倒仍可一用。
府中那人不要輕易動用，日後說不準可堪更大用處。
情|事之上，身為百花樓的女子，一個蘇煙應是足夠。
“安排下去，各處都盯緊了，此事不得有誤。”趙盛陰沉沉吩咐道。
他要思無涯死在這個生辰前。
幾日後，伽月與思無涯一起，來到百花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