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電影的後半場,祁紉夏全程心不在焉。

談铮只用一句話,就讓他的存在感驟增,讓祁紉夏僵硬着不敢轉頭。

銀幕上,重逢後的男女主極盡暧昧,望向彼此的眼神,足以讓溫度攀升至沸點。

空蕩的放映廳只有他們兩人,影片裏的氣氛透過空氣清清楚楚地傳遞過來,好似麻痹神經的藥。

祁紉夏如坐針氈,終于在電影放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忍不住借口去洗手間,暫時離了場。

但她不知道,就在她中途離開的幾分鐘裏,影片的情節,是一段相當意識流的情.欲戲。

放映廳裏只剩下談铮。

影廳的音效好,片中主角輕微的喘息和呢喃盡數被耳朵捕捉。屏幕上色調朦胧,如同輕紗籠罩下的一場春日夢境,欲語還休。

導演适時留出一段空鏡,以作意蘊深長的留白,又像情事餘韻的揮散。

背靠柔軟的椅墊,談铮單手搭扶手,目光傾斜。

左邊空着的座位,幾分鐘前還坐着人。

他回憶她戒備又緊張的模樣,明明是個機敏伶俐的姑娘,面對從未探索的領域,竟也會那麽無所适從。

還是她說的想看。

覆着薄繭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座位之間的扶手。銀幕光影變幻,映在談铮棱角分明的臉上,平添了一絲難宣于口的欲色。

背景音樂變換。

影片情節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進場門口傳來“吱呀”的響動,談铮聞聲,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坐端正身體。

祁紉夏從狹長的過道向他走來,渾然不知剛才錯過了什麽,抱歉一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她剛才在洗手間裏洗了把臉,鬓角還帶着未擦幹淨的水漬,黑暗中看去,尤為明顯。

談铮挪腿,讓她從自己面前側身經過,目光不着痕跡地順着她的臉頰滑過。

“沒關系。”他說,“就快結束了。”

*

不出意料,電影以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作為收束。

從影院出來,談铮帶祁紉夏去就近的一家泰國菜餐廳吃飯。

冬陰功湯酸辣可口,祁紉夏擡眼,見對面談铮心無旁骛地吃東西,終是沒忍住內心疑問:“你今天……為什麽突然叫我出來看電影?”

談铮慢條斯理道:“不是你發朋友圈,說想看這部嗎?”

一種被當衆抓包的心虛感襲來。

祁紉夏想到那段僅他可見的文字,決定吃完飯就把它删除。

這樣的情态落在談铮眼裏,無疑是另一重風景。

他當然不知道那條朋友圈的幕後隐情,只是以為祁紉夏被說中心事,自然會羞赧。

心底沒來由地一柔。

吃完飯,談铮把祁紉夏送回家,就此作別。

兩人都沒明說,但彼此心知肚明,這樣的見面,不會是最後一次。

回到家中,祁紉夏低頭就給徐今遙發消息,将今日之經過說了個大概。

徐今遙百忙之中依然能抽空秒回:【我敢用我的考研成績擔保,他絕對喜歡你。】

祁紉夏深知,這對徐今遙已經是絕無僅有級別的毒誓,便追問:【可我想不通,他為什麽要喜歡我?】

這話不是妄自菲薄。

盡管從小就不乏向她表示好感的男生,可是相比于他們,談铮還是太特別了。

回想前兩次去他的公司,在地下停車場,祁紉夏曾經遠遠瞧見了幾個他公司的女職員。

幹練,精致,從頭到腳都散發着“我是精英”的味道。

在她的想象中,談铮喜歡的,更應該是那種人。

而不是還沒擺脫學生氣的自己。

【夏夏,男人都是看臉的。】徐今遙說得很直白。

【他身邊不缺美女。】

【但是缺一個象牙塔裏的青梅竹馬學霸美女。】

祁紉夏很想糾正,她和談铮根本說不上什麽青梅竹馬,但是徐今遙的消息緊接着發過來:【夏夏,你對他有感覺嗎?】

感覺?

祁紉夏躊躇了。

【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不讨厭,對吧?】

【既然是個家境不錯、工作也不錯的年上帥哥,不妨就試試呗,而且知根知底的,風險也小。】

徐今遙明顯是撮合的意思。

祁紉夏回話,上方的“正在輸入中”還在繼續。

【就目前來看,這男的挺殷勤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冷下來吊他幾天,如果他連這點耐心都沒有,你直接拉黑就是。】

徐今遙的招數,看起來頗具情場老手的意味,實際上她也只是從電視劇裏活學活用,但一顆為好姐妹出謀劃策的誠心不假。

祁紉夏卻對着她的話陷入了沉思。

冷處理?

在母親的工作塵埃落定之前,祁紉夏可沒有這種勇氣。

但內心一個微弱的聲音告訴她,徐今遙說的不無道理。

哪怕談铮現在對她有點意思,誰又能保證,這種“意思”能維持多久?

一周,一個月,還是一年?

如果只是暫時起了興致,沒過多久就一拍兩散,別的不說,她首先會成為祁家幾年之內的最大笑柄。

祁紉夏想都不敢想。

盯着聊天界面上和談铮的對話框,祁紉夏又陷入了兩難。

這種兩難足實困擾了她幾天,但很快就被一位造訪的故人,短暫地沖淡。

——沈蔓來了黎川。

她的航班剛剛落地,就在宿舍群裏發了一條語音,豪情萬丈地約兩位前室友出來吃大餐。

祁紉夏和徐今遙自然應和,不過一直等到三天之後的晚上,她們的約定才遲遲兌現,原因無二,正是沈蔓緊鑼密鼓的培訓和工作安排。

吃飯的地方,定在黎川市名頭很響的中餐廳,徽山居。

名氣大,價也貴。

沈蔓定在這裏,自然是要請客,理由依舊是不能占大學生的便宜。祁紉夏卻和徐今遙私下商量,覺得終究不能總花沈蔓的錢,畢竟她也才剛工作,于是說好,到時候由她倆平攤賬單。

好在她們三個的食量都不大,點餐時祁紉夏疾速心算,估價還在自己能夠接受的範圍內。

“蔓蔓,你這家新公司怎麽樣啊?福利待遇好不好,領導好說話嗎?”

