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這天午後,陽光燦爛,一陣微風拂過,窗外雪白的梨花花瓣漫天飛舞,如同一場潔白的花雨。

林若軒提起毛筆,猶豫了許久,終于在精美的灑金宣紙上寫了幾個字。

“殿下,見信如晤。”

他蹙起眉頭想了一會兒,還是不知道接下來該寫些什麽,毛筆懸了太久,只聽“啪!”一聲輕響,一滴濃黑的墨汁滴在了幹幹淨淨的宣紙上。

“唉。”林若軒嘆了口氣,索性将這張紙揉成一團,扔到一旁。

那兒已經堆了七八個紙團了。

這可比寫八百字議論文痛苦多了……林若軒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很想仰天長嘯。

昨天系統提醒自己,蕭圖南的傷勢又加重了,自己必須盡快趕過去,一則用現代醫術給蕭圖南穩住病情;二則趕緊把鲛人淚和并蒂蓮弄到手,煉制成“四方回春丸”,徹底治好蕭圖南的身體,避免世界線崩潰。

去是一定要去的,可是這封跟季如雪告別的信,他卻始終不知道該怎麽寫。

說自己趕過去給蕭圖南療傷?可是經過最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自己和季如雪之間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再加上蕭圖南、阿忠、葛爾敏他們的奇葩誤會,如果自己說要放下一切,趕過去給蕭圖南療傷,感覺真的很奇怪……

要不然,說自己偶然得到了剩下兩種藥材的消息,想親自去找?

林若軒想得頭都疼了,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正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小厮跑了進來,氣喘籲籲道:“林大人,林大人,皇上派人宣燕王殿下進宮,還說要你也一起去!”

“皇上宣我們進宮?”林若軒微微一呆。

成武帝一向非常懶散,一天到晚求仙問佛,很少主動宣人進宮,怎麽會忽然宣自己和季如雪進宮?難道發生了什麽事?

小厮急道:“林大人,宣旨的公公還在外面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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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去。”林若軒來不及細想,匆匆換了衣裳,便跑了出去。

燕王府前院裏,季如雪已經接了旨,他拿着那卷明黃色的聖旨,微微蹙着眉頭,神色十分凝重。

林若軒走到他身旁,輕聲問道:“殿下,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季如雪沉聲道:“先生,父皇宣我們去……冷宮。”

林若軒有些愕然,不由得擰起了眉毛:“冷宮?為什麽宣我們去那裏?”

季如雪緩緩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猜,多半是出事了。”

宣旨太監不耐煩道:“燕王殿下,林大人,二位趕緊請吧!”

林若軒和季如雪對視一眼,到了這個時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兩人不再猶豫,一起出了燕王府大門。

……

進了紫禁城後,宣旨太監又引着二人,到了冷宮後院。

一進冷宮後院,林若軒便微微一呆。

冷宮後院原本有個小廚房,當年那場火災把整個廚房都燒塌了,後來也沒有重建,只在廢墟上面培了一層土,弄了一片小花圃。說是花圃,其實就是七八株杏花樹,再加上一個小涼亭而已,平日這裏十分冷清,可今天卻熱鬧得跟菜市場似的。

且不說旁邊那一大群禁衛軍,就說那座小小的涼亭,此時裏面已經坐了七八個人,成武帝、麗妃、賢妃、季如瀚、季如海,甚至內閣首輔李文博都到了,亭子外面還有好幾個欽天監和大理寺的臣子,甚至還有一個身穿白色麻布長衫,手裏提着箱子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是大理寺仵作。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宮女跪在涼亭臺階下面,正瑟瑟發抖。

成武帝擡起眼皮看了季如雪一眼,懶洋洋道:“老四來了啊。兀那小宮女,你把方才說的事情,再說一次。”

“是。前天晚上,奴婢心裏難受,便偷偷到花圃裏哭了一場,忽然,忽然發現樹下有一灘血跡……”珠兒顫抖着聲音,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重複了一遍。

血跡?林若軒微微一愣,擡眸往花圃裏望去,果然,一株杏花樹的樹根處,堆了一小堆松松的泥土,似乎是剛剛挖出來的,那堆泥土呈現出一種難看的赭紅色,顯然浸透了幹涸的鮮血。

怎麽回事?

林若軒迷惑地望向季如雪,季如雪也滿臉茫然之色:“這是怎麽回事?”

