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見端倪

初見端倪

一切就像是巧合,可又都是早已經注定的。

李建軍由于廠裏的表彰,加上廠裏領導的看中,在秋天成功的分到了一套家屬區的一室一廳,四十八平米。

但是他似乎并沒有多有成就感,但是合金廠卻有意把他打造成典型,很快他被樹立為林城治安之星。外派去外地做報告和培訓一類的工作也逐漸多了起來,關于這些他不贊成也不反對,每次也只是淡淡的答應。

但是他默默關注起了那個神秘的“盧哥”。

就和世界一樣,有陽光燦爛的一面,也有黑暗籠罩的另一面。細說到對林城而言,盧哥就是黑暗的症結所在。

而這種常年積聚而來的關系一定是盤根錯節,相互牽連的。

李建軍表面上默不作聲,實際上一直暗中調查着這位“盧哥”的行徑,這位深藏不露的大哥不僅在各種渠道牟取暴利,也暗中做着許多傷天害理的勾當。

說是調查,其實也只是他目前所能得知的一小部分信息,卻對這位實際的信息一無所知,就連他的本名也無從知曉。

這天,李建軍又被外派出差,去隔壁城市的春城汽車廠參加一個廠間的經驗報告會,他的工作主要是在會議的某一空檔給那裏的保衛部門員工做一個小小的經驗分享,這種安排其實也和合金廠、汽車廠兩位廠長的交往息息相關。

春城汽車廠近年來的發展如日中天,而且兩廠之間的往來也越來越頻繁,這次出乎意料的,平時并不喜歡參與這種場合的金廠長也宣布要一起參與這次會議。

不久後,由廠長帶頭的一支小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了,除了廠裏各部門推舉出的各位模範,金廠長還帶了一位,十分面生的男人。

合金廠的一貫作風就是樸素大方,所以一行人都穿着簡單的衣着,除了幹淨整潔到一絲不茍體現着重視以外,都與平日裏上班的衣着沒什麽區別。

但是那個男人卻格外的不同。

穿着黑色貂領子的長款風衣,圍着蘇格蘭格的羊毛圍巾,還精心搭配了一雙锃亮的皮手套,從時髦程度到質量材質都完全不像是在廠裏按月拿死工資的人會穿的那種衣服。

李建軍以旁人難以覺察的程度微皺了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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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再去看那張臉。

那黑衣男人看歲數也就三十左右,身材高大,整張臉端端正正、棱角分明,一雙陰冷的上斜三角眼,眼皮一單一雙,高挺的微勾懸膽鼻,血色充盈的薄唇,整個面相來看侵略性極強。

廠長助理?秘書?不管怎麽看都完全不像啊,大家都難以琢磨這男人到底是什麽來頭,也并不敢上前搭話。

李建軍第一眼就覺得不對,那種隐隐的不安感又重新出現在他的心間。

但是那個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們這幫人,他大聲的和廠長聊着家常,兩人的關系似乎十分親近,頻頻發出笑聲,那男人的笑聲中明顯多出幾分肆意。

“人都來齊了嗎?”金廠長回頭掃了一眼人數。

“齊了,都等廠長指示。”崔主任立馬回複到。

“行,時間還早,大家一起去買火車票,然後在車站簡單吃個飯就出發。”金廠長簡單了安排了下行程。

二十多分鐘後,一行人一起進了站前的一個朝族小飯店,店面不大,勝在幹淨,他們點了些特色拌飯、石板燒肉、月亮糕、醬湯、米酒之類的,在這種小餐館也算是十分豐盛了。

金廠長一定是習慣了打官腔,等着上菜的時候,就已經端起了白酒杯:“今天也是難得的機會,廠裏這麽多模範一起出差,這樣,我給大家互相介紹一下。”

說着就一個一個介紹起來。

“崔主任,主管冶鐵生産的,咱們廠裏的一把手。”

“小劉,廠服務辦的文書,文章沒得說,廠裏大才子。”

……

“這是剛來咱們廠的治安模範,李建軍,來的不久,但是能力突出,群衆的呼聲很高啊。”

廠長旁邊的黑衣男子本來一直在微笑,可是聽到“治安模範”這幾個字,他的笑容凝結了一秒,又迅速回歸了正常的狀态。

“這位是我妹夫,盧剛,以後也會進廠裏外貿部門,負責組織一些日常工作,大家都是一家人,希望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對他多多幫助。”金廠長一直和煦溫暖的沖他們笑着,衆人相和。

亮光閃閃的酒杯碰在了一起:“敬合金廠大家庭!”

