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試煉
第31章 試煉
六界全書有記載,
“……又有奇山,名喚風祁,位于人間雲川以南五百裏,毗鄰上古時代與冥府接壤的噬魂之地息靈峽。兩處山中皆生異植,嗜吃活物,妖豔無方,其附近多藏金玉靈參,珍寶奇多。
玉霄元歷十萬兩千七百年春,妖界一舉吞并精,怪兩族近一半疆域,實力空前繁盛,遂大肆毀壞結界,屠戮人間。青靈帝女葉盼春為護百城人命,力竭而死。後神界派中壇元帥帶兵下界,與其交軍于息靈峽東,斬殺少君,清退妖族。
後冥府查證,妖族少君亡魂并未入輪回,下落不明。
玉霄元歷十萬四千六百年一十二年冬,南極長生大帝遺失六鬥轉命燈,至今未找回。”
因此,葉挽秋接受試煉的地點就在風祁山,使命是帶回七十年前被妖族盜走的六鬥轉命燈。
聽到太乙這麽說,哪吒首先想到的便是:“妖族蟄伏千年盜取轉命燈,是為了他們的少君?”
之所以會如此猜測,是因為當年擊殺妖族少君燎淵的正是哪吒。而他也記得,燎淵屍身所在之地就是風祁山。
只是當年因為戰局緊張,他又一人獨對妖族精銳。所以在一□□入燎淵心髒要害,将其打落雲端後,哪吒并未來得及親自确認燎淵是否已經徹底滅亡,也沒将此事作為戰功上報。
後來還是妖界傳來消息,說少君燎淵被哪吒所殺,妖族勢必複仇。
如今聽到六鬥轉命燈出現在風祁山,且該地界人傀與妖族生靈活動逐漸頻繁,哪吒首先想到的就是當年神器失竊與少君燎淵的關系。
太乙微微颔首答道:“所以這次天帝指派你作為仙箬那丫頭的監審官。一是因為按照歷來規矩,凡試煉者,皆須指派一高位神靈做其督查,以确保試煉公正,不得弄虛作假,如有意外發生也可作證。”
“二是因為南極長生大帝日前傳信提醒。既然轉命燈已經洩露氣息被找到,那就說明使用者即将達成逆轉生死之終果,所以風祁山附近隐有妖靈聚集之勢。天帝與長生大帝擔憂,取不回六鬥轉命燈事小,人間即将遭難事大,所以來找我商議,都覺得此番由你去做仙箬的監審官最好。”
“你不可插手幫助或阻撓她的試煉,只管同行旁觀即可。但若妖族真的在此期間突然發難,有你在,相信也翻不起什麽浪來。”
“弟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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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說完,很快起身告別師尊回到神界軍營天帥府,又召來幾位将軍交代他需得下界幾日。
“風祁山有妖靈活動痕跡,也是青靈帝女此番試煉的地方,本座會作為監審官同行。你們留在這裏,讓全軍随時待命。若有風祁山有異動,遵本座軍令,即刻下界。”
“末将領命。”
一切準備就緒後,哪吒離開神界來到人間百花深外,沿着遍地繁花來到重時宮門口。
今日守着宮門的是一只名叫狙如的妖獸,還有幾個名喚木客的精怪。
他們正聚在花叢裏叽叽喳喳讨論着什麽,完全沒注意身後有人靠近。
哪吒走過去,伸手正欲撥開面前花葉繁茂到攔路的紅山茶,忽然聽見其中一個木客驚叫着:“什麽?!負責監察帝女姐姐試煉的居然是三太子?!”
“天哪天哪,哎喲——”另一個木客精怪當即苦着臉叫喚起來,“怎的是三太子啊?我聽說,三太子在九重天訓練天兵時可就是出了名的雷霆手段,毫無人性。別管你之前是什麽身份,只要入了軍營,那就是半點情面也別想講……”
說着他還打了個抖。旁邊和他長得差不多模樣的木客則補充:“要不三太子怎麽能帶着神界兵将常勝于各方戰場。可是……帝女姐姐這次試煉,怎麽會是三太子監察啊?”
“對呀,他是天軍元帥,不應該整日裏忙得不行嗎?”狙如也覺得好奇,同時動了動鼻子,頓時感覺祖傳基因覺醒,渾身毛都炸起來,“這是哪裏來的蓮花香……”
他還沒說完,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冰玉相擊般的清冷少年音:“是忙。但這點空閑還是能抽出來。”
哪吒從那團豔紅山茶花背後走出來,看着面前幾個跟觸電了一樣,齊刷刷跪在自己面前行禮的妖獸精怪,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只問:“帝女在麽?”