大理寺卿司馬慧解釋道:“燕王殿下,這堆土是下官剛剛讓人挖的,除了血跡之外,并沒有發現什麽,仵作說……應該是人血。”

“一灘血而已,沒什麽好說的。”成武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又道,“陳愛卿,你說說你夜觀天象發現的事情。”

欽天監監正陳雲踏前一步,叩首道:“微臣這些日子夜觀天象,發現有煞氣和怨氣直沖紫禁城西北方向,紫禁城西北方向只有冷宮,如今又出現土裏滲血的異象,只怕這花圃下面,有天大的冤情啊!”

衆人頓時發出一陣嗡嗡嗡的議論聲。

“花圃下面有冤情?”

“這裏以前是燒塌的廚房地窖,會不會……”

“噓,小聲點。”

成武帝蹙眉道:“陳愛卿,你說這花圃下面有冤情,那怎麽辦?”

陳雲沉聲道:“還請皇上派人挖開花圃,以明視聽!”

“挖開花圃啊……”成武帝懶洋洋地擡起眸子,看了季如雪一眼,“老四,你覺得這花圃是挖呢,還是不挖?”

季如雪的神色很是茫然,又有些忐忑不安,他猶豫了許久,才低聲道:“兒臣不知道,還請父皇定奪。”

成武帝盯着他:“你怎會不知道?當初這冷宮,可是你住的地方。朕還記得,這小廚房燒塌的時候,你正在地窖裏面,是林愛卿救了你。”

季如雪躊躇道:“要把這花圃挖開,恐怕很麻煩罷?況且天象之說,終究十分虛無,不足為證。”

季如瀚趕緊向陳雲使了個眼色,陳雲立刻叩首道:“皇上,微臣觀紫微北鬥之數,這花圃下面的冤情,恐怕和真龍血脈有關。微臣鬥膽猜測,或許當年的火災,傷了真龍血脈,只是不知那場火災的月份日子?”

季如瀚若有所思道:“那是……六年前,五月二十九。”

聽到這個日子,李文博稀疏花白的眉毛陡然一抖,麗妃仿佛也回憶起了某件往事,一張嬌媚的臉一時間血色盡褪,季如海也深深蹙起了眉頭。

麗妃顫聲道:“淵兒正是六年前,五月二十八那晚失蹤的……該不會,該不會是……”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一片死寂。

過了許久,成武帝才緩緩道:“給、朕、挖。”

随着皇帝的一聲令下,立刻便有數十名禁衛軍拿了鋤頭等工具,開始挖那一小片杏花花圃。

此時此刻,除了挖地的聲音,再也沒有別的聲音,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片花圃,等待着一個結果。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名禁衛軍顫聲道:“有,有骨頭!”

禁衛軍統領幾步趕了過去,低呼道:“是人骨!”

“人骨?”“天哪……”衆人頓時一片嘩然。

“你說什麽?是,是人骨?!”麗妃瞠目欲裂,幾乎失控地往前沖了兩步,被李文博和季如海狠狠拉住了。

成武帝沉聲道:“擡過來。”

一名禁衛軍在涼亭臺階下鋪了一塊白布,不多時,一具被燒得焦黑蜷縮,面目全非的骸骨,便被擡到了白布上面,不少人都背過身去,想要作嘔。

“司馬愛卿,你讓仵作好好瞧一瞧,告訴朕這具骸骨的年齡,還有死因。”成武帝淡淡道。

“是。”大理寺卿司馬慧恭恭敬敬道,而後扭頭低吼道,“還不快去!”

他身後那名仵作立刻走上前去,跪在那具焦黑的屍骨面前,先掰開屍骨的下颌骨看了許久,又打開身邊的箱子,挑了一根纖長的銀針,在喉骨上刺了數次,這才恭恭敬敬地叩首道:“回皇上,這具屍骨的年齡,約莫在十八到十九歲之間,死因是煙霧窒息。”

“十八,十八……淵兒,淵兒啊!”麗妃雙腿一軟,整個人幾乎癱了下去,“淵,淵兒他一向為人善良,宅心仁厚,是誰,是誰這麽狠心?!是……是你,季如雪,一定是你!!當年冷宮不就是你的住處麽?!你這個小畜生,你嫉妒淵兒,你恨淵兒,你殺了淵兒!”

“你這個惡毒的小畜生,你,你給我的淵兒償命!”麗妃一邊厲聲嘶吼,一邊瘋狂地撲向季如雪,五根尖利的指甲陡然向季如雪的眼珠抓去!

