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縱情天空 我們見家長了
第109章 縱情天空 我們見家長了
學完這部分, 老師花了一天時間教大家調酒。
這也是乘務員的必備技能之一,晉升兩艙前會重點學習, 初始培訓只做簡單涉獵。
必學的有星耀航空的兩艙特調歡迎飲料——星星之吻,一款老少皆宜的冰藍色軟飲。
據說這款飲料是由一位乘務前輩發明的。
“如果你們有好的發明,經過公司評定,也可以入選星耀航空兩艙酒單,陪伴萬千旅客完成一段難忘的旅行。”
“哇!”
到了自由發揮的時間,嘉賓們拿起雪克杯、攪拌棒, 穿梭在琳琅滿目的酒水中,調制屬于自己的特調。
江鷺時有自己的調酒萬能公式。
有酒精的加上帶甜味的果汁或汽水,配上多多的冰塊,就沒有不好喝的。
林謙鶴偏愛在顏色上做文章。
純色的、撞色的, 每一款都如夢似幻。
燕鴻翔非常奇怪。
用他的話叫“謹慎”,不管加入什麽都要先嘗一口。
實際上更像來品酒的, 伏特加、威士忌、龍舌蘭、白蘭地……
遇到合口味的, 一杯接一杯,沒一會兒就喝了大半瓶。
齊鳴鷗毫無章法,加什麽加多少全憑喜好。
俗話說, 不想做好調酒師的廚師不是好歌手。
齊鳴鷗發誓要做出一款能夠囊括宇宙的雞尾酒, 包含酸甜苦辣鹹五種味道,還要做出分層的效果。
“像彩虹一樣!”
結果可想而知。
齊鳴鷗調出的酒只能用“一坨”來形容, 狗見了都要搖頭。
大家搶着喝江鷺時調的酒, 唯獨不碰齊鳴鷗的。
辜白鴿嘴最毒:“你這個是巫婆的毒藥嗎?”
齊鳴鷗瘋狂點頭, 稱贊辜白鴿是他的知音:“你怎麽知道我給它起的名字。”
就像将香水命名為“Opium”, 最好的雞尾酒就應該叫“毒藥”。
神秘!禁忌!一輩子只能喝一次!
齊鳴鷗說:“不過不是‘巫婆的毒藥’,是‘王子的毒藥’,快嘗嘗。”
辜白鴿婉言謝絕:“不用了, 王子。”
也就江鷺時好說話,他不願意打擊齊鳴鷗的積極性,接過杯子一口幹了。
齊鳴鷗精神大振,繼續給江鷺時調酒。
“剛才那一杯沒有分層,我再做一杯分層的。”
“……”
聽說還有一杯,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酒立馬翻了上來。
江鷺時捂着嘴,痛苦地“唔”了一聲。
太難喝了。
像加了氣泡的泔水。
林謙鶴注意到他臉色不好,心疼地幫江鷺時拍背順氣,關切的目光中帶着責備,好像在說,“讓你慣着他。”
林謙鶴不忍讓江鷺時受苦,自願接受了分層的第二杯,弄得齊鳴鷗老大的不高興。
“這是個江江的,你湊什麽熱鬧,後面排隊去。”
江鷺時求齊鳴鷗放自己一條生路:“還是給他吧。”
“好吧好吧。”
等林謙鶴喝完,齊鳴鷗問:“怎麽樣?”
林謙鶴希望他能認清現實,說:“像加了氣泡的泔水。”
江鷺時驚訝擡眸。
居然和他想的一樣。
齊鳴鷗的關注點格外不同,他問:“你喝過泔水?”
“……”林謙鶴還真喝過泔水。
那是電影裏的情節,他扮演的人物被潑泔水,道具師給他做了一桶獨家特調,摻了水的八寶粥。
本來沒那麽惡心,當時天氣太熱,放的時間長了變馊了,真成了發臭的泔水。
林謙鶴又講了幾件拍電影的趣事,大家一邊喝一邊聊,氣氛融洽又熱鬧。
下課前,江鷺時去了洗手間。
進來時沒有注意,洗完手對着鏡子一照,江鷺時驚恐地發現,身後有人。
那人坐在地上,背靠冰冷的牆壁,右手手肘放在膝上,有些費力地撐着額頭。
不用走得太近,江鷺時也能認出來,這不是燕鴻翔嗎?
印象裏,燕鴻翔似乎喝了很多酒。
至于什麽時候離開的,離開了多久,江鷺時并沒有十分關注。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燕鴻翔喝醉了。
不然也不可能坐在洗手間裏,和幾個散發着消毒水味的拖把為伴。
江鷺時不由得在心裏發笑。
看他那個喝酒的架勢,還以為酒量有多好,原來也不過如此。
瞧瞧,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燕鴻翔嗎?
