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把家送賊嘴邊了 你可別喊累
第39章 把家送賊嘴邊了 你可別喊累。
新的一天, 田予起床洗漱。
看到銅鏡裏,傷痕已然不明顯的臉,他微微低眸, 似有幾分可惜,這麽好的藥, 中州侯府竟也舍得給他用。
整理好自己,他先往正北主院的方向去。
按理, 一個宅子的正院住的是最重要的主人,守護防衛也應該是最嚴密的,可惜蕭無咎常年不在定城,自身武力值又很高, 院子裏的規矩就差了些, 沒那麽多下人。
中州侯貴為一地之主, 所住房間一般也不會允許別人随意靠近,可他又不是找侯爺, 他來找他弟弟啊。
你說我不能靠近?那就把弟弟還給我, 你們侯爺扣着我弟弟,我非常擔心他出事, 該不會……已經出事了吧?
而且我又不進房間門,我就在外面看一眼, 喊一聲, 如果這都不允許, 那我可要去外面說道說道,請定城百姓評個理了。
第一次被攔時,田予就解決了這個問題,話術神情綿裏藏針,要麽, 這裏的人不信他是祝卿安兄長,那你拿出證據來,認了這件事,把他留在府裏,又不讓兄弟見面,是何道理?
“弟弟——起床了沒?哥哥來了。”
田予好整以暇在院子裏等着,喊了幾遍,沒人回應,再喊,就見灑掃下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推開房門,進去了……
原來已經起床了?都不在?
這麽早……是在躲他?
“咦,田兄弟這麽早?”
田予沒能等到祝卿安,看到了拿着包子門外經過的翟以朝。
“習慣了,”他微微一笑,眼神略有深意,“弟弟從小喜歡賴床,我還道他和以往一樣,不想今日……”
翟以朝似乎沒察覺他在套話,咬了口包子:“哦他去集市了,說是大好熱鬧不能錯過,田兄弟不去?你不是說要為定城百姓義診,以報侯爺大恩……”
這恩只報一天?
“自然,今日也是要去的,”田予笑容不變,“用過早飯就去。”
“那你可錯過這一輪包子了。”
翟以朝低頭看看自己咬過的包子,不好意思跟人分:“你要是不介意和下面兵士們一起吃,需得等上一刻鐘。”
田予似乎有些意外。
翟以朝便同他解釋:“府裏都是緊着侯爺和小先生嘛,他倆今日起得早,早飯便上的早,現在他們的份例沒了,謝将軍那邊情況特殊,單獨供應,自來不同外人一道,我和吳将軍事忙,比較湊和,早上混到誰的就跟誰吃,和下頭崽子兵們吃的時候居多,今日時間不巧,兄弟你錯過了,就只能和護衛們湊一輪了。”
“原是如此,多謝将軍關心,我和弟弟自山間長大,什麽苦都吃過,自是不會介意。”
田予謝過翟以朝,一刻鐘後走到飯堂,發現這種苦還真是沒吃過。
這就是侯府的護衛,中州的兵?
簡直就是土匪!個個風卷殘雲,腳底飛快,手裏的碗簡直不是飯碗,是作戰的兵器!
他卡着時間過來的,正正好,大廚端出一大桶米飯,他剛擡腳往前走,直接被人群淹沒……掙紮不了,呼吸不促,等終于能站定時,發現自己對着一個空空的飯桶,剛剛那一陣突然湧出又突然散去的人群像是錯覺,唯有面前空空如也的飯桶在嘲笑他。
飯桶如此,湯盆如此,連小鹹菜都是如此。
中州怎麽養的兵,難道從沒給人吃過飯麽!
