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喜歡你還來不及 好姑娘,這次聽我的
第46章 喜歡你還來不及 好姑娘,這次聽我的。……
庑廊轉角挂着宮燈, 一陣風來,宮燈搖曳,将人的臉映的明暗交錯, 眸底晦暗。
祝卿安将小老虎抱到懷裏,掌心安撫, 看向田予:“我對你,是有期待的。”
比如他很期待收到小紙條——
那個在特遣團裏, 那個試圖哄他做事的小紙條。
他一直不知道那張小紙條來自誰,想讓他做什麽,如果面前這個人就是,那可就太好了, 他能順着這條線捋清楚, 可惜好像并不是, 他沒有收到小紙條,田予也沒能給他解掉這個謎。
看起來還得繼續等。
真煩。
“有就好。”田予卻似乎很愉悅, “不枉我這麽辛苦。”
他出城進山, 是去找毒蟲做藥材的,應該是才回來, 滿身風塵未清,山林裏呆久了, 身上味道并不怎麽好聞, 發間臉上也有塵色, 可他的眼神出奇的亮,沒一點精神萎靡的樣子。
“這小老虎,哪裏得的?你前幾天出去了?”
甚至還有興致問祝卿安。
祝卿安微颌首,伸手去抱小老虎:“嗯,臨時起意, 随中州侯出城了一趟,山腳被它碰瓷。”
“嗷嗚——”
小老虎雖然很喜歡被他摸摸,可現在它心情不佳,別別扭扭,還扭頭張嘴,小牙咬住了他的手,說是咬,其實沒用什麽力氣,只是含着,表達濃濃不滿。
田予:“它很喜歡你。”
祝卿安:“畢竟是被它挑中的鏟屎官。”
田予:“可它不喜歡我。”
祝卿安:“你可以努力一下?”
他指的是以後努力,不想田予立刻就靠近,伸手摸向小老虎的圓腦袋。
小老虎嗷一下就咬了過來——
可不是跟祝卿安玩的那種,兇相畢露,牙齒森森,這要是被它咬中了,不見血才怪。
田予手收回來的飛快,無奈嘆氣:“分明不喜歡我,提防着我,為什麽又容忍我靠近? ”
這話像是對小老虎說的,又像對祝卿安。
祝卿安微笑:“因為你說,你是哥哥啊。”
就這短命面相……他對命短的人,總會有一點莫名其妙的憐惜。
“你會害我麽?”他并沒把小老虎給田予,也沒幫田予得小老虎喜歡,只是輕描淡寫看了田予一眼。
田予笑意更深:“怎會?都說是哥哥了,喜歡你還來不及。”
祝卿安:“哦。”
“好了,我才回來,準備看你一眼就去洗澡了,”田予擺擺手,“去休息吧,之後再聊?”
祝卿安:“好。”
“等等,”田予走了幾步,突然又回來,遞出一個小布包,“禮物。”
之後就真走了。
祝卿安打開小布包……是虎骨。
“吼!”
小老虎瞬間炸毛,伸爪将他手上小布包拍了下去,沖着它各種生氣大吼。
祝卿安不知這是哪只老虎的骨頭,但……很難不多想。
……
一聽到二月二,杏花谷,謝槃寬就片刻未停,直接去了府衙。
他很快看到了關芨,也看到了她腰間挂着的荷包。
多年過去,色澤鮮妍如新,仍然是素雅好看的天青,縫的線卻幾乎要斷完了,舊舊的難以支撐,的确是他當年送出去的鲛紗荷包。
他看向房間裏的女人,聲音艱澀:“你是誰?”
“關芨。”
“我不認識你。”
“謝将軍何止是不認識我,恐怕連故人,都忘完了吧。”關芨眸底一片鋒利,話音帶刺。
謝槃寬嘴唇抿成一條線,深深看了那只荷包一眼:“他人在何處?”
關芨:“死了。”
“墳茔何處?”
“泓水彎。”
“什麽時候?”
“九年前。”
“死前……”
“遺言是麽?”關芨微颌首,“有。他說,姓謝的小子怕是白瞎了,好好的世家子,上了阿咎的船,這輩子再難當清雅公子,不知悔不悔。”
這種私密話,不和本人認識,沒有一定交情,不可能編得出來。
謝槃寬審視站在面前的女子,眼神微深:“你要什麽?”