駕駛艙的他有多麽意氣風發,此時的他就有多麽頹靡狼狽。
頭發亂了,領帶松了,沾了水的西裝外套扔在地上。
“喂!”江鷺時試探着喊了一聲,沒得到回應,又慢慢踱步過去,碰了碰燕鴻翔的腳。
地上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他沒有立即擡頭,而是盯着近在咫尺的褲腳。
就這麽像放空又像鉗制似的看了幾秒,才順着長褲一路向上。
江鷺時因此看清楚那張被酒氣熏染的面容。
他好心提醒:“快下課了,回去吧。”
燕鴻翔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沒有聽懂。
算了。
江鷺時好人做到底,打算拉他起來。
然而就在他彎下腰的時候,燕鴻翔忽然向他的臉側伸出手。
江鷺時反應很快,退後一步的同時驚恐大喊:“你幹什麽?”
“你躲什麽?”手上落了空,心也徹底空了。
燕鴻翔仰頭靠在牆上,露出一個只有喝醉時才會有的邪氣笑容,嘲諷似的說:“你不會以為我……我要吻你吧?”
???
他怎麽可能會有那種荒唐的想法?
目光掃過燕鴻翔青筋凸起的手掌,江鷺時仍舊心有餘悸:“我以為你要打我。”
曾幾何時,江鷺時為了彌補組員的錯誤,去其他飛機上借紙杯。
回來後,燕鴻翔以他沒穿反光背心為由把他大罵一頓。
江鷺時心裏難受,有一個月沒有理他。
那時的他們形同陌路,別人見到燕機長恭敬問好,江鷺時見到他轉頭就走。
同事勸江鷺時忍一忍,“畢竟是老板的兒子。”
江鷺時忍了這麽多年,早就忍夠了。
他好像一把被榨完水分的幹柴,火星碰撞出雄壯的烈火。
反正他也不想幹了,大不了開除他。
最後是燕鴻翔先低了頭。
他向江鷺時道歉,說他太着急了,然後又給自己找理由。
他說當時那種情況,不對江鷺時狠一點,別人會覺得他處事不公。
他說他被吓得慌了神,滿腦子都是最壞的結果,沒有注意方式方法。
他說他也後悔過,但一直放不下面子。
他說:“我也是為你好。”
燕鴻翔應該還有話說。
江鷺時卻不想再聽下去。
他總是這樣,永遠在高高在上地教訓自己。
江鷺時實在是受夠了,他揮起一巴掌打在燕鴻翔臉上。
事後想起這個動作,與其說是為了制止他繼續對自己訓話,不如說是為了發洩這幾年積攢下的怒火。
江鷺時不記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他只記得燕鴻翔震驚無比的眼神。
幾乎是出于本能,燕鴻翔以同樣的姿勢向他伸出手。
江鷺時以為他要還手,後退一步躲開了。
燕鴻翔的話提醒了江鷺時,有沒有一種可能,燕鴻翔要……吻他?
當然不可能了。
江鷺時自嘲地想。
果然,燕鴻翔撐着牆從地上爬起來,沒過幾秒又因為醉得厲害,又一次跌在地上。
這一次,他放棄了掙紮,就這麽自下而上地用猩紅的雙目望着他,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別做夢了,我怎麽可能吻你?我只會讨厭你。你放了我的鴿子,還把我送進派出所。”
江鷺時确定燕鴻翔醉了。
不然怎麽會說胡話?
他被一個酒鬼勾出好奇心,和燕鴻翔禮尚往來:“什麽時候的事?”
“三年前,你來公司應聘……”
江鷺時這才知道,燕鴻翔早就見過他,也注意到了他,還指使別人向他要了聯系方式。
只不過被他當成騙子删掉了。
要是這麽說的話……
江鷺時忽然有點明白了。
難怪燕鴻翔對他充滿惡意,抓到機會就陰陽怪氣。
可是……
來不及理清惡意背後更深一層的動機,眼前的人又一次用那種惹人讨厭的腔調說:“恭喜啊。”
江鷺時警惕地看着他,問:“什麽?”
