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是骨器 花魁的青睐
第52章 他是骨器 花魁的青睐。
身為命師, 也并不是時時掐卦蔔算的,會耗心神。
祝卿安連自己命盤流年都不會看,因為到他這種程度, 命盤氣運已經束縛不住,他會怎麽走, 有什麽運,全看他的念, 他一般不怎麽蔔算自己,除非感覺到有危險。
他并未感覺到有危險,遂來前并沒有蔔卦,現在看……
好像也不是危險, 像是被擄, 又沒完全被擄?不得不說, 這次的來人本領極高,還挺會找時機。
“有人麽?”
他坐起來, 環視四周, 房間很雅致,家居擺設, 淺紗插花,每一樣都是他這個樸素的人讀不懂的美, 總之非常和諧, 一看就覺得講究, 很有金錢的味道。
房間裏的熏香也是,淡雅纏繞,如夢似幻。
“公子萬安。”
重重紗幔後,有一女子身影,袅袅婷婷過來, 頭垂的角度,下巴到肩頸的線條,腰彎的弧度,纖纖素手的搭指,每個細節都恰到好處,禮儀完美無暇。
祝卿安:“你是?”
女子站好,看不出年齡,大約花信年華,玲珑骨,桃李面,微微一笑,風情自成:“奴是來服侍公子的呀,公子是想先飲茶,先用點,還是想先……”
她眸底波光粼粼,似有什麽暗意,又欲語還休。
祝卿安只看她一眼,便截了她的話:“你可不是服侍人的奴婢。”
“怎麽不是?”那女子走過來,為他沏茶,素手纖纖,皓腕凝雪,姿勢百煉千錘,無比熟稔,明顯是做慣了的。
祝卿安卻道:“這是你的技能,卻非選擇不了的被迫。”
“哦,是麽?”女子不再倒茶,而是坐在他對面,“那公子說說,妾身為何而來?”
祝卿安看着她,上了妝,但仍能看出氣色,不是換了張臉,她本人就長這麽漂亮,額相耳相稍弱,顯然年少時過的極苦,但眼裏的神非常好,極亮,極聚,很收,通透又有力度,足以彌補所有面相上不足。
她少時必歷盡坎坷,卻也塑造了峥嵘,才華橫溢,眸點春情,桃花春水浮于表面,未及神內……
“你是個很清醒理智,知道自己要什麽,也一力貫徹的人。你手下該有一方勢力,馭下以嚴,內心卻善,做事時心應當是狠的,但往往對事不對人,你覺得人之初,性本善,你願意給這份善一個機會……今日尋我,是想蔔問心中難事?”
他在這個女子身上讀到了熟悉感,他确認并不認識這女子,腦海裏快速思索,很快有了一個名字:“桃娘?是她同你提的我?”
若他沒看錯,這姑娘身上的氣息與桃娘有相似之處,但桃娘氣質感覺,不如這位姑娘豐富,不是說桃娘不漂亮,不夠風情,桃娘非常好看,風情明媚,讓人見之不忘,但那是她性格底色上的擴散,她就是那樣一個姑娘,可面前女子,更為豐富,她表現出來的風情,與她面相并不相符,但她好像非常熟練,且不止熟練這一種,她好像可以一個人變幻千臉千變,你想要什麽樣子,她都能有,她可以配合面前人喜好,做出任何模樣。
而眼底這樣的神……
她做出任何別人喜歡的模樣,并不是為了讨好對方,而是有利于自己接下來行事。
就比如他們見面的這短短時間內,此女就一直在觀察他的細微表情,同時進行自我表達的細微調整,若他願意給的更多,她更能迅速找到,調整出他喜歡,起碼不讨厭的樣子,讓聊天變的輕松愉快。
也就是說,她可以扮成任何人,桃娘還未到達這樣的境界。
不過可惜了,他是命師,觀察,本也是必備技能。
算算上次看到桃娘的時間……若她有地方回,現在肯定早到了。
祝卿安問:“她現在怎麽樣,好不好,回去時有沒有受傷?”
女子微微一笑,滿室生輝,明媚端莊,像個大姐姐,有種讓人想親近的依賴感:“她很好,謝小先生關心。”
她認真站起,肅正行了個禮:“先生說的沒錯,今日妾身來,确是有事相求,想請先生一卦。”
祝卿安:“你且說來。”
女子道:“我有個很重要的同伴,受了非常重的傷,如今卧床昏迷,已延請名醫,用了所有的法子,皆不能讓她蘇醒……”
原來是重病,引發的疑難雜症。
祝卿安聽着,所有醫者手段,似乎都已經用盡,人沒死,還活着,就是醒不了,死馬當活馬醫,接下來只能聽天命,盡人事……
“此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紀,可知其生辰八字?”