關芨垂眸,片刻後才又擡頭:“謝将軍近前些……”
吳宿來到這個房間時,謝槃寬已經離開。
他盯着關芨,以及她腰間的荷包:“你對他說了什麽?”
“吳将軍何不自己去問他?”
關芨飲盡杯中最後一口茶,起身理衣,往房門的方向走,等着吳宿讓開。
吳宿卻沒動。
關芨笑:“怎麽,定城辦事效率突然這麽低了,到現在還沒查清楚我的事,吳将軍來此,不是來放我走的?”
吳宿側身讓開,眸底殺氣凜冽:“你若讓他傷心……”
“妾身哪有那等本事?”
關芨指尖撫過荷包,輕輕的,溫柔至極,像是憐愛懷念忘不了的情人:“若我是吳将軍你……”
她的話并沒有說完,便嘆息離開。
走出府衙大門時,晨光微曦,星耀仍燦。
王昂急急走過來,給她披上薄披風:“你沒事吧?聽說你——”
關芨卻阻了他的話,看着他衣角微塵:“你在這裏等了一夜?”
王昂:“也沒有,我是定城文吏,分管流民,職責所在……”
關芨:“你為了一個寡婦,徹夜不歸,還欲狡辯,絲毫不記挂家中娘親擔心,這般不孝,我真替她難過。”
“我……”
“莫要再跟了,”關芨眼神極為冷硬,“我與大人,不是同路人。”
王昂不欲驚動更多人,只能看着她孤身遠走,克制收斂眸底情愫,袖子裏指尖攥緊。
眼下四外無聲,風平浪靜,他卻已經明白,風雨欲來。
天亮後,一隊中州軍簇擁下,公孫文康入城,老爺子精神矍铄,老板硬朗,笑着跟百姓們打招呼,這位大賢,終于歸了中州了。
蕭無咎親自在中街迎接,待以上賓,公孫文康拜認主公,禮節一絲不茍,行了個全的,還毫不猶豫接過謝槃寬手上攤子,表示老骥伏枥,志在千裏,我還能幹,我一頓能吃三碗飯!
一路上百姓熱鬧,侯府歡迎,老人家陣前面不改色,罵昌海侯全家,直接将人名聲踩到底,再也沒臉見人的事已經被傳遍,大家對他那真的是相當崇拜,熱情态度一點都不摻假。
公孫文康很滿意,果然老頭也不能輸!
他還大贊祝卿安,連蹭過來讨肉吃的小老虎都得了他誇獎,當場賦詩文一首,還送出了很多禮物。
大的禮物誰都有份,小的,比如小荷包小珠串什麽的,就只有祝卿安有了,說是年年親自繡的,她近來在學女紅,可惜滿意的作品有限,就先送給這個小哥哥,希望他萬事順心,天天都有高興的事……
“……原本她娘準備帶着她親自來謝你,可她近來生了病,請了痘娘娘,只能等到好全了再說。”
祝卿安接過小禮物:“好啊,到時讓她跟小老虎玩。”
“嗷嗚——”
舟車勞頓,大家本來想讓老爺子先休息,公孫文康卻不,大手一揮,表示車上睡夠了,一點都不累,現在就要幹活,而且迅速找到了活幹。
這不是查案麽?九年斥侯叛變的事,叫什麽來着?石定是不是?
你們都各自忙去,老夫來就好!
他還眼力非常精準的找到了幫手,就是上次集市‘委托比賽’,贏得一百金,被蕭無咎分派去破小案的那個莊文斌,二人商量着辦案,怎麽查證,怎麽用律,一開始下手就很重。
二人意見還非常統一,亂世當用重典,司法的作用,不就是震懾教化,看到世間不公,盡最大力量去阻止,去引導?如果看不到,不願為,不敢為,何談治理清明?
