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縱情天空 大夢一場
第77章 縱情天空 大夢一場
燕鴻翔聽到了林謙鶴的聲音, 他明明可以阻止他進來,卻鬼使神差地什麽都沒做。
不對, 這麽說也不準确。
他還是有動作的。
比如說,故意在林謙鶴面前蠻橫地收攏手臂,不僅讓江鷺時靠得自己更近,連原本被西裝外套遮蔽的腰身也顯露出來。
燕鴻翔非常意外。
他以為有人來了,江鷺時會抗拒、會害羞,他甚至做好了被江鷺時倉皇推開的準備。
但是沒有。
燕鴻翔欣慰地想, 也許江鷺時和他一樣,等這一刻等了太久。
他故意忽略林謙鶴與江鷺時摸着彼此胸膛交流演技,也忘卻了林謙鶴信誓旦旦地說過,江鷺時睡在他的床上。
就連剛剛發生的事——兩人為了慶祝考核通過激動地抱在一起, 也被燕鴻翔自欺欺人地屏蔽。
他專注地享受此刻,不去理會那些解釋不清的東西。
只要江鷺時現在在他懷裏, 就夠了。
甜蜜的細雨澆灌入心中的沃土, 滋養出前所未有的歡欣快意。
要不說風水輪流轉。
以前都是他像個小偷似的,躲在陰暗的角落偷窺別人的幸福,氣到發瘋又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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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終于輪到他站在舞臺中央, 聚光燈打下來, 燕鴻翔用施舍一般的眼光,細細欣賞堂堂影帝的震驚與狼狽。
難得有一次揚眉吐氣的機會, 燕鴻翔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他用下巴無比留戀地蹭了蹭江鷺時的頭發, 又用指尖若有似無地在江鷺時腰間反複摩挲。
江鷺時超乎尋常的乖順讓燕鴻翔心潮澎湃, 稍有克制的動作也愈加肆無忌憚。
當林謙鶴的眼中被烈火焚燒出一片死灰後, 燕鴻翔終于收手,他惡劣地挑起唇角,問:“看夠了嗎?”
林謙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第一次嘗試到掏心挖肝的感覺, 五髒六腑鮮血淋漓。
早有征兆的事情忽然有了答案。
是因為這個嗎?
那些軟刺一樣紮在心上的掙紮抗拒,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嗎?
林謙鶴不信。
這個人可以是齊鳴鷗,可以是辜白鴿,但絕不可能是燕鴻翔。
他看得清清楚楚,從第一次見面開始,燕鴻翔就處處針對江鷺時,害得江鷺時對他又懼怕又厭惡,他怎麽可能對燕鴻翔産生好感,除非……
他是被迫的。
林謙鶴沒有退縮。
江鷺時對他的抗拒是真,曾經的心動親密也是真,他死也要死個明白。
林謙鶴機械地邁出一步,不夠似的又跟了一步。
他慢慢向兩人靠近,堅定與哀求參半,宛如斷了線的風筝,在天空中獨自掙紮。
“鷺鷺,你看一看我。”
希望不斷聚集,又在時間流逝中慢慢破滅。
林謙鶴目不轉睛地盯着一處,被目光鎖定的江鷺時無知無覺,靜靜地伏在燕鴻翔的肩上,沒有動作。
林謙鶴慘然一笑。
他連看都不願意看自己一眼嗎?
就在林謙鶴幾乎被絕望掩埋時,“啪嗒”一聲輕響在冰冷的空間炸開,瞬間吸引了林謙鶴的注意。
他順着聲音望去,有什麽東西從江鷺時手上掉下來。
好像是……止疼藥。
林謙鶴對這個藥并不陌生。
就在剛剛,他親眼看着江鷺時吃掉一顆,怕江鷺時幹吞難受,還給他準備了水。
林謙鶴并非窺視江鷺時的隐私,他掃過一眼,清楚記得藥片的數量。
他的記憶不會出錯,所以才會感到震驚,不知什麽時候,本來就所剩無幾的藥片又少了兩顆。
林謙鶴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嚨,渾身血液逆流,心跳也停了一拍。
按照使用說明,二十四小時內最多使用一粒。
其他藥去哪兒了?
是被江鷺時吃了嗎?
