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冥府
第26章 冥府
浮秘鏡中的畫面還在繼續。
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走過的每一段路。
愉快的時候。嚴肅的時候。
思考的時候。生氣的時候。
義無反顧保護自己家人的時候。
在神龛前朝他閉目祈願的時候。
行宮誕辰禮上送他自身僅有的一枚藏魂晶作為禮物,見他猶豫,便态度坦誠地勸他收下的時候。
如此種種,斑斓美好,數不勝數。在神力驅使下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循環,重複,周而複始。
有時候,他甚至能在這裏一動不動坐上一整天,将這些記憶翻來覆去看上許久。
一日,蔚黎帶着些剛得的天材地寶來尋他,進門見到這等場景,頓時吓得大驚失色:“這什麽,啥啥……這浮秘鏡裏的女孩子,不是青……情況什麽情況?”
蔚黎吓得差點暴露自己過去見過這孩子的事實,連忙忍了又忍,最終沒有将這句話說出口,只覺得渾身發毛。
“我想找到有關她身世的線索,盡快搞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哪吒淡淡回答。
“能理解。”蔚黎摸摸手臂點頭,然後又話鋒一轉,“不過也還好是你。這要換做另一個人,不論是誰,我怕是都要誤會了。”
“什麽?”哪吒側眸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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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家少年郎會這樣發呆地盯着一個姑娘?還将自己記憶裏的每個細節都勤快找出來,不厭其煩地反複看。”蔚黎慢條斯理道,“若非相思成疾,那便只能是情根深種了。”
而且還是變态的那種。她暗自腹诽。
哪吒警告性地壓着眉峰睨她一眼,指尖綻開一朵神火,轉瞬間便将那些照憶鏡裏的畫面全都燒毀幹淨。
“你怎麽把它們都燒了?”她驚訝。
“左右都是無用的東西,燒了也不礙事。”他回答,眼睫低垂着,濃密睫羽投落陰影于眼中,遮得那雙墨色鳳眼愈發難以看清其中神情。
“給你個忠告,小紅蓮。”蔚黎看着他,姣美臉孔上表情深沉,語氣卻帶着一絲揶揄的俏皮,“當你的情緒很容易被一個女人牽動,并且不管日夜夢醒都無法避開她的時候,你就要小心了。”
說完,她放下東西起身離開,朝門外等候已久的蕭其明偏頭示意:“進去吧。”
蕭其明朝她恭敬行禮,旋即走進去,看到哪吒正一言不發望着那片蓮海。
他等了一會兒,斟酌着開口:“元帥今日可要去百花深,審問那個鎮妖樓人傀嗎?”
哪吒目光凝固一瞬,然後又眨眨眼,迅速恢複原來的沉靜,聲音平穩:“不。過幾日再說。”
蔚黎提醒得對,自己對她的關注實在太超過了。
所以現在,他還是不見對方比較好。
只是那些相互共通的夢境卻并沒有就此結束。
他依然會在每次回到陳塘關的夢境裏見到對方。
幾乎不需要花任何力氣去尋找,那一身白衣與整個灰暗潮濕的壓抑夢境都格格不入,也每次都能讓哪吒一眼就從人群裏輕易看到她。
也許是受到現實心境的變化影響,也許是因為別的。但夢中這個哪吒确實不再如一開始那麽抗拒她的出現。
葉挽秋察覺到這點後,開始試着朝他搭話。畢竟在整個夢境裏,只有哪吒能看到她。
就像自己生在陳塘關,卻同周圍所有人與事都扡格難通的情況一樣。這種類似的遭遇讓年僅七歲的孩子在感到疑惑的同時,也隐約有種遇到了同類的感覺。
于是在面對她的逐漸試探靠近與開口聊天時,哪吒都只是沉默着放任對方。不過即使如此,他也很少會對葉挽秋的話有什麽反應,更別提回答。
直到昨晚夢裏,她對哪吒所說那番關于東海的話,幾乎與他內心深處所想分毫不差。除了師父太乙以外,她是哪吒遇到的唯一一個理解他所思所想,也認為他做得對的人。