落座沒多久,菜還沒上,徐今遙就迫不及待地問。

她如今正在苦哈哈地埋頭書山,對職場生活的好奇倒是越來越強烈,她自比這為拉磨驢前面的胡蘿蔔,全指着未來激勵自己。

“工資高了一些,不過我不太會理財,還是月光,”沈蔓聳聳肩,“倒是同事關系和工作氛圍,比上家強了不止一點,領導也特別好,真的。”

祁紉夏問:“包括你上次說的那位施總?”

沈蔓連連點頭:“對,大小領導都很和氣,尤其是她。可惜,這次來黎川,她大概是不走了,要調回集團總部任職。”

她說罷嘆氣,“我們施總真的很好。之前我剛進公司,又怕太勤快被甩活兒,又怕什麽都不表現被淘汰,中午上天臺發呆,正巧碰上她,安慰了我好久。”

這倒不多見。祁紉夏不覺也開始另眼相看:“聽起來,确實是一位溫和的領導。不過人往高處走,這樣的人,應該不會一直待在分公司,何況又是老總的女兒。”

說話間,清蒸鲥魚和蟹粉蝦仁端了上來。

一盤鲥魚的價格,幾乎就占了這頓飯總價的一半,祁紉夏和徐今遙固然肉疼,但頭一回真切見它端上餐桌,好奇心更盛,同步動筷子品嘗。

“行吧,算是對得起價格。”徐今遙百感交集地說。

同樣是魚,活在水裏的時候,尚且沒分出高低貴賤,死了端上餐桌,身價倒是變得泾渭分明。

祁紉夏以眼神表示對徐今遙的贊成,咀嚼得慢條斯理,唯恐囫囵咽下去嘗不出味道,辜負了自己的錢包。

滿打滿算,沈蔓離開黎川,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卻像是攢了一籮筐的話,怎麽說也說不完,徐今遙幾次提醒她吃菜,沈蔓皆是象征性地夾了幾筷子,又停下來說話。

好不容易等到她口幹舌燥停下來喝湯的間隙,祁紉夏向徐今遙遞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點一點頭。

“蔓蔓,我去趟洗手間,馬上回來。”祁紉夏發揮演技,暫且離席。

離開沈蔓的視線範圍,祁紉夏直奔收銀處。

“結十五號桌的賬。”

收銀員在機器上操作幾下,很快調出賬單,對祁紉夏道:“十五號桌總計消費一千二百七十三元。請您核對下賬單。”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聽見對方清晰準确地報出這個數字,祁紉夏的表情仍有瞬間的失控。

她向收銀員說了句“稍等”,拿手機拍了賬單給徐今遙發過去,沒幾秒便收到了半數金額的轉賬。

附帶一個哭臉表情。

祁紉夏付了錢,銀行的支付短信很快就跳出來,提示她卡裏餘額。

和那個數字面面相觑一會兒,祁紉夏鎖了屏,從漆黑玻璃上看見自己未曾展眉的臉。

收銀臺正靠餐廳大門口,從這兒進門,左右兩邊一水的中式仿古燈架,既為照明,也為引客。最後一盞紗燈挨着樓梯口,往上就是二樓。

聽沈蔓說,上面都是包間,對消費有些要求。

祁紉夏心中做着數□□算,循兩側光源開辟出來的原路折返,忽地一恍神,前面似有個極其熟悉的背影閃過。

很像談铮。

她腳下遲滞,思緒不由自主地跟着亂了,在原地怔忡片刻,再仰望那截曲折的樓梯,哪裏還有人的影子。

祁紉夏自嘲地搖搖頭,覺得應該是自己看錯,提步往回走。同時在心中寬慰自己,最近發生的好幾件事都與他有關,偶爾的眼錯不足為奇。

随後安然往回走。

和樓下大廳的喧嚷熱鬧不同,二樓是另一個天地。

白牆青磚,假山造景,如入園林。即便僅有一層之隔,但隔音做得極佳,甫一上樓,便聽不見樓下的任何嘈雜。安靜的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降真香氣味,很是怡神。

沿走廊,經過一間間包廂,談铮停在了最裏的一扇門前。

厚重的紅胡桃木門上,挂着一塊小小的木牌子,正面用端正的柳體寫着包間名——“青棠”。

推門而入,寬闊的黑色大理石餐桌邊,只坐了一人。

談铮落座,語氣淡淡:“抱歉,公司有事,耽擱了一陣。”

施慕微笑回應:“沒關系。”

她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穿着一件杏白的絲質襯衫,長卷發齊胸,耳邊一對圓潤的澳白珍珠耳墜,大方得體。

“不過,我不喜歡等遲到的人,所以菜已經點好了,沒有顧慮你的口味。”施慕又說。

談铮不以為意:“随你。我不忌口。”

簡略的交流并未使得包間裏的空氣活泛,反而更像是陷入一潭阻滞的死水。

兩人對視一眼,如兩座相顧無言的冰山。

還是施慕先說的話。

“談總,對于今晚的這場相親,你有什麽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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