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癖好

癖好

思無涯醒來時枕邊不見人, 便十分不高興。他從前覺輕,一點動靜便會醒來,在伽月身邊方改掉了那毛病, 昨日宮中之事終究有些耗費心力,回來後又折騰了大半宿,便睡的格外沉,連伽月何時離開的都全然不知。

伽月過來時思無涯已洗漱過, 穿着身尋常的家居常服, 随意披了件外衣,正微微擰眉喝着茶。

“殿下醒啦。”

伽月暗暗端詳思無涯神情,昨晚他身上那種濃重的沉郁,不尋常的東西已然消失殆盡, 恢複了平日的模樣。

“去哪兒了?”思無涯問道。

“東院呀。”伽月答道,心想她還能去哪兒。

“過來。”

伽月本就走了過來,在思無涯面前的茶案一側坐下。

思無涯擰了擰眉:“孤叫你過來。”

伽月看看他,只得站起, 改而并排坐到他身邊。

思無涯仍舊面無表情。

伽月想了想,說:“我是想讓殿下多睡會兒。”見思無涯不語, 便傾身過去,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下, “殿下別生氣, 我陪殿下用早飯。”

這是伽月發現的思無涯的一個小癖|好, 他好像很喜歡親|吻這種行為,往往一個小小的吻, 便能有效的安撫好他。

伽月親完正要退開, 卻被思無涯自然的攬住腰肢,接着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離開時不輕不重的咬了下,仿佛懲罰般。

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起床氣瞬息平息下來。仆役們進來擺上食案,兩人開始吃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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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住過來。”兩人吃的差不多時,思無涯忽然開口道。

“嗯?”

“搬來孤這裏,”思無涯說,“省得跑來跑去。”

伽月微微一愣,道:“都在府中,隔的又不遠——我還是住東院吧,習慣了。”

她從進太子府便住在東院,或許因為一開始遇見的便是青湘還有小雲,都是不錯的記憶,時日久了,那小小的院落愈發熟悉,便仿佛一個屬于她的小天地,回到那裏,是另一種放松。

搬到這邊?的确會更方便,但這意味着白日黑夜都幾乎與思無涯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她終究不過一介婢女,住到太子正院,盡管思無涯不是個循禮之人,也委實不大妥當。

思無涯複仇過後,除卻昨夜短暫的異常外,并不見其它情緒,但伽月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有點不一樣,這變化十分細微,不是當事人只怕難以察覺,他自己恐怕也不自知。伽月說不上究竟哪裏不一樣,但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些不敢直面,不敢接收它們。

聽見伽月拒絕搬過來,思無涯看了她一眼,正要說話,外頭卻有人來請見。

這回來的是幾位朝中閣老與重臣,人已在府外。思無涯漫不經心的嗯了聲,伽月便叫人來收拾食案。

“急什麽。吃好了?”思無涯道。

現在伽月大抵也知道外頭與宮中一定亂成一鍋粥了,思無涯這位“罪魁禍首”和當事人卻比誰都從容淡然,壓根沒當回事一樣。

之後思無涯換了身衣服,在正廳中接見了來者。

既然仍留了下來,要接了那位置,後續之事便不能完全撒手不管。如今皇宮內已全部戒嚴,全都換成了太子的人。

大臣們倒是被允許進去探望皇帝,正好讓他們親眼瞧瞧真假,畢竟皇帝病重乃是事實——皇帝已如活死人,腹部慢慢腫脹,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終日昏睡着,偶爾醒來,也只會遲鈍的轉動眼睛,瀕死般呼呼喘氣。

是人便看的出,無論什麽病因,皇帝的确已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

趙安趙和則被禁止任何人前去探望與面見。

若放從前,便由他們自生自滅去了,但如今即使思無涯仍舊無所謂,他下面的其他人卻會考慮的更多一些。

不管外界如何傳,面上的功夫總要有的。太子本應名正言順繼位,皇帝突發急病倒勉強說得過去,但所有皇子卻都倒下了,死掉了,豈不徒留口舌。

趙安趙和因而得到了醫治,但也僅僅撿了條命而已——那場決鬥兩人都不曾留情,傷勢嚴重,一個廢了只手,一個斷了條腿,俱再難恢複正常人的健全。按他二人的罪名,餘生不可能再翻身,形同廢人,能活着便是皇恩晃蕩。

一夕之間皇室幾乎翻天覆地,改朝換代,如此宮變自然帶來不小的動蕩。

思無涯這一手讓不少人震動,一擊致命一網打盡從來不是一時興起能夠完成的事,沒有多年的籌謀隐忍,不可能進行的如此順利。衆人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世人口中的瘋太子絕非只有表面的瘋。

如今跟随支持思無涯的有,反對的自然也不少,朝堂上自又有一番風雲。

皇帝眼看行将就木,無力回天,有人妄圖重新提起從前的二皇子趙盛,但趙盛是被皇帝親自下令永禁的,沒有皇帝的谕旨,便是罪人一個,談何資格。

而皇帝的倒臺,并無多少人為其哀痛可惜,畢竟這些年他一心求長生,政事荒蕪,為尋仙修道,煉制丹藥而多年勞民傷財,百姓深受其苦。

大永疆域遼闊,曾也是強盛之國,雖從前朝開始便國力有所衰退,但根基尚在,百姓尚且能夠安居樂業。到了皇帝手中,這些年下來,已然風雨飄然,內憂外患,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思無涯說不願收拾爛攤子,倒也是實話。