那一瞬間,哪吒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好像當葉挽秋替他散開頭發,動作細致而溫柔地将那些沾染在他身上的髒污都弄幹淨的時候,也是在幫他把心裏積壓已久,且從來不被人理解的委屈,憤怒與愧疚感稍微撫平些許。
他擡起頭,第一次認真将目光放在面前少女身上,眼神明亮,對她說:“謝謝你。”
簡單生澀的一句話,是他在極不擅長表露自己內心情緒時所能做到的,最坦誠的感謝。
這種過于陌生又深刻的情緒,直到哪吒醒來以後也依舊清晰殘留在他心裏,像是蝴蝶忽然撞進花朵懷抱裏,又輕盈掙脫後留下的搖晃餘韻。
平息之後,是後知後覺的悵然感。不是對葉挽秋的,而是對他自己。
他終于回想起來,原來在那些他自認為早就已經習慣,所以也不會再有任何多餘感覺的過往裏。在幾千年前,當他還是個年幼孩童的時候,他其實曾無比希望有個人能理解并相信他。
不過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時候的哪吒,雖然生而知事,但仍舊保留有小孩子的種種天性,所以難免會産生這樣的柔軟希冀。
但現在他早就已經不需要了。
這麽想着的時候,哪吒腦海裏忽然又浮現出夢境裏的場景:
困住了他幾千年都走不出去的陳塘關。
總也望不見盡頭的灰霾冷雨。
還有那些不管殺死多少次都總會在夢裏複活的龍。
仙神之夢,若非過往心魇,便是未來征兆。
哪吒凝住神情,閉了閉眼睛,習慣性将心裏微微起伏的淺淡情緒壓制下去,扭轉思緒不再去想那些。
卻不知怎麽的,耳邊又回想起葉挽秋那句:“其實我剛才就想說,被自己在乎和保護的民衆如此對待,你會覺得生氣或傷心都是很正常的情緒。所以不用刻意忍着,非要強迫自己覺得沒關系。有的時候,你可以适當任性一點。”
他坐在床邊靜默片刻,拿出葉挽秋送他的那枚藏魂晶平安扣。
晶透璀璨的一顆,無暇如鑄造者幹淨到純粹的靈魂,被哪吒收在盒子裏,安靜放着。
“就當是替衆生感謝三太子的護世仁愛。”她當時是這麽說的。
哪吒看着它好一會兒,伸手似乎是想拿起它,但又在即将接觸到那枚平安扣時忽然停頓住,指尖慢慢收握回去,轉而将它重新放回原處。
其實葉挽秋會在夢裏說那些關于東海的話,哪吒倒是不驚訝。因為他很早就通過那些祈願帶來的記憶,發現了葉挽秋的性格特點。
在百花深成長三百年卻不曾去往外界的經歷,讓她保持着一顆難得的赤子之心,坦誠真摯。
而從小作為青川君繼承人所接受的教導,又讓她有着應有的鋒芒與驕傲。遇事冷靜,進退有度。
這大概也是哪吒選擇将長命鎖送給她,同時在發現夢境互通後也沒有堅持懷疑是她做了什麽的原因。
他并不擔心葉挽秋會以此過分索取些什麽,也不覺得她會做出故意用靈識進入他夢境的事。
但這三百年來,無數件搞不清緣由的怪事接二連三發生,還都是和同一個人有關。讓哪吒格外想要知道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在意到有些執拗的地步。
于是在刻意避開幾日不見後,哪吒思慮須臾,還是決定去百花深找到那個人傀國師景煜仔細再問一遍,到底他口中那個玉陰娘娘是怎麽回事。
以及最重要的,和葉挽秋的來歷身世是否真的有什麽關系。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葉挽秋居然主動上神界來找他了,還牽扯出這些事情。
面對她關于“難道三太子也看話本”的詢問,哪吒選擇面無表情且極為強行地敷衍過去。
堅決不想承認是因為夢裏只聽到最讓人生氣的前半段,所以讓他無法忍受半途而廢的個性被激發在了奇怪的地方。
以及,他也是在派韶岚找到這本話本以後,才更加确定,他和葉挽秋之間的夢境就是意識相通的。
至于韶岚找來話本交給他時的複雜表情,哪吒選擇當做沒看到。
兩人走出三鳳宮,正好看到韶岚帶着剛從銀河裏把滿身星輝都洗幹淨的青歌回來。
朝哪吒行禮問安後,青歌立刻跳到葉挽秋身邊,興奮地朝她小聲說道:“帝女姐姐,那個銀河,咱們在人間看着只有那麽窄一點,其實有那——麽寬!”
她邊說邊橫擡着雙手比劃一下,雙眼放光:“裏面可漂亮了,好像伸手就能抓到一大把閃閃發亮的水晶!”