“回,回回回三太子……帝女結界……結姐……姐,應該馬上就好。”狙如努力捋順着自己很是不聽使喚的舌頭,“請,請跟我來。”
他邁開步子,同手同腳地朝前走着,将哪吒帶到了重時宮正殿。
此時,葉挽秋正和青川君邊說着話邊走出來,周圍還跟着其他幾個孩子。
驀然看見臺階之下的哪吒,她愣了愣,好像沒想到對方會提前來,旋即又笑着朝他福身道:“三太子來得好早。”
“交代完他們以後,左右我也無事,就先過來。”哪吒說着,朝青川君擡手行一道簡禮,“見過青川君。”
他點點頭,又擔憂地拉住葉挽秋的手:“萬事小心為上,其他都是次要。”
“知道了爺爺。”葉挽秋笑着安慰,“你都唠叨一萬遍了,我記得呢。”
“去吧。”
“帝女姐姐早點回來啊。”周圍的小妖怪們可憐巴巴望着她。
“顧好自己。”葉望夏伸手為她整理一下滑落出來的一縷碎發,“我們在家等你。”
“阿姐肯定沒問題的。”葉留冬拉着她的手,嘴上說着放心,手上卻完全不肯松開。
“好了好了,我走了,等我好消息。”她抽出手來,按在葉留冬頭上揉了揉,揮手同家人告別。
路上,葉挽秋主動朝哪吒問:“風祁山中出現六鬥轉命燈的氣息,是不是意味着妖族想要集結兵力,在此入侵人間以做蓄力,然後直攻神界複仇?”
哪吒側眸看向她,聽到她繼續說:“不然只是一個試煉而已,天帝沒道理會讓三太子來親自監督。怎麽想都應該還有其他重要原因。”
她倒看得通透。
于是哪吒也沒隐瞞,直接将太乙告訴他的話也原本告訴了葉挽秋,并補充:“帝女只管專心完成試煉,妖族若真來也無妨。”
真來也無妨。
能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如此近乎狂橫的話,倒還真符合他中壇元帥的個性,怕是整個九重天也找不出這般的二三個來。
葉挽秋這麽想着,原本還有些提起的心也不自覺放下許多,順便随口開玩笑道:“那就先感謝三太子辛苦下界來幫我保駕護航了。”
話音落下片刻,她沒聽到哪吒有任何回答。這才想起,以哪吒這樣邊界感和戒心都極強的個性,想來是不喜歡別人同他這樣越界開玩笑的。
于是,她又改口解釋道:“我剛剛只是随口亂說。我知道三太子此番下界是奉天帝之命前來防範妖族,跟我沒關……”
“謝禮呢?”仍舊是平靜淡然的語氣,卻是順着葉挽秋方才的玩笑格外自然地接下去,也打斷了她沒解釋完的話。
“?”
葉挽秋略微訝異地轉頭看着他,沒從那張過分昳麗的漂亮臉孔上瞧出多少明顯神色來,便也附和着假裝皺下眉尖,卻又忍不住笑着答:“這還沒開始呢,三太子怎麽先問起謝禮的事了?”
“得先知道謝禮是什麽,才能掂量這番感謝到底誠意如何。”哪吒淡淡道。
“可我剛才出門得着急,沒帶什麽東西呀。”
“你可以先欠着。”
“三太子是在教唆我賒賬嗎?”
葉挽秋故作驚訝地眨眨眼,笑容明豔,清黑杏眼狡黠靈動:“那我這樣算行賄監審官幫我作弊嗎?你不會轉頭去天帝面前告我一狀吧?”
“那要看你給的是什麽了。”哪吒仍舊面色不改。
“看來我得送上個最讓三太子稱心如意,求之不得的稀罕寶物,才能讓你舍不得把這寶物交上去。”葉挽秋思考須臾,虛心求教道,“那請問三太子,你現在最需要又還沒得到的東西是什麽?我試試看能不能上九天下黃泉,廢寝忘食,夜以繼日地給你找來。”
這便是根本不可能的玩笑話了。
畢竟以他天軍統帥的極盛聲名與地位,還有師從太乙天尊又有幾位古神在神界的勢力,想要什麽得不到。
所以葉挽秋說完也沒當回事,只低頭左右看着雲端之下的山川城鎮變化,好奇他們現在已經到哪裏了。
目光偏移間,她偶然看到哪吒剛好轉過頭,不動聲色地收回望向自己這邊的視線,然後聽到他說:“那就算你先欠着。”
能這樣句句回應她的随口調侃。葉挽秋了然地笑起來:“看來三太子今日心情不錯。”
有嗎?