還有人熱心教他:“兄弟,新來的?還沒進校場練過吧,下盤這麽虛浮……我跟你說,這麽斯文可不行,跟這群狗東西客氣,就是對自己殘忍!啊你別這麽看我,我只是提點你兩句,手裏的飯是不會給你的!你可以等下一輪,咱們中州不會餓着兵……”
田予本來想走的,但摸了下空空如也的胃,忍了忍,等着下一輪。
然而府裏護衛是輪值的,前方較場每天都要練新兵的,這一輪要搶,下一輪還要搶……
盡管田予及時止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還是耽誤了不少時間,胃也餓的抽疼。
他背着自己的醫筐,走到集市,總算買到了早飯吃,擺攤義診,百姓熱情,終于一切走上正軌,順順利利。
但到中午,又不行了,不知早飯吃晚了,還是吃的東西不對,肚子有點不舒服,他準備先回府,午後再來,收了攤子,背起藥筐……
偏偏這個時候,集市人群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擁擠浪潮,因為高臺上某個俊秀後生表現太出色,姑娘大嬸們為他喝彩,漢子們竟然也湊熱鬧吹口哨,進出集市的路被堵死了。
田予進退不得,背的小藥筐都被打翻了,等人潮終于散開,他發現背上的小藥筐還在,沒擠壞,但裏面的東西全沒了。
或者不小心掉到地上,被人們的腳踩着帶着沒了,或者……有人趁亂悄悄偷走了。
哪裏的百姓都不盡然全是淳樸善良的,小偷小摸杜絕不了。
“這可不好辦了……”
田予眉梢微蹙。
他沒沮喪,也沒立刻回府,但改了計劃,下午不再義診,就在集市,或定城街道,偏僻的不偏僻的地方,四處都逛逛……吃喝等問題借人家解決。
直到天近黃昏,才回府,找到祝卿安:“我有事同你說。”
祝卿安将手裏瓜子藏起來:“什麽事?”
田予看着他,眼神溫煦:“去屋裏聊?”
“好。”祝卿安進了偏廳。
二人坐定,下人上了茶,又安靜退去。
田予看着祝卿安,差不多及冠的年紀,尋常人不管成不成熟,身上都會有塵世打磨的痕跡,或圓滑,或市儈,或痛苦,或焦灼,這人身上一點都沒有,始終清透幹淨,自我豐盈,仿佛蓬勃向上的少年氣會貫穿整個生命。
“哥哥知道,你覺得哥哥陌生,不願親近,沒關系,你不用有愧疚感,也無需躲我,我們二人相依為命多年,起居習慣,熟悉的氣味……很多地方早已不分你我,日子長了,你重新熟悉了哥哥的好,定不會再拒絕,我們都還年輕,不急的。”
祝卿安沒說話。
田予垂眸,指尖輕輕摩挲過茶盞:“往常你喜歡什麽,哥哥都能猜到,替你去拼得,而今你好了,不願同哥哥說話,哥哥竟不知有什麽能為你做的,看你願意住在侯府,一心一意對中州侯好,料想中州侯應該是個好人,哥哥便也想替你做點什麽,咱們都對中州侯好……他定不會負你吧。”
“我只是一個鈴醫,能做到的有限,今日還不小心丢了藥材……便在城裏逛了逛,你知道的,我擅長疑難雜症,而舉凡難治的病,民間總會有些奇怪傳聞偏方,有些話別人許不會在意,我聽到了,便會察覺到不對勁,這兩日義診時,我反複聽到了一些話,心中有疑,今日逛逛聽聽,更加确定……這結陰親,弟弟可聽說過?”
祝卿安當然知道,有些父母覺得單身的兒子在地下孤單,冷清凄慘,便想找姑娘結個陰親,也好是個伴,良心點的,尋找同樣死了女兒的人家商量,沒良心的,會想辦法買死掉的女子屍身或骨灰,更喪心病狂的,會找還活着的女人。
“好像……有點損?”
“是,”田予肅然,“固然有些父母是出自慈心,可一旦風氣形成,害處諸多,定城眼下正呈繁華之勢,須得治理,你不妨将此事告知侯爺,讓他留心。”
這還真是在幫忙……
祝卿安看田予:“你說你下午在外面逛了逛,可是看到了?”
“看到了地上紮着紅線的紅封,被一個路過的姑娘撿了去,這個其實就相當于婚書,誰拿了,就是答應了婚事,”田予淺嘆,“若只是活人給兩個死人配陰婚,倒還好,這般找鮮活姑娘,實在有傷天和,聽說有的大師還能做到借運生運,以旺家族……”
說着話,他眼神逐漸嚴肅:“我此前聽說到相關,不能确定,今日親眼所見,斷不會有假,我不想惡意懷疑他人,但中州侯的叔叔……他府邸附近,似有問題。”
“我不懂權勢紛争,也不想參與別人謀局,可今日既然知曉,總不能替他瞞着,不知這位蕭叔叔,家中可有什麽遺憾亡故的小輩?若借着結陰婚弄什麽風水局……影響到中州侯,定城安平,恐會有失。”
遺憾亡故的小輩,當然有,不就是蕭季綸的大兒子?
祝卿安來中州,聽說了不少往事,這位的傳言就是其中之一,據說蕭無咎之所以容忍蕭季綸多年,就是因為這位早逝的堂兄。
蕭季綸給兒子搞陰婚?還要弄風水局?這裏面的疼愛有幾分,政治目的有幾分,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田予:“當然,我只是提醒,想着既然知道,便出些力,到底有沒有,做了幾分,還得侯爺去親查。”
但他願意出這份力,是為了誰呢?