看着她滿臉新奇又可愛的模樣,葉挽秋和韶岚都忍不住笑了笑。
回到百花深,哪吒獨自進入禁室審問景煜。葉挽秋卻有些擔心地看着那扇緊閉大門。
“帝女姐姐怎麽了?”竹瀝注意到她的不安。葉挽秋嘆口氣:“不知道景煜會不會說漏嘴,把自己被放走過的事告訴三太子。”
他想了想,搖頭回答:“我覺得他不會。”
“為什麽?”
“因為他是自願跟我們回來的。”
聞言,葉挽秋微微睜大眼睛,表情驚訝:“自願?”
“是啊。”竹瀝說,“我們在槊水邊境找到他的時候,他一點沒躲也沒反抗,還問我們三太子來了沒有,夏姐姐怎麽樣了。後來我們一問才知道,之所以我們在那兒找了他好一陣沒找到,是因為他也在到處找我們。”
“他好像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被怎麽樣。只關心他不見了,要是被三太子發現,夏姐姐肯定會出事。”旁邊的白團也插嘴進來說道。
葉挽秋伸手彈一下她的額頭,糾正:“他只要做到實話實說,本來就不會被怎麽樣。三太子只是問話,又不是來抓他去神界受刑。”
白團哎喲一聲哀嚎,雙手捂住額頭,撅起嘴委屈道:“白團知錯了。是我嘴笨,下次一定一定改!”
說着,她又揉揉自己的兔子耳朵,随口道:“不過帝女姐姐果然是爺爺最疼愛的孩子,脾性也像,半點聽不得對三太子不好的話。”
葉挽秋差點沒被一口茶嗆到,使勁揉了揉她的兔耳朵:“我這實話實說,別亂講話。”然後放下茶杯起身,“行了,我去看看二姐。一會兒三太子出來了再叫我。”
她沿着落英遍地的長長游廊來到葉望夏房間,輕敲開門,迎着對方明顯帶着擔憂的眼神道:“還沒結束。不過二姐不用擔心。我回來的時候問過了,三太子只是想從景煜口中知道,玉陰娘娘想找的那個少年将軍到底是什麽人,除了生辰數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線索。”
葉望夏秀眉颦蹙着點點頭,又神情愧疚地拉過她的手:“這次是我糊塗,害得大家忙碌這麽久,尤其三妹你還得去神界替我遮掩着。”
說着,她又擡起頭急忙問:“你去神界還好嗎?沒遇到什麽事吧?”
如果幫人寫訴情信被抓包這件事不算的話。
葉挽秋心虛地安撫道:“我沒事,放心吧。”她拉着葉望夏坐下來。
兩人說話沒多久,門外有花精敲門來報說哪吒已經從禁室出來了。她們連忙趕過去。
見到景煜平安無事,葉望夏似乎凝了凝神,但又很快皺起眉尖,神情冷淡而厭惡地轉開視線。
葉挽秋則看向哪吒,聽到他先讓韶岚回神界,自己要去冥府讓人找找看有沒有那位少年将軍與玉陰娘娘的線索,于是問:“我能一起去嗎?”
若真有什麽消息,也好在青川君回來的時候告訴給他。
她想着,還沒來得及将自己的理由說出來,哪吒已經開口道:“走吧。”
這就答應了?
