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吵架
吵架
思無涯眼神沉下來, 神色肉眼可見的冷了。
“不進宮?”思無涯重複了一遍,道,“為何?”
伽月抿了抿唇, 道:“常聽人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宮中規矩多,我什麽都不懂, 只怕壞了規矩禮儀, ”頓了頓,接着道,“而且進宮容易出宮難。我怕到時要離開會更麻煩。”
雖然從太子府離開也要遵守一些規矩,但終究不比皇宮。
“離開?你要去哪兒。”思無涯面無表情的問道。
“……去其他的地方。”伽月道, “就之前與殿下定好的一年之約,期滿後我便……”
話語被思無涯截斷:“那晚你改了約定。”
“什麽?”
“你說會永遠陪在孤身邊。”
伽月短暫的怔然片刻,繼而反應過來。
她一直以為那晚耳畔的那句話是錯覺,當時她意識迷離, 昏昏沉沉的,根本聽不太清, 過後第二日醒來,思無涯并未提起, 她便沒再多想。不想今日卻被他這麽直接而幹脆的說了出來。
他那話是認真的?
伽月心中驚震, 繼而有些茫然。他究竟何意?
伽月微微垂眼, 說,“……我好像沒說過那樣的話……我不記得了……而且, 當時情形, 又如何能做……”
“數”字卡在唇齒間,是思無涯伸出手, 長臂一撈,将她倏然拉到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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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了?孤幫你記起來。”
思無涯露出抹淡笑,語氣與眼神卻都冷寒。
伽月急忙往後退開些許,與思無涯保持一定的距離。
“看來想起來了。”思無涯盯着她,“想起來了便不要再忘。”
伽月深吸一口氣,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道:“殿下倘若言而無信在先,又如何要求別人不能反悔,遵守約定。”
思無涯冷冷看着伽月,第一次發現她這般伶牙俐齒。
“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唯獨此事不行。”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伽月有點慌,直言道:“但我不可能永遠留下啊。”
“為何不能?”
伽月道: “我還要去找我家人。”
“孤替你找。”思無涯道,如今無人能再阻礙妨礙他做任何事。
“……可我并不想進宮。”
“那就待在太子府。”
“我也不想待在太子府。”
“那就另選地方,京城之中,普天之下,随你選。”
思無涯的語氣始終平靜,卻帶着強硬的壓迫之感,伽月聽見這句,愣了,簡直無話可說。
“殿下,你,你不能這樣……”
“思伽月,是你不要得寸進尺。”
伽月動了動唇,思無涯卻接着先一步開口,仿佛不想聽她再說,也不想再多說,冷硬道:“行了!先待到孤厭了為止。”
“……何時會厭?”伽月見他似要起身離開,不由有點急,脫口道,“若是一輩子不厭呢。”
一輩子不厭,豈不就是思無涯口中的永遠。不知為何,此言一出,她自己也有點怔住了。
思無涯金眸微不可察的驟然一縮,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神情徹底冷下來:“難不成你想現在就走。”
“……沒有,不是這個意思,”伽月知道這時候的思無涯不能再惹,她也并沒有現在立刻走人的意思,聲音微低了下去,道,“我只是想,按原約定,待一年期滿,或者那位姑娘來了後再走……”
兩人的這場對話最後不歡而散,以思無涯的拂袖而去而結束。
而當晚兩人雖然仍同榻而睡,卻少有的第一次未相擁而眠。兩人都仰躺着,各自閉着眼,誰也未說話。
平日裏他們其實也不經常交談,但氣氛明顯是不同的。
伽月側首,看看思無涯,她知道這樣僵持下去并沒有什麽好處,想了想,紅唇微動,剛要開口,思無涯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忽然翻了個身,背對伽月。
伽月:……
伽月看着背對她的脊背,抿唇閉嘴,不再言語,片刻後,她也翻過身,兩人背對而眠。
夜色深了,萬籁俱寂,伽月慢慢睡着了。
許久後,無聲的夜裏,一雙手伸了過來,小心的抱住了她。
思無涯毫無睡意,注視着思伽月熟睡的面龐,眼中一片煩躁。
她倒睡的香!