祝卿安覺得,他讀懂了對方眼神:你看哥哥對你多好,還會盡心盡力幫你,替你着想哦。
說完正事,田予有幾分落寞:“還有就是,我的藥今天不小心全丢了,蠍毒蛇膽……一點不剩,這些是我維持生計的東西,倒也不麻煩,沒了,進山找取就是,我問過當地人,城外深山裏就有,我準備明日一早就去……怎麽這個表情,弟弟可是在擔心哥哥?”
祝卿安只是心情有些複雜,猜不透田予用意,這苦吃的,是不是太狠了些?
田予笑:“放心,這些活我幹了多年,出不了事,之前不是帶着你一起……算了,你病剛剛好,這次就別跟着去了,好不好? ”
祝卿安也沒想跟着:“那你自己小心。”
“知道啦。往常我進山,少則半月,多則……幾個月都有,藥材找夠了才回,今次你不跟着我,我放心不下,三五天就回來,好不好?”
田予似乎很舍不得眼前人,目光很是溫柔眷戀,似乎很想碰一碰他的手,揉一揉他的發,但最終都沒有,幹脆利落起身:“我去收拾東西了。”
“……他這是故意扮可憐,讓人心疼呢,”窗外,翟以朝小聲和蕭無咎嘀咕,“一點妖不作,倒像是他有苦衷,還處處為小安安着想,發乎情,止乎禮……偏偏對心地善良的人來說,這招很管用!”
蕭無咎沒發話,只密密睫羽微垂,看了翟以朝一眼。
翟以朝心領神會:“明白了!必叫他回不來!”
房間裏,田予踏出幾步,轉身重新看祝卿安:“唉……別用這麽凝重的目光看我,弟弟放心,哥哥肯定出不了事,哥哥初來定城,與任何人都無仇無怨……怎麽可能突然遭遇意外?”
窗外翟以朝:……
這小子在點他呢?
以為這樣就沒法收拾你了?呵,天真了不是?對付你都用不上兵法,什麽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直接來就是!
于是第二天進山的田予,很快發現自己在山林裏迷了路。
他對本地山脈并不熟悉,定城山勢與他走過的地方都不同,樹木花草,果子野獸,連水裏的魚都很陌生,林子很還深,他尋着一條蛇的蹤跡追着走,追着追着,蛇沒捕到,自己也丢了。
“有人麽——可有誰方便——幫忙指個路麽——”
必然是沒人的,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回音。
閉上眼睛嘆了口氣,田予找到水源邊,捕魚燃火休息。
“三五天……能出得去麽?”
這些細節,翟以朝都沒告訴蕭無咎。
這個田予腿腳還挺好,山野求生還挺熟練,看來有些部分沒撒謊,是真的會捕蛇找藥的,既然擅長,就在山裏多玩玩呗,咱們定城山脈最是深闊廣袤,虎豹野獸也很熱情,保證你一個月不重樣!最好你回來的時候,老子也查出了你底細,小安安能離你遠點,主公也不用跟你搶了!
不過這些髒東西,最好瞞着祝卿安,這小孩有點幹淨,不比那小白狗扛造。
……
另一個蕭府裏,蕭季綸正在發脾氣。
“怎麽又不來了,為什麽一到關鍵時候就不來!遞個紙條有屁用,是讓我一個人幹所有活兒,幹好了是我應該的,有他一半功,幹不好就全是我的錯?”
“他還敢直接在紙條上寫‘沒用的東西’,到底是誰沒用!我難道不是在聽他的建議在走,倒是他,一個命師,做什麽藏頭露尾,神神秘秘說什麽時機未到,還埋怨我露了消息,我是故意的麽?他那麽厲害,他怎麽沒算出來!”
蕭季綸憤怒的把紙條撕了,有點懷疑自己的決定,這個命師到底是不是天命命師,找上他……是真心要幫忙麽?
可自己近來做事的确很順利,大兒子也……真的死的太慘,最近他總是多夢驚醒,心裏怎麽都過意不去。
他怎麽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地道?樣樣都不符合蕭家祖訓,可他不争,小兒子怎麽辦?他就只有這一個兒子了……就因為自己投胎沒好序齒,兒子也不能得好麽?小兒子那麽聰明……
低頭看看自己腳下的位置,想想未來的方向,蕭季綸咬了牙,蕭無咎必須得給他賣命,中州的未來,必須是他小兒子的,重罪加身又如何,成者王敗者寇,他怎麽也得幹下去!
