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珍寶
珍寶
伽月後來還是有點後悔, 應該晚點再說,至少等思無涯稍好一些——
袒露心意以後,伽月顧及着思無涯的傷, 仍預備睡在床邊的小榻上,卻被思無涯不由分說拉到了床上,同床相擁而眠。
自兩人鬧別扭以來,雖仍睡在一處, 卻各自憋着氣, 沒有親近過。如今便如沖開堤壩的洪流,洶湧奔騰,無法阻攔。
伽月生怕思無涯的傷被碰到,思無涯卻全不在意, 毫無顧忌。
他抱的她更緊,恨不得融進自己血液中的力度常讓伽月幾乎喘不過氣來,但每每稍稍一動,思無涯便會立刻醒來, 繼而眼中帶着戒備看她。
伽月:……
伽月無奈而好笑,又生出點心酸。
每當這時候, 她便不再動,只以雙手回抱回去……如此過了好些時日, 思無涯才仿佛真的相信了她, 慢慢恢複成平日的樣子。
而另一件事, 無論伽月如何要求,卻是無法再改善, 愈演愈烈, 思無涯像永遠沒有餍足之時。
輕軟的薄帳外,燭火無聲晃動, 帳裏,春水蕩漾。
“……傷,你的傷……”
伽月似乎聞到了血腥味,只怕思無涯的傷口崩開了,忙試圖推開他,卻是徒勞。
“無礙。”
思無涯只稍微調整了下角度與姿勢,不讓伽月看見腰側滲出的血跡便是。說來奇怪,上次廢園之事過後,伽月的暈血症竟不藥而愈,雖沒有徹底痊愈,卻不再見血便暈,只會有些不舒服。
兩道身影映在床帳上,纏綿如春日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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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因思無涯不喜光,為着照顧伽月,房中便僅點着一兩盞供照明的燈,如今卻多點了些,室內燈火明亮許多——
伽月雪白的手臂搭在眉前,虛虛遮住眼睛,羞恥的脖頸都紅了。
“……不要……看……”
思無涯不為所動,仍舊俯身從上方專注的看着她,眼中映出伽月嬌嫩的皮膚,暈紅的面容,所有的情|态。
“羞什麽。”
他拿掉伽月的手臂,放到唇邊以唇齒輕|咬,力道時輕時重,如捕到獵物的狼,無法遏制心中渴望,又舍不得一下吃盡。
他以為從前那樣便足夠愉悅,如今才知心意相通,女子也傾心于對方時,什麽才是真正的水|乳|交|融與真正的快|意。
伽月總是甜美的,如今更不一樣,每個笑容與眼神裏都仿佛蘸了糖的蜜,便如六分熟的蜜|桃變成九分熟,令人怎麽都不吃不夠。
思無涯此番受傷需卧床靜養,暫且不用去宮中,也無人敢前來打擾,于是便拉着伽月日日待在房中。
如在那小村莊的時光,簡直沒完沒了,且比那時還要兇……
伽月再回想起曾經兩人相擁一夜都安然無事的日子,想起那時的思無涯,簡直像個夢!根本不是一個人!
當然,伽月也從中得到了快樂,如同春天的花朵愈發嬌豔,但日日如此,實在有點吃不消。
最後還是在禦醫們戰戰兢兢的冒死建議,以及伽月強烈的抗議下,終于有所緩解。
待得思無涯傷勢漸漸愈合,能夠出門時,朝堂積壓的的一些必須由他處理的公務便陸陸續續呈上來。
關于趙盛,這一回所犯罪條無法再開脫,違背皇令私自潛逃,接着挾持太子妃,謀害太子……全都證據确鑿,辯無可辯。
趙盛原先殘存的餘黨,以及後來暗中勾結的黨派,這回全部被連根拔起,一網打盡,連帶着趙盛一起,打入天牢。
關于對趙盛的處置,仍有一少部分的分歧。
前來禀報的相關官員們十分忐忑,原本以為要被問罪趙盛潛逃之責,以及未被斬立決之事,熟料結果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思無涯完全沒有發作,甚至還有模有樣的道了句“諸位真是辛苦了”,雖然那語氣明顯充滿諷刺,卻已令人足夠慶幸。
衆臣大松一口氣,如此一來,便可利用趙盛之事來勉強“矯正”與塑造下東宮儲君,即未來天子心懷仁慈,終究顧念親情的形象。
雖思無涯本人并不在乎,其他人也未必相信,但表面上總要粉飾一番的。
衆人發現,思無涯似乎心情相當不錯,連帶着對朝政仿佛也多了幾分耐心與認真。
難道忽然改了性?
