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夏夏,你聽我分析——你說的那人,絕對就是喜歡你啊!”
視頻通話裏,徐今遙興奮得眼睛放光,“想想看,一個已經工作的精英熟男,空閑時間是很少的,偏偏還經常和你聯系。最少最少,他對你也是有意思!”
祁紉夏頂着一宿不得安眠的黑眼圈,看着手機屏幕畫面上手舞足蹈的徐今遙,腦筋轉動得很遲緩。
她很少有為感情問題糾結的時候,當初面對陳钊的窮追不舍,三言兩語就和對方劃清了界限,如今舉棋不定進退兩難,唯一一個想到的對象,就是徐今遙。
出于保護隐私的目的,她沒有對徐今遙和盤托出全部事實,對于談铮的真實身份和職業,都用自己編的假說糊弄了過去。
“你真的确定嗎?”祁紉夏托着下巴,“我總覺得,還是得當面問一問才好。”
徐今遙被她的橫沖直撞逗得捧腹,“夏夏,你怎麽就不開竅呢?這種事情,講究的就是一個互相推拉,哪有直愣愣上去問的道理?”
“可萬一是我自作多情怎麽辦?”
“明着問不行,那就暗中試探呗。”
“怎麽試探?”
徐今遙眼珠一轉。
“最笨的辦法,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
狗頭軍師徐今遙想出的辦法,足足讓祁紉夏對着手機尴尬了半個小時。
“你發一條僅他可見的朋友圈,說最近上映的那部愛情電影好看,然後什麽也別多說,坐等他回複就是了。”
徐今遙看起來信心滿滿,“你要相信,真正對你有意思的男人,不可能錯過這種暗示。”
祁紉夏半信半疑。
一條簡短的朋友圈,她删改來删改去,寫了将近二十分鐘,總算不覺得言語刻意,設置好權限,終于發了出去。
談铮會是吃這套的人嗎?
她心裏有個角落,微弱地疑問。
這種方式,在一些情感博主的文章當中并不罕見,但是據徐今遙所言,此招雖舊,但對于暧昧中的男女,往往有奇效。
朋友圈發出去,祁紉夏把手機丢在一邊,不願多看。
上次改好的簡歷終究沒有投出去,只是猶豫了那麽幾分鐘,崗位狀态就變成了“停止招聘”。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繼續刷新職位頁面,意外見到了一連串的線上兼職,多集中在中小學生課外輔導行業。
薪資當然不如大企業的實習生,但勝在居家辦公,時間靈活。
祁紉夏心動了。
她再度調出原先版本的簡歷,做出微調修改。黎川大學經濟專業的招牌很好用,投了幾份出去,很快就有HR找她私聊,順便約了電話溝通。
李素蘭在廚房裏做菜,高壓鍋嗞嗞狂響一陣,被減小的竈火安撫下去。
祁紉夏想着談铮的允諾,應該很快就會有回音,于是早早打起腹稿,準備找個合理的說辭,正式說給李素蘭聽。
手機很安靜。
祁紉夏仰面躺在床上,沒聽見任何的消息提示。
天氣悶熱,晨起時一場雨沒下透,厚重水汽浮在空氣裏,裹得毛孔透不過氣。風扇依然被開到最大檔,不知疲倦地送着風,但仍是徒勞。
祁紉夏翻身下床,終于忍不住開了空調。
同時打開手機朋友圈。
無贊,無評論,無消息。
那條僅談铮可見的朋友圈,如石沉大海,迅速地隐沒在一堆旅游九宮格和生活吐槽裏。
祁紉夏盯着手機屏幕,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患得患失。
談铮也許根本不會看到他的朋友圈。
而她等的那個答案,真的有意義嗎?
祁紉夏怔怔地放下手機。
空調剛剛開起來,冷風很足,她站在離送風口底下,那風仿佛可以吹進她的骨頭縫裏。
一種內心秩序遭到破壞的荒誕感驟然襲來。
她用力搖了搖頭,重新點開朋友圈,準備把自己發的那條删除。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了電話。
通話界面顯示,該號碼的歸屬地就是黎川當地,是個私人手機號。
瞬時間,祁紉夏想起了和HR的電話約定,生怕遲一步錯過,趕緊接起說道:“喂,您好。”
“您好。請問,是祁紉夏小姐嗎?”
聽筒裏,幹練穩重的男聲傳來。
祁紉夏隐隐覺得這聲音耳熟:“我是。請您這邊是……”
“我是談總的助理,淩森。上次在談總辦公室見過。”
祁紉夏詫異,“淩助理?你找我有什麽事?”
“談總讓我和祁小姐說一聲,今天下午五點鐘,煩請您到談總辦公室來一趟,屆時我會開車來接祁小姐。”
祁紉夏一頭霧水。
談铮不是沒有她的聯系方式。究竟是多麽重大的事,需要由淩森來通知她?
她道出心中疑問:“能告訴我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嗎?”
