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往日回想
往日回想
林昭宇這個人,本質上和別人看到的他,是完全不同的。
他誰也不像,也誰都不是。
在林家,也算是規則怪談吧,無論你想知道什麽,只要你明确表達了你想知道,就會有人告訴你。
林昭宇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父親母親之間真正的問題是什麽。林家和範家結親,利益至上的婚姻裏,愛情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少年時光的白月光,不過只是往事的一部分罷了。
真正核心的問題不是那位白月光的家世、相貌、又或者他們之間有多麽刻骨銘心的故事。而是因為性別。
林成渠确确實實是因為種種原因,和那位斷了聯系,娶了範家的女兒。
範瀾年輕的時候,也有自信,注意力從前人轉移到自己的丈夫身上,她假裝不在乎那個人是什麽樣的人,實際上最在乎的也就是這件事情了。
這才是根本的問題。
範瀾沒辦法隔絕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原本就是喜歡男人的,妥協後娶妻,也有可能娶別人。彼時性取向還有難以啓齒隐私的時候,林成渠就守着自己的秘密了。
女生懷孕生子總會被激素影響,情緒波動巨大,某一天,大吵一架,理智喪失。林成渠才知道,她對那位做了什麽。
聽林成峰說,是一個年輕漂亮的舞蹈家,前程似錦,後半生大概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了。
林成渠無法自洽,他不能抛妻棄子去追求所謂的愛情,也不可能去打擾早已錯過的上一任,他把這一切都歸咎于是自己的錯。
無知,又無能。
那個時候林昭宇才幾個月大,林成渠還是帶孩子的,每天在院子裏坐着,有時候在發呆,行屍走肉一般對一切都失去了注意力,
宗祠裏跪着,有時候能找到內心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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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裏,怎麽可能不平靜呢。
大伯林成峰那個時候在家裏還是管事的,他從林成渠懷裏搶過來林昭宇,抱在懷裏,說:“你走吧,別回來了。”
父親林成渠大哭了一場,沒有帶任何行李,在一個普通的午後,開車離開,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林成渠人間蒸發之後,林昭宇就是範家和林家唯一的交接點了。範瀾把控制欲轉移到了林昭宇身上,林昭宇很優秀,和他父親一樣,很小的時候就很顯眼,也讨人喜歡。喜歡極限運動,最喜歡的就是打籃球,陽光活潑,待人和善,長相也是溫和的模樣,總是笑眯眯的,從來也不發脾氣。
高中的時候有兩個好朋友,一個是發小謝林洲,另一個是全校第一名,傅珺。機械工程天賦超群。
林昭宇第一次被請家長就發生在高三,傅珺有一段時間成績反常,她說不出來原因,下意識希望兩個好朋友說點什麽,謝林洲沒理解,林昭宇只是蒼白解釋,沒有早戀。
解釋就是最好的掩飾,範瀾被叫到學校,她對這件事情的态度其實很微妙,在老師面前誠懇道歉,回家之後卻沒有絲毫的責怪。
他那一瞬間就明白了,早戀也好,成績下滑也罷,都不是她關心的,她最大的期待,就是林昭宇和林成渠不一樣。他最好可以什麽都和林成渠一樣,只要有一點不一樣就好。
林昭宇看明白了,但也無話可說,因為他很清楚,他們是一樣的,連最被在乎的那一點也是一樣的。
只不過林昭宇沒解釋,他擅長用模棱兩可的話術來避免回答問題。他突然找到了問題的一種可能性。謝林洲一直在準備留學的事情,他在外語上的天賦不錯,家裏也是外貿行業。傅珺反常的狀态沒有持續太久,順利保送到一流學府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還是什麽都不說,直到有一天家裏問他對以後的規劃,他說都可以。
爺爺問他,想去留學嗎?和謝林洲一起,互相有個照應也行。
新時代,不要都待在家裏,出去看看。