林謙鶴凝神盯着江鷺時的背影,目眦盡裂,抖如篩糠。
他不要命了嗎?
在江鷺時的安危面前,嫉妒與不甘變得不值一提,林謙鶴失聲喊道:“鷺鷺……”
他快步過去,迫不及待想要确認江鷺時的情況。
燕鴻翔以為林謙鶴被妒意逼瘋,明目張膽要上來搶人。
“你幹什麽?”他當然不會讓林謙鶴得逞,一邊斥責,一邊後退。
然而這一次,連林謙鶴闖入都沒有與他分開的江鷺時沒有跟上。
在燕鴻翔退後的同時,他感到身上一輕,懷裏的人猶如枯葉般脫離他的掌控,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喂……”燕鴻翔心底一沉,慌慌張張伸手去撈。
林謙鶴反應迅速,半跪在地上把人接住。
兩人一左一右,一起撐住江鷺時搖搖欲墜的身體。
這個姿勢并不舒服,然而自始至終,哪怕一只手砸在冰涼的地面,江鷺時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兩人終于發現,江鷺時閉着眼睛,除了一只手握着拳抵在胃上,其他地方了無生氣。
不知什麽時候,他竟然沒了意識,昏死過去。
林謙鶴五內俱焚,理所當然地把罪名按在燕鴻翔頭上,嚴厲聲讨:“你要害死他?”
“我……我沒有……”
精心粉飾的得意瞬間崩塌,虛妄的甜蜜頃刻焚毀。
燕鴻翔既懊惱又害怕,根本不用林謙鶴動手,自己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難怪他乖順到不可思議,說什麽都不發一言,怎麽動手都無動于衷。
燕鴻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江鷺時不是因為喜歡而靠在他身上,他是胃痛得暈了過去。
林謙鶴小心将人抱在懷裏,視線一轉,一眼看到燕鴻翔的肩上濕了一塊,那是江鷺時疼出來的汗,生生把黑色西裝切割出不規則的形狀。
深色的印記燃燒着血一樣的赤紅,林謙鶴驚訝于自己的克制,居然沒有一拳打過去。
他告訴自己,留着燕鴻翔還有用。
林謙鶴耐着性子問:“他暈過去多久了……”
燕鴻翔面如死灰,聲音因恐懼而越來越低:“有……有一陣了……”
“你……”林謙鶴騰不出手來讓他好看,口頭警告,“以後再找你算賬。”
他抱起江鷺時往外走,一起一伏帶來的失重讓江鷺時恢複了一點意識。
“唔……”江鷺時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惜上下眼皮像被膠水黏上,怎麽也睜不開。
在望不到盡頭的黑色飓風中,一陣劇痛襲來,江鷺時難受地扭動一下,下意識将身體蜷得更緊。
林謙鶴察覺到他有話要說,彎腰湊上去,他聽到江鷺時說:“好疼……”
那是林謙鶴聽過的最揪心的話。
他痛恨自己不能幫江鷺時分擔,除了跑得更快,他只能蒼白地安慰一句“我知道”。
人人都說林謙鶴的演技出神入化,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有短板。
林謙鶴最怕哭戲,每次都要耗費很長時間才能哭出來。
後來的日子裏,只要想到那個黑白色的午後,眼淚就會不受控制地流出,像一場沒有預告的雨,播撒在怎麽都走不完的臺階上。
林謙鶴把江鷺時送到醫院,醫生看過後給出結論。
止痛藥吃多了,傷了胃。
幸好沒再拖下去,不然要胃穿孔。
醫生不可思議:“你們也不攔着?”