哪吒自己沒這麽覺得。
他回想起晨間,太乙将他叫去,告訴他這次被天帝指派去人間,擔任葉挽秋晉神試煉監審官的神是他。
哪吒也沒多問什麽,只略微詫異一瞬便答應下來。
這下換做太乙愣住了。
他将湧到嘴邊的勸告與解釋都暫且咽下去,目光意味深長地看着哪吒:“你向來最不喜在不必要的事上浪費時間,這次答應得倒爽快。看來是今日心情不錯?”
原本太乙還覺得,至少要等自己說完這次派他去風祁山,其實更多是為了防範妖族趁機肆虐的實情以後,他才會點頭同意。
聽到師父這麽說,哪吒好像也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答應得很快這件事,漆黑鳳眼略不自然地眨了眨,解釋道:“她幫過我好幾次,又是青川君的繼承人。且師父與青川君向來甚為交好,我答應也是應該的。”
這番回答可謂滴水不漏。
太乙笑着,心裏起了逗逗自己徒弟的心思,便故意說道:“那便好。左右仙箬已經能出百花深了,往後你們倆遇見的機會便是只多不少,多熟悉熟悉也好。”
按照他對哪吒的了解,每次這種時候,哪吒總會面無表情回一句“沒必要”,“算了”之類提前劃清界限的話。
但這次,少年只是安靜坐着,什麽也沒說。
他那時候在想,早知道是自己去做她此次試煉的監審官,就不用多此一舉寫封信過去祝願她一切順利了。
反正整個過程他都會親自看到的。
而之所以會那樣做,只是因為……
哪吒回憶一下當時他自己的想法,發現找不到什麽很清晰客氣的緣由。
只是在得知消息的時候,就緊跟着想到了,然後就寫了信讓人送過去而已。
又過了快兩炷香的功夫,他們終于來到風祁山下的一處小鎮上。
考慮到這是在人間城鎮試煉,以尋找六鬥轉運燈為目标,最好也将自己化作與普通凡人無異的低調裝束。
于是葉挽秋運起靈力,隐去眉間紅蓮印與自身靈識氣息,為自己換上一身雪白色的寬袖紗衣,發系霧白絲帶的素淨裝扮。
再看向哪吒時,他也已經掩去神明本相,化作一個身穿束袖紅衣的清美少年。混天绫收條精致紅繩,将他滿頭的垂長黑發紮束而起,色彩濃豔惹眼,流動如霞。
乾坤圈縮小成一只正金圓镯套在他手腕上,将神族氣息嚴實鎖住,連帶着那縷标志性的蓮花香氣也消散不見。
就是這張臉……
葉挽秋打量着他,感覺就算抹去了臉上神紋,這張臉也實在很難和低調兩個字扯上半毛錢關系。
哪吒注意到她的視線,也看懂了她欲言又止含在嘴裏沒說出口的調侃,倒是沒有習慣性直接無視,反而很快回之以“五十步和一百步,誰也別說誰”的淡淡眼神。
葉挽秋微微睜圓眼睛。
今天東海底下的水晶龍宮是又被誰攪塌了,還順便把龍王砸成個半身不遂了嗎?
他心情這麽好?
早知道她出門前該到處打聽下八卦的。
“走吧。”哪吒沒再看她。
“好。”
也許是因為靠近大山的緣故。雖然今日豔陽高照,萬裏無雲,但這座鎮子卻始終被淹沒在山體的龐大陰影裏,半點也見不到外面的陽光。
走進去時,葉挽秋發現這裏有些冷清,也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街道上只能看見牽着牛羊的老人,追逐打鬧的幾個孩童,許多攤鋪都關閉着沒有開業。
放眼望去,竟然沒見到任何青壯年,這就是讓葉挽秋覺得奇怪的地方。不知道這些孩子的父母都去哪裏了?