林棨開口,範家的其他人自然附和,範瀾難得沒有反對,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不期待也不反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即将得到真正的自由。
十八歲的林昭宇和謝林洲一起出國留學,他突然有了新的愛好,跑車。
林家的家底,這不是什麽大事,林昭宇在財務上一直都很自由,他能支配的錢財超出相信,林晤宇管家先管賬,林昭宇買車花錢,少次,大量。
完全自由,完全支配自己人生的機會,他很珍惜,偶然還見過一次他父親林成渠,開了家中餐廳,傳統中式刻板印象的健談中年人,早以褪去了少年時重大起伏的情緒,整個人都很沉穩。
他們只是對視,沒有說話。
人生,做出選擇,承擔責任,履行義務,享受好處,付出代價,僅此而已。
他們倆除了血緣,沒什麽關系。
學業不算太重,應付起來不難,花錢的事情要做,喜歡的事情也要做。
謝林洲為了撩妹,加入了一個話劇社,學生範圍裏的興趣社團,偶然機緣巧合登臺演出,硬拉着林昭宇去看,林昭宇對這種安安靜靜看演出的活動真的不感興趣,他還是更喜歡瘋玩的哪一種。
不過既然邀請了,當然要去。
在臺下坐着,等着演出的開始,觀衆的數量不少。
話劇冗長,不過中場休息的時候,倒是挺與衆不同的,安排的是小提琴演奏。
林昭宇對樂器的了解,也就那麽回事。
只不過臺上的人确實很好看,燈光聚攏白色的長袍,金色的桂冠,深棕的發色,還有墨綠色的瞳孔。平靜而又毫無波瀾,在無人之境的湖水,只倒映森林的景色。
見色起意,他完全沒有美好自己的必要,這是事實。
演奏結束地很快,或者說他認為結束地很快,出門本能地跟着起身立場,謝林洲只是一個路人甲的小角色,已經結束了全部演出。
林昭宇找到謝林洲,小提琴演奏家正在更衣室換衣服,大概會直接離開。
他問謝林洲:“他是誰?”
謝林洲只是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瞬間理解,開口道:“你來真的,我去打聽一下。”
謝林洲對做些事情看的很淡,剛知道的時候也吓了一跳,震驚發問,你不會喜歡我吧,随後挨了一拳,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得到的回答模棱兩可,謝林洲原話複述,只是說離他遠一點。
強求沒有意義,緣分也只是一種開始,他的自由有絕對不能越過的紅線,所以一開始,是沒什麽的,一面之緣而已。
他們的交集,真正起源于一次意外,謝林洲為他不篩選朋友又喜歡喝酒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他對體驗性并不反感,誤入了一場多方影響下的賭局,電話打到緊急聯系人這裏,需要去接他,帶着錢財的那種。
林昭宇找了林晤宇,巨額錢財比想象中來得快多了,那個時候家裏已經是林晤宇接手了,不需要過多解釋些什麽。
四個小時不到,輸掉了兩千萬,美金。才得到了和幕後老板見面的入場券。
他只慶幸一件事情,對方只要錢,而不用其他的東西。
林昭宇足夠大方,反而是好事,這樣至少他們不會把路走死,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歡迎下次光臨。
謝林洲被帶過來的時候,算是比較清醒的了,他莫名有一種心虛。
林昭宇陪着玩了不到一個小時,流水一樣的輸,只是刷卡,然後輸掉,精神狀态穩定,一刻都沒有陷入瘋狂。
顯然,他不是目标客戶,能收割他的機會,只有這一次。
對方收下了“見面禮”,一億美金,送了他一瓶刻着大寫“F”的紅酒,客客氣氣送人走了。
除了花錢,對方大概也查了他們兩個是誰,是在一定程度裏願意花錢,但不要太過火的客戶。
除了花錢,一切還是很順利的,賭場的後門,不如前廳那麽燈紅酒綠,确實難得的劫後餘生。
“昭宇,你太義氣了。”謝林洲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好險,差點以為要死了。”
“今天沒死也快要死了。”他把紅酒和消費清單都塞給謝林洲。
謝林洲看了一眼:“一億二?你果然喜歡我。”
“你滾。”林昭宇無語,“大哥給的,他已經知道了。”
“行吧,我想想怎麽跟我爸說,幸好我是獨生子,哥給你報銷。”謝林洲拍拍胸口,“不過也是幸好你今天就來了,不然我估計還得搭不少進去。”
“什麽意思?”