林謙鶴啞口無言。
他責怪燕鴻翔害了江鷺時,其實他也沒好到哪兒去。
林謙鶴沒辦法原諒自己,他總是會不自覺地回想,江鷺時吃止痛藥時,是他遞的水。
“對不起……”林謙鶴向昏睡中的江鷺時道歉,“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密絨絨的睫毛閃了閃,林謙鶴下意識探身,用體溫焐着的水也準備好了。
林謙鶴眼巴巴地瞧着,眼中燃燒起神采,又慢慢黯淡下去。
長睫恢複寧靜,江鷺時沒有像他期待的那樣醒來。
事實上,江鷺時已經醒了。
醫生的話,林謙鶴的道歉,他全都聽見了。
江鷺時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哪裏能怪別人,歸根到底只能怪他自己。
吃止疼藥吃到胃痛,還要繼續吃,就像拿着油去救火,簡直沒常識。
江鷺時慶幸自己可以閉着眼睛裝暈。
他躺在床上,一顆心卻像被拴在奔跑中的林謙鶴身上,止不住地起起伏伏。
他寧願被林謙鶴罵一頓,他剛好有理由喊出“不用你管”。
可是沒有,江鷺時聽得清清楚楚,林謙鶴說的是,“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對症的止痛藥注入體內,江鷺時胃不疼了,心卻揪了起來。
向雨東的經歷讓他不敢去賭。
他明知道應該和林謙鶴保持距離,卻在不知不覺間越陷越深。
糟了。
想到另一件事,江鷺時突然睜開眼睛。
林謙鶴說:“你醒了?”
江鷺時問:“你在這裏,節目怎麽辦?”
林謙鶴讓他放心,節目組請消防員到場,不光是為了保障安全,考核結束,正是他們登場的時候。
導演請消防員向觀衆展示充電寶、煤氣罐起火的處置方法,既有感官刺激,又有科普意義。
“我們不在也沒關系。”
“哦……”江鷺時松了一口氣,“原來導演說放真火不是騙人的,所以他今天晚上一定會……”
江鷺時慢慢向林謙鶴轉去,兩人目光交彙,異口同聲道:“尿炕。”
“哈哈哈……”
笑了一陣,林謙鶴忽地停住,他望着江鷺時沒什麽血色的臉孔,心有餘悸道:“吓死我了……”
他早已把江鷺時與他人相擁的情景忘在腦後,唯獨忘不掉江鷺時奄奄一息的模樣。
看着他被笑容映亮的眼睛不夠,感受到他平穩的呼吸不夠,聽着他動聽如初的嗓音也遠遠不夠……
或許只有抓着他的手,動蕩不安的心才能有一個踏實的歸處。
林謙鶴急切一掃,看到的是白茫茫的被單之上,被針頭刺入血管的手。
鼻子又有些泛酸。
林謙鶴不敢去碰,連看都不忍多看一眼。
江鷺時被他乍起乍落的情緒弄得有點懵。
來不及出口詢問,敲門聲響起。
燕鴻翔站在敞開的門前,目光閃爍,少了不可一世,像犯了錯誤的學生,他自顧自地咳了一聲,說:“我來看看你。”
無法形容的沉默在三人之間漾開。
江鷺時默不作聲。
林謙鶴站起身退開一步,沒打招呼,也沒看他,冷若冰霜到仿佛不認識。
不動手打人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
燕鴻翔拉了椅子坐下,多此一舉地盯着吊瓶。
江鷺時以為他會罵自己沒腦子,畢竟燕鴻翔曾攔着他吃藥,但他沒聽。
沒想到,燕鴻翔嘆了口氣,說:“對不起。”
江鷺時又是一驚,怎麽一個兩個都變得讓人陌生。
燕鴻翔忽略掉江鷺時昏迷過去的那部分。
江鷺時不知道,他也不想再提。
反正是來道歉的,心意到了就行,至于道歉的原因,并不重要。
他說:“是我不對,我不該指責你偏心,我相信你選辜白鴿支援,也是為了整個團隊考慮……”
江鷺時聽他喋喋不休地說完,差不多确定了一件事。
他是不是沒腦子?
江鷺時疑惑道:“你不是說過了嗎?”
“啊?”燕鴻翔是說過,但那時的江鷺時不是暈過去了嗎?
燕鴻翔不敢相信:“你聽見了?”
江鷺時說:“我又不聾,怎麽會聽不見?”
燕鴻翔心虛地躲開他的注視,又不死心地試探:“那你還聽見什麽?”
是他們很早見過?
還是為了他修改公司規定?
或者,是最重要的是那一句,“你現在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還有……”
林謙鶴無意探聽兩人之間的私事,但事關江鷺時,他不能不關心。
直覺告訴他,在他進入洗手間之前,燕鴻翔一定對江鷺時說過什麽。
這句話應該相當重要,所以才會讓燕鴻翔格外緊張。
這下不只是燕鴻翔,連本該置身事外的林謙鶴也屏住呼吸,不斷在兩人之間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