葉挽秋有點詫異,但也沒多問,只轉身朝葉望夏交代了幾句便跟着哪吒一起離開了。
穿過建木樹往下的七層結界,便是冥府所在之處。
這裏終年不見陽光,天空中滿是黑雲壓抑凝固,幾乎與陸地上的高聳石山融為一體,讓人分不清那些挂滿青紅燈籠的陰郁殿宇到底是建在了山上,還是生長在雲端。
偶爾有大片磷火自雲層中閃爍而過,仿佛極光乍流,詭異森冷的美麗。
有河流從遠方蜿蜒盤繞而來,名曰忘川,是環繞冥府的一條寬闊水脈。其水渾濁深黃而帶着明顯赤紅血色,還散發着濃烈的腥穢腐氣。無數無□□回,不得超生的餓鬼厲魂翻騰其中,蟲蛇纏繞嘶鳴,恐怖驚心。
有三個身穿黑衣,頭戴鬥笠的引渡人驅使着三條不同的船漂浮在水面上。
一條為善者保駕護航。一條載着善惡兼具的大部分魂靈進入十殿閻羅城。
最後一條則載滿哭叫連天,不肯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實,拼命想要逆行黃泉路,重返陽間的魂魄。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講,這最後一條船也稱不上是船,只是一條沒有任何保護的竹筏。随着那些想還陽的魂魄不斷掙紮,竹筏越發不穩,甚至最後直接翻倒下去。
無數魂魄瞬間被河中鬼怪拖入水裏,慘叫着分食。
有被蛇咬掉腦袋的。有被餓鬼撕開身體的。密密麻麻的毒蟲從那些惡魂的五官裏鑽進去,從內向外啃食他們的靈魂。
引渡人穩穩在在竹筏一端,絲毫不受影響。而守在岸邊的黑白無常瞧見了這萬年不變的景象,也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仍舊只面無表情站在原地。
葉挽秋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間有些發愣,直到哪吒将混天绫遞到她手邊。
霞晖織就的柔軟法器很快主動繞護在她臂彎間,溫順輕靈,赤色盈盈。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混天绫,又轉頭看了看哪吒,聽到他平淡開口道:“若無庇護,奈河會所有吞噬從它上空過的生靈。”
所以世人拜神,有相當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要在死後得到神明護佑,以平安渡過奈何橋去往輪回。
渡河時,葉挽秋無意間朝下看了一眼。
滿河餓鬼毒蟲嗅到活物的氣息,紛紛争相冒出水來,面目猙獰地吼叫着,想要攔截從河面飛過的兩人,扭曲的身體延伸成無數條黑色陰影朝他們追去。
哪吒頭也不回地擡起手,金紅神火自掌心燃起灑向奈河水面,瞬間便化作一朵兇煞紅蓮盛放開,将周圍所有惡魂蟲蛇都燒做齑粉。
灼目焰光輕易撕開那些膽敢進犯的黑影,整個冥府水岸被照得透亮。
無數掙紮的惡魂發出比剛才被同類吞吃時還要凄慘可怕的叫聲,像是生生要從喉嚨裏迸出血來。渾黃發紅的河面頃刻間亂作一團,好似要被這神火燒到沸騰。
恐怖的慘叫聲混雜着毒蟲巨蛇的陣陣尖銳嘯鳴,所有亡魂都在拼命朝河水之下鑽進去。
“三太子慢動手!”白無常見狀,硬生生将見到熟人準備熱情打招呼的話咽回去,轉而呼喊,“三太子!哎喲喂,這些玩意兒不長眼睛的,您點把火吓唬吓唬就算了,可別把這河給燒幹了!”
哪吒收了風火輪站在地上,伸手将河面沸騰狂亂的神火喚回掌心熄滅不見,語氣波瀾不驚道:“忘川是冥府先天水脈,要想燒幹它,這點火可不夠。”
原來你還真想過啊?
葉挽秋扯下嘴角,視線瞄了瞄他,然後注意到白無常和自己幾乎是同款抽搐表情。
不過很快,他又把抖動的嘴角壓下去,朝面前的天軍統帥行一道禮。
擡頭間,白無常又望向站在哪吒身旁的白衣少女,生得極是靈俏貌美之相,一雙眼睛尤為潋滟動人,頓時愣一愣:“青靈帝女?您怎麽也來了?”
由于百花深背靠建木結界,偶爾會有亡魂來到人間的緣故。青川君每次都會請黑白無常來百花深幫忙把亂跑的亡魂帶走。
于是漸漸地,葉挽秋也就從小和他們都熟悉起來了。
“來和三太子一起找個人。”她回答道。
“三太子要找人?誰這麽倒黴?”白無常嘴快道。旁邊黑無常面無表情地咳咳兩聲,白無常立刻吐吐舌頭緩解氣氛。
就是這個舌頭實在吐得忒長。
“來找一個特殊生辰數的生靈。”哪吒回答,又問,“陰律司崔判官今日在麽?”
