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碰面

碰面

接連下了幾日雨, 天地間濛濛如煙,終于等到天色放晴,現出久違的日光。

伽月坐在廊下, 折了根樹枝,有一搭沒一搭的逗着貓兒。

貓兒卻被蜻蜓吸引,哧溜一下跑走了,伽月丢了樹枝, 目光追逐着貓兒的行蹤, 看着看着,逐漸發起呆來。

青湘坐到她身邊,重重嘆了口氣。

伽月回過神,側首看她:“怎麽了?”

“度日如年啊。”青湘嘆道, “這日子比我剛進太子府時還要難熬吶。”

最近思無涯脾氣暴戾,不知多少人遭了殃,原本苦心勸誡他勤于政事的人都十分後悔,只盼他少去宮中。

所有人都如履薄冰, 連曾最輕松自在的東院都變的低氣壓,沉重起來。

“說起來, 還真沒見殿下這般過。”

別說沒人敢氣思無涯,便是惹到了, 通常都沒什麽好果子吃, 思無涯絕非會忍氣吞聲之人。像如今這般仿佛生悶氣, 氣了這麽長時間的情形從未有過。

“殿下待你當真不一樣,換了其他人, 哪還能好端端坐着喲。”青湘故意嘟嘟囔囔的。

伽月輕推了青湘一下。

從前聽見說思無涯待她不一樣, 伽月并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可能因為她對思無涯也不一樣。

她比別人更大膽更能忍耐更能堅持, 更是真心,而在某些方面,又有着特別的安撫和療愈作用,于是換來了思無涯的“另眼相待”。

而朝夕相處,哪怕是帶在身邊的貓貓狗狗,時間長了,也會産生一定的感情,會舍不得,更何況他們之間後來又多了那層親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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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月一直覺得思無涯對她的情感大抵如此。

然而情況似乎與她所想的有些出入,如今再聽這“不一樣”,倒真的不一樣。

“……其實留下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青湘打量着伽月面色,這些天見伽月不太開心,她跟着也不好受,斟酌道,“對我們來說,在哪裏生活不一樣呢?在太子府,在太子殿下身邊,你也并不讨厭是嗎?”

“是,”伽月不必多猶豫,坦率的承認了這一點,“甚至可以說,是我上京後,我整個人生中最安心,至為舒适的時光。”

“那……”

“假若現在你家人願與你修好,想要接你回家,”伽月想了想,朝青湘問道,“你會跟他們回去嗎?”

“當然不。”青湘毫不猶豫,一口回絕。

伽月靜靜看着她。

青湘反應過來,忙道:“但這與你的情況不一樣……”她驀然住了口,忽而若有所悟,無法再說下去。

即便看起來是兩件不相及不一樣的事,其內裏卻有着相似之處。

從與家中決裂那一刻,青湘便從未想過再回去。

在黑暗中待過的人,才真正知道黑暗的可怕之處。

有時候你以為已經走出來,但其實沒有,它仍舊一直在那裏,像潛伏的野獸,仍舊張着它的血盆大口。

哪怕你知道它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吞噬你,但它仍舊會讓你心悸。

因而即便現在家人前來求和,态度轉變,青湘也不會願意,或者說不會輕易願意再相信,與他們重歸于好。

若不想重蹈自己或他人覆轍,最好便是遠離,逃離,不要去碰它們。

而未來的人生或許仍漂浮不定,仍不盡如人意,但至少握在自己手中,是朝着心中安全的地方行去。

如此想來,這一刻,青湘忽然有些理解伽月。

伽月很少想太遠的未來,她最大的人生願景,不過是存些積蓄,離開百花樓,離開京城,去尋尋那不知還在不在人世間的弟弟。

找得到抑或找不到,最終都會在某個地方安定下來,然後過着平凡的小日子。

其他的,伽月從未想過。

進入太子府,遇見思無涯,只是一個意外。

不管是因被迫,因害怕,還是因報恩,因錢財……伽月盡職盡責的伺候照顧思無涯,并無任何非分之想。

這将是她人生長河中一段比較特別的回憶。伽月如是想。

然後會告別,離開,走向她的人生之路。

但思無涯如今的要求卻将她的計劃與節奏驟然打亂。

也将迫使她去面對一些并不想面對的情感。

青湘以為伽月從前說過的“慧者不入愛河”不過是俏皮話,玩笑話,原來伽月是真的未想過那些,或者說封存了它們。

“但我看殿下待你倒是真……”青湘咳了聲,繼而想到另外一事,擔憂道,“殿下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萬一到時殿下要強留……該如何是好。”

這也是伽月的另外一個困擾。

從前伽月覺的思無涯其實很好說話,如今才明白所謂的好說話,要看他是否願意,是否縱容。

誠如他所說,伽月想要什麽都可以,只除了這件事。

思無涯性格本就偏執,如今更乃九五之尊,天下間的掌權者,根本無任何商榷餘地。

倘若真要強留下她,她要怎麽辦?

