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十一假期,祁紉夏過得很平靜,像延長版的周末,怡然自适。
徐今遙連續在朋友圈曬了幾天的美食,顯然都是家中餐桌,配文唯有兩個哭泣落淚的表情,一切盡在不言中。
沈蔓倒是在外游玩,看定位,似乎和朋友自駕去了內蒙草原,每張照片都是天高地闊的人間好景。
相比之下,談铮的消息來得沒什麽規律。
誠如他所言,自從上飛機時給祁紉夏發了報備,之後的幾天,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幾條,多在說忙碌,偶有夾雜路上的風景,鏡頭也仿佛帶着匆匆的既視感。
祁紉夏每條都回複,不過隔着時差,也沒指望談铮能馬上看到。
回消息的間隔時間長了,整個聊天頁面看來,仿佛兩個人錯位地自說自話,淩亂之中卻也有些默契。
七天的假期一閃而過。
再回到學校時,祁紉夏久違地收到了朱雨桐的消息,說是社團招新,請她幫忙撐一撐門面。
自上次社團展演成功結束,她們之間的聯系就淡了不少,況且社團本來就是低年級的主場,留給大四學生發光發熱的地方很有限。
朱雨桐只待招新一過,就卸任社長一職,只是百團混戰的熱鬧實在不可錯過,當天一早,她就騎車載着祁紉夏抵達了招新會的地點。
學校的文化廣場上,數十頂帳篷整齊排開,各家社團都擺出大幅海報,甚至有些還打印了宣傳單,招攬門客似的,對着過往新生笑臉相迎:“來來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還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啊。”
發出感慨的是個大二的學弟,正是在上學期末《仲夏夜之夢》裏扮演雅典手藝人的那位。
他旁邊站着個明麗的女生,望着他們帳篷前的人頭攢動,聞言而笑:“我們社團就不一樣了——顏值擔當往外一坐,哪裏還用得着什麽傳單海報。”
坐在前頭教學妹學弟填表格的祁紉夏,顯然被劃歸入了顏值擔當一派,不過她本人對此毫無察覺,只是覺得新生熱情難擋,踴躍程度遠勝她當年。
好不容易應付完一陣,祁紉夏早已口幹舌燥,不得已叫了旁人上來接替,自己趕緊退回後方喝水。
“表現不錯嘛,”朱雨桐正在逐頁翻看交上來的報名表,對祁紉夏予以眼神肯定,“給我們拉來這麽多人。”
“也未必都是沖我們來的,好些都是随便填填,不一定真心想來,”祁紉夏猛灌幾口水,“我聽說,你們已經商量好下部戲排什麽了?”
朱雨桐:“是啊,就等着招新成員進來安排角色了。”
“劇目是?”
“羅朱。”
祁紉夏一愣:“當初我們商量展演的選段,你不是還否了這部嗎,怎麽忽然改主意了?”
朱雨桐摸摸後腦勺,無奈笑道:“沒辦法,幾個副社長都覺得這個好,說是知名度高,能引起廣泛共鳴。”
她故作輕松,“反正我馬上就要退位讓賢了,就交給他們決定吧。總不能搞一言堂,多沒勁。”
祁紉夏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只得默默低下了頭。
她和朱雨桐同期進社團,對方在戲劇社耗費的心力,她全都看在眼裏。如今即将與之離別,朱雨桐心裏的不舍,大概會是她的百倍。
“哦對了,我放假前才聯系了一家服裝廠商,他們廠裏正好有适合演出的樣衣,讓我們有空的時候去看看。”朱雨桐說,“時間預估是在下周,可我那幾天要出去辦事,如果你方便的話……”
“沒問題,”還沒等她說完,祁紉夏就不假思索地答應,“你回頭把地址和對接人告訴我,我去看。”
朱雨桐開心地朝她飛吻。
招新現場,人聲鼎沸。除了各個社團負責人以及大一新生,時不時就有慣走圖書館北門的學生誤入喧嚣。
祁紉夏剛剛擡頭,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陳钊。
對方的目光和她在半空中不期而遇,兩人皆帶着詫異愣神了幾秒。
“嗨。”
最終還是陳钊主動過來打招呼,“你們社團在招新?”
祁紉夏點頭。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們忙得過來。”祁紉夏說。
校園裏,八卦消息的傳播如同長了翅膀。朱雨桐早就聽說祁紉夏拒絕了陳钊,此時在旁圍觀,不得不感嘆這兩人的定力和體面,居然還能如此淡定地講話。
陳钊本來要去圖書館查文獻,突然和祁紉夏打了照面,感情不能說不複雜。他猶疑了半刻,說道:“我聽別人說,你有男朋友了。我……也很為你高興。”
祁紉夏沒料到他會說這個,深感意外,回得略顯生硬客套:“噢,謝謝。也祝你将來找到合适的女朋友。”
陳钊意義不明地苦笑,沒再多做停留,轉頭和他們告了別,往圖書館的方向走遠了。
“夏夏!你不仗義!”朱雨桐憋了這麽會兒,終于爆發,抓着塑料椅子跳到她跟前,“你什麽時候交了男朋友,我竟然不知道!”
祁紉夏早就料到她的反應,好聲好氣地說:“不是一直沒機會嘛,我也沒想刻意瞞你。”
朱雨桐半天才被哄好,緊接着就是好奇心作祟:“是誰那麽走運?經院的?還是隔壁數院?總不能是藝術學院那幾個花心黃毛吧?”