一老一少分工明确,年輕人敢于開創,敢于和任何人任何事碰撞,劍走偏鋒,老者以智慧圓融,以通透支撐,如定海神針,迅速清查過往……
九年前夷狄入侵,山河破碎,是整個中原的屈辱,那一場大仗從年頭打到年尾,事實上年前冬天就已經開始,基本所有封地,包括南朝,都有巨大損失,中州做為頂在最前面的交界地,損失最為嚴重,蕭無咎的父親戰死,定城臨危,若不是蕭無咎攜手下将領九死一生,拼命奮戰,中州早就不複存在。
而這一場危機的關鍵,就是叛變的斥侯。負責打聽前線消息的斥侯送回來了假消息,戰争形勢因此大變,事後追責已經晚了,還好後來有真正做事,拼死不顧的忠心斥侯傳來新的準确消息,蕭無咎才能力挽狂瀾,護住定城,保住中州。
叛變的這個斥侯,叫石定,是中州軍戰死将領留下的孤兒,老侯爺親手教養長大,比蕭無咎僅大三歲,是他如兄如友般的存在,二人感情很好,志趣相投,戰場歷練在一起,互為後背,出門闖禍也在一起,互相甩鍋,蕭無咎遇到謝槃寬吳宿白子垣那一年,石定也在,石定性格比他圓融的多,為化解幾人矛盾做了很多……
如果他沒在當年消失,如今的中州軍不會只有翟謝吳白四将。
所以這幾個人尤其接受不了這件事,他們不認為石定會背叛,可城門上射過來的紙條,蕭季綸拿出來的證據,早已砸成事實的結果,他們無法翻案。
他們當時,都不在定城。
……
關芨回了住處,一如既往該幹什麽幹什麽,看似非常正常的一天,生活沒有受半分影響。
午時過,她出了城,幫忙交接一批布料。
貨沒有問題,歸程也沒有問題,近城前,遇到了殺機。
“你們先走,別管我!”
她離開車隊,驅馬西行,險而又險避入山林,遙遙天地中,重重殺機裏,僅她一人。
她有些身手,但實在有限,躲避的狼狽不堪,體力也消耗巨大,隔着一座陡坡,她盡量平複劇烈的呼吸:“敢問閣下是誰!既沖着我來,不死不休,至少讓人死個明白!”
四野靜寂,沒有人說話。
“看來我還不夠分量。”
縱然一身狼狽,臉上也沾了塵灰,關芨眼底仍然亮如燦星,風吹不息,雨打不滅。
她這麽菜對方都沒能殺得了他,要麽,來人不多,此時非常謹慎,不可以被更多人知曉;要麽,對方想在她身上得到點什麽,她若這麽死了,可能永遠得不到。
關芨卡在這個陡坡,充分休息了一會:“那便賭一賭吧,是你有時間,還是我能足夠悠閑!”
她找準角度,繼續往前跑。
她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山林裏感覺沒什麽變化,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她只覺很累,但沒有放棄,她怎麽可能放棄!
終于,追着她的人說話了:“石定的遺物。”
關芨終于笑出聲:“開什麽玩笑——他都死九年了!骨頭都化成灰了!哪裏還有什麽遺物!不是污蔑我結陰親,你們去找這個拉陰親活兒的人啊!”
“嗖——”
箭射了過來,剛剛好落到她腳尖前,阻了她的路。
“再不肯說實話,下次射的就不是腳了。”
關芨嗤之以鼻。
她幹脆站定,轉身,對着看不到人影的叢林:“談生意嘛,我會,你想揭我的底牌,可以,至少拍個身份?我連對面坐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跟棵樹交底麽?叫你們頭兒來,不然別想知道我那死鬼丈夫的遺物! ”
“你找死!”
箭矢再次飛來。
然而關芨也并不是老老實實原地站着,說完就跑,這支箭并沒有射中她。
可是,還有下一支,下下一支……
對方篤定她逃不了,總有氣力耗盡,被人拿捏的一刻。
關芨咬着牙撐着,告訴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不許認輸……
“咻——”
一支箭再次破空。
這次她不小心沒踩穩,好像躲不過去了。
一個身影突然撲過來,将她撲倒在地,箭矢就紮在她們身側地上,尾羽長顫,發出清鳴。
“你……你怎麽來了?”關芨推開王昂,皺着眉頭,“你快走!”
王昂緊抿着唇,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我來抓賊。”
“抓賊?”關芨拉着他,快速到大樹後躲避,“你開什麽玩笑!”
王昂垂眸看她:“沒有開玩笑。我乃定城文吏,日前接到調令,升至府衙,抓賊緝盜本就是分內之事,倒是你——區區小民,莫要妨礙官家公務,速速退開!”
“關你什麽事——”關芨不可能走。
王昂也不走,非要護着她。
二人一邊躲避來箭,一邊糾纏,僵持了好一段,來箭越來越兇,越來越快。
“芨娘……算我求你了,離開這裏,好麽?”王昂護在關芨身側,眸底是掩不住的擔心和柔情。
關芨憤怒:“算我求你了!王、大、人!你別摻和我的事了行不行!”