如今昏|君倒臺,暗中不少人拍手稱快,但想到繼位的極有可能是位暴|君,又憂心忡忡起來。

思無涯對所謂的民心,民間對他的看法全然不在意,連朝堂上的群臣,無論支持還是反對他的,他都不甚在乎,有事說事,行事仍保留了他一貫不羁的作風。

起初他尚日日去宮中,早上出門,晚上回來,幾日過後便煩了,出門時間改成了中午,碰上天氣不好,便索性不去了。

有要緊事直接送來太子府,抑或交由內閣或太子府門下的那班謀士門客處理,畢竟養了那麽多年,當初沒想着一定有用,如今倒可以派上用場了。

在伽月看來,太子府除了守衛的侍衛更多,多了些人往來外,她與思無涯的生活并沒有多大改變。

府中另安置了個院子接待外人和處理政務,正院中一切照舊,仍舊只有原來的人,思無涯的身邊也只有伽月一人在側。

他在府中仍穿着從前的常服,作息也跟從前差不多,和伽月一起吃飯,晚上同塌而眠,天氣好時便走出房門,在廊下或院中置上案桌。

再過一段時日,皇宮下來一道谕旨,皇帝短暫清醒,自感病體嚴重,無力國事,命太子正式入宮監國。

無論他人如何評論,谕旨上的皇帝印章與玉玺都是真的。

先是監國,登基便也不遠。朝中太子各部開始商選最合适的正式入宮之日,從前的宮殿也有一些修葺和變動,幾大議政朝政主殿基本不變,關于起居之所則需綜合考慮皇帝們各自的喜好與想法。

戶部工部等往太子府送來了皇宮的堪輿圖,詳細的整體布局圖以及各殿局部注釋圖。

是夜,書房中,思無涯坐在案桌後,抽出份公文來看。

伽月坐在另一邊,将花瓶中的花換掉,重新換上新折的桃枝,桃花粉潤,飄散着淡淡芳香。

書房中點着無煙燈,燈火明亮,覆照在兩人身上,女孩白皙的面孔亦如桃花,恬靜柔和,青年則面如美玉,修身如竹。

伽月擡眸,看看思無涯,眼中帶着抹好奇興味。她見過思無涯練劍運鞭的模樣,卻很少見他如此正兒八經閱覽書冊相關的樣子。

他不像其他人那樣規規矩矩坐的板正筆直,而是一腿随意的曲着,一只手搭在膝上,另只手漫不經心的挪動或翻閱手中卷冊。

面上看不出什麽神情,說不上不耐,當然,也說不上喜歡。

伽月不禁想,假如思無涯從小正常長大,是會如在那小村莊時的風流纨绔貴公子一般,還是像眼前這般清冷又謙謙如玉的讀書人更多一些?

正胡亂想着,便見思無涯擡起眼眸看了過來。

伽月笑笑,收回思緒,閑下無事,便開始對鏡自照。

思無涯起身,邁步走了過來,手裏拎着幾張圖冊,放到伽月面前。

“什麽?”

思無涯卻捏起伽月的下巴,微微擡起,接過她手中的小藥簽,沾了些藥膏,替伽月塗抹起來。

這是福嬸開的藥,從回京路上便開始擦,如今伽月面上那道陳年傷痕已幾乎完全消失幹淨,原先的陳色褪去,只餘極淺的淡粉,再過些時日,便當膚白無瑕,再無痕跡。

起初變淡粉時,有些發癢,伽月上藥時便總忍不住想抓撓,被思無涯瞧見,便按住她,自己上手了。

思無涯的意思是,別浪費了他的銀子。

他的手指微涼,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卻手勢熟絡,力道柔和。

伽月乖乖仰着臉。

“這是什麽?”

上完藥後,伽月看看那圖冊,随口問道,他徑直拿過來放在她面前,想必是她可以看的。

思無涯開口道:“宮殿布置圖,你挑挑,看喜歡哪處。”

伽月正伸手去拿,聽見後半句,倏然停住。

她側首,有些茫然的看向思無涯。

“替殿下挑嗎?”她問道。

“孤已經定好了。”思無涯指了指圖冊中央的某處,說,“孤暫住這裏。你,在旁邊的幾處裏挑一個。”

思無涯并不喜歡這個安排,在太子府分開住都不方便,何論宮裏。但下頭的人說這是必有的規制,帝後名義上的起居宮殿總得有,至于以後具體如何住,是不是日日住一起,住同一個宮殿,自然就無人能管了。

“我,到時也要住宮裏嗎?”伽月問道。

“孤在哪兒,你自然在哪兒。”思無涯道。

燭火跳動了下,房中忽然陷入無聲的寂靜中。

思無涯目光從圖冊上收回,擡起眼眸,看向伽月。

伽月的聲音很輕: “殿下,我可以不進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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