很快,衆人便發現完全是想多了。
思無涯雖同意了暫且留下趙盛性命,卻要親自審理。
他在某個午後走進天牢中,繼而牢中傳來凄厲的慘叫與哀嚎。
深夜時思無涯手中磕着軟鞭,玉面含笑,施施然走了出來。衆人待他離開後方敢進去查看。
趙盛還活着,卻也僅僅是活着,他變成了個血人,全身經脈廢了大半,癱在地上,不時痙攣抽搐。
“像你這種妖物,便該打斷手腳,廢了經脈,丢去荒山野地,赤條條悄無聲息的凍死餓死,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趙盛曾經想送給思無涯的結局,最終成為了他自己的結局——
趙盛未被問斬,被囚禁于遠離京城的深山冷寒之地。他茍延殘喘的活了數月,而後幾乎衣不蔽體的死在冬天的一場大雪之中。
思無涯仍是那個思無涯,對外人從未改變。唯有在太子府,在特定的,唯一的那女孩面前才有所不同。
老皇帝仍還活着,腹脹如鼓,皮膚繃的近乎透明,随時仿佛要爆開,一口氣卻始終吊着。
曾經求長生的人如今只求速死。
趙盛被送往囚禁之地後,老皇帝奇跡般的“清醒”了片刻,接着發出聖旨,正式禪位于太子。
不久後,老皇帝終不敵病魔,于病榻上駕崩。
登基大典定好了日子,與此同時進行的,還有封後大典。
對于伽月封後一事,理所當然的遭到了許多反對。
先前知道她的人并不多,即便有所耳聞,也只知是思無涯身邊頗為受寵的一個小婢女,若只是納入後宮繼續恩寵,倒無不可,卻居然直接一步登天,被立皇後。
且看思無涯那模樣,顯然要專寵一人,不再打算收納後宮。
這如何能行?
一時間朝中反對聲喧嚣。
思無涯坐在禦階高座之上,面無表情的看着群臣們七嘴八舌。
好不容易留下來的人,這些人卻想将她趕走?竟敢對她指手畫腳。
思無涯懶得多廢話,直接關的關,殺的殺,且親自在議政殿擰了一個人的腦袋,血濺當場。反正大永政權體系內裏早已腐朽,官員們各懷心思各有所謀,哪些人該殺能殺,思無涯心中清楚的很,早晚要肅清整頓,索性趁此次先行處理一波。
這樣簡單粗暴而狠戾的方式取得了最佳效果,當即令所有人噤聲。
這種血腥之事沒有傳到伽月耳中,但那些反對立後之聲,她多少有些耳聞。
她絲毫不意外,畢竟連她自己,都覺不可思議。
先前的心緒重點皆在“去留”之上,壓根未多想其他問題,還是從趙盛口中得知了立後之事,但那時也顧不上細想,如今方算是真正面對。
伽月從前最大的願景不過是脫離百花樓,獲得自由身,而後如所有普通人一樣,簡單平凡的生活。
現在卻要入住中宮,母儀天下?
