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班驚魂
夜班驚魂
半夜三更、夜深人靜,兩個剛下夜班的工人推着自行車走在回家的路上。
“老許,周末兩天休息,打算出去幹啥?”兩人中身材高大些的男人樂呵呵的問旁邊的男人。
“明天和我愛人俺倆領我兒子上游樂園呢,輪了小一周夜班,都沒怎麽陪他們吃上飯,正好周末休息,一起出去玩玩。”帶着黑色細邊框瓶底眼鏡,被稱呼為老許的男人溫和的笑着,看上去很期待。
“真好啊,我媳婦回娘家看老丈杆子和丈母娘去了。”高大男人嘆了口氣,“早知道讓她晚走兩天,俺倆一起回那邊兒了。”
“你別鬧挺,老張,自己在家好好歇歇不也挺好嗎。”老許騰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人一邊聊着天一邊在路上走着,路上很黑,他們共同呼吸着漆黑的空氣。
“真鬧挺,這幾年廠裏哪兒都這麽摳,冬天省那幾個煤錢,燒氣供暖不給足,現在夏天大晚上的路燈也給停了!”老張忍不住抱怨起來。
“就是,咱廠也不少上夜班的呢,沒一點路燈,黑成這樣,擱哪卡一跤都爬不起來。”老許附和着,語氣是一貫的慢吞吞的。
“我不是說那個意思,你不覺得有點怵嗎?”老張裝作警惕的四處看看,然後用格外低沉的語氣吓唬起了老許,“你看……前面就是文化宮了,前些日子那案件……保不準有不幹淨的東西呢。”
老許後背有點毛毛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是他還是沒當回事,繼續推着車往前走:“大老爺們兒!別神神叨叨的,哪有啥不幹淨的東西?少說那些瘆人的。”
老張嘎嘎樂着,又繼續嗷嗚嗷的學起了鬼片裏那些鬼怪精靈的怪叫聲,想吓唬老許,誰知老許并不害怕,只是覺得好笑。
自己費了半天勁,目的卻沒有得逞,這極大程度地引起了老張的不滿,他靈機一動,随手指了一下前方的某一個地方:“老許,你瞅那邊,有個女人!”
然後在老許用食指關節推了推眼鏡腿,認真往那邊看的時候,一步竄到他身旁,趁他不注意,擡起手掌在老許的耳邊拍了一下。
他看到老許身體明顯的顫抖了一下,賤賤的湊過去看老許的表情,得意的笑了:“嘿嘿,終于吓到你了吧!”
老許的呼吸聲都變得靜靜的,一動也不敢動,只慢慢的擡起了一根手指:“不是,老張,你看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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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呀?你可別裝神弄鬼吓唬我啊。”老張聲音也有些發顫,他向着老許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愣住了。
那……那是什麽?
文化宮層層疊疊的警戒線裏面,有一個慘白慘白的細長影子,再仔細一看,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塊白——是一條……女人的白裙。
老張再下一眼,心髒停了一拍,魂魄直上九霄。
那條白裙上,有一堆密密麻麻的、殷紅的血點子。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一陣陰風吹過,老張後脖頸上起了一層冷汗,全身的汗毛都直直的豎了起來,被涼風吹的一激靈。
那條邪性的白裙,裙袂飄飄,恍惚間好像下一秒就要舞到他們面前。
“啊——”老張撕心裂肺的喊了出來,一蹦三尺高,躲到了老許的背後,縮成了一個球,死死扯着老許的工作服領子,擋住自己的眼睛,瑟瑟發抖。
“老許,是我看錯了嗎?那是不是……那裙子上…是不是有血……”老張已經被吓的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我也看見了。”老許也有點害怕,不過比起老張來說強太多了,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壯着膽子一步步的往那個方向挪。
老張生拖死拽,阻止着老許的腳步:“你幹啥去?找死啊,快、快快、快跑吧咱倆……”
“誰在那!是誰!”老許并沒停下腳步,他一向是不信那些鬼神之說的。
老張在他的背後死命的拖着他,大聲的說:“別往那邊走了!”