“在的,請三太子和帝女閣下随我來。”說着,他拍拍黑無常的肩膀,“接下去交給你了。”
葉挽秋跟在白無常身後,一路忍不住好奇地左右打量着。
和人間與神界不同,凡是在冥府裏能保持着輪廓清晰且有鮮明色彩的魂靈,只有被正式冊封過的陰差。其他都是一團團渾濁不堪的黑影,像是一團粘連的霧氣在緩慢挪動。
它們手裏全都提着盞青燈,幽青色的光芒并不算多麽明亮,只能勉強照出足前三步路。而這些黑色的混沌魂靈們便彼此保持着這三步路的距離,互不打擾,來往交錯。
“那是……聚形燈?”葉挽秋望着身旁一個剛剛挪過去的亡魂,視線追随着它手裏的燈,回憶起古書裏的記載,“要是滅了的話……”
“那它就會被旁邊其他的魂靈當做自身遺落的一部分吸收進去。”白無常接話道,語氣甚至帶着詭異的歡快,“可能腦袋在這個魂背上,手在那個魂嘴裏,身軀和腿又在不同的地方。”
……聽着就很陰間。
“那紅燈呢?”葉挽秋問。她對冥府知曉不太多,因為小時候總是覺得那些畫圖描述太過恐怖,所以畏懼不敢看。但這兩種顏色截然不同的燈籠讓她很好奇。
“紅燈籠是陰差标志,可助他們來往陰陽兩界。”哪吒回答,“出行所住皆挂此燈,以示區分和指引。”
“原來如此。”
不多時後,他們便來到了陰律司崔珏的府邸門口。
幾個花面獨眼鬼的頭顱從屋檐陰影中鑽出來,一個沒有眼黑,一個沒有眼白,脖子長如蛇身。
瞧清了幾個來人後,兩鬼連忙顯形跪地叩拜,轉身忙不疊将門打開,轉眼便竄得沒了蹤跡,想來是通傳去了。
果然,沒出片刻功夫,身穿紅袍的判官崔珏便從殿內走出來,對着哪吒行禮道:“三太子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想找你用生死簿查個人。”
“此種小事不是交給神使來問問便好了嗎?”
“這次不一樣。”
說着,哪吒又停頓一下,目光看了看葉挽秋道:“這位是青靈帝女,葉挽秋。”
不知是青川君的名號還是別的什麽,崔珏在聽到這個名字後,立刻便将目光看向了哪吒身旁的少女。
他注意到葉挽秋眉心間的紅蓮印,凝視須臾,黑色眼睛裏微光輕閃,嘴唇輕輕抿動一下,似是想起來什麽,卻又沒有點破,只點頭行禮道:“原來是帝女閣下。”
“判官大人。”
崔珏很快将視線收回來,正色道:“三太子想借生死簿找人,當然沒問題。不過這東西關乎六界生靈命律,若非冥府選定的極少數陰差與天宮大神,一旦見了其中玄秘便必定得用其自身壽數來抵,怕是……不好過多示人。”
他說得客氣委婉,但意思就是生死簿這東西,不是随便誰都能看的,看了會折壽。
葉挽秋意識到崔珏的善意提醒,也沒失望或糾纏,只主動回避道:“那我在外面等着三太子吧。”
“我很快出來。”哪吒微微颔首。
崔珏帶着他一起走進正殿。
身後大門關上,紅袍慧眼的判官轉頭看着哪吒,輕笑道:“這就是當年搞得三太子日夜思索,翻了生死簿好幾遍也找不到其出生來源的人?”
他說的是哪吒當初還在百花深養傷時,便曾讓他幫忙尋找過葉挽秋往世來歷的事。
崔珏一連将生死簿查了數遍也沒找到這麽個人。同名同姓的倒是不少,然而真正是她的卻完全都沒有。
搞得崔珏頭暈眼花,後面好幾天都有些不認識葉挽秋這三個字了。
“她和本座同一日生辰。”哪吒回想起那日在行宮慶典上見到對方,首先浮現在腦海裏的卻是她滿臉認真将平安扣遞給他的模樣。
他眨眨眼,很快将那個畫面抛卻開,清豔臉孔面色如常。
“看起來三太子如今倒是不再為她的事煩心了。”崔珏略帶調侃地笑着說到,然後又好奇,“不過,她不是青川君收養的孩子嗎?”
其實這點很少有人知道,但哪吒當初請他幫忙尋找時,崔珏就發現青川君根本沒有其他親生血脈,所以猜測到。
“聽她說,青川君就是在那天發現她的,所以也将那天作為她的生辰。”哪吒說。
“在三太子您的生辰同天?”崔珏更好奇了,然後又自覺不該多問其他,于是轉個話題,“說起來,三太子今日想找的人又是誰?”
“還是這個生辰數。”哪吒微微颦起眉峰,似乎也覺得這些事湊巧過頭了,“雙陽年,驚蟄醜時出生,将星命格的人。”
崔珏聞言,立刻停下腳步,眼神肯定:“三太子在開玩笑?只有您自己是這樣的。”
“或許還有一個。而本座現在需要你把這個人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