“女子,今年二十五,生辰八字……”女子搖了搖頭,“不知,她早年被賣與人為奴,賣她的人甚至不是她父母,她只知自己年歲,哪日生辰,她自己都不知道……”
祝卿安想了想,道:“那她在家中行幾?成親了沒有?在你這裏……平時怎麽住的?”
“在家是長女,未曾成親,在我這裏……因性子比較孤僻,單獨賃了宅子在外面住。”
“她那個宅子住了多久?”
“三四年吧,也不常在,最近一年倒是總在。”
“這宅子你可曾去過?”
“常去。”
“好,将這宅子布局畫于我。”
祝卿安拿來紙筆,女子畫的也迅速,顯然非常熟悉。
畫完了,他拿過來一看,立刻道:“給她換個房子住。”
女子獨居,未曾成親,便是長女,長女為巽卦,方位東南,而這個宅子的廚房位置,剛好在東南,刀刑在,肯定不利她運勢,換個宅子,或有助益。
他還迅速畫了個房型:“尋這樣的宅子給她住,或能有向好效果。”
女子虔誠接過:“這樣她就能好麽?”
“未知八字,不敢斷言,只能說有利,”祝卿安看她面相,“不過你近來福運不錯,若能常去看她,或與她同住一宅,許也能增其氣運。”
他又說了幾樁注意之事,房子裏最好擺放的物件……
切切叮囑完,女子看着他,眼波流轉,似有未盡之意。
祝卿安:“嗯?”
“唉,”女子嘆息,“真想擄你走。”
祝卿安:……
這個眼神……他知道,這女人絕對能幹出這種事。
“別想了,你擄不走。”
女子眼波帶笑:“未曾想,中州侯那種男人,竟也能遇到知己。”
既是知己,定然不會放走。
她素手往前,遞出一張帖子:“中秋後,逍遙宴,若小先生有暇,請一定撥冗賜見。”
“逍遙宴……”
祝卿安不知這是什麽宴會,在什麽地方,他只看到了帖子裏夾的銀票,這個數目的卦金,縱使是見多識廣的命師,也很難不驚訝。
“姑娘……”
那女子卻已經不見了,只餘淺紗輕蕩,餘香袅袅。
祝卿安離開房間,推了門出來,轉過長長庑廊,才發現這個宅子的奇妙,處處精巧,幾步一景,包括但不限于假山盆景太湖石,還有校場?
怎麽和謝槃寬形容的別院一樣?
“嗷嗚——”
也不知小老虎在哪裏睡覺去了,這個時候跑過來,蹭着他的腿玩,一點不認生,一點不警覺,顯然已經遛完了地盤,覺得并不危險?
所以……
祝卿安挑眉,他并沒有被擄走,而是順順利利的到了莊子,被送進了原本就為自己準備的房間?那個房間裏所有雅致擺設,全是謝槃寬提前布置?
那他的确會陌生,會有錯覺……這個女人,手段很高啊。
不是劫走他,而是自己悄悄入局,又悄無聲息離開,打擾不了此處守衛,制造不了危險,當然不需要特別警覺?
謝槃寬也回來了,懶的走路,運着輕功,從屋頂房檐輕躍,跳到他面前,捧着一捧果子:“怎麽跑這麽遠,不在房間等我?”
祝卿安:“無聊嘛,果子摘到了?”
謝槃寬:“我用山泉水洗過了,快嘗嘗好不好吃!”
小老虎跳着搶了一顆,嚼了兩下,不喜歡,呸一聲吐出來。
不是肉的,它都不喜歡。
祝卿安倒是眼睛一亮:“好吃!”
“那當……”謝槃寬卻突然嗅到了不一樣的淡香,迅速警惕看向四外,“有人來過了?”
“嗯,已經走了。”
祝卿安沒瞞他,把事情說了一遍,給他看帖子:“這個逍遙宴,寬寬可知道?”
謝槃寬當然知道,他可太認識了:“萬花閣的?”
他都忘了立刻給下面人訓話,加強警戒,一雙眸子泛起桃花,意味深長:“蕭無咎知不知道,安安你……得了那邊的花魁青睐?”
……
知野回去的路上,把特遣團副使呂興殺了。
因為他知道的太多。
腦子太活,又不為己用,很容易壞事。
至于理由……蕭無咎不是給了不錯的?
九年前夷狄入侵,到處都有危,到處都有背叛內奸,南朝查出來幾個,不是很正常?
當年的事,南朝本就不無辜,現在栽到這個人頭上,那沒露出水面的,只會感謝他,幫他把這把件事做實,至于麻煩……他知野何曾怕過麻煩?