老許側了下身子,安慰着神經緊張到快瘋了的老張:“沒事啊沒事,可能就是誰家晾衣服,再不就是哪個小孩吓唬人的。世界上沒有鬼,咱過去看看是啥,你就不害怕了。”
一番耐心的安慰後,老張終于冷靜下來了一點,答應老許一起過去到附近看看。
兩個人終于達成了共識,正當他倆準備往那邊走的時候。
就這一小會功夫,在警戒線內部的那條白裙竟然憑空消失了,四處不見。
老張抖抖索索的看向老許,看來對方也發現了那條詭異白裙的消失,老許也正看向他,兩人目光對視,然後立即拎起各自的自行車拔腿就跑。
一段距離後兩人飛一樣的上了自行車,他倆一點兒也不敢回頭,拼命的往家屬區蹬。
“鬼娘娘,鬼娘娘,你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誰害你你去找誰啊!我倆也不認識你,你可別纏着我倆啊,我倆可從來沒幹過壞事兒……”老張神經兮兮的念叨着,時刻不停。
老許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被吓的已經說不出話了,他以一種十分誇張的姿勢向前傾着身子,努力控制着平衡,傾盡全力往前騎。
眼看着家屬區的幾棟樓已經在眼前了,他倆才稍微的放下心。
倆人在家屬區的大門口下了車,氣喘籲籲的,一身大汗。
“吓死我了!”老張一邊喘氣一邊說。
“真是怪事!”老許擦了擦頭上的一層汗,手往後一揮,好像想把今晚的詭異經歷一下甩到身後一樣,同時也不忘叮囑驚魂未定的老張:“快回家吧,睡一覺就啥都忘了。”
“還好咱倆一起走,要不然一個人我早就吓死了。”老張也沖老許揮了揮手。
兩人自此分開,分頭各自往家走,都感到有點後怕。
老許回家以後,清水抹了把臉就立馬上床睡覺了,一夜無話。
老張就沒有這麽平靜了,他回家以後只有一個人,遭遇了剛才的驚吓後,他即使是在自己家裏,也是大氣都不敢出、看哪都覺得不對勁,害怕有突然出現的白衣女鬼什麽的。
實在沒辦法,老張開了日光燈,蜷坐在沙發上,一宿都沒敢睡。
人都是被自己吓死的。
這一宿都處于一種極度緊張的恐懼中,老張精神上變得有點不正常了。
當上午他愛人翠紅回到家裏的時候,老張還保持着那個姿勢,大睜着眼睛,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上。
“媽呀,你咋回事啊!”翠紅一看他這樣也吓了一跳,來不及把東西放好,就直接扔到了地上,她跑過去捧着老張的下巴,摸了摸他的額頭,“中邪了這是?”
老張嘴唇哆哆嗦嗦的,張不開也合不上,半天才能發出一兩個音,翠紅懵懵的,組了半天,才知道他說的是:“快……逃,有有、有,有鬼!”
——
老張夜班回家路上撞鬼,中了邪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廠區,大家都說是被害死的女鬼回來找仇人索命了,并深信不疑。
這些怪力亂神的風言風語總是會在流傳的過程中衍生出無數枝節。
“哎,你聽說了嗎?鍛造車間的老張那天晚上下夜班撞鬼了!”
“哎媽呀,老吓人了,他媳婦給他請了個’大師’,魂兒才回來一半,要不早就給他吓瘋了。”
“這麽邪乎?他是真見着鬼了?!”
“可不!那天跟他一起下班的老許也請假好幾天沒上班!倆人都吓出毛病了!”
“天吶,真瘆人,我聽着都起一胳膊雞皮疙瘩。”
不斷有新的人加入讨論,傳言也不斷有新的變體。
“所以說,廠裏咋還不調整調整,工人個個都怕上夜班,沒準哪天又遇上那女鬼了!”
“就是,要我說吧,就得……”
“說啥呢?”王宇的小腦袋從後邊擠了進來,一副特好信兒的樣子。
這對人又唧唧呱呱的給他講了一遍。
“還有這種事?咋可能啊?”王宇皺起了眉毛,“哪有那些鬼啊神啊,新時代青年可不興信那些封建糟粕的啊。”
一個平頭的工人馬上沖他說:“可別在這叭叭叭瞎說,小心那女鬼晚上找你,也給你吓個半傻。”說着就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才不怕呢,又沒做虧心事,誰怕鬼敲門兒!”王宇一臉愣頭小子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
他那副堅定不移的信念感,讓湊在一起侃大山的工人們一個兩個的,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啥,笑啥!你們就愛搞些封建迷信,還是好好重學學唯物主義吧!”
王宇一口氣輸出完,也不聽這幫人的回複,就自顧自抿起了嘴巴,端着自己的餐盤,離開了這片兒流言的聚居地。
挑了一個人少些的區域,王宇一個人坐在了一張靠窗的餐桌上,若有所思的想着剛剛聽到的那件事,心不在焉的吃着盤裏的飯菜。
他是一個根正苗紅、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不信任何鬼神的孩子,堅定的無神主義者。
所以他直覺上認為這件事一定有蹊跷。
最近工作生活上的波瀾總是一波平、另一波又起,他思慮過度,總是心神不寧,感到不安。
但是這時候,他又想起了師傅跟他說的那些話語,關于善良與正義,合上雙眼,在心裏默讀一會兒,他便又重新注滿了力量。
原來那番話早就在王宇的心中,種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