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季如瀚眼睛裏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幾乎瞠目欲裂:“季如雪,你,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明明是你殺了季如淵!!”

季如雪并不辯解,只是極其疲倦地閉了閉眼睛,似乎已經痛心到了極點,連話都懶得說了。

麗妃喃喃道:“我兒子真的是……是季如瀚殺的?”

“不,不可能,瀚兒不可能做這種事情。”賢妃臉色慘白,瘦弱的身子幾乎搖搖欲墜。

此時此刻,衆人終于回過神來,頓時低聲議論紛紛。

“天哪,怎麽會這樣?”

“啧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

“是啊,誰能想到這出呢?”

“鬧什麽鬧?成何體統!”成武帝不耐煩地呵斥一聲,又對季如雪道,“老四,當年冷宮地窖那場火災,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有沒有看到什麽?”

季如雪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努力平息胸中的悲痛和震驚,片刻之後,他才啞聲道:“回父皇的話,那天一大早,兒臣想去小廚房拿點吃的,卻發現地窖門縫裏冒着黑煙,還有模模糊糊的呼救聲……我來不及多想,直接沖進去救人,誰知道火勢實在太大了,我還沒找到人,就被困住了,要不是林大人拼死救我,我可能就,可能就……”

他搖了搖頭,說不下去了。

成武帝沉吟道:“你說聽見有人呼救?”

“是,兒臣确實聽見有人呼救,後來聽說張有德失蹤了,兒臣還以為呼救的人就是張有德。如今細細回想,那呼救聲其實不像閹人,只是太嘶啞又太模糊了,兒臣根本沒有想到,竟然是大哥……”季如雪說着說着,眼圈漸漸紅了。

麗妃頓時嚎啕大哭。

李文博的神色也十分凄然,他長嘆一聲,拱手道:“皇上,事情已經非常清楚了,季如瀚此人禽獸不如,竟然以密談為理由,将親生兄長騙入冷宮地窖活活燒死……老臣以為,其罪當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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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瀚腿都軟了,嘶聲大喊:“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冤枉啊!!”

賢妃撲倒在成武帝腳邊,死死拽着那明黃色的衣角:“皇,皇上,瀚兒他不是這樣的人啊……”

成武帝微微蹙眉,神色猶豫。

季如雪輕輕瞥了一眼旁邊的欽天監監正陳雲,這個時候,陳雲那張蠟黃的老臉已然血色全無,似乎六神無主的樣子。

季如雪心中冷笑一聲,忽然問道:“陳大人,你方才說你夜觀天象,發現有煞氣怨氣直沖冷宮,可是真的?”

陳雲顫聲道:“自,自然是真的。”

季如雪盯着他,陡然提高了聲調:“大膽陳雲,你可知道什麽叫做欺君之罪?!”

陳雲本就六神無主,此時被季如雪這麽惡狠狠地一吓,登時雙腿一軟,對着成武帝“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是,是魏王殿下讓我那麽說的!”

成武帝狠狠擰起了眉頭:“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雲一邊拼命磕頭,一邊道:“大,大前天晚上,魏王殿下忽然找到微臣,種種威逼利誘,讓微臣向皇上進言,說有怨氣煞氣直沖冷宮,必須掘地三尺以明視聽,微臣,微臣不敢拒絕魏王殿下,就,就……”

成武帝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陳雲不敢再說下去了,只拼命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衆人都震驚不已:“怎麽回事?”

“魏王殿下讓陳大人進言?”

“這,這可是欺君之罪啊!”

季如瀚臉色慘白:“陳雲,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季如雪輕嘆一聲,神色又是失望,又是悲恸:“二哥,真的是你指使陳大人進言?倘若不是你殺了大哥,你又怎會知道,這杏花花圃下面有問題?恐怕……恐怕那泥裏滲出來的血,也是你事先安排的吧。”

季如瀚嘶吼道:“你這小畜生胡說八道!如果真的是我殺了季如淵,我為什麽要把這件事捅出來?!我瘋了嗎?!”

“依老夫看,魏王不僅是瘋了,簡直就是喪心病狂!”李文博忽然冷笑道。

衆人都向這位內閣首輔望去。

李文博盯着季如瀚,聲音冰冷如鐵:“魏王,你當初因為私人矛盾,又為了争奪儲位,設計謀害了太子殿下,後來又一直針對趙王殿下,如今你見燕王殿下立了偌大軍功,又想利用當年的事情,誣陷燕王殿下!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玉佩竟然會遺落在火場,也萬萬沒有想到,趙王殿下竟然還記得,你邀約太子殿下密談的事情!”

季如瀚整個人抖得幾乎如同篩糠:“你們,你們陷害我,你們合夥陷害我……”

李文博厲聲道:“陷害你?!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怎麽,魏王難道還要狡辯嗎?!”

季如瀚面如土色,嘴唇劇烈地顫抖着:“我,我真的沒有……”

李文博轉向成武帝,臉上老淚縱橫,而後“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狠狠叩了幾個響頭:“老臣懇求皇上,為太子殿下住持公道!”