思無涯咬了咬牙,她當真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跟他争論,跟他吵架。
沒人敢這麽氣他。
真想掐死她。
伽月睡夢中習慣性的往熟悉的懷中蹭了蹭。
思無涯手臂緊了緊,緩緩平緩呼吸,眼中的躁郁隐去大半,他抱緊懷中柔軟的身體,埋進女孩脖頸之中。
無聲的黑夜之中,傳來喃喃低語。
“思伽月,孤允你氣孤,允你生氣。”
“但不要再說那樣的話,孤不喜歡聽,很不喜歡。”
“再說孤真的可能會掐死你。”
第二日伽月醒來後,見自己在思無涯懷中,倒也沒有太意外,畢竟習慣使然,也正常。只不動聲色的輕輕退出來,先一步起床。
兩人一起吃過飯,思無涯徑直去了宮中。接下來的一連幾日,思無涯均早出晚歸,偶爾到夜深方回來。
誰都看的出來思無涯心情不好。
往常這種時候,伽月通常一兩句話便能将人哄好,伽月本就脾氣好,不管基于身份還是脾性,伽月并不在意這些事。但這一次,她卻不願低頭主動求和,緣因一旦妥協,就意味着一年之約作廢,日後她便可能走不了了。
于是兩人之間便這樣僵持起來。
而就在這當口,太子府卻忽然來了位不速之客。
“誰?”思無涯蹙着眉,問了句。
這日天氣陰沉,清晨便開始下起雨,淅淅瀝瀝的,夾雜着斷斷續續的風。思無涯未去宮中,有事相禀的臣子與幕僚們便帶了公務來到太子府專門辦公的別院。
思無涯只是監國,宮中的事卻不少,還有些頑固的反對勢力趁機添亂……這些人思無涯簡單粗暴的殺了一部分,剩下的卻不能都如此處理,幕僚們的意思是見機行事,徐徐圖之。
以前思無涯但凡在太子府辦公時倒脾氣相對好一些,今日卻仍舊跟這幾日在宮中一樣,面色不善,眼神冰冷,令人不由戰戰兢兢。
某大臣正說着話時,黃總管來了。
他是太子府家臣,知道規矩,非重要之事不會這時候貿然前來,是以衆人便停下交談,紛紛朝黃總管看去。
“……姑娘說姓木,乃殿下一位故人。”黃總管重複了一遍,見思無涯并沒有避開他人的意思,便接着禀道,“木姑娘說她一直因病深居閨中,不問世事,如今方偶然得知殿下曾尋她多年……令殿下挂懷,心中難安,特來求見……”
“木?”
“是,”黃總管索性提醒道,“名錦柔。”
“哦?”思無涯終于想起來此人是誰,金眸微眯,冷淡道,“她還活着?”
原思家軍的一位領隊答道:“回殿下,她一直被二皇子藏在別院之中,二皇子出事後,王府的人多已被遣散,木姑娘也消失不見。”
這事以前便向思無涯禀報過,因知道趙盛的計劃,木錦柔早晚會自動出現,便沒有過多去追尋她的蹤跡。
思無涯如今心境有變,對趙盛的這些個無疑垂死掙紮的計劃其實已無多少興趣,早将人給忘了,誰知她卻主動冒了出來。
“哪兒來的送哪兒去。”一枚棋子而已,思無涯現今沒有什麽心思再陪趙盛玩,便也懶得應付。無用的棋子被送回主人那裏,自有她的下場。
“殿下且慢。”
一文臣開口道。
在座的大臣與幕僚們皆是人精,從黃總管幾人簡單的對話中卻得到了大量的信息。
來者是太子殿下心系多年的那位心上人?
她跟二皇子有關系?
太子殿下為何态度如此冷淡?
……結合之前的種種情形,以及思無涯的僞裝,衆人不由面面相觑,難道這所謂的心上人,并非如傳言所說,壓根又是另一障眼法……
“敢問殿下,這位木姑娘此番上門可是另有所圖?殿下與她之間……倘若她與二皇子有關系,倒不妨趁機……”
監國谕旨發出後,老皇帝已相當于退出舞臺,三皇子四皇子業已成廢人,為與思無涯抗衡,有人便想起了曾被衆人稱贊相對最受認可的二皇子。
暗中已有人在蠢蠢欲動,欲替二皇子趙盛翻案。
趙盛從前慣會鑽營名聲,倒也在民間頗得人心,雖很難再翻出什麽大風浪,卻終究也不得不防。
那位領隊看思無涯一眼,見思無涯并無指令,便将木錦柔之事如實告知。
果然。
衆人聽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還好還好,站在了太子這邊……
那所謂念念不忘非她不娶的心上人,不過又是一個将所有人蒙騙多年,幾乎讓所有人信以為真的計中計而已。
“……既然如此,不若按原計劃,索性将計就計,趁機給二皇子再行定罪,如此一來,到時便令人心服口服,永絕後患。”
這些人知道按思無涯脾性,并不在意什麽心服口服,但大臣們卻不能不考慮周全些,盡量達到“名正言順”“心服口服”,尤其在新朝初立之時。是以衆人便冒險竭力勸谏着。
“殿下,您意下如何?”
“殿下?”
思無涯面色比外頭的天空還要沉郁幾分,有些心不在焉,心思顯然不在這種事上,聽見催,便不耐的擺擺手,示意随意。
衆人松了口氣,一人便對黃總管道:“那便讓木姑娘先進府吧。”
思無涯眸光冷冷投過去:“太子府何時誰都能進了?”
那人悚然一驚,連忙請罪,背上瞬間冒出冷汗。
卻聽黃總管道:“老奴會在外頭先安置好木姑娘。”
衆人這才知說的是那木錦柔,跪着的那人大松一口氣,驚魂未定,撿回一條命。
思無涯手指無意識的輕叩桌面,心中煩躁,他想起那個一年之約,“她”出現之時,便是伽月離開之時。
為了複仇,思無涯無所不用其極,當然也說過些假話,從前不覺得,如今卻有些後悔營造和散布的這個謊言。
直接将木錦柔殺掉,讓她永遠消失,永遠不會出現……
但這也只是毀掉了其中的一個條件而已,作用不大,待一年期滿,伽月還是會提出離開。
黃總管躬身欲退下。
“安排的遠些,不要讓她靠近太子府。”思無涯最後冷冷道。
人暫時留下可以,但他現在不想看見她,更不想被伽月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