他招手叫心腹上前:“之前先生點的穴……可準備好了?”
“是,這個月來一直在忙,您放心,處處妥當。”
“姑娘呢?”
“已經合過八字……”
“我知道合過八字了,很好,”蕭季綸陰着眼,“我是說,要提前接過來……”
“已經準備好了!”
“那明日就給我行動!悄悄的,別讓任何人知曉,先準備上,後天就是吉期,萬萬容不得差錯!”
蕭季綸揮揮手,讓手下去幹活,心裏想,要是這時候能有個突發戰令就好了,有戰令,就能把蕭無咎調開……
待到入夜,他接到密線消息,頓時眉開眼笑,先生說的真沒錯,老子就是有大氣運加身的!
……
侯府,蕭無咎無聲起床。
“怎麽了?”祝卿安不知為何,也醒了,而且一醒就很清醒,沒半點困意,他看到了蕭無咎伸手拿兵器,“你要出征?”
蕭無咎見他醒了,點亮燭燈:“也不大算,只是臨城形勢有變,需得處理一下,以防後患。”
祝卿安:“不是征伐其他諸侯?”
蕭無咎:“時機不予,中州軍也需休養生息,我親自去,是為了确定一些事。”
祝卿安頓時松了口氣。
蕭無咎:“怎麽了?”
“你應該聽小白說過,我搞這些集市比賽的來由?”祝卿安說起風天小畜卦,“此卦,征兇。這個卦象對中州很好,對百姓和你都很好,唯獨兩處能做手腳,一是‘夫妻口角’,引申為君臣,或者上下級,另一處,就是不利征伐,此時大軍出征,對中州不合适。”
蕭無咎:“所以……有合适的時候。”
祝卿安沒錯過對方隐于暗光下的野心:“反正現在不合适,蓄之道已開,眼下積蓄越到位越好,集市最後一波百金賽事,明天才能出結果,第一波修房修路計劃才落定,房子還沒蓋起來,你那個叔叔還在使壞,就算你是中州定海神針,權力也未全部歸統……”
他心裏暗自算着時間,而今前方不明,看不清楚:“總歸到時機時,我會提醒你。”
蕭無咎:“那我守護自己的封地,應該可以?”
“這個當然,”防禦戰和大軍出征是兩回事,而且亂世形勢千變萬化,一個卦象又能管多久,天地勢氣變時,卦也會變,祝卿安肅然道,“只是不利征伐其他諸侯,若別人想欺負你,自然能打回去,若中間涉及幾個城,想拿也沒關系,只是你不能走太遠,取城,最好是中州附近,勿行遠路,征遠城。”
想想還是有點擔心,祝卿安心念一動:“我跟着你出去吧。”
決定了就做,他立刻起床,繞到屏風後更衣。
蕭無咎微訝,看着燭映屏風下,少年身材的明暗光影:“其實……并不遠,我現在出城,夜裏便歸,你若同去,會累。”
“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得走這一趟……”
祝卿安頭從屏風側伸出來:“真的,沒騙你。”
蕭無咎沉默片刻,看着少年穿好衣服走出來:“……我把翟以朝帶上。”
“你原來沒打算帶他是不是?”祝卿安見他衣服穿的急,領子沒順好,伸手替他捋了一下,“今日集市比賽會出結果,還需翟将軍營造氣氛,寬寬和宿哥都不合适。”
溫軟手指掠過頸間,還未仔細體味,已經離開。
蕭無咎低眸:“那讓謝——”
“都不用,他們處理着整座城的事,沒那麽空閑,”祝卿安笑,“怎麽,侯爺自己出去有信心,帶上我就沒信心了?”
這個不可能。
蕭無咎:“馬上颠疼了……你可別喊累。”
“我可以跑一陣歇一陣,我又沒任務,大不了借你一隊親兵呗,侯爺給不給?”
祝卿安才不聽威脅,一雙眸子微微笑着看他,清淩淩,水漾漾,如春風掠過的湖面,明月倒映,星繁滿懷。
蕭無咎:“……給。”
還以為今天是極為充實刺激的一天,不料天剛蒙蒙亮,出城行至一處山邊,祝卿安突然停了下來。
正是日出之際,東側天邊紅霞蒸蔚,旭日初升,轉眼金耀雲海。雲海翻騰,似龍吐息,旭日如珠,游龍在戲……
“侯爺自己走吧,”祝卿安面色肅然,手指遙遙指向山頂,“我要去那裏。”
蕭無咎:……
那不是田予迷路的山脈?
總是擔心被偷家,他該不會一通操作……把家送到賊嘴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