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蘭草香包
第35章 第 35 章 蘭草香包。
蘇扶楹斂眉低首站在一側, 姑娘家上趕着,總歸是難看的緊。
而趙徵,便是仗着她不會失了規矩糾纏, 才敢說這句。
平嘉皇後神色不善,可她對這兒子,向來沒法子, 她擡眼,朝侄女使了個眼色,道:“今歲新貢的荔枝,你也去嘗嘗吧。”
偌大的福寧宮,總不至于只有這一碟子荔枝, 可平嘉皇後沒使喚人新上,蘇扶楹便也擡腳行至那兄妹倆身側。
趙商絮看看自己吃了半碟子的荔枝,有些心虛的起身,“表姐坐這兒吧。”
蘇扶楹輕笑笑, 搖首道:“公主坐吧。”
表姐妹謙讓,那廂平嘉皇後招手,道:“阿絮過來, 與母後說說話。”
趙商絮抿抿唇,看了眼哥哥, 提起裙擺朝母後走了過去。
蘇扶楹遂也在繡凳坐下了。
荔枝汁水豐盈,美人指如削蔥,根根纖細白皙, 汁水順着指縫流到掌心, 總是帶着些頹靡之色。
餘光裏,那道身姿筆直的身影,目不斜視, 未曾投落一絲目光來。
蘇扶楹唇輕動,側首道:“太子哥哥嘗嘗這荔枝。”
趙徵今日着衮服,青裳紅裙,這樣清麗的顏色,卻也壓不住他身上那股子不近人情來。
聞言,他濃睫微側,漠然道:“你自己吃吧,我不喜食甜。”
瞎話張嘴就來,方才趙商絮遞給他的那顆荔枝是喂了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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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他編這蠢話來搪塞敷衍她。
蘇扶楹面上端着溫柔笑,兀自吃了指尖撚着的飽滿荔枝,滿口清甜。
趙徵不要她獻殷勤,可她有所求,便少不得放下些臉面,殷勤備至。
“聽聞太子哥哥近日領了差事,扶楹還未恭賀呢,正好今日端午,這只趨避邪祟的香囊,便當是我給太子哥哥的賀禮吧,還望莫要嫌棄。”
蘇扶楹說着,自袖袋裏掏出一只青玉色的香囊,雙手遞給他。
到底是姑娘家,擡袖間香氣馥雅,姿态小意柔情,就那樣目光溫柔的望着他,等他來接。
平嘉皇後在旁,瞧得心裏滿意,姑娘家柔些,再是鐵石心腸的男人都得心軟。
香囊送了,睹物思人,少不得時常想起,再磨些時日……
“我有了。”趙徵淡聲道。
骨節分明的手,似珍而重之的從袖袋裏摸出所藏之物,慢條斯理的挂在了蹀躞上的白玉旁。
——是一只盈粉的香包,繡着姑娘家喜歡的海棠,下綴五彩絲線的流蘇,很應端午寓景。
蘇扶楹神色一頓,遞出去的動作僵住了。
稍遠些軟榻上坐着的平嘉皇後,神色倏然一變,語氣嚴厲訓斥:“你是太子,什麽狐媚子的東西也敢戴在身上,成何體統?”
趙徵擡眼,面容正色道:“這是華纓所贈。”
殿中,幾張臉上神色皆怔。
“她祝我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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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知送了人家一只香包的華纓,此時正賴賴唧唧的躺在床上,摳不起來。
“我今日乏累的緊,不想出門。”華纓抱着小被子,體面道。
“趙記的鹵煮,陳家的櫻桃煎,還有東橋的滴酥,你不想吃嗎?”華敏坐在她床邊,掰着手指頭數,眼巴巴的看着她。
華纓想了想那滋味,道:“你回來會給我買的。”
華敏:……
她垂頭喪氣的出來,院中坐着逗鹦鹉的徐九渙毫不意外,厚顏道:“大侄女兒,借大伯些壓歲錢用用。”
院子裏安靜了。
華纓悶着腦袋在床上賴了片刻,爬起來換了身輕便束袖口的衣裙,抱着大刀出屋練刀去了。
時辰尚早,剛用過朝食沒多久。
日光和煦又安靜,穿過枝繁葉茂,落在飒飒踏踏的姑娘身上。
院中伺候的小丫鬟們紛紛跑出來瞧,好不贊嘆。
大刀掃過繁茂的枝葉,一簇開得正豔的石榴花朝檐下站着的幾個丫鬟飛去!
“啊……”
“小姐……”
幾聲驚訝,慌手慌腳的接住了那枝石榴花。
最後一招式罷,華纓利落收刀,纖細的身姿柔韌,一雙眸子似水洗過,晶瑩黑透。
她呼出口濁氣,笑盈盈道:“今日佳節,幾位姐姐忙完便回家過節吧,端午安康。”
“多謝小姐。”
去大相國寺看熱鬧的徐九渙二人,是在晌午前回來的。
還未進院子,便聽見了華敏清脆的喊聲——
“阿姐!快來!”
