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臨別
臨別
登基, 封後大典以及大婚之儀都在有條不紊的籌備着。
經過兵荒馬亂的巨大動蕩之後,改朝換代已成定局,朝堂漸漸趨于平靜, 要完全走上正軌,當然不可能一蹴而蹴,尚需要很長的時間,但如今的情勢已大大出乎意料, 幾乎超出所有人預期。
原本都以為昏君退位, 暴君上位,只怕也好不到哪裏去,說不定将更加糟糕。
思無涯掌權後,果然不斂殺性, 每日都有人遭殃,被抄家砍頭的人不計其數,東街刑場幾乎血流成河,不曾一日真正幹過, 天牢裏更幾乎人滿為患。
皇帝趙盛等人的殘黨盡數清剿幹淨,其他反對勢力也清理的七|七|八|八, 一時間朝臣們少了近半,上朝時竟站不滿議政殿。
剩餘臣子們忐忑不安之餘, 卻發現, 如此一來, 朝中竟有種肅然一清之感。
民間起初一片愁雲慘淡,談未來的新帝而變色, 尤其見到素日位高權重, 官威赫赫的官員們說被殺就被殺了,權利更疊, 派系鬥争往往禍及百姓,只怕日後日子更難過,更恐随時都有血光之災。
然則新帝并未對百姓們下手,或許還未輪到。但随着那些官員們的倒臺,百姓們,尤其天子腳下的京城百姓們更能直觀的感受到,昔日那些恃強淩弱,權勢欺壓,嚴重時甚至街頭随意打死人的種種現象居然驟然消失了。
而新上任的各衙門官員也不複從前官員們侍權橫行的做派,俱謹慎的各行其職,低調行事。
整個京城倏然有種太過久違的平和與清爽之感。
或許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或許只是官員們暫時被派系清洗而震懾,又或許待新官們真正站穩腳跟後,又會形成新的派系,而後故态複萌,再次循環……
但目前這般景象已是許久不曾見到,至少給人一種朝着好的方向行進的希望。
事實上,大永曾是一方霸主,強大興盛,最繁榮時期萬國來朝,空前的璀璨輝煌。然則經過幾朝戰亂後,國力衰退,再不複從前鼎盛。
近幾任皇帝尚勉強平定戰亂,維持住了國家根基,到得老皇帝上位,極度集權,卻行事中庸,萬事只求表面平安無事即可。之後又沉迷求長生,更荒于政事,全憑一點大國底蘊與餘威撐着,實則內裏早已快要蛀空。
朝堂官場間權利傾軋,互相勾結,從上至下已是一片混亂,烏煙瘴氣,腐朽不堪,整個大永已是內憂外患,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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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大永如今之形勢,無論何種明君治國,都絕非易事,派系之争與官場腐敗向來是最難治理的,沒個幾年幾載難見效果。然則思無涯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如同修剪大樹般,持把剪刀便咔嚓咔嚓,将黃掉的枯枝敗葉直接統統剪除,毫不留情。
手段着實簡單粗暴了些,卻意外的契合當下的境況,獲得了立竿見影的良好效果。
這時期的大永,顯然更需要的是“暴君”。而百姓們其實要求簡單而實際,只要能讓他們生活,有好日子過,那高高的龍椅上坐的是誰其實并不重要。
于是漸漸地,反而民間曾喧嚣躁動的反對之聲逐步自行沉息下去。
而緊接着,思無涯又做了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禦駕親征。
起因是邊境守将總将領突然遇襲,傷重不治。這位老将常年駐守邊疆,數次擊退外敵入侵,方勉強維持住了大永的和平。
匈奴一族屢次侵犯邊境,如今更欲借大永內亂之時趁火打劫,老将身亡更助長了他們的氣焰,乘勝追擊之下,他們的勢力已層層推進,攻占了不少邊境城鎮。
大永人才凋零,根本一時沒有能用之将。
衆臣們惶恐不安,抓耳撓腮之時,思無涯則眯起了金眸,現出抹愉悅的笑容。
“好久沒有痛快的殺人了啊。”
所有的勸谏與阻攔都沒有用,思無涯此人不屑于無事找事,但招惹了他的,勢必加倍奉還。
更重要在于,他依然不愛這世間,對所謂的百姓子民也欠缺責任感,但既然登了那位置,這便是他和伽月的國,他們的家。
