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縱情天空 孕産假

第106章 縱情天空 孕産假

江鷺時不斷給“非遺傳承人”使眼色, 讓她不要再說了。

別人不過是客氣一下,她怎麽順杆爬?

林謙鶴卻很認真地和江春芝聊了起來。

他說像她這樣的喪葬行業從業者, 是學界非常寶貴的研究對象。

上學的時候,林謙鶴聽過人類學、宗教學、民族學的講座,有一些就是以婚喪習俗為切入點的。

“拍電影也一樣。”林謙鶴再次環視一周,仿佛在一間不算大的博物館裏欣賞藝術品,“對道具老師來說,這可是不可多得的寶藏, 如果電影裏有大場面,專業不專業,別人發現不了,阿姨肯定看得出來, 到時候還得請您指導工作。”

江春芝立刻神氣起來,說:“你放心, 我做了這麽多年, 十裏八鄉幾十個村鎮,沒有我不知道的規矩。”

她從十年前開始,逐一細數誰家用了多少紙人紙馬, 誰家燒了多少跑車手機, 哪家的排場大,哪家的席好吃。

江鷺時及時打住:“好了好了, 非遺傳承人, 你能不能去切個水果?”

“想吃水果自己去切。”江春芝嫌棄道, “你能不能不要打擾我們專業人士之間的對話?”

她把江鷺時當小孩子, 拉開抽屜掏了一把零錢塞給他,說:“去去去,去老劉那兒買糖葫蘆吃。”

“媽!”江鷺時擋在江春芝身前, 背着林謙鶴使眼色。

“好吧好吧。”江春芝看出他有話要和林謙鶴說,這才不情不願道,“你們聊,小林啊,咱們有空再探讨非遺傳承的事情。”

林謙鶴唇角含笑,說:“好的,阿姨。”

沒等江春芝離開,江鷺時又問一遍:“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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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有了一天半的假期,除了齊鳴鷗離家太遠,其他人都回家了。

這也是江鷺時不敢讓江春芝叨擾太久的原因。

周一還要培訓,時間本就不多,要是在這裏耗費大半,還能趕得及回家嗎?

江鷺時幫林謙鶴算着時間,到機場要多久,飛機要飛多久,最長能待到什麽時候。

奇怪的是,林謙鶴一點不急,仿佛在他的計劃中,這次旅途只有一個終點,那就是江鷺時的身邊。

江春芝一走,撐在林謙鶴眼裏的波瀾不驚盡數散去。

密不透風的目光落在江鷺時身上,仿佛能将他緊緊包裹。

之前聽江鷺時提過,江母在菜市場做些小生意,他想到過起早貪黑的辛苦,沒想到辛苦背後藏着的另一層心酸。

此時置身于這間店鋪,他總是會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是被小夥伴們嘲笑、孤立的江鷺時。

他恨自己來得晚了。

不是幾個小時,而是十幾個年頭。

林謙鶴沒有說得很明白,因為實在于心不忍,他問:“以前……會不會受委屈?”

當然會。

特別是小學的時候。

有家長當着江鷺時的面警告自家孩子,不要和他一起玩。

大家都說小孩子單純,事實上确實如此。

成年人還要為了面子掩飾,小孩子卻惡得明目張膽。

他們肆無忌憚地向江鷺時吐口水,往他身上扔摔炮。

如果有人不小心碰到他,根據孩子之間約定俗成的規矩,一定要把這份“晦氣”傳出去,也就是摸一下別人,不然會和江鷺時一樣,理所應當地被所有人孤立。

一直到高中以後,日子才好過一些。

因為有相當一部分欺負過他的人,被中考擋在了門外。

在高中,把人劃為三六九等的是分數,而不是家境。

大部分同學到畢業都不知道他家裏是做什麽的。

站在當下回望過去,曾經不可逾越的高山已經變得不值一提。

江鷺時把過往種種輕描淡寫地歸結為三個字:“還好吧……”

他問林謙鶴:“你什麽時候回家?”

“我不想回去。”節目組給林謙鶴買了回家的機票,他也到了機場,卻臨時改了主意,原因很簡單,“在那個家裏,沒有我的位置。”

從節目組提出邀請家人乘坐航班,林謙鶴就知道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花費大量時間說服自己回去,哪怕裝裝樣子也好。

又在收到江鷺時“起飛”消息後的0.001秒決定追随江鷺時的腳步。

因為只有在這一刻,林謙鶴才切實體會到,和所謂的家相比,他更願意和江鷺時在一起。

當然,還有江母。

林謙鶴對這位“非正式非遺傳承人”的爽朗性格印象深刻。

他們處在離悲傷最近的地方,卻意外地充滿歡樂。

林謙鶴非常羨慕江鷺時和母親的相處狀态。

不像他的父母。

林謙鶴伸出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滑動着挂在牆上的紙紮平板,明褒暗貶道:“林峻坤多厲害啊,知名教授,學界泰鬥,特聘專家。他這輩子最大的污點,大概就是有一個當演員的兒子。他巴不得和我撇清關系,怎麽會來上節目,還是在他眼裏上不了臺面的綜藝節目……”

紙做的平板是不可能動的。

林謙鶴滑了幾下,放棄似的慢慢垂下手臂。

江鷺時急切道:“這不一樣。”

他不知道別人怎麽看待《縱情天空》,也許是用來消磨時間的搞笑節目,也許是用來賺錢的工作。

但在江鷺時眼裏,這個節目有着非常特殊的意義。

“那可是《客艙乘務員訓練合格證》,十幾億人裏,只有十多萬人有機會擁有。和二級建造師、注冊會計師、還有令尊的教師資格證一樣,既承載了這一段時間的辛勤汗水,也代表着我們即将在一個全新的領域發光發熱……”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

沒人會記得徹夜背書的痛苦,也沒人會在意曾經播出過一檔叫《縱情天空》的節目。

但逃生時不要帶行李,飲料只有七分滿是為了避免灑出來,五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小朋友可以申請無陪服務……

以及成為空乘、飛行員、或是飛機設計師的夢想會和這本《客艙乘務員訓練合格證》一起永遠地留下來。

“這麽有意義的事情,他們怎麽能不參與?”