華纓坐在堂屋軒窗下的軟榻上自個兒對弈,聞聲,腦袋探出去瞧,卻是沒見着人。
她側身穿上鞋子,邊往外走邊整了整裙擺。
晌午日光刺眼,曬得人發暈。
華纓往外走了幾步,正欲邁出堂院,就見外面她爹爹似是攆着什麽,阿敏抱着滿懷的吃食哈哈笑。
“這莫不是個蠢蛋?”徐九渙皺眉道。
華纓歪着腦袋仔細瞧了眼,那團白絨絨的……是幼犬?
她想了想檐下舔毛、威風凜凜的鹦鹉,只覺往後日子要雞飛狗跳的熱鬧了。
幾息間,二人走近。
華纓蹲下身,想要摸摸那玉雪團兒。
“阿姐!大伯給你買了只幼獅回來!”華敏歡喜t道。
聞言,華纓手頓住——
這……是獅子?
“不咬人,”徐九渙從袖袋裏掏出帕子擦汗說,“還是只喝奶的小東西。”
華纓‘哦’了聲,手掌落在那團白軟的毛上輕輕摸了摸,便對上了小白獅藍寶石的眼睛。
很幹淨,像是雨後晴空。
“嗷嗚……”小白獅歪了歪腦袋。
“它可是餓了?”華敏也蹲下瞧,好奇道。
徐九渙用帕子扇風,使喚人:“去買只下奶的羊回來,總不能餓死它。”
華敏樂呵呵道:“好呀,它喝奶,我吃羊肉串!”
華纓:……
徐九渙:“且說好,我嫌那羊腥膻,我不去買。”
“我……”華敏剛張嘴,便被大伯使了兩個眼色,粉唇嗫喏下,機靈道:“我怕羊呢。”
兩人一道看向了華纓。
府中的下人備好端午宴,華纓便譴了人回家過節去了。
這府上一時半刻的,還當真是找不出個得手使喚的下人來。
“剛出生的小畜,可食米湯。”華纓恍若不知,擡眼認真道。
徐九渙、華敏:……
端午飯只他們仨,便也少了許多規矩。
用過飯,華敏跑去跟華纓擠着軟榻上,一同看閑書吃小食。
“若是日日能這般悠閑就好啦~”華敏晃着腳丫說。
華纓從話本子上擡眼,眼睛裏又幾分使壞,道:“祖父說,後日教考你們功課。”
華敏氣得瞪她,委委屈屈的擡手捂住耳朵,“聽不見……”
日光漸西斜。
正房裏午歇醒來的人,難得舒展筋骨,使喚人研磨,“來,給你倆做幅畫。”
父女仨日光悠閑,宴散回府的幾人,面色卻是不佳。
蒼邬院。
宋喜脫了繁瑣沉重的朝服,又坐去梳妝臺前拆卸發釵發髻。
徐士欽也将身上的袍子脫了,擰了涼帕子擦了擦臉,側首朝屏風內室問:“你可要帕子擦臉?”
“擦個屁!”
傳出的聲音惱道。
徐士欽眼皮一跳,“不可說粗俗之言。”
他說着,拿起涼帕子進來,便見妻子散着一頭青絲,臉色委屈又惱怒的瞪他。
徐士欽腳步微頓,邁步過來,身後立着一道百花春景圖的屏風,他将手裏的涼帕子遞給她,道:“一個香包罷了。”
“啪!”宋喜朝那只伸來的手拍了一巴掌,尚不解氣,“你是不知其意,還是腦袋壞掉了?”
端午佩戴香包,有驅邪避災之意,今日宴上衆人,幾乎人人佩戴着蘭草香包。
太子殿下亦是。
綠裳紅裙,不及那腰間香包惹眼。
粉瑩瑩,綴着五色繩的流蘇,不消想都知道,那是姑娘家用的!
太子東宮中,尚未有女眷,而一向與太子走得親近些的,唯有平嘉皇後的親侄女,鎮國公府的大小姐。
今日宋喜與衆夫人去東宮請安,蘇扶楹與商絮公主伴在平嘉皇後身側,二女皆尊貴,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太子妃呢,連商絮公主都坐在她下首!
宋喜從前不是不知平嘉皇後的心思,可誰都沒搬到明面上,可今日!趙徵竟是連那般親密私物都明晃晃的佩戴在身上,私相授受都不知藏着掖着,他們一家子将泱泱當作了什麽!
鎮國公府寵妾滅妻,難不成如今他趙徵也要效仿,太子妃還未入主東宮,他就要将太子側妃先娶進門!
宋喜惱得眼圈都紅了。
平白挨了一爪子的徐士欽:“……你怎的還先哭上了?”
宋喜鬧脾氣似的踹他一腳,霍得起身往床榻走。
徐士欽跟上,“依爹的意思,泱泱與太子的這樁親事不能成,你又何必惱?”
“親事一日沒退,在旁人眼中,泱泱就是太子妃一日,”宋喜踢了鞋子上床,“他們若是退了親事倒也罷了,如今親事不退,行徑張揚,是在惡心誰?”
她說着,手臂擡起,指向窗外,“瞧着吧,外頭那些個,還不定怎麽笑話泱泱呢!”
“阿娘!瞧大伯給我哥阿姐畫的像!”
蝴蝶似的華敏邊喊邊跑了進來,樂陶陶的。
繞過百花屏風,步子倏地止住,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
半晌,華敏張了張唇,呆呆問:“……我又要有弟弟了?”
只穿着裏衣坐在床上的夫妻倆,臉驀然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