她到處打量着周圍的建築,希望能趕緊找到這裏的地仙祠,将當地的情況都打聽清楚。
這是神冥兩界慣用,以及爺爺青川君教她的辦事方法——去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先找地仙弄清楚基本情況。
然而讓她意外的是,他們在鎮上繞了許久也沒找到有地仙祠。
按照凡間修建廟宇皆有風水方位講究的習俗,葉挽秋來到本該是最合适修建地仙祠的地方,卻只看到了一座建得頗為氣派的新廟。
只是打眼望去,這廟宇建得着實奇怪。
雖然也是按照一般神廟規格修建,但門廊屋頂所畫圖騰皆與常見的祥瑞靈紋毫無關系,反而顯得格外狂亂扭曲。立柱上雕刻着的也不是祥雲或靈獸,而是一些混沌的氣流,半遮半掩着表情癫狂的人,妖,或者鬼怪。
高高的屋檐下懸着塊丈餘長的牌匾,寫着“季祖公廟”。
“這是什麽廟?”葉挽秋擡頭看着那牌匾,眉心輕皺,“季祖公是哪路……”她看着廟外的陰森雕飾,實在說不出神仙這個詞。
“這應該是當地某個大家給自己祖先建的陰廟,用來庇佑鎮民以及後世子孫。不過一般而言,陰廟不應該建在這種地方。”哪吒說着,目光在那些詭異的雕飾上停留片刻,“可能裏面還有些別的東西。”
“那我們進去看看。”
穿過無人看守的大門,他們來到廟宇內部。
裏面極為空曠,也沒有其他路,遍地無光的黑暗裏只有一道畫滿人群朝拜妖靈的怪誕壁畫。兩旁立着一排兩人合抱那麽粗的高大立柱,在暗淡模糊的視野裏,猶如一群沉默僵直的鬼影。
葉挽秋還想走近過去,将那些畫面看得更清晰。眼前的牆壁忽然泛出層層波瀾,伴随着隐隐約約的人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即将從裏面出來。
她後退一步,下意識側身想要拉着哪吒朝旁邊躲起來。
卻沒想到,他也同時朝葉挽秋伸手想拉開她。于是兩個人毫無防備地,以一種扳手腕的姿勢互相抓住了對方的手。
只可惜情況不允許,否則就沖這突如其來的默契與兄弟般的友好姿勢,她真覺得這要不當場拜個把子簡直說不過去。
熟悉到心悸的柔和安寧感,在接觸到少女柔軟肌膚的瞬間淹沒過來。哪吒顯然也愣住了,手臂随之僵硬一瞬,但只是極短的眨眼間。
然後,他半點猶豫也沒有就保持着這個奇怪的握手方式,将葉挽秋扯進了一旁的黑暗裏。
回過神來後,她發現自己正背靠着石柱,視線平擡,極近之處便是少年規整緊扣着的衣領,以及線條清晰的喉結。
松開手的時候,一冷一熱兩種溫度的指尖無意間相互碰擦而過,帶來的細微癢意像是有花朵綻開吻在手指上,弄亂了她原本平穩的心跳。
而哪吒則迅速收回手,略微拉開和對方的距離。他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又咽回去,喉結滑動的動作格外明顯。
從壁畫裏走出來許多人,逐漸站滿了整個空曠大廳。
葉挽秋和哪吒背對背站着,仔細看了看出來的人,發現絕大多數都是穿着粗布短衫的普通百姓。他們圍聚在四周,面色各異。有的看起來似乎松了一口氣,有的則滿臉悲憫,憂心忡忡。
中間站着的幾個明顯來自富裕大家,衣着也相對考究華麗得多。
為首的男人大約四十來歲,伸手示意大家安靜。跟在他身邊的家丁則目露兇光,惡狠狠瞪着旁邊還躲在母親身後啜泣不已的少女,呵斥她不許再哭,好好聽季當家說的話。
“不然小心下一個被送去結神婚的就是你。”家丁這麽低聲冒出一句,頓時将那少女吓得臉色慘白,咬着自己沾滿淚水的衣袖不肯再出聲。
什麽“神婚”?