淩森的口風卻緊:“抱歉,祁小姐,我們談總只交代我按時來接您,沒有和我講明白緣由。”
祁紉夏只得應下。
挂了電話,她卻忍不住胡思亂想。
莫非是介紹的那份工作出了什麽變故?憂色浮上她的眉頭。
吃完午飯,一整個下午,祁紉夏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捱到了約定時間,她借口和室友出去吃飯,匆匆出了家門,坐上前來接應的淩森的車。
她沒指望能從淩森嘴裏問出點什麽,一路上倒也安靜。到了談铮的公司大樓,她照舊搭乘電梯直上,淩森在前,為她引路。
“談總,人帶到了。”
辦公室裏,談铮對着電腦,正在和外商開視頻會議。餘光瞥見淩森帶着祁紉夏進來,只是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便繼續對屏幕講起英文。
祁紉夏聽從淩森的安排,坐在會客區域的黑色皮沙發上等。手邊一杯溫水,裝在印有公司logo的一次性紙杯裏,隔好久抿一下。
這會開得比她預想中久。
談铮在加拿大留的學,說英語卻沒什麽那邊的口音,祁紉夏聽着,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高中,教材配套的英文聽力,就是那副板正持重的腔調。
她張望一圈,沒看見上次那本莎士比亞喜劇。
紙杯裏的水由溫轉涼,夕陽的顏色一點點變得秾麗,金黃色的光輝從大玻璃窗裏照射進來,落在茶幾的一角,形成一個對稱的三角形。
談铮終于收起了耳機。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他起身走到祁紉夏面前,連說着抱歉,“時差擺在這裏,沒辦法,只能這個點開。”
祁紉夏搖頭,說自己不介意。
談铮又問:“不好奇為什麽叫你過來嗎?”
在等待的時間裏,祁紉夏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現在被問起,倒也很是鎮定。
“當然好奇,”她說,“為了什麽?”
“帶你看電影。”
祁紉夏當下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心頭大石終于落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虛驚一場。
然後才聽出特別來:“看電影?”
她詫異地擡頭,碰見談铮似笑非笑的眼神,間雜幾分認真。
腦海裏轟然。
心裏仿若忽然萌生出怯意,就像高數題演算到最後,明明過程絕對正确,卻在填寫答案的時候,躊躇不前。
“……什麽電影?”她試探地問。
談铮報出名字。
正是她朋友圈裏提到的那部。
兩人心裏皆已明了,偏偏礙着面子,祁紉夏還要裝傻充愣:“你怎麽知道我想看這部?”
其實一點都不想。
電影的主演之一,她甚至都不認識。
“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談铮的回答不出意外。
“怎麽樣,走嗎?順便請你吃頓晚飯。”
祁紉夏猶豫一下,點了頭。
*
她沒有預料到,談铮請她看電影,竟然會包場。
空曠的放映廳裏,空氣不大流通,祁紉夏看着一排排無人的座位,難以理解談铮的行為:“為什麽要包場?”
談铮領她到最佳的觀影位置坐下,“沒人打擾,這樣比較舒服。”
“打擾”這個詞放在這裏,顯得格外微妙。
祁紉夏不禁多看了談铮一眼。“你從前都這樣看電影?”
談铮:“很少,一般在家裏的影院看。”
“……”
祁紉夏後悔自己多嘴。
“我沒別的意思,”談铮怕她誤會一般,真誠說道,“我不怎麽看熱映的電影,基本上揀老片子看。只有那種上映幾個月,口碑很不錯的,才會在當年之內看完。”
他話音剛落,廳裏的燈光驟然間暗下去,電影開始了。
徐今遙指名道姓讓祁紉夏提及這部電影,純粹是因為作為最近檔期裏唯一一部愛情片,它能制造出來的粉紅泡泡,絕對是隔壁兒童動畫的幾百倍。
而在完全忽視劇情、主演等等因素的盲選之下,徐今遙竟然歪打正着了。
祁紉夏一度擔心的無邏輯爛片情節并未出現,恰恰相反,作為新人導演的初鳴之作,它以少女的視角展開,講述了一段橫跨青春與而立的真摯愛情故事。
放映行至中段,當女主角在海邊和愛人重逢時,主題曲恰好響起,情節同時被推向高潮。
祁紉夏聽出來,那是她挺欣賞的一位女歌手,一時間出了戲,興致勃勃地想要給談铮介紹。
可話到嘴邊,她才想起此時電影還在放映,實在不好貿然出聲,便生生咽了回去。
只是她沒克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自覺地往右邊的座位瞟去一眼。
不看不要緊。
這一看,她毫無防備地,和談铮四目相對了。
四下裏黑暗,銀幕是唯一的光源,談铮側着臉,凝神望她,不知維持了多久。
祁紉夏只覺得嗓子幹澀,明明放映廳裏只有他們兩人,卻也唯恐驚擾什麽似的,壓低聲音問:“你盯着我做什麽?”
不夠強烈的光線,反而愈襯得談铮眉骨深邃,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動了動:“你不覺得,男女主角的經歷,聽上去很熟悉?”
熟悉?
祁紉夏茫然,腦海裏迅速回憶一遍前四十分鐘看過的情節。
男女主年少相識,情愫暗生,但因各自學業不得已分開。經年之後,他們先後重回當初的城市,在海邊重逢。
熟悉……
是有點熟悉。
被談铮的目光包裹,躲閃也是徒勞。祁紉夏還是不肯講實話,低低說道:“破鏡重圓,不都這麽個套路麽。”
“不一樣。”談铮驀地開口,聲調低沉,如同蠱惑,“不一樣的。”
祁紉夏凝視他嘴唇張合。
好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