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異常
異常
伽月作為太子府的人, 再無人敢來動她。
思無涯身體中殘留的藥性已不多,太醫為他針灸幾針,又開了些藥, 便很快肅清。
當所有事情結束後,伽月回到太子府時天已微亮,即将天明。
伽月簡單洗漱一番便倒在床上,其實她也沒做什麽, 只是置身其中, 神經不自覺一直緊繃,這麽一番折騰下來,也相當疲累。
說是沒做什麽,又不禁想起那一幕, 伽月面孔發熱,指間仿佛又燙了起來,伽月趕緊甩甩頭,埋進被子裏, 強行将它忘掉。
思無涯天亮後便去了皇宮。
趙盛此番痛下決心,勢在必得, 也自以為多年籌謀萬事周全天衣無縫,為了事後撇清一切嫌疑, 又事先确認過思無涯來百花樓時從不帶思家軍, 因而進百花樓時趙盛甚至沒有帶多少近衛, 暗中倒是安排了好幾批人各自盯守着。
他一面假意命人控制着百花樓衆人,一面又透露出樓上思無涯的“醜陋”狀況, 而這一切, 待局面反轉之後,盡數反噬回來——
同樣潛伏暗處的思家軍悄無聲息的控制住了趙盛的暗衛, 包括皇宮那邊的安排。之後又與皇宮侍衛一起,迅疾拿下趙盛在百花樓的守衛。
這一切發生的相當迅速,以至于房中的趙盛毫無察覺。皇帝披着鬥篷,遮住了容貌,還未來得及完全疏散的百花樓賓客雖當時未認出來皇帝,但随着思家軍和皇宮侍衛的行動,趙盛真實的目的與行徑也赫然暴露,傳開。
思無涯雖是“天生妖物”,名聲不太好,但他如今畢竟是名義上的儲君太子。
謀害儲君,是何居心?
況且皇帝早說過,欲害太子便是欲害君命,雖此話有些奇怪,但皇帝既已明示,無疑于聖旨。趙盛明知故犯,又是何居心?
倘若是其他事,趙盛或許尚可辯解,尚有轉圜餘地,殺兄弑父,即便沒有“弑父”,只是一條謀害儲君之罪也足夠了。
至于那日皇宮門口的守衛接到關于有人要謀害太子,太子命在旦夕的消息,這消息究竟源頭何在,卻無法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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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消息那麽及時,又為何每個環節,每個時間點,都推進的那麽“恰到好處”……
早一步或晚一步,都達不到那般恰如其分的效果。
不是無人質疑,皇帝卻似乎并沒有追究到底的打算。
皇帝雖沉迷長生,卻并非完全的昏庸無智的,相反很清楚。
而思無涯或許也根本沒有掩飾之意,甚至就是讓你知道讓你猜到,皇帝心知肚明又如何,最不能拿思無涯怎樣的就是他。
思無涯即将二十,他們之間的關系将“更近一層”。
比起思無涯的各種挑釁與折辱行為,皇帝更不能容忍的,是趙盛的謀害。
趙盛每日在牢獄中喊冤叫屈,又忏悔哭泣,皇帝卻始終不見他,只令慎刑司與大理寺處理此事。
而在此期間,為避免趙盛逃掉的黨羽與暗衛再對思無涯下手,皇帝破天荒第一次在不是月底時将思無涯留在宮中。
可以說是相當惜命了。
思無涯這一留便留了足足五六日。直至趙盛之事幾已審理完畢,方回到太子府。
夜幕降臨,伽月于沐寝之時來到太子院。
卧房中一盞孤燈。思無涯已沐浴更衣,先一步躺在床上。
伽月脫了外衣,也趕緊躺上去,仍舊跟從前一樣,睡在外側,思無涯仰卧,目視天花板,聽見動靜,也未理會。
那日自百花樓回來後,思無涯便進了宮,說起來兩人已好幾日未見面。
伽月本以為自己已忘了那日情景,然則一見到思無涯,那畫面卻嘩一下冒了出來。
……伽月躺下時飛快瞟了眼思無涯,自與她同床而眠後,他夜晚的失眠症似已不藥而愈,每晚幾乎都能安然入睡,但留在宮中的幾日似乎睡的不太好,抑或過得不太安寧,看起來氣色有點差,似又回到了從前無眠之夜時的狀态。
伽月雙手交叉疊放在腹部,規規矩矩的躺着。
平日裏她與思無涯交談也不太多,但今日的靜谧卻仿佛有所不同,充滿着一種微妙的不自然。
伽月不知不覺連呼吸都緩緩放輕。
“抱孤。”思無涯的聲音忽然響起,嗓音平靜無波。
“哦。”
伽月便側身,靠近思無涯身側,一只胳膊熟練的搭上思無涯腰間。
思無涯有時會轉身回擁,有時則睡着後夢中将人擁過來,總之每天清晨醒時,兩人必定是相擁的姿态。
今日思無涯沒有動,仍舊原姿勢平躺着,眼望虛空,伽月看不見他眼神,不知他在醞釀睡意還是在思索什麽,手臂之下,他的身體一如平常那樣微帶涼意,而不是像那日……
打住啊……伽月耳朵微熱,她畢竟只是個黃花少女,遇到這種事,沖擊性自然很大,不能短時間內徹底遺忘也屬正常。
但相對來說,更那個的應是思無涯才對。但看他模樣,似已忘懷,或者說他可能也沒太在意,盡管這件事打破了他平日的某種禁忌,但他畢竟是男子,此事又純屬意外……
……對,一個意外而已。
伽月耳尖上的熱意慢慢退去,心境重新變的寧靜安穩,閉上眼睛,睡意逐漸湧來。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伽月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迷蒙的睜開眼。
“殿下還沒睡啊。”伽月迷迷糊糊道。
她重新閉上眼睛,過了會兒忽然又猛的睜開。
剛剛迷蒙睜眼的那一下,分明看到了思無涯的眼睛。
那雙金瞳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然而這時再看,思無涯卻是閉着雙眼。
怎麽回事?