伽月從未如此壓力巨大。
“我可能當不來皇後。”伽月實打實的有點發愁。
大永史上不是沒出過來自民間的草根皇後,且還不止一位,但沒有像伽月這般真正全無一點背景的。
“孤也不是什麽正經皇帝。”思無涯漫不經心道,“你是何樣,“皇後”便是何樣。誰敢妄論,孤便殺了他。”
伽月笑了起來,道:“殿下做了皇帝,怎麽還殺來殺去的。”但這話無疑解除了她的大半憂心。
有聰慧之人看出伽月的話對思無涯最好使,曾傳遞了希冀未來的皇後能夠多多勸誡思無涯少殺戮的想法,伽月聽過,卻仍舊像從前一樣,對思無涯的所作所為并不發表什麽意見。
這方面,兩人之間是相互的,思無涯也從不對伽月的事橫加幹涉,只要不是離開他,伽月想做什麽都行,開心舒服就好。
伽月早便發現,思無涯雖表面看起來來行事不羁,實則心中都自有章程,只不過有他自己的方式而已。
春天是萬物複蘇百花盛開的時節,今年太子府裏的花園開的尤其絢爛,洋溢着別樣地蓬勃生機。
每隔十來步點着盞地燈,照亮園中縱橫交錯的道路與每個角落。
伽月與思無涯牽着手,走在夜晚的花園之中。
貓兒悠閑的跟在伽月身側。
思無涯的手心微涼,這是之前老皇帝所使的藥物所致,畢竟用了近十年,難免被毒性侵蝕,身體有所損害,只得慢慢調理,恢複。
他手指修長而白皙,骨節勻稱,十分漂亮,掌心幹淨整潔,能夠完全包裹住伽月整只手,他最喜歡的還是與伽月十指相扣,掌心相貼。
伽月也很喜歡這種感覺,彼此緊緊相連,溫暖從指尖仿佛蔓延到心尖。
自從确定心意,真的留下來後,伽月從未有過的輕松,當初與阿娘離家之後,便好似一直游蕩飄離在路上。如今終于心有歸處,落到了實處,未來仿佛有了更多的期待。
思無涯也慢慢退去了懷疑,但凡有她在身邊,與她在一起時,便肉眼可見的心情平和,不複平時的陰郁冷戾。
宮中未來兩人的起居宮殿已擇定好,伽月時常陪同思無涯去往宮中,待一天政事結束後,再一同返回太子府。
其實不必等登基,如今他們便随時可搬進皇宮居住,但兩人卻都更願回太子府,畢竟他們認識以來,在太子府朝夕相處,許多事都在那裏發生。
甚至大婚都差點定在太子府,原本準備的是登基後再大婚,但思無涯忽然改了主意,決定先大婚,以太子身份先迎娶伽月,之後再入宮。
奈何時間太緊湊,再者伽月雖也對這個提議頗為心動,心中卻有另一個小期待,想要等一等,于是只得作罷。
“以後住宮裏,就不能天天回來了。”伽月走在思無涯身邊,與他并肩而行,偶爾無意識的晃一晃兩人牽着的手。
“想回便回。”思無涯随意道。
太子府府邸已轉到伽月名下,對思無涯來說,不存在能不能回的問題,她若實在喜歡,把議政殿改到這裏都行。只是如此一來,便不再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地方了。
府中為大婚做準備,園中新植了許多奇花異草,伽月咦了聲,看見花圃裏一株不曾見過的矮花樹,便松開思無涯的手,跑過去好奇的觀看。
思無涯等在路邊,身影投在地面上,長長的一道。
貓兒跟了他們一路,伽月時不時會彎腰逗它一會兒,此際它也停下來,蹲在路邊等伽月。
一人一貓,隔着數步之距。
思無涯随意掐了片花葉,修長的手指慢慢撕裂,揉碎葉片,金眸低垂,睨了眼地面。
貓兒感覺到什麽,擡頭。
于是撞上一雙冷漠的金色眼睛。
“滾。”
思無涯嗓音低沉,冷冷道。
貓兒炸起,瞪圓雙眼,片刻後,知道鬥不過,喵了聲,轉身走開,很快投入到朦胧的夜色中,消失不見。
“咦,貓兒呢。”伽月回來,不見了小貓。
思無涯面不改色:“跑了。”
“去哪個方向了?”伽月喵喵的喚幾聲,四下張望,“它容易迷路,我們去找找。”
“這麽蠢,丢了便丢了。”思無涯冷淡道。
“那怎麽行,我還蠻喜歡它的。”這小貓從伽月進府時便遇見,而後帶在了身邊,從小小的一只長到如今這麽大,自然有感情。
“思伽月。”思無涯側首,不輕不重的叫她的名字,帶着危險的意味。
伽月很快反應過來,繼而笑起來。
她收回搜尋貓兒的目光,暫且不管它了,反正總在太子府中,不會真丢。朝前走了兩步,伸手抱住思無涯的腰。
“我最喜歡的,還是殿下。”
“好聽的話張口就來。騙子。”
“沒有哦。是真的。”