伽月活在這世間,他便予她一個好點的人世間。
思伽月,當一生安寧,無上榮華。
但如此一來,兩人勢必将分開一段時間。
這點令思無涯非常惱火。
兩人如今同進同出,幾乎影形不離,無論去哪裏,她都在身邊。但戰場實在不比別的地方,路途遙遠奔波,邊境危險又條件艱苦。
他當然不可能死在戰場,但思伽月不能遭遇任何不測,任何危險。
而京中如今基本都已是思無涯的人,即便仍有政見不合的,也不敢拿伽月做文章,況且在這種必須一致對外的時候。伽月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選擇。
要禦駕親征是思無涯自己的意思,結果卻臉色陰沉,一副十分不爽的模樣,令下頭的臣子們驚疑不定,左右為難,戰戰兢兢。
“該将那些人抓回來,讓他們制出能将人變小的藥。”
思無涯身着雪白單衣,黑發半散,靠在床頭,懶洋洋的說道。
“這樣殿下就能把我裝在荷包裏帶走麽?”伽月也是白色裏衣,腦袋躺在思無涯腿上,笑着接口道。
她知道思無涯口中的“他們”指的是思家村的老族長們。
同壽蠱解除,老皇帝死後,鹋族被扣押的那些人便被放了回去,他們重新隐于山林,消失于崇山峻嶺之中。
思無涯提起他們時口吻淡漠,一如提起其他陌生人。
“這種事只怕天底下的‘他們’都沒有辦法,只能求‘他們’了。”伽月伸出一指,指了指天上。
說着便又覺得好笑:“好異想天開喲,嗯,有點幼稚。”
思無涯垂眸,金眸冷冷淡淡的看她,修長的手指慵懶的把玩着伽月如雲秀發,食指纏繞一縷,微微用了力。
“如果可以變小,”伽月馬上乖覺道,“殿下一定要帶着我呀,但我不想待在荷包裏,荷包有點悶。”
要一別數月,伽月其實也舍不得,從前思無涯出去辦事,尚不覺得如何,如今兩人蜜裏調油,便總想時時刻刻在一起。
但伽月也清楚,戰場不比其他,她跟着同去并幫不上什麽忙,反而還得令思無涯分出心力與人力來額外護衛她。
她也擔心思無涯,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但她知道,思無涯雖行事不羁,卻并非一昧魯莽毫無章程,況且如今有她,有她在京城等候,無論勝敗,他都一定會平安歸來。
“哦,”思無涯松了力道,仍有一下沒一下的繞着那青絲,語調微微拖長,漫不經心道,“那小月亮想待在哪兒?”
現在他偶爾還是會叫她小月亮,低低的嗓音往往蘊着抹莫名的危險意味,以及一抹淺淺的,別樣的蠱惑般。
伽月纖細白皙的手指在空中緩緩移動,最後停在一處。
“這裏,”伽月食指輕戳了下思無涯腰間,說,“最喜歡殿下的腰。”
這是實話,思無涯有把好腰,薄而精,無一絲多餘贅肉,抱着十分舒服。而在燭光中律|動時,皮膚上覆上一層薄薄的汗,則愈發現出腰間曲線,那淺淺的腰窩,猶如一道絕美風景。
伽月說完便倏然紅了臉,無論多麽親密了,卻還是會有些羞意。
思無涯指尖頓住,眸色倏然變得幽深。
他捏住伽月小巧的下巴,看進她眼中。
“殿下不要受傷,早日凱旋。”伽月也看着思無涯的雙眼,說,“我在家中等着殿下。”
她握住思無涯的手,放到唇邊,很輕的吻了下他的掌心,輕聲道:“我會想殿下的。”
思無涯掌心變得滾燙,金眸危險的眯起來,端詳着伽月。
“不要招惹孤,否則別怪孤說話不算話。”
伽月眼睫毛輕顫,不做聲,只接着再次在那掌心印下一吻。
思無涯明日就要出征,這幾日裏兩人夜夜纏綿,到了臨別這晚,卻仿佛有許多話想說,于是伽月與思無涯說好,今夜只說說話,好讓他早點歇下。思無涯倒答應了。
然而到了這時刻,伽月忽然又改了主意,想要更親近些,想讓他盡興,想要借此掩蓋內心的不舍。
思無涯手指蜷了蜷,嗓音暗啞下去。
“思伽月,這是你自找的。”
“嗯……”
平日裏向來都是思無涯主動,伽月偶爾主動一回,哪怕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一句話,就足夠令人發瘋。
思無涯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白皙的鎖骨,起伏的胸膛,毫不猶豫的覆下去,重重的吻上去。
燭光搖曳,春帳蕩漾,帳裏春色無邊。
明日要遠行,誰長夜無眠,誰又願長夜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