伽月揉了揉眼,那被人盯着的感覺很真實,所以才令她驚醒過來。難道是做夢?
伽月看了看窗外的月光,估摸着已是深夜。
可能是做夢吧。
思無涯看上去睡的很沉,只是仍平躺着,仿佛一直未換過睡姿。
伽月眨眨眼,很快再次墜入夢境。
她的呼吸重新變的綿長,片刻後,思無涯無聲的睜開眼睛。
他轉過頭,看向伽月。靜夜中,那金色瞳仁明亮如斯,卻充滿茫然的複雜之色。
像是遇到了從未有過的困擾與疑惑。
翌日清晨,伽月醒來。
一夜無夢,睡的香甜,頗為神清氣爽。她稍稍動了動,果然,兩人又變成了熟悉的相擁姿勢,她窩在思無涯懷中,思無涯的手臂環繞着她,兩人身體自然的相貼。
通常她醒來不久思無涯也便會醒來。
伽月等了會兒,思無涯果然也睜開眼睛。
兩人從彼此眼中看見對方。
伽月眨了眨眼,經過昨夜最開始的不自然後,她已基本恢複自如。
“早啊,殿下。”伽月輕聲道,聲音帶着初醒的綿軟與一點啞。
思無涯看着她,沒有說話。
“可以起床了麽。”伽月覺得思無涯似乎睡的不錯,又似乎睡的不太好,那神色看不出情緒。
“等等。”思無涯說。
他的語氣有點古怪。
伽月正有點奇怪,卻忽然感覺到了什麽,頓時僵住了。
兩人挨的這麽近,有什麽動靜很難不察覺到。其實清晨裏這樣的事也屬正常,通常思無涯情緒上毫無反應,就跟沒那反應一樣,醒來躺一會兒便很快無事。
今日伽月也想裝作無事發生,然而情況卻變的尴尬起來。
思無涯仍像以前緩解起床氣那樣,手臂環住伽月,頭埋在她的脖頸裏,沉默的靜止不動。
一般過一會兒他便會放開她。
然則這次,許久之後,思無涯仍未放開伽月,他的氣息反而越來越重。
他的手臂在不知不覺收緊。
他似乎很難受。
伽月不安的動了動:“殿下。”
她不敢擡頭,看不到思無涯表情,只聽見他沉而克制的呼吸,他手上緊了緊,接着松開。
繼而側身,躺平。
伽月道:“我去喚人打水。”
她起床,匆匆跑去外間喚人打洗臉水,進來伺候。
思無涯躺在床上,目光投在虛空中,面沉如水。
許久後,他長長的,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身體平息下來,眉間卻仍籠着一層陰郁。
伽月有點尴尬,思無涯這般狀況與他平時裏的情形相較,實屬異常了。
怎麽回事?難道那藥性還未完全肅清?不太可能啊,這都多少天了,再厲害的藥也不可能持續效用這麽久。
幸而這天晚上并未再發生這種尴尬。
但半夜間,伽月卻又感覺到了被人盯視!
她睜開眼,這次沒有看錯,思無涯的的确确在看着她!燭火雖不甚明亮,那雙金瞳卻猶如星辰,看的清清楚楚。
伽月:……
伽月被驚醒了,差點吓的叫出來,捂着心口驚懼的看思無涯。
“……殿下怎麽還沒睡?怎,怎麽了?”
思無涯這次并沒有再掩飾,毫不避諱的盯着伽月,也不知看了多久,眼神幽深而複雜。
“孤在想些事,”思無涯語氣仿佛也有些莫名的複雜,說,“睡你的。”
“哦。”
伽月稍稍遲疑,重新閉上眼睛,過了會兒,她悄悄睜開一只眼,眯眼偷看,卻正正撞進金瞳之中……這樣叫人如何睡……
伽月只得轉過身子,背對思無涯……背上仍如芒在背……
幸而過了片刻,思無涯也翻了個身,那目光終于消失,伽月方得以再度安睡。
夜裏不管二人什麽睡姿,清晨醒來總又挨在了一起。伽月很小心,避免上回的尴尬。幸而也未再出現那情況,不過思無涯懶床的時間似乎更長了點。
而晚上的情況卻更嚴重了。
接連好幾個夜晚,伽月都發現思無涯大半夜不睡覺,直盯着她看。或撐着額頭側躺着凝視着她,或幹脆坐了起來,盤腿撐着下巴,靜靜端詳她。有時他面無表情,有時則眉頭蹙起。
伽月:……
三更半夜,燈火朦胧,夜色昏暗,這場景着實有點駭人。
伽月終忍不住小聲開口:“殿下,是,是有什麽事嗎?”
思無涯看着伽月,眸色深深。
“有件事,孤想不太明白。”思無涯眼中确實帶着些許迷茫,但經過多日思索,眼下似乎找到了解決方法。
他頓了頓,仿佛還有點遲疑不定,這對他來說是極難見的,最終開口道:“需要你幫忙。”
“何事?”伽月忙道,“殿下請說。”
“那日的事,再試一次。”
思無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