思無涯垂眸,神色輕淡,似乎并不喜歡伽月這種哄孩子般的語氣,但很明顯的,這招卻十分管用,他的眸色剎那柔和下來。
在伽月面前,他永遠能夠輕易被安撫。
晚風輕拂,園中一片靜谧。
太子府占地近一條街,思無涯常年獨住,真正用到的地方就那麽主要幾處,其他地方雖不至于荒蕪,卻也未過多打理,長此以往,便猶如垂暮的老人,無人問津的美人,顯得暮氣沉沉,缺乏生氣。
多了伽月後,這一切便悄然改變。先是從小東院,太子正院,繼而蔓延到整個太子府。
所有地方都開始精心打理起來,修繕房屋,打造園林景觀,清理湖泊,檢修亭臺樓榭,修理花園……宮中增派了數名人手過來。
這些人在黃總管的整體統籌下,白日裏在府中各處井然有序的忙碌着,太子府一片欣欣向榮,充滿生機與人氣。
而到晚上,所有人則“消失”不見,将時間與空間盡數留給府邸的兩位主人,夜色裏幾乎看不到旁人,但不同于從前的黑暗陰森,取而代之的,是燈火明亮,寧靜柔和的氣息。
伽月輕輕環着思無涯的腰,他的腰部線條流暢,薄而不弱,這樣抱着他,她的頭剛好靠在他的胸膛前,非常的舒服。
伽月擡頭,下巴抵在思無涯的心口,看向思無涯。
最初的心意坦誠過後,她多少有點羞怯與不自然,然而思無涯卻幾乎沒給她任何緩沖時間,在終日厮混于房中的那幾日,将所有的羞怯與過渡通通擊退,打散。
伽月看向思無涯時,思無涯也垂眸看向她。
思無涯寬肩窄腰,一襲華貴錦袍熨帖修身,鬓邊東珠光華流轉,尤顯的面孔如美玉。
路邊樹上燈籠的光亮映照在他眼中,兩只金色的瞳仁猶如兩輪旭日,光輝奪目。
“殿下,你真好看。”
伽月忍不住開口道。
為了生存與生活,人有時總難免說些好聽話取悅人心,雖伽月也不至于像思無涯所說的能夠張口既來,但的确相對比較擅長。
只是如今這些話再無任何其他含義,皆出自真心實意。
知道思無涯好看,不知為何,如今再看,仿佛哪裏不一樣了,越看越好看,哪裏都好看。
伽月擡起一手,春衫滑落,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腕。
“怎麽能因為與衆不同,便覺得不好呢?”伽月柔軟的指腹摸摸金色雙眸的眼皮,“明明是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啊。”
她眯起眼睛:“嘿,被我撿到啦。”
沒忍住,使勁踮起腳尖,又勾着思無涯微微彎腰,輕輕在那金眸上印上一吻。
思無涯靜立于春夜之中,晚風吹來,吹動他的衣擺與鬓邊東珠,也吹過他心尖最柔軟之處,像被吹的舒展開,又像被揉成一團。
仇恨與黑暗中浸透的人,未曾料到,有朝一日,心竟能如此輕易被人拿捏。
那些黑暗與苦痛在這些風裏如雲煙般徐徐飄散,消逝。
原來春天的夜晚,風是甜美的。他想要更多更多。
思無涯低眸,懷中的女孩眉眼彎彎,乖順的依在他懷中,一只手勾着他脖子,一只手無意識的抵在他心口,蜻蜓點水般的吻了那一下後,不自覺的偷看周圍,生怕被人發現,繼而松了口氣,帶着股女子天然的嬌憨與羞赧。
思無涯的喉結滾了滾。
“思伽月,你又來招孤。”
“啊,我沒有,我只是……”只是方才有點情不自禁……
伽月忙要退開,卻為時已晚。
思無涯一手攬在她腰上,微微用力,将人貼的更緊,另一手則放在伽月腦後,垂首,吻了下來。
“唔……”
他的唇/瓣柔軟溫暖,輕/吻也霸道,漸漸重了起來,輾轉纏/綿,仿佛帶着無盡的渴求與眷戀。
伽月閉着眼睛,快要不能呼吸,倏然感覺到了什麽。
“唔……殿下……這裏……不可……”
“有何不可?”思無涯聲音微啞,氣息微促,不以為然,“無人敢來。”
“那也……不行……,回房,”伽月耳尖紅的似滴血,使勁推他,因着急與緊張,眼中不自覺蘊了水光,“回房呀。”
思無涯低首,吮去她眼角濕潤,将人打橫抱起,回房。
生命對他而言,曾經無足輕重,什麽時候結束都可以,怎樣度過都無所謂。
因她而活着成為新的信念後,以為“她活着,他便活着”是盡頭。
原來不是。
原來遠遠不夠。
不僅僅要活着,還想與她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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