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縱情天空 一起睡
第10章 縱情天空 一起睡
江鷺時想起來,林謙鶴來時就有很重的酒味。
他幾乎沒有說過話,右手時不時虛握成拳掩在唇上,又沒有真的聽到他咳嗽。
看來他早就不舒服,只是為了配合拍攝努力忍着。
等拍攝結束,他就再也忍不了了。
即便隔着一道門,嘔吐聲也如疾風驟雨,仿佛在飛機上遇到越來越激烈的晴空颠簸,每多一秒,就加深一分心緒不寧。
江鷺時有點着急。
他想敲門問問情況,又怕給林謙鶴造成負擔。
所幸就在他猶豫的這幾秒裏,聲音驟然低了下去。
江鷺時來不及松一口氣,心就跟着顫了一下。
嘔吐聲并沒有停止,而是隐隐綽綽地混雜在水聲中,如果不是江鷺時心細如發,幾乎捕捉不到。
林謙鶴知道他來了,才刻意壓了下去。
江鷺時急得團團轉,最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敲門。
就在這時,門開了。
林謙鶴果然是一副準備好的樣子,風度翩翩又氣定神閑。
如果江鷺時在這個時候進來,一定會以為他只是洗了一把臉。
Advertisement
或許是水太沖,也可能是動作大了一些,垂在額前的發絲上綴着水珠,被揉出褶皺的前襟殘留着水漬,連眼睛裏也氤氲着被水洗過的淺淺波光。
要不是穿着襯衫西褲,真将人帶回高中放假前的那個傍晚。
男生們也不急着回家,把書包往花壇一扔,聚在一起打籃球。
結束後去牆根處的水龍頭清洗一下,每到這個時候,一定會有人按捺不住。
從一個微小的惡作劇開始,逐漸演變成一場無差別攻擊的水仗,最後每個人都沾了水。
江鷺時忍不住想,如果林謙鶴是他的同學,大概就是現在這個模樣。
林謙鶴單手插兜,用不那麽端正的姿勢端正地看着他。
他太閑适、太從容、太過雲淡風輕,讓人很難和想象中的狼狽醉酒聯系在一起。
過于完美的外表在開口時有了破綻。
四平八穩的聲音摻雜着被酒精磋磨過的沙啞,像極了文藝片裏追憶往事時的旁邊。
林謙鶴向江鷺時道歉:“不好意思,剛剛……”
他的客套襯得江鷺時慌張更濃:“沒、沒關系。”
江鷺時已經意識到,林謙鶴不搭理自己,還走得飛快,并不是因為讨厭他。
但他早把這件事抛到一邊,只記得那些令人揪心的聲音。
“你還好吧?要不要……看醫生?”
到底還是被發現了,林謙鶴不再掩飾:“沒什麽,就是喝了點酒。”
雖然這麽說有些唐突,但江鷺時還是忍不住問:“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煩心事?
林謙鶴很久沒有遇上這樣不加矯飾的措辭,然而江鷺時的臉上既有擔心,又有誠懇,是真心實意想為他排憂解難的樣子。
林謙鶴按得下訝然,按不下發自內心的莞爾。
他不急于回答,慢悠悠地轉頭向房間裏面看了一眼。
江鷺時不明所以,順着他的目光去看,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什麽?
江鷺時正在疑惑,手腕被人攥住,接着一拉一帶,整個人不由自主向前傾身。
他就這樣被林謙鶴拽進洗手間。
門關上,精心布置的攝像頭被隔絕在外。
林謙鶴平靜道出喝酒的原因:“是為了《致命控告》。”
“啊?”不用林謙鶴說什麽,江鷺時一下子明白了。
《致命控告》是林謙鶴主演的一部電影,大概會在國慶檔上映。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哪怕拿過影帝,“票房”二字仍是懸在頭上的達克摩利斯之劍。
俗話說事在人為,七十二拜都拜了,營銷、排片也不能太差。
如果江鷺時沒有理解錯,林謙鶴會喝成這樣,不是借酒消愁,而是被拉去和院線經理喝酒了。
江鷺時心生憐憫,原來影帝也要陪酒啊。
他還以為只有他這樣的小蝦米需要維護關系。
出道三年,為了争得更多的工作機會,江鷺時經常參加各種飯局。
喝酒都算好的,只是傷胃。
有時候是蹭別人的飯局,進去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喝了酒還傷臉。
有時候是自己組局,賓客們一個帶一個,不知不覺就來了好多不認識的“朋友”,最後全由他買單,沒用還傷錢。
但這行就是這樣,別人請客拉關系,你不請就沒機會。
連林謙鶴也無法置身事外。
不過想想也是,願意賞臉參加飯局的,肯定是沖着林謙鶴來的,要喝酒也要逮着他喝。
他又天生一副高不可攀的清貴模樣,更讓人有了想要折毀的沖動,所以……
好在林謙鶴有了新的工作,這次的綜藝管理嚴格,又有攝像機全程跟拍,和進組拍電影沒什麽兩樣,最起碼這兩個月內,他應該不用再去了。
說完“悄悄話”,兩人從洗手間出來。
面對一左一右兩張床,江鷺時把選擇的機會留給林謙鶴。
“哥,你想睡哪邊?”
“都可以。”
江鷺時知道他是客氣,堅持讓林謙鶴選自己喜歡的,看那架勢,林謙鶴要是不選,他就能等到天亮。
林謙鶴也怕這樣糾纏下去沒完沒了。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一定會睡裏面。
不過這一次,林謙鶴沒有遵從自己的心意,他不假思索地指了指靠陽臺的一側,說:“那就外邊吧。”
那邊距離玻璃推拉門不足一米,晚上會冷,看樣子還會漏風。
他不想江鷺時受凍,主動選擇了那邊。
床定下了,桌子也就跟着定下了。
江鷺時挪動箱子,繼續用小狗似的眼神看着林謙鶴:“哥,你想要哪個衣櫃?”