指了指酒瓶外包裝上的“F”徽章:“這是Fries家的賭場,聽說來了個大人物,小老板着急要去接待,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大人物?”林昭宇拉住謝林洲的胳膊,“那還不快跑,你在這等什麽呢?”
兩個人突然在黑夜裏狂奔起來,不是很正常。
賭場的後門偏安靜,樓上有一個辦公室,是單向的玻璃。
林昭宇是很後來才知道,那塊玻璃後面,站着的人,就是他一見鐘情的綠眼睛帥哥。
那一天的單向心動吧,羨慕這一種自由,想要這樣的自由。
校園裏機緣巧合的重逢,賽車場上英雄救美,當然了,這都是林昭宇的視角,他認為自己是英雄。
也知道了對方的名字Adrian(艾德裏安)。
偶爾的一天,被追殺,對方毫不猶豫拉着他跳河求生,一切才都變了。
Adrian(艾德裏安)被救起來的時候中彈了,但沒有失去意識,他家裏的人來把他帶走,順便把林昭宇也帶走了。
簡單的醫療處理,林昭宇第一次從他波瀾不驚又好冷的情緒裏感受到憤怒和殺氣。
也是在那天,他知道了他的全名。
Adrian Fries(艾德裏安·弗裏斯),弗裏斯家的下一代掌權者。
其實危險都已經擺在明面上了,所有的一切幾乎也是全盤托出的。
現在想來,他也被自由和愛情蒙蔽了雙眼,變成意識不到危險的飛蛾。
他對大家族的理解來源于徐家和林家。以至于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有的家族,是靠殺伐果斷和踩着別人屍體走上去的。
林昭宇的麻煩來自于來日東窗事發的危險。而Adrian(艾德裏安)的危險則總是來自于當下。
Adrian不想做Fries,他只想做小提琴演奏家,他以為只要他放棄了,就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林昭宇不喜歡瞻前顧後,他自由的時間不會太長。
建立在流沙的海市蜃樓,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感情。
那個時候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了,每天和謝林洲一起上課,想一出是一出,課業忙完了就去找Adrian,充實的生活。
這種狀态沒有持續太久,不到一年半。
在岔路口前,總要做些選擇的。
你能為我留下了嗎?
你能跟我走嗎?
你能保證你家裏那些事情不會影響我嗎?
你能告訴你家人,我們是什麽關系嗎?
互相詢問,沒有什麽撕心裂肺,這是事實。
自然而然的結束。
Adrian還是說出口承諾了些事情,如果他在今年真的全身而退了,就去找他。
意外發生在結束之後。
Adrian放棄的東西,恰恰是很多人拼命想要的,為了能在再次分配裏獲得優先選擇權,選擇了綁架林昭宇。
匕首劃過林昭宇的脖子,Adrian眼神示意,Vicent開槍,僅僅只是幾秒鐘的時間,所有的一切,全都完了。
在林家人來之前,謝林洲還是給了他們獨處的時間。
林昭宇的意識不清楚,Adrian更換了自己的承諾,我欠你的,會彌補的。
欠一條命,所以還一條,還不了林昭宇,就還林晸宇。
他把小提琴送給了Troy,這個小孩是世交家裏的,一直吵吵嚷嚷要學小提琴,哪個好人家找Fries學小提琴啊。
不過林昭宇一直很喜歡小孩,也是他鼓動Troy堅持就是勝利,Adrian才無奈收徒。
人永遠沒法客觀的看待自己的選擇,也無法在每一個岔路口窺見自己的全部人生。
他們倆最終舍棄的,都是最本我的東西。
Adrian把小提琴送給了Troy,他從Adrian,變成了Adrian Fries,最終變成了Fries。
林昭宇的賽車也只縮在車庫裏,曾經有價無市的ED-8,從賽車場上的無價之寶,變成了車庫裏的收藏品。林昭宇,只是林家的林昭宇。
有價無市的ED-8,要過硬的人脈才能得到,在別人的地盤上,林昭宇只能出錢,至于人脈,自然是那個人出的。
ED-8,這樣的開頭,還能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