伽月嘆了口氣。

事态怎麽變成這樣了?

貓兒踩着優雅的步伐跑了回來,嘴裏銜着一只蜻蜓,邀功似的放到伽月裙子上。

伽月吓了一跳,繼而笑起來。

青湘也笑起來,拍拍衣裙站起來,道:“姑娘你呀,還是笑起來好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悶了好幾日,出去逛逛?聽說光華寺的櫻花開了。”

光華寺位于城郊附近,原本是史上某位權臣私家園林中的寺廟,後來權利更疊,園林歸于朝廷,再慢慢的,逐步開放,寺廟香火頗盛,再加上大片美麗的園林景觀,遂成為一處有名的游玩觀賞之地。

園中的櫻花乃整個京城最繁盛之處,這個時節,正是賞櫻之時。

才剛放晴,園中游人卻不少,只是櫻花亦尚未到全盛之時,等雨後經陽光曬過幾日,必然絢爛。

伽月知道青湘好心讓她出來散散心,兩人在園中慢慢走着,櫻香淡雅,心中沉悶驅散不少。

“南邊的櫻花開的更盛一些。”路上遇見幾位寺廟僧人正打掃飄落的樹葉與花瓣,伽月與青湘停下行禮,僧人們便指了指南邊,說,“那裏也清靜。”

伽月與青湘便朝南邊而去,果不其然,南邊的花兒已開了大半,粉嫩的花朵殘留着點點雨水,猶如晨露滾動,美麗至極。

前面有株大櫻樹,開的繁盛,伽月與青湘走過去。

漸漸走近,樹下一道麗影,身旁跟着兩名侍女,主仆間的交談隐隐傳來。

“……小姐可真會選,這枝開的最好……殿下定然喜歡……”

“……就算開的不好,殿下也會喜歡……只要是小姐親手折的……”

“……嘻,說的是,只要是小姐送的,無論什麽,殿下都會喜歡……”

“……小聲點……不可胡言亂語……”那麗影輕斥道,聲音中卻帶着絲笑意。

伽月與青湘停下腳步,青湘詫異的看了眼伽月。

如今能被人稱為殿下的,唯有太子思無涯。

樹下的人這時察覺到有人來,随即停下交談,轉過身來,欲離去。

那麗影禮貌的微微颔首,迎面朝伽月的方向走去,接着交錯而過。

伽月也颔首回禮,朝前走了兩步,繼而忽然察覺到什麽,驀然停下。

她回過頭去,那麗影也停在原地,回轉看來,與伽月四目相對,似有猶豫,繼而走了回來。

“是伽月姑娘嗎?”她面帶微笑,輕聲問道。

“請問姑娘是?”青湘不動聲色的打量,問道。

“我姓木,名錦柔。”木錦柔道,“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伽月姑娘,冒昧相問,還請見諒。”

“姑娘,你們認識?”青湘朝伽月問道。

伽月還未說話,木錦柔身後的侍女咦了聲,“啊,原來是太子府的伽月姑娘呀。”

侍女福了福,眼睛骨碌碌從伽月身上快速的轉過一圈,接着道:“我們家小姐你們不認識,但想必聽過——是太子殿下的一位故人。”

“蘭雪,多話。”木錦柔輕喝道。

思無涯的故人?

能稱之為他的故人,且是女子的,放眼天下,除了那位衆所周知的他的心上人,還能有誰。

青湘登時睜大了眼,至此時,也終于發現眼前這位女子面容有幾分熟悉。

而伽月,在正面相對,完全看清木錦柔面容之時,再結合方才她們主仆間的對話,便已大致猜到她是誰。

木錦柔與蘇煙長的很像,确切的說,是蘇煙與木錦柔很像。從前外人都傳蘇煙最肖似太子那位,因而才得寵。

如今看來,傳言當真不假。

蘇煙的面容輪廓,五官,皆與木錦柔十分相似,只是比之蘇煙的明麗,木錦柔更偏向婉約,錦衣華服之下,眉宇間帶着股楚楚動人的柔弱之色。

她無疑是位令人見過便難以忘懷的美人。

伽月注視着木錦柔時,木錦柔也暗暗仔細端詳着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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