林謙鶴搖了搖頭,篤定地說:“他們才不會去。”

從他違背父母的意願成為演員開始,他們就從他重要的人生節點中消失了。

開學儀式、畢業大戲、頒獎典禮……

別人有父母的祝福,他向來都是形單影只。

他們不會主動詢問,林謙鶴也不會自讨沒趣。

江鷺時卻說:“你不試怎麽知道?”

“試什麽?”

江鷺時沒有和他廢話,掏出手機查詢最近的班次。

感謝當今社會發達的交通網和背後默默奉獻的工作人員。

兩人在江鷺時一米寬的床上湊合一晚,第二天一早去了林謙鶴家。

也不知道林教授是不是故意躲着他們。

說好了會議結束就回來,結果一拖再拖。

消息不回,電話不接,生生把他們晾在一邊。

桌上的茶水涼了幾回,林謙鶴看了看時間,說:“不用等了,什麽開會,八成是借口。”

“也許真的有事……”江鷺時聲音不大,因為他連自己都沒辦法說服。

就算真的有事不能回來,能不能參加畢業首飛還是可以用一句話說清楚的,林教授故意不說,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對不起。”走出那棟外牆覆蓋着植被的家屬樓,江鷺時向林謙鶴道歉。

他自以為是,又擅作主張。

撕開的不只是林謙鶴不願意面對的傷疤,還有向其他人掩飾的可能。

江鷺時懊惱極了。

林謙鶴信任他才願意和他訴苦,他倒好,偏偏要來這一趟,說不定要弄到人盡皆知。

夕陽把林謙鶴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伸手将落了半步的江鷺時拽過來。

家屬區沒什麽人,江鷺時的手又像包了一塊冰。

林謙鶴包裹住他的手,溫柔地放進口袋。

雖然沒能成功說服父母參加節目,但他很慶幸能帶江鷺時走進自己的童年。

“這裏是幼兒園,再往前是小學,上中學後,我們經常去圖書館做作業,有不會的題就随機抓一個大學生幫忙。”

話沒說完,林謙鶴先笑了起來,他說:“誰知道他們也不怎麽會。”

林謙鶴又講了很多趣事。

突然間,江鷺時指着路邊布告欄上大喊:“快看!”

那是一張影訊,放電影的地點在學校學術交流中心。

江鷺時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激動得手舞足蹈:“今天放映你的電影。”

林謙鶴也看到了。

學校有放電影的傳統,票價兩塊。

小時候,他曾和父母看過一個外國影片,講的是發生在聖誕節的故事,好巧不巧,看電影那天也是聖誕節。

每每想到這件事,都有一種虛幻照進現實的幸福感。

後來的日子裏,他和同學去看過電影,和同行去看過電影,卻再沒和父母看過電影。

林謙鶴按下悵然,攬上江鷺時的肩膀,親了親他的額角,說:“下次是我們的電影。”

“會嗎?”江鷺時有點懷疑。

“當然。”眼下不就有一個機會嗎。

就算這次不行,還有下次,下下次、

只要江鷺時願意,他可以永遠陪着他看劇本、試戲。

除非……

強烈的預感讓他忘記場合。

林謙鶴不管随時可能出現的路人,将眼前的人箍在懷裏,生怕他會飛走似的。

“你不會想當空乘吧?”

林謙鶴記得,江鷺時是五名嘉賓中唯一一名通過空乘面試的,也是所有人中表現最好的。

連閱人無數的郭錦良都誤以為他有數年從業經歷,是“成熟乘務員”。

“我……”和江春芝問江鷺時是否後悔一樣,本該斬釘截鐵的他又一次猶豫了。

既然沒有否認,林謙鶴便思考着這種可能,他說:“反正都拿到合格證了,直接去飛好像也不錯。”

江鷺時陷在林謙鶴的懷裏,聽他敘述道聽途說來的空乘生活。

有一些在業內人士看來荒謬至極,偏偏江鷺時不能算“業內人士”,根本沒立場反駁。

有一些大差不差,聽林謙鶴說完,居然讓他有些小小的心動。

有一件事雖然正确,但怎麽聽怎麽奇怪。

林謙鶴說,因為空乘工作環境特殊,所以公司有規定,從查出懷孕的那一天起就可以休孕假。

孩子出生後,接着休七到八個月的産假,期間基本工資照發,絕對是所有行業裏孕産福利最好的。

大概是怕江鷺時不能理解其中的意義,林謙鶴鄭重其事地補充:“沒有之一。”

“???”江鷺時只覺得莫名其妙,“這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會……”

林謙鶴勾着一抹壞笑,在江鷺時唇邊輕啄一下,追着問道:“不會什麽?”

“……”江鷺時閉着嘴,用一個嗔怪的白眼給了他答案。

林謙鶴從他生動的表情裏想起一件事,說:“對了,之前忘了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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