林謙鶴怕了他的執着周到,沒來那些虛的,直接說:“外面那個。”
“好。”
江鷺時攤開箱子,挂好衣服,又拿出拖鞋。
他習慣換了衣服再在房間活動,換衣服前又要洗澡,所以問題又來了。
江鷺時蹲在地上,仰頭時恰好接了星星似的燈光在眼裏,語氣也乖得不像話:“哥,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林謙鶴再也繃不住了。
他扔下手裏的衣服,蹲下來和江鷺時視線平齊,目光沉沉,像思考也像審視。
江鷺時以為他有話要說,凝神傾聽。
林謙鶴卻以一個抿唇輕笑開場,接着頗為無奈地說道:“你不會還要問你先睡還是我先睡?”
“那怎麽會?”江鷺時再笨也不會問出這種問題,睡覺這種事和選衣櫃又不一樣,“當然是一起……”
啊!!!
幸好江鷺時反應快,沒把“睡”字說出來,但事已至此,說與不說已然沒了分別。
江鷺時尴尬地低頭斂眸。
林謙鶴也欲蓋彌彰地移開視線。
房間裏的一切被實時直播出去,彈幕上一片嚎叫,紛紛表示“嗑到了”。
林謙鶴換了話題:“我也沒比你大幾個月,怎麽一直叫我‘哥’?”
還不是當空少時留下的職業病。
江鷺時以為他不喜歡,立即換了稱呼:“林老師。”
簡單的三個字,一下子把人推遠了。
林謙鶴無奈道:“還是叫哥吧,弟弟。”
“好的哥。”江鷺時每說一句話,都要配上恭恭敬敬的肢體動作。
林謙鶴受不了:“你可以不用這麽客氣。”
“真的嗎?”
“嗯。”
“那我就不客氣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江鷺時鼓起勇氣,沖上去給了林謙鶴一個熊抱,力氣之大,差點把他推到牆上。
他的兩條手臂宛如鐵桶,把林謙鶴箍得嚴嚴實實。
林謙鶴立時有些後悔。
他是讓江鷺時不要客氣,但也沒讓他這麽不客氣。
即便貪戀着林謙鶴身上的溫潤氣息,江鷺時還是在抱了一下後很快放開。
他恢複了先前畢恭畢敬的模樣,仰視着林謙鶴,說:“謝謝你。”
“謝我?謝我什麽?”
“呃……”江鷺時詞窮了,他靈機一動,胡言亂語,“就……謝謝你給我們這些後生晚輩做出了非常好的榜樣。”
江鷺時大義凜然,宛若頒獎嘉賓。
落在林謙鶴眼裏,卻是說不出的傻氣。
他憋不住笑了,唇畔的梨渦如同流星乍現,驚豔了江鷺時一路走來的漫漫長夜。
有些話不能說,但他一直記在心裏。
江鷺時無比慶幸,他終于有機會,當面和他說一聲“謝謝”。
林謙鶴收下他的感謝,接着讓江鷺時先去洗澡。
江鷺時答應一聲,拿上衣服進了浴室。
他不敢占用太長時間,非常快速地洗了澡,又把水漬什麽的打掃幹淨。
拿來換的衣服是新的,穿在身上有一種陌生的怪異,江鷺時站在鏡子前看了又看,抱着衣服出了洗手間。
林謙鶴拿着手機,剛從外面打電話回來。
撞見換了衣服的江鷺時,明顯一怔。
江鷺時本來就有點心虛,被他這樣一看,更加心慌,聲音都有些抖:“怎、怎麽了?”
衣服有問題嗎?
他也是第一次穿成這樣。
江鷺時有一套睡衣。
那是江春芝買的,從高中穿到現在。
T恤下擺有一個拉絲的破洞,并且有着越來越大的趨勢。
短褲倒是簇新的,因為他總是一個人住,基本上不怎麽穿。
這不是要上鏡嗎,睡衣也不能太潦草。
江鷺時一咬牙,買了一套真絲睡衣,價格……
不提了。
咱也不懂有錢人的審美。
一個睡衣,弄得花裏胡哨,賣的最好的據說是什麽巴洛克風格的印花,實際和把大金鏈子穿身上沒區別,讓人搞不懂到底是複古還是前衛。
江鷺時挑來挑去,選了一套樣式簡單的,長袖長褲,黑底豎條紋。
他沒穿過這麽貴的睡衣,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像是帶了一副枷鎖,渾身透着不自在。
有一句話叫“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江鷺時忍不住在想,也許在林謙鶴的眼裏,自己就像穿了別人衣服的小偷。
林謙鶴看了幾個來回,确定沒有看錯:“沒什麽,你穿着挺好。”
“是嗎?”不像客氣,也不是諷刺,江鷺時很确定,林謙鶴就是在真心實意地誇贊。
他難掩雀躍,臉上殘留着被熱水熏染過的紅,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謝謝。”
“嗯。”
林謙鶴拿上東西去洗澡。
江鷺時守在門外,一會兒喊一嗓子。
“哥,水夠大嗎?”
“哥,要開通風嗎?”
“哥,要搓背嗎?”
“哥……”當他又一次喊出聲時,門鈴響了。
“誰啊?”
“我!”
隔着一道門,江鷺時沒聽出來,打開門後吓了一跳。
“機長……”江鷺時脫口而出,卻不是初次見面的嘉賓們常用的稱呼。
江鷺時定了定神,用很小的聲音說:“燕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