燕鴻翔居然從培訓部順了一瓶威士忌。
算了,反正也是他家的東西。
燕鴻翔舉起酒瓶,仰頭往嘴裏灌了幾口,說:“你也就能騙一騙齊鳴鷗那個傻子,還想瞞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林謙鶴都見家長了。”
江鷺時也喝了不少酒,此時臉頰發燙,頭腦昏沉,仿佛也陷在了一場沒有邊際的醉意裏。
很奇怪,燕鴻翔說的不對,但江鷺時沒有否認。
仔細想想,怎麽不算見家長呢。
林謙鶴來他家見了自己的母親,他又去林謙鶴家見了他的媽媽。
連林謙鶴都非常認同這個說法。
他擔心江鷺時的安危,等了很久沒能等到江鷺時從洗手間回來,就主動跟了過來。
林謙鶴在門外站了許久,前面的話沒怎麽聽,這句話倒是記住了。
“是。”林謙鶴與江鷺時十指相扣,重新給這次意料之外的旅行加上定義,“我們見家長了。”
過往的誤會與逝去的情深通通融化在斑斓的酒精裏。
這天之後,沒了嫌隙與較勁,幾個人的配合愈加默契,面對困難也更顯從容。
随後的日子被背書與模拟考試填滿。
有過考“大撤”的經驗,又經過幾天艱苦而周密的練習,曾經視若猛獸的“大服”考試被團結一心的“縱情”小隊輕松拿下。
畢業典禮仍舊在放有飛機的啓航廣場舉行。
時隔兩個月,除了樹上的葉子落了大半,其餘的并沒有什麽不同。
不對,最大的不同在背景牆上。
白色的“開班”變成金黃的“畢業”。
兩個月前的場景還未遠去。
燕鴻翔駕駛直升機送來話筒,林謙鶴代表學員上臺講話,齊鳴鷗帶領大家登臺獻唱,江鷺時講述自己第一次坐飛機的經歷……
那時的他們無比期盼這一天的到來,等真的來了,又希望時間能慢一點。
過了今天,曾經的憧憬沉澱為塵封的回憶,曾經朝夕相處過的夥伴也将各奔東西。
公司将開班儀式上的特邀嘉賓再次請來。
在開班儀式上,由星耀航空第一代乘務員王玉潔為大家佩戴學員胸牌。
這一次,公司請王玉潔為大家頒發結業證書。
至于唯一的優秀學員,沒什麽懸念地頒給江鷺時。
為了讓嘉賓們更好地适應飛行工作,在正式開飛前,公司派五人以見習學員的身份跟飛一天。
傍晚時分,五人重新彙聚在這間小小的宿舍。
除了交流這一天的見聞,最重要的任務是寫乘務日志。
按照規定,乘務員每飛一班都要做一個總結,記下這一班的經驗得失。
飛了五年,江鷺時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堅持寫乘務日志。
如果真有退休的那一天,一定是一筆非常寶貴的財富。
齊鳴鷗以“今天天氣晴朗”作為乘務日志的開頭,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讓他寫歌還行,寫作文……
齊鳴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下一句,幸好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接完電話,齊鳴鷗和大家告辭:“我爸媽來了。”
沒一會兒,辜白鴿也站了起來,說:“我爸媽到了。”
燕鴻翔有工作要處理,夜幕降臨,宿舍只剩下江鷺時和林謙鶴。
時間差不多了,江鷺時踱步到林謙鶴身後,從後環上認真寫日志的林謙鶴,說:“跟我走吧。”
林謙鶴停了筆,左手搭上江鷺時的手背,問:“去哪兒?”
“接我媽。”
“哦,非遺傳承人啊,那要好好準備一下。”
林謙鶴準備了一束花,和江鷺時在接機大廳守着。
在見證了若幹個家庭的久別重逢後,終于輪到了他們。
正前方的出口處,閃現出兩個有說有笑的身影。
一個裹着披肩,正是他們要接的非遺傳承人。
一個挽着小羊皮挎包,正是林謙鶴的媽媽。
兩人後面跟着一個推箱子的男人,居然是把“當演員太丢人”挂在嘴邊的林爸爸。
林謙鶴的第一個反應是,林教授是來出差的。
他肯定會裝作不認識自己。
事實也确實如此。
林教授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和站在他身旁的江鷺時打了聲招呼。
江鷺時立刻把林謙鶴懷裏的花拽走,送給林教授,說:“叔叔好,這個是林謙鶴給您準備的。”
說完用手肘碰了碰林謙鶴的胳膊。
他的意思那麽明顯,林謙鶴卻和他對着幹。
林謙鶴倏地一下把花拽了回來,塞給江春芝,說:“這個是給阿姨的。”
言下之意是,別人不能碰。
江鷺時快要瘋了,他好不容易把林教授請來,他這是什麽意思?
江鷺時拼命給林謙鶴使眼色,林謙鶴對他視而不見。
他轉向已經有了白發的父親,說:“下次再給你吧。”
還好還好。
江鷺時松了一口氣,報複似的用更大的力氣撞了林謙鶴一下,說:“讨厭!”
林謙鶴怎麽可能不理解江鷺時的意思,又怎麽能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回宿舍的路上,林謙鶴問:“你怎麽說服倔老頭的?”
“很簡單。”江鷺時說,“我就問他,給一句痛快話,你到底來不來?”
林謙鶴失笑:“這麽兇?”
江鷺時理直氣壯:“對,我是跪着說的。”
林謙鶴不信:“我家老爺子不吃這套。”
那些話确實是開玩笑的。
江鷺時說:“他想讓你教書育人,我和他說,你只是換了一個地方影響着別人。”
“我影響了誰?”
江鷺時突然站定,在滿天星辰下,用跳跳糖似的聲音說:“我啊。”
那是林謙鶴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場景。
江鷺時說,是他教他練臺詞,是他教他讀劇本。
也是他在江鷺時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下去的時候,帶他去試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