“……都不是。”祁紉夏無奈道,“是我從前認識的一個……朋友。早都畢業工作了。”
朱雨桐驚奇地“啊”一聲:“比你大啊?”
她頓時警惕起來,“靠不靠譜?千萬別是交友網站上認識的,那兒渣男太多了。”
祁紉夏哭笑不得:“當然不是。我小時候就認識他了,中間斷聯過幾年,不久前才重新碰面。”
年上。
青梅竹馬。
久別重逢。
看文無數的朱雨桐,當即就“哐哐哐”打了三個标簽,細品之下,居然感覺風味不俗,似乎值得一嗑。
“帥嗎?”她冷厲地問出緊要。
祁紉夏言簡意赅:“帥。”
毋庸置疑的客觀事實,不需要謙虛。
朱雨桐放心了。
“什麽時候帶出來認識認識?”她問,“美女的男朋友,總要親眼瞧瞧是什麽人物。”
“他最近比較忙,在出差。”
朱雨桐不以為意地笑笑:“沒事,又不着急這麽一天兩天的。你先和你男朋友說一聲,等他有空,再正式引薦引薦。”
招新會分上下午場,到了中午十二點,上半場落下帷幕。
祁紉夏在食堂吃了午飯,正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忽地想起來,她和談铮,已經有二十四小時沒有任何聯系了。
沒有電話,沒有微信,甚至前一天她看過天氣預報之後,提醒談铮注意當天有雨的信息,也了無回音。
祁紉夏心中微微覺得不對勁,算着時間,談铮那裏應該是晚上,按照他的作息,大概還沒睡。她思忖片刻,最終下定決心,打了越洋電話過去。
無人接聽。
這就有些奇怪了。祁紉夏低頭盯着通話記錄,久久陷入沉思。
她不甘心似的,過了五分鐘,再打一個過去。
還是沒接通。
祁紉夏愣在原地,少有的不知所措。
談铮從來不會不接她電話,但他出發前亦向她申明過,此行安排得很緊密,恐怕難有時間聯系她。
也許,是她多心了?
祁紉夏思來想去不放心,還是在微信上給談铮留了話。
【看到消息的時候,可以給我回個電話嗎?一直聯系不上你,我很擔心。】
她在思慮和不安裏度過了餘下的半天。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距離她的信息發出已經過了整整二十四小時,手機安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祁紉夏徹底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翻出通話記錄,找到當初淩森打過來的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同樣,無人接聽。
一種不祥的預感陡然升起。
祁紉夏幾乎完全慌了神,過往新聞裏,樁樁鮮血淋漓的海外綁架案立刻浮現在她眼前,構成一幅駭人的想象。
她甚至上網搜索起國內外最新的新聞,一條一條地确認,是否有在外華人相關的犯罪行為。
當然是毫無所獲。
這并非不好,只是帶給她更深一重的四顧茫然:
如果談铮人身安全無礙,為什麽這麽長的時間裏,都沒有傳來任何的回音?
什麽樣的出差,真的能忙碌到分不出一秒鐘時間,給她回個“好”字?
臨近下午五點鐘的時候,祁紉夏終于下定決心,抱着碰運氣的想法,坐車來到了談铮公司門口。
這次,沒有任何人給她帶路,她理所當然地被阻擋在一樓,連電梯廳的閘門都過不去。
她試圖和安保說清楚,請求對方通融,哪怕只是給頂樓打個電話,确認過談铮是否真的在忙就好。
安保上下掃視她兩遍,眼神裏不無嘲諷:“這位小姐,拜托你看清楚我們這裏的招牌——是公司,不是商場!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想進就進,想問誰就問誰,我們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祁紉夏窘迫到了極點。可她也自知,自己絲毫不占理,根本沒有理由上去。
坐在大堂咖啡廳的一隅,她注視着三三兩兩出入的職員,只感覺惶然無助。
前臺後方,能做鏡子用的大理石牆面上,高高懸挂着公司名字商标,遠遠地眺過去,映着夕陽餘晖,反射出來的光亮,刺目到難以直視。
大樓外的馬路邊,一輛黑色的埃爾法商務車已經停了很久。從外頭看,幾面車窗均被窗簾嚴實地遮擋,絲毫看不出車裏內情,隐私性極佳。
“大哥,你別說,還真叫你猜對了。”駕駛座上,談銘饒有興致地盯着大樓的某一處,轉回頭對談鈞說。
為了加強采光,大樓一層環面鋪設落地窗,循着談銘的視線,很輕易就能辨認出窗邊一個形單影只的女生。
談鈞搭着腿,坐在談銘正後方的座位,不鹹不淡地說:“好歹是男女朋友,小铮沒信了這麽兩天,她肯定要着急。”
談銘露出一縷笑:“癡情人最可憐了。大哥,要不我直接過去和她說清楚,免得人姑娘白等。”
談鈞的指尖輕點扶手,規矩而有節奏,像在心裏附和着什麽拍子。
“現在倒還不急。”他悠然說道,“讓她等等吧,說不定她自己就悟出來了呢。”
語畢,談鈞目光偏轉,無甚感情地看向鄰座。
窗簾拉得緊密,絲毫看不見外面的街景,只有被布料稀釋過的柔光隐隐透進來。真皮座椅的靠背,被調節成最适合人體的弧度,一只冷白的手正搭在座椅扶手上,微微用了力,青筋畢現。
那裏坐着的,是本該還在國外出差的談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