葉挽秋心裏疑惑着,聽到那當家的開始說話,聲音卻透着種無端的虛弱,好似随時會一口氣吊不上來似的:“今日神婚已成,謝謝各位父老鄉親前來送親。有了這場神婚,咱們又能有幾年安生日子可以過,也能去山上開金采玉,維持生計了。”
聽完這句話後,葉挽秋先是愕然,同時也隐約猜到什麽,心裏極為不舒服。
而哪吒則好像一下子回想起了什麽最讓他厭惡的東西,眉峰驟壓間,眼神頓時變得沉冷至極。
神婚,安生日子,維持生計。
如果他沒猜錯,這裏正在發生的事,也許和幾千年前的陳塘關一模一樣。
眼見這群人逐漸離開,葉挽秋率先走出來。
她看着那壁畫中央的妖怪已經将眼睛重新閉上,便也學着剛才那位季當家的動作,依次按下壁畫上的幾處地方。
果然,妖怪的眼睛再次睜開,壁畫開始再次波瀾起來,慢慢變做一個旋渦模樣的通道。像極了妖怪張大的嘴,随時準備吞噬前來自投羅網的人。
他們走進去,見到裏面已經又是另一層空間。
而原本應該出現在外面的地仙祠,卻赫然矗立在眼前的遍地荒蕪之中,被一堆枯樹幹草與隐約可見散落其中的白骨包圍着。
也許是剛舉行過神婚的緣故,這裏到處都能看見人間成婚時才會用上的爆竹、鮮花,尚且幹淨的老舊囍字剪紙鋪了滿地。更多的則輕易能看出來是許久之前撒上去的,已經快和泥土化作一體的腐爛深紅。
囍字剪紙從地仙祠門口,一直蜿蜒蔓延到葉挽秋他們所站在的地面上,猩紅如一條血化作的河流。在如此天光渾濁,死寂荒涼的地方流淌着,觸目驚心的可怕。
“地仙祠怎麽會在這裏面?”葉挽秋覺得不可思議,跟着哪吒一起朝裏面走進去。
兩人微微擡起的手中,一邊金環嗡鳴,一邊紙偶飛舞。
“這是妖族的破境術,能将人或物從原來的空間裏隔絕開。”哪吒解釋。
“有這種法術在這裏将地仙傳信阻絕,那想必妖族已經在這裏活動很久了。怪不得我們都是在六鬥轉命燈氣息洩露後才發現這裏不對勁。”沒有了地仙的及時通報,神界和百花深都很難發現這裏的異常。
說着,葉挽秋又說:“我先去找這裏有沒有他們剛才說的那個女孩。”
“我去找地仙。”哪吒回應。
他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探查與阻止妖族暴.亂,找到地仙問清楚情況只能說是他和葉挽秋都會做的事。
若妖族沒有什麽太大動作,那接下來的其他就得全靠她自己了。
不過同時,哪吒心裏也很清楚。這麽些年過去,原本駐守在此的地仙大概是早就找不到了。
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在尋找一周也沒有發現地仙蹤跡後,哪吒倒也只覺得意料之中。
眼前的祠堂已經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坐在神位之上的不再是寶相莊嚴的地仙,而是半面人臉半面妖相,眼冒綠光,手骨殘缺,嘴角挂着陰森笑意的妖靈。周圍還簇擁着一群同樣面目怪異的鬼怪。
哪吒仔細看了看這塑像,認出其雕刻的是一種名為變婆的妖靈,是由人死後的屍體所化來。但這神态,似乎和普通變婆有些不太一樣。
因為一般而言,變婆只會在鑽出棺材的短短幾天時間內還保有神智。然後很快就會邊做癡癡呆呆的長毛怪物,最後甚至化作熊或老虎之類的野獸。
可眼前這座變婆像卻看上去神志清醒,甚至飽含陰郁怨氣。
哪吒打量着它,走近一步。變婆像驟然傳來一聲輕響,是脖子那個地方。
察覺到情況有變,哪吒迅速退到一旁暗處等待。
伴随着點在供桌上的香油燈終于燃盡熄滅,半妖面半人面的變婆開始不斷扭曲着脖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死黑色的眼睛裏慢慢浮出兩團陰冷綠光。原本整個由石頭做的身軀忽然變得柔軟起來,手腳并用地從神臺上爬下來,姿勢詭異如一只龐大而殘疾的蜘蛛。
緊接着活過來的,是周圍朝拜着她的衆多木偶鬼怪。
它們身上穿着迎親紅裝,手裏提着貼有大紅喜字的紅燈籠。團團青色鬼火在籠中亮起,不斷在裏面上下浮動着,青紅交織的光影晃動波瀾。
它們臉上塗滿慘白細粉,挂着畫上去僵死的恐怖微笑,沒有眼皮的眼珠黑漆漆地望着前方。嘴唇深紅發黑,笑起來時直直咧開到鬓角,喉嚨裏發出的每一道聲音都像是有幾十個男童女童在齊聲尖叫:
“神明接親,生人勿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