盧剛一一和廠裏的職工們握手,餐桌上的人紛紛客套起來,腦筋靈活些的人已經在向這位将來的二把手暗暗表示忠心了。

最後和李建軍握手的時候,盧剛面帶笑容,手上明顯的微微用了點力氣,李建軍的手微微發白,他也回以微笑,以及加大了手勁兒。

兩人較着勁似的握了幾秒鐘,衆人不明就裏,桌上的氣氛平添了幾絲尴尬。

這時菜也上的差不多了,大家連忙互相推讓着吃了起來,杯盤碗盞間,李建軍一直不動聲色的觀察着這個盧剛。

盧剛似乎對這種社交應對自如,不久後就和廠裏的模範們打成一片,而且這人見多識廣,就連小劉近期在廠報上發表的酸詩也有所了解,可見是有備而來。

這時候李建軍還完全沒有把盧剛和那個神秘的盧哥聯系到一起,登上火車的時候,他揉了揉猛跳的左眼皮,努力告訴自己這些只是因為敏感過頭了産生的錯覺。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并沒有随着時間而消失,而是随着兩人之間接觸的次數變多而逐漸變深,且愈演愈烈。

那時候公費出差,為了體現着領導幹部們勤儉節約的好傳統,一般都是購買綠皮火車硬座,稍微遠點的距離才會升級成硬卧。

加上為了節省一宿招待所的費用,一般是選擇坐夜裏的火車,幾個人聊聊天唠唠嗑,再眯一會,基本上天亮的時候就到地方了,經濟又不算特別累人,是不錯的選擇。

合金廠出差小隊也是這樣的标準配置,此時,他們已經上車一段時間了,綠皮車一貫的有些颠簸,大家也聊了半天,都十分疲憊。

年紀稍大的崔主任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最年輕的小劉文書用手臂支撐着下巴,也打着瞌睡,搖搖欲墜。

這些人中,只有李建軍和盧剛還清醒着。

盧剛似乎完全不累,先是一直低着頭,在桌板上擺弄着自己手腕上的機械表,然後又掏出一個橘子,不緊不慢的剝了皮,然後一根一根的剝着橘子上的白絲。

李建軍向後靠在座椅靠背上,輕閉着眼睛,表面上看起來和旁邊的人毫無區別,但是他始終保持着警惕,關注着盧剛的一舉一動。

在他的觀察之下,盧剛也并沒有做什麽意外的事情,但是李建軍的感覺卻越來越不舒服了。尤其是盧剛用他那雙陰鸷的雙眼向窗外看去的時候。

火車車窗外的天早就黑透了,玻璃上反射出盧剛的臉,李建軍總覺得自己被那種銳利的目光盯着,這是一種持久的抗衡。

夜深了,車廂裏的聲音也逐漸平息,除了旅人們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和一成不變的火車的哐啷聲,深夜的密閉空間裏很容易産生這種時間凝滞的感覺。

盧剛不緊不慢的吃完了橘子,才像一只慵懶的黑貓那樣伸了個懶腰,趴在桌板的邊緣上。

李建軍內心的緊張感才稍微放松了下來。

他不禁回想起了山上小院子裏的那幾個人的對話。

“這幫小子整這些貨也不少。”

“過一陣就運出去賣了,又掙不少,一本萬利啊。”

“那可不,這生意也不是誰都能幹的。”

……

不是誰都能幹的?這是什麽意思?

李建軍細細咀嚼着這句話,再聯想到今天的對話,金廠長的妹夫,而且也姓盧。

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看來自從見到這個人以來,一切的不安都有跡可循。

這位盧剛,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盧哥?

雖然終于找到了這位神秘盧哥的真實身份,但是對于他來的目的依舊一頭霧水。

關于這個盧剛,還有太多的未解之謎。

兩廠之間的交流會如期舉行。

春城汽車廠建廠時間早,廠裏的配套建築也更加全面,比較隆重的會議就直接在禮堂舉行,提前布置了一些大紅花,桌子上還用紅絨布鋪上了,十分正式。

相比之下會議的內容安排就沒有那麽精心了。

開場白大致上就是宣揚一下兩廠的大好形勢,以及反複強調合作關系的重要,總之就是把兩個廠裏所有日常會議都會說的那一套,結合到一起重組後輸出一遍。

臺下的所有人都一絲不茍的聽着,一副受到很大鼓舞的樣子。

接下來就是勞動模範們的報告,這一階段甚至比開場白還要無趣,崔主任講述自己前半生對合金廠的奉獻時,似乎不太合身的褲子一直往下滑,他只好一只手攥着褲腰,另一只手捏着演講稿,以一種局促而滑稽的姿勢繼續激情昂揚的念着。

看着崔主任斑白的頭頂,李建軍感到了一陣複雜的滋味。

勞動模範們輪流做了報告後,金廠長和盧剛在掌聲中上了臺。

盧剛那種格格不入的氣質,讓臺下瞬間開始竊竊私語。

金廠長依舊是那種官腔十足的語氣,那是他常年累月形成的講話習慣。

他的說辭和昨天無異,向春城汽車廠的幹部以及臺下的職工們介紹了他的妹夫盧剛,一貫低調的金廠長如此大張旗鼓的介紹一個新人,大夥都感到十分意外,盧剛什麽都沒做,就已經收獲了成堆的敬意。

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是這場會議最好的閉幕儀式,春城汽車廠的廠長和盧剛握手時,臺下熱烈的掌聲似乎也被定格在了那張兩人的合影中。

綠皮火車咣當咣當的聲音,是一行人返回林城的伴奏。

李建軍惴惴不安的心情很快得到了印證,就在他又重新踏回林城的土地的時候,一場潛藏已久的陰霾也逐漸向他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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