季如雪往旁邊躲了一下,但終究躲避不及,雪白的脖頸上頓時多了五道血淋淋的抓痕!

所有人都亂成一團,有人目瞪口呆,有人驚慌失措,有人幸災樂禍……

林若軒來不及多想,撲上去擋在季如雪身前,一邊勉強抵擋着麗妃的抓撓,一邊吼道:“麗妃娘娘,您冷靜些!”

季如雪低聲急道:“先生,快讓開!”

“滾開!我要殺了這個小畜生!!我的淵兒,我善良可憐的淵兒……”

此時此刻,麗妃眼睛都紅了,只聽“啪!”一聲脆響,她狠狠給了林若軒一耳光,而後整個人簡直像瘋了一般,又向季如雪撲去,根本沒人攔得住!

正在此時,一名掘地的禁衛軍低呼道:“這裏有個玉佩!”

他一邊說,一邊從土裏撿起一個東西,拂去泥土之後,赫然便是一枚鮮翠欲滴的玉佩!

麗妃終于住了手,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那枚玉佩:“……那是什麽?”

成武帝蹙起眉頭:“什麽玉佩?呈上來。”

禁衛軍統領趕緊接過玉佩,捧到了涼亭裏面,衆人低頭望去,季如瀚的瞳孔陡然縮緊了!

季如海已經叫了出來:“這,這是二皇兄的貼身玉佩!我以前見過的!”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枚玉佩青翠欲滴,水色極好,一面雕着象征“福氣”的玉葫蘆,另一面雕着小篆的“瀚”字。

衆人不由得向季如瀚望去,麗妃也緩緩擡起頭,用充血的眼睛盯着季如瀚。

季如瀚死死瞪着那枚玉佩,整個人完全驚呆了,而後他迅速意識到了什麽,“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父皇,這玉佩的确是兒臣的……可是當年皇祖母生病的時候,兒臣前去探望,回來後這玉佩便不見了,兒臣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啊!”

成武帝臉色陰郁,一言不發。

林若軒盯着那枚碧綠的葫蘆玉佩,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曾經在很近的距離見過,可那分明是季如瀚的貼身玉佩,自己怎麽可能近距離見過?

李文博站在一旁,陰沉沉地盯着眼前這一切。

臉色慘白神色茫然的季如雪,驚慌失措據理力争的季如瀚……殺害自己外孫的兇手,到底是誰?

這位年逾古稀的內閣首輔輕輕眯了眯眼睛,其實,季如淵都死了那麽久了,兇手到底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如今最重要的是,眼下這個從天而降的大好機會,可以輕輕松松地掰倒一名觊觎儲位的對手。

季如雪不得皇寵,沒有靠山,看起來也沒什麽野心,而季如瀚和宋謙互相勾結,很得江南士族支持,而且野心勃勃,一心争奪儲位。

要掰倒哪個皇子,還用考慮嗎?

不到片刻功夫,這位李閣老已經打定了主意,朗聲道:“皇上,老臣曾經聽趙王殿下說起過,在火災前一天,魏王殿下曾經邀約太子殿下,只是當時趙王殿下年紀還小,老臣也沒有留意他的話……如今老臣細細回想,這,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季如海愣住了,季如瀚也愣住了。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唇角極輕地揚了一下。

成武帝緊蹙眉頭:“季如海,可是如此?”

季如海明顯有些發愣,他回頭看了李文博一眼,片刻之後,他忽然明白過來外公的意思,只猶豫了一瞬,便咬牙道:“沒錯,正是如此。二皇兄曾經邀約大哥密談,兒臣仔細回想,似乎當時二皇兄所說的密談地點,便是冷宮。”

季如瀚猛地站起身來,一張斯文瘦削的臉憋得通紅:“季如海,你撒謊!我根本就沒有約過季如淵來冷宮!你血口噴人!!”

李文博冷冷道:“魏王殿下,若不是你約了太子殿下在冷宮見面,你的貼身玉佩又怎麽會在……屍骨旁邊?”

季如瀚張口結舌,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他呆呆站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什麽,猛地扭頭向季如雪望來:“季如雪,是你,是你……”

季如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季如瀚,薄薄的嘴唇微微顫抖着,清亮悅耳的聲音嘶啞到了極點:“二哥,當真是你殺了大皇兄?你,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大皇兄雖然對我們嚴厲了些,可是,可是他到底是我們的親大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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