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圃白骨
花圃白骨
混沌灰濁的天空,時間和空間模糊不清。
北方小城的夏季驟雨來臨之前就是這樣的感覺。
每個不風和日麗的日子總會讓人想到這麽一個詞:命運。
合金廠保衛科剛調過來的新兵蛋子王宇,是剛從警校畢業的尖子生,他勤快、聰明、會來事兒,很快就融入了這個小集體。
下班時間快到了,看着滿天的烏雲,科室的前輩們交代了幾句要記得關燈之類的話就急急忙忙的往家趕,只剩下小王還在認真的掃地,畢竟他就住在辦公室後身的宿舍嘛。
“叮零零零——”辦公電話突然響起,小王一把把苕帚夾在嘎吱窩下,抄起電話。
“喂,你好,這裏是合金廠保衛科,您有什麽事嗎?”
對面的聲音一聽就是老年人,似乎受到了很大驚吓,話都說不利索。小王耐心的詢問了半天,臉色陰沉下來,他意識到這是一件嚴重的大案。
看了下時間,小王決定自己先去現場看一眼。他往包裏塞上油布雨衣,就騎上自行車往文化宮騎。
文化宮是合金廠為數不多的娛樂場所,工人們都喜歡去唱歌、跳舞、畫畫、下棋,還有練習各種樂器。不過那種熱鬧的盛況在十年前就結束了,自從合金廠一再減産,一批批的工人下崗,紛紛到外地自尋出路,以合金廠及其附屬産業為經濟支柱的林城一下子蕭條了。文化宮也自然而然的沒什麽人來光顧了。而自從文化宮“鬧鬼”的傳言流傳開來後,更是沒人敢去了。
這是文化宮消失在大衆視野很久很久以後,又披着一絲恐怖的外衣出現了。
住在附近家屬區幾個愛打乒乓球的大爺,退休後閑不住,準備拾掇拾掇破敗的文化宮,在裏面搭兩個球桌。就在他們修整後院的時候,發現了土裏埋藏了屍體,吓得要命,立即向保衛科報了案。
小王趕到現場的時候正好下起了毛毛雨,但是生活經驗豐富的人都知道,這一定是夏季暴雨的前奏。
第一次走進文化宮,小王被這裏的破敗驚住了。活動大廳雖然面積很大,但是空落落的,不多的幾件桌椅一看就是十多年前的老物件,釘子卷起紅褐色的鏽,木料在漫長的被廢棄的時光裏變得失望了,表面一層薄薄的粉塵。
他沒多關注,三步并作兩步的沖進案發地:文化宮的後院。毛毛細雨轉為綠豆大的雨點,滑膩的地衣差點讓小王摔倒,還好旁邊的大哥一把把小王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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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雖然小,但是也能看出曾被精心打理過的痕跡。只是荒廢久了,到處都長着一層油綠的地衣。報警的牛大爺聽說警察同志來了,連忙找到小王。
“警察同志,你來的真快啊,我跟你說,這地方十幾年了就有鬧鬼的傳聞,沒想到真有死人啊,我跟你說,本來呢我和老張老李他們準備把這拾掇拾掇,沒事可以練練球,你看這地方又安靜又涼快,多合适吧,我們仨老哥倆就過來把前廳一頓收拾,本來想把後院那小花園子平整平整,種點那菠菜、小油菜啥的,切點肉絲,加點油鹽一炒,那可香了,我跟你說啊……”
聽着牛大爺越說越說不到點子上,小王忍不住打斷了他:“大爺,咱扯遠啦,跟我說說你咋發現那屍體的。”
“啊對,當時的情況……反正就是我們仨準備平整平整花圃的土,誰知道剛刨了幾下就一股臭味,再翻了兩下,誰想到翻出半截骨頭!白花花的,一看就是人的手指頭!”
“現場在哪呢,你領我過去看看。”小王跟着牛大爺來到了花圃前,一根白的刺眼的指骨半埋在被鋤了幾下的土中。小王立馬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立馬設置了警戒線保護現場,簡單安撫了現場的群衆後,就沖到旁邊的小賣部給師傅打電話。
小王的師傅老王是林城“根正苗紅”的老人兒,年輕時是保衛科年年的先進,這和他對合金廠的愛是分不開的,他曾經為了蹲守一幫偷廢鐵的賊,幾乎兩天都沒合眼,可以說是把全身心都投入到維護廠區治安中去了。
這不,剛接到電話,老王就知道案子的嚴重性,騎上自行車,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小王看到老王就松了口氣。
老王一把薅住小王:“帶我看看案發現場!”
二人穿上鞋套,小心地對這個小小的後院進行勘察。
毛毛雨逐漸變大,他們卻渾然不覺。
發現指節的花圃裏深埋着一具屍體,準确來講是一具骨架。老王估計這屍體很久很久沒被發現,死亡的時間肯定是以年為單位。
師徒二人神色凝重,相比之下,小王的臉更加鐵青。
老王一眼就看出了小王極力掩飾的那一絲害怕,打趣道:“咋啦?第一次見?你不是警校優秀畢業生嗎,就吓成這樣?”
小王臉上微微發紅,他慣性的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人都有第一次嘛。”
“哈哈哈……你小子,下次可別再找這樣的借口!”老王輕輕撞了一下小王的肩膀,他倆就像好兄弟一樣嘿嘿笑着,老王撥通了科長的電話,又聯系了相熟的法醫。
等待戰友的時間,小王冒着雨去旁邊的小賣店買了兩條面包、兩瓶牛奶,就和老王蹲在地上吃了起來。
“師傅,你說這是啥情況?”
“肯定是大案子,我約莫着是謀殺案,這兇手指定是本地人。”
“為啥這麽說?”
“外地人誰知道這文化宮早不用了!除了廠裏工人和家屬咱這小小的林城還有啥人。”
“那你說咱還能抓着兇手不?”
“不一定,那屍體都化成白骨了,少說有好幾年,兇手不一定跑哪去了。”
“興許兇手正盯着咱們呢?師傅你害怕不?”
“哈哈哈,你師傅我辦過的大案,比你吃過的飯粒子還多,還想吓唬我!那兇手就在咱倆眼前我也不怕,赤手空拳跟他碰,咱也不能怵!這人死的多慘,不得還他個公道。”
小王一臉崇拜的看着老王,此時此刻在他心裏師傅的形象又變得高大了許多。
一陣風突然襲擊,刮過來的幾大滴雨正好砸到了小王的眼睛,他哎呦一聲叫出來,下意識的往後撤,大咧咧的用手背蹭眼睛,又拼命眨了兩下,才感覺到舒服點,這雨灰蒙蒙的。
眼前視線也灰蒙蒙的,他在逐漸清晰的視野中,看見了另一抹醒目的白。
那是在老的有一種孱弱之态的老旱柳樹的側身,低矮的青春小榆樹灌木後的,靠近牆圍子的,一、二、三、像是幾塊潔白的鵝卵石,又像是小孩子初生的乳牙。
小王深吸了一口氣,走向了那塊星星點點的白。
另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