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縱情天空 一段特別純粹的日子
第63章 縱情天空 一段特別純粹的日子
難得有一天沒有錄制任務, 燕鴻翔也沒閑着,為了避免手生, 他和同事約好了參加模拟機訓練。
在通過由鋼板制成的走廊時,燕鴻翔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起初,他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經過昨日的勞累,江鷺時仿佛清減了一些,走路時腳痛似的擡不起腿,但談笑間神采不減。
彎起的眼, 上揚的唇,時不時比劃一下的手,以及因為轉了小半個圈而飄起的衣領……
每一個細節都是那樣生動鮮活,像是為充斥着黑白、機械、常年低溫的模拟機中心注入一泓暖色。
同事和燕鴻翔說着最近發生的有關飛錯離場的不安全事件, 從事件經過到改進方法,燕鴻翔一個字沒聽進去。
他早已被不斷湧出的疑問填滿。
江鷺時怎麽會來?
他是來找自己的嗎?
既然來了, 是不是可以讓他看自己開飛機?
有些念頭一旦冒出來, 不僅不會随着時間推移煙消雲散,反而越聚越濃。
就在“江鷺時”三個字要以從未有過的急切沖出口時,滿腔喜悅被另一張陌生的臉孔沖散。
燕鴻翔分明看到, 江鷺時旁邊站着一個人。
好像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燕鴻翔猛然意識到,他的笑意, 他的熱絡, 他所有讓旁人着迷的細節, 無一例外, 都是沖着那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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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說話的同事停了下來,衆人帶着疑惑,順着燕鴻翔的目光看過去。
有人小聲問:“那是誰啊?”
“看着像來錄節目的嘉賓, 好像叫江鷺時。”
“那個我認識,我說的是他旁邊的。”
“不知道,沒見過。”按規定,飛模拟機也要穿制服,那個人有工作牌卻沒有飛行員制服,“應該不是飛行部的。”
“培訓部怎麽回事?口口聲聲說什麽除非董事長批準,不然不允許進入。怎麽我帶朋友來就不行,其他人就可以随意出入?原來所謂的規定都是給我們定的。”
在此起彼伏的議論中,燕鴻翔慢慢收回目光。
比搬了一天行李還要巨大的疲憊壓了過來,像是有意避開什麽,燕鴻翔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在他腳步匆匆地走過前臺不久,向雨東和江鷺時有說有笑地從那裏經過。
毫無征兆的,向雨東腳步一頓。
江鷺時茫然道:“怎麽了?”
向雨東率性一笑,像一株長在山崖的修竹,坦然接受一切後果,說:“沒什麽,可能是我看錯了。”
後來的日子,江鷺時總是情不自禁地做着無用的假設。
如果當時的他能多問一句,會不會有不同的結果?
……
江鷺時和向雨東說好了,下次請他吃飯,至于這一次,他是真的沒什麽力氣。
回到公寓,江鷺時連窗簾都沒拉,直直倒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
林謙鶴不在宿舍,他去母校參加學術活動,晚上才回來。
傍晚時分,林謙鶴給江鷺時發信息,讓他別吃飯:“等着我,給你帶了吃的。”
回去的路上,時不時有新的消息進來。
請他審采訪的,問他有沒有檔期的,朋友之間約客串的……
不管回複多少,林謙鶴總是會回到備注“弟弟”的頁面。
對話停留在自己發出去的那一句上。
大約心中有鬼,看過幾遍,林謙鶴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妥。
視線裏,“等着我”三個字仿佛多了一對試探的觸角,踴躍釋放着別樣的意味。
想撤回也來不及了。
林謙鶴摩挲着手機邊緣,想象着江鷺時收到信息的反應。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別的事情要忙,直到拎着吃的回到宿舍,林謙鶴也沒等到江鷺時的回複。
刷卡開門,鋪天蓋地的黑暗襲來,一并而來的還有淡淡的失落。
大概要一個人吃飯了。
林謙鶴以為江鷺時出去了,走進去時,窸窸窣窣聲響起,亮起的燈光把熟悉的聲音送過來。
江鷺時揉着眼睛問:“哥,你回來了?”
林謙鶴沒想到他在睡覺,放下東西,問:“不舒服嗎?睡這麽早?”
他上前幾步,本能似的摸上江鷺時的額頭,眼光落在空虛的一點,仔細試探江鷺時的溫度。
睡了大半天,還是累得不行,被一個人無比溫柔地摸了摸額頭,本來還有些迷糊的人瞬間清醒。
“沒有……不舒服……”江鷺時一動不動,等林謙鶴的手離開,仍像被封印似的,陷在柔軟的枕頭上動彈不得。
說起自己的“豐功偉績”,江鷺時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反正沒什麽事,我就想睡一下,沒想到一覺睡到現在……”
林謙鶴并不奇怪:“昨天太累了。”
他讓江鷺時過來吃飯,據說是他學生時代最愛吃的。
江鷺時早早聞到味道,一猜就中:“桂林米粉?”
他又想到之前的事情,脫口而出:“我之前飛桂林……”
突然間沒了下文,林謙鶴停下拆包裝的手,轉頭追問:“什麽?”