一路夏風相随,慢慢的,走過不毛之地,漸近南朝,到了麗都,陡然繁華起來,貴人們華服高座,奴仆們卑躬屈膝,各得其位,規矩十足。
城北風水最佳處,築有高臺華府,那裏,正是國師閻典的住所。
屋角飛檐,脊獸莊肅,一路前行,鮮花枝蔓招搖,似有日月輝光輕拂,知野一路往裏走,路過下仆無不向他行禮,垂首無聲避讓,如遇管事,他便回以微笑寒暄……
很是如魚得水,熟稔的很。
到得正廳前,他輕拂衣領袖角,在侍童引領下進屋,于長長案前揖手叩拜——
“知野拜見師父——徒兒回來了。”
閻國師坐在上首,翻看一本書卷,似是看的入迷,沒有聽到,沒有說話。
知野也不再拜一遍,就這樣跪伏在地磚上,安安靜靜。
一盞茶過去,閻國師才放下手裏的書:“怎麽還跪着呢?我沒叫起麽?”
知野這才擡頭,低眉順眼:“師父叫了,是徒兒數月不在師父面前盡孝,實是無顏。”
“你近前來。”
閻國師招招手,讓知野過來,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幾遍:“我兒瘦了啊……”
知野:“為師父效命,不敢不盡心。”
“首尾還是沒處理幹淨啊,鍋甩不到昌海侯頭上,中州侯知道了你,也往外放了很多話,處處不利南朝,”閻國師淺嘆,“好孩子,是不是為師的事太難辦了?”
知野垂目:“師父放心,所有我做的事,他們都找不到證據,中州侯放的,都可以是謊言,昌海侯于此局受損頗大,他會盡心幫忙頂住,否則……位置穩不了。”
閻國師欣慰:“你知道輕重就好,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知野肅正:“果然不出師父所料,中州确有龍脈,但歷齡不夠,尚未長成,我之所以在山中耗費那麽久時間,就是因為它氣勢太弱,而今破壞沒有任何作用,若到明年此時,它氣脈大成,就剛好了——斬斷其龍脈,中州必無将來。”
此次特遣團的最終目的其實就是這個,去歲請運卦,天命偈言,中州将興,有龍脈起。
有又如何,斬斷它,不就沒了?
只是卦運推演極耗精力,尤其這種大卦,閻國師推算了出來,時間上卻拿不準,總之就在今明後兩三年之內。
如今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已非常難得。
閻國師手撫颌下白須,思索片刻:“……只能明年再看看了。”
窗前有滴答輕響,是滴漏,時間正在緩緩流逝。
“你見到了祝卿安,”閻國師垂眸看着知野,“為何不把他帶回來?”
“帶不回來,蕭無咎看的很緊,而且……帶回來也沒有用。”
知野眼底異光閃動:“師父容禀,異世之魂,不可能安于現世……”
他當然也是有點本事的,搞不到祝卿安師承,倒是觀察出來點其它東西,別人會不會信,他不管,反正他說了,就得是真的:“正所謂堵不如疏,祝卿安跟着蕭無咎也沒事,他們二人理念不同,早晚會散,屆時想殺祝卿安很容易……”
像燒死孤魂野鬼一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樣啊……”閻國師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眼皮轉了下,“竟是異世之魂,更難得了。”
知野笑了:“我已惹了他,告知他我名姓,他必恨我入骨,來日若有機會接近南朝麗都,或接近我,他一定不會放過,必會來尋我,屆時……不說南朝可利用機會,趁機收攏中州,我們也可以将其擄下,師父想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你倒是乖覺。”
閻國師一雙眼睛極深,似能看穿人心:“他不來,對你最有好處不是?我收不了天命命師做我徒弟,你便是我唯一關門弟子,師門不能無光,遂那個‘天命命師’的偈言,只能應在你身上——南朝下一代國師,便得是你了,知野。”
“弟子不敢!”知野立刻跪下。
閻國師淡笑:“三個月之後的逍遙宴,你去不了了,我會讓你的師兄知槐代你去。”
知槐?那個蠢貨?
知野斂眸,額頭貼在冰涼地磚:“徒兒謹遵師命,不敢有違。”
“起來,”閻國師淡聲,“去屏風後。”
知野身體一僵,但瞬間,就柔軟了下來:“是。”
他提袍角站起,緩緩轉到屏風後面。
閻國師眯眼:“脫衣。”
知野伸手去解腰帶。
閻國師沒說話,只指節在桌上敲了敲,并不快。
知野不敢慢,很快,外裳,裏衣……全部褪了下來。
屏風是淺紗屏風,用的柔白絲線,非常細,透,擋不了風,也擋不了景,只朦胧了意境,讓後面的身體線條更加漂亮。
這是一具很好看的青年身體,腿細長,腰纖韌,蝴蝶骨微隆,肌肉薄薄一層,皮膚光潤白皙,很有美感,只是可惜,青年身體上有大量鞭痕,深淺交錯,見之可怖。
在他後腰側下方,有一個類似灼燒燙印的痕跡,小小一個,很是精巧,像鼎,又像形狀奇特的碗。
那是被選為骨器的人,才會烙下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