二人繼續往前,繼續糾纏,倒也算有默契,互相幫着,得以喘息,可畢竟都不是武力值高的人,每人都摔了一跤,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
關芨咬着牙,一雙眸子燃着火:“我願為餌,概因石定是我亡夫,夫、妻、一、體,你又是為何,這般拼命!”
王昂看着她,唇抿的緊緊,往日微笑優雅,君子如玉的人,時下竟很倔強:“我為了什麽……我以為芨娘知道。”
關芨:“你……”
“自然是心中公義,天地正氣,法理嚴明,善惡有報,”王昂手捏拳在背後,面上微微一笑,“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所求不過理想之燈不被熄滅,你莫多想,此處危險,你速速離開。”
關芨:“這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芨娘啊……”王昂突然一嘆。
關芨警惕地看着他。
王昂像他的名字一樣,長身玉立,君子昂藏:“你很可愛,也很厲害,若論它處,我不及你,可論男人——我比你更懂。”
他突然站出去:“爾等同女人計較什麽?女子,小人,工具爾,她能知道什麽?不過被我假意哄誘,推出來的餌,昔年之事,脈絡真相誰也沒我這個文吏收集到的多。”
“我如此大才,卻珠玉蒙塵,被中州侯叔侄打壓,數年只能做個小吏,志不得伸,早早就已投靠昌海侯,定要聯手掀翻中州,以大功入南朝,這個石定,就是我多年積攢清查,準備好的支點……怎麽樣,合不合作,能不能談?”
山林突然靜寂。
對方果然在考慮。
關芨:……
“你不能這麽做!”
她低聲急促,話不方便多說,但她知道對方會懂,眼下說的是假的,可只要跟對方攪和起來,真談了,就是真的了!上了別人的髒船,想下就難了,怎麽洗得清!這在未來仕途永遠都會是污點!
他怎麽敢這麽做!
王昂輕輕推她離開:“走吧。你很聰明的,姑娘,你能猜到,他們接下來會追我,你走不走,他們都不會再理會。”
關芨眼角瞬間紅了。
她沒有落淚,只是定定的,執着的,看着王昂。
王昂笑了:“怎麽辦?我有點高興看到你這樣子,又不想你難過……我答應你,一定不會出事,你信我一次,可好?”
在山林沉默的默許中,王昂溫柔推開關芨,讓她離開,自己單手負在背後,一步一步,朝前行去。
今日天地和九年前不同,陽光不同,拂面的風不同,漸漸遠去的身影也不同,他個子沒那麽高,身材沒那麽健壯,仿佛一力能撐起山河,但他堅韌如修竹,根盤如老松,風吹不倒,雨雪不塌……
這一刻,二人身影重疊,倒映在瞳孔。
山河破碎也好,盤根努力掙紮生存也好,跟他們在一起,同淋風雪,總是不會怕的。
這就是……中州的男兒麽?
關芨捏緊了拳,微微阖眸,轉身離開。
“真是一出好戲……”
田予遠眺山林,手捧清茶,眉眼低垂。
他刻意催動陰婚事件,讓中州侯叔侄對抗,本人當然不能出現,被認出來怎麽辦,沒想到都不用自己找理由,蕭無咎就吃醋了,逼他進山,一切都那麽合情合理……
就是沒想到,蕭季綸那麽沒用。
龍脈也出了點問題,分明算到就在那裏,可竟然找不到。
好在他手裏底牌不只蕭季綸這一張,他能提前到中州挑撥這對叔侄,就能提前布下其它棋子,他的兜帽很好用,特遣團,陰婚……接連被破解,沒掀起軒然大波又如何,別人不是還送了這樣一樁事?
關芨,石定,九年前……
他更知道怎麽利用昌海侯了。
你那逃跑的女奴,真的找到了喲,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這女人死了不劃算,這個王昂,便成全他吧,為心愛的女人赴死,多麽深情,多麽令人感動?
定城不是最喜歡這種故事?一月前還讓老兵表演了一番,他這就再準備一個,祝卿安啊……好弟弟,你一定會很開心是不是?
就是可憐王昂的娘親了,丈夫早亡,只剩下這麽一個兒子相依為命,肯定會很傷心,若是知道兒子怎麽死的,會恨誰呢?
你想要風天小畜,風火家人是不是?
我便讓你雞飛蛋打,不得安寧!
這下,你會怎麽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