江鷺時笑自己神經過敏,他剛剛說的話放在如今的身份上并沒有什麽問題。
他有意忽略了幾個細節,把曾經想吃米粉卻遇到店鋪打烊的事說了一遍。
末了,江鷺時問:“你不會笑我矯情吧?”
“當然不會。”林謙鶴也有差不多的經歷,“你知道《嘩變》嗎?臺詞量特別大,演一遍能掉一層皮。”
那時的他剛讀大二,沒經過沉澱,講臺詞全靠蠻力,演完後頭昏眼花嗓子也疼。
“謝幕時,我只有一個念頭,一會兒一定要去買一杯四塊錢的檸檬水,結果……”
林謙鶴淡淡一笑,聳了聳肩,說:“那天沒有檸檬汁了,所以沒有買到,店員問我要不要試試其他的,我看了一圈,什麽都沒買就走了。”
江鷺時有點奇怪,這和他以為的那個林謙鶴很不一樣。
他拍過兩部網劇,見識過娛樂圈等級分明的一面。
主演有助理、有房車、有精心準備的餐食,連戲服都是幹幹淨淨沒有汗味的。
林謙鶴年少成名,見識過世間繁華,還能屈就于平凡的生活嗎?
江鷺時驚奇道:“你也會買四塊一杯的檸檬水?”
林謙鶴反問:“為什麽不呢?”
他把筷子遞給江鷺時,心滿意足地看着江鷺時吃了一口米粉,說:“那個時候是掙了一些錢,雖然是新人價,但對學生來說可是天文數字,不過那些錢并沒有在我手上停留太久,很快就用在拍學生作品上。”
在電影學院,編劇、導演、制片不用錢,但要買設備、租場地、找其他年齡段的演員,零零總總加起來一點都不便宜。
學生作品又不會什麽回報,所以……
但是,林謙鶴說,那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的經歷。
“每個人都特別純粹,不會有人混日子,也不會有人計較名利得失,大家聚在一起只有一個目标,那就是呈現出最好的作品。”
江鷺時聽得入迷,原本送到嘴邊的米粉滑落在碗裏,有什麽東西濺在臉上。
林謙鶴趕忙抽了一張紙,江鷺時正要接,被林謙鶴溫柔又霸道地命令,說:“別動。”
江鷺時果然不動了。
連一秒都不需要,小到不确定是否存在的湯汁被林謙鶴擦拭幹淨。
貪婪地停頓一下,林謙鶴緩慢收手,目光仍停留在江鷺時的臉上。
江鷺時不解,問:“還有?”
林謙鶴自嘲地笑笑,說:“沒了。”
江鷺時用筷子撥弄着碗裏的酸豆角,懷念道:“我以前……也有一段特別純粹的日子。”
“剛入圈的時候?”
江鷺時沒有否認,林謙鶴會這麽想并不奇怪。
他誇林謙鶴聰明,明明就是為了功成名就而來,卻扯了一堆想在舞臺上發光之類的鬼話。
偏偏林謙鶴沒有一點懷疑,就這麽用鼓勵的眼神含笑注視着他。
江鷺時頓覺羞愧。
林謙鶴對他掏心掏肺,他卻做不到毫無保留的坦誠。
江鷺時很想告訴林謙鶴,他真正想說的是剛開飛的時候。
他的飛行箱裏除了手冊、證件、乘務日志,還塞了零食、玩具、創可貼、口罩、眼罩、衣物清潔劑,連衛生巾都有。
如果有東西能派上用場,他可以開心好幾天。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冷淡替代了熱情,疲憊和麻木成了生活的主色。
也許是從過站時被清潔隊敷衍,不掏垃圾、不疊毛毯,最後都要他來做。
也許是從被一個中年男人誣陷态度不好,想請旁邊的旅客作證卻被對方拒絕。
漸漸的,他變得和其他人一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不惹事就謝天謝地。
江鷺時佩服林謙鶴對表演的熱情從未衰減。
林謙鶴說,他一直記着恩師的話:“當一名演員成為明星,離生活就遠了,作為演員,沒有細致的觀察,就不會有打動人心的演技。”
所以直到現在,只要有空,林謙鶴仍會點上一杯四塊錢的檸檬水,坐在奶茶店觀察來來往往的路人。
“做奶茶的店員,取外賣的騎手,談戀愛的情侶……有時候還會體會他們的開心、急切、沮喪,自覺不自覺地想象他們的經歷。”
林謙鶴向江鷺時分享他的發現:“你知道嗎?喝奶茶時,第一口和最後一口是不一樣的。”
他即興表演了一下,一句臺詞沒有,卻能将旁觀的人帶入既定情境。
江鷺時深受啓發,說:“我也來一個。”
他假裝拿起一個杯子,喝了一口,舉起杯子看了一眼,露出詫異的表情。
“這是……”
江鷺時說:“X幸的咖啡,冰多到喝一口就沒了。”
林謙鶴恍然大悟,笑着鼓掌。
視線凝在笑出的梨渦上,江鷺時得意地想,我可真厲害,已經能和影帝探讨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