成武帝極其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而後揮了揮手:“罷了,先把魏王收監大理寺,再慢慢審問,至于他的母妃……就禁足吧。”

皇帝話音一落,立刻便有兩名膀大腰圓的禁衛軍走上前來,惡狠狠地将季如瀚往外拖去。

季如瀚一邊掙紮,一邊嚎叫:“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冤枉啊!!”

衆人聽着季如瀚漸漸遠去的凄厲叫聲,一時間面面相觑,鴉雀無聲。

魏王就這麽……倒了?

季如雪垂下眸子,掩去了眼底的森冷笑意,而後在衣袖的遮掩之下,悄悄握住了林若軒的手。

林若軒聽着遠去的慘叫聲,望着噤若寒蟬的衆人,感受着季如雪修長有力的大手,明明危機已經過去,可他心中卻是一片極度的茫然。

就在方才,他已經想起來了,那枚葫蘆玉佩,自己的确見過。

六年前,在季如雪手裏見過。

……

這天晚上,林若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他極其煩躁地翻了個身,索性把系統叫了出來。

“系統,系統!”

【嘟嘟嘟,系統已上線。親有什麽問題嗎?】

林若軒猶豫了片刻,才問道:“系統,我教化大反派的任務,到底算不算完成了?”

【嘟嘟嘟,是這樣的哦,原本的系統任務是“拯救男主蕭圖南”,這個任務又可以分解為兩個子任務,一個是煉制“四方回春丸”,一個是殺死大反派季如雪。但是,親不願意執行殺死大反派的任務,所以才變更為教化大反派,而變更後的任務,系統無法判斷完成度哦,只能由親自己把握。】

林若軒嘆了口氣:“我猜也是,你從來只管藥材的事情。”

【嘟嘟嘟,是的哦,不過還是要提醒親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親要有心理準備哦。】

林若軒沉默了許久,沒有吭聲。

系統又安慰道:【不過呢,親也不必着急,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不管大反派如何,只要治好蕭圖南的舊傷,勸說他明哲保身遠離朝政,就能完成“拯救男主蕭圖南”的任務哦。所以呢,親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奔赴東南,為蕭圖南穩住病情,然後找到剩下的兩種藥材,煉制“四方回春丸”哦。】

林若軒喃喃道:“完成任務之後呢?”

【之前已經說過,完成任務之後,親會獲得“重生大禮包”一份哦。】

“那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見不到誰?男主蕭圖南嗎?是的哦,書中世界和現實世界是兩個平行世界,互不相交的哦。】

林若軒并沒有向系統解釋,那個“他”指季如雪,他沉默一會兒之後,退出了系統。

此時此刻,正是月上中天,薄紗般的月光從窗戶投進來,在床頭灑下一片清輝,林若軒愣愣望着那一片皎潔的月光,腦子裏一團亂糟糟的。

那枚葫蘆玉佩,到底是……

他閉了閉眼睛,竟然不敢深想,那枚玉佩仿佛是一個線頭,只要自己輕輕一拽,很多極其可怕的事情,就會呼之欲出。

可是,那年季如雪才十四歲,瘦巴巴的,可憐兮兮的,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情?

難道,自己看到的季如雪,根本不是季如雪真正的樣子?

那個愛撒嬌的,偶爾幼稚的季如雪,那個戰場上極其悍勇,總是護着自己的季如雪,那個有時候聰明到了極點,有時候又傻乎乎的季如雪……這一切的一切,難道真的可以僞裝嗎?

到底是什麽樣的心計,才能僞裝到這個份兒上?

林若軒望着頭頂雪白的帳幔,覺得一陣倦意漫漫湧上心頭。

如今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按照系統說的,趕緊奔赴東南完成任務,然後在現實世界重生……這樣一來,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季如雪了,也就遠離了這些亂七八糟的糾結和懷疑。

可是為什麽,自己心裏竟然十分抗拒?

難道自己還在擔心季如雪?但是季如雪如今的手段和心計,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了,自己已經沒用了,說不定還會扯後腿。

可是……可是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那略微害羞的抿唇一笑,再也見不到那雪白耳廓上的隐隐薄紅,再也聽不到那些冒着傻氣的尴尬情話,自己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難道,就如季如雪說的,自己真的對他……

不不不,這怎麽可能?!自己怎麽可能喜歡上親手養大的狼崽子,怎麽可能喜歡上書裏的反派BOSS?

林若軒一邊拼命否認,一邊忍不住把枕頭抓了起來,死死按在腦袋上,試圖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就在這個時候,身邊的床鋪微微一陷,而後是一個低柔悅耳的聲音:“先生,睡不着嗎?”

林若軒吓了一跳,趕緊扔開枕頭爬了起來,結結巴巴道:“殿,殿下?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

季如雪柔聲道:“我擔心白天的事情吓着先生,就過來看看。”

林若軒微微仰頭,怔然地望着眼前的青年,對方低垂眸子,安靜而專注地看着自己,漆黑澄澈的眼珠仿佛兩枚漂亮的黑水晶,雪白的臉龐罩了一層朦胧的淡淡月色,英挺俊美到了極點,足以讓任何人為之心動。

季如雪見他久久不語,又柔聲問道:“先生回府之後,似乎一直神思恍惚,晚膳也沒吃幾口,到底怎麽了?能告訴我嗎?”

林若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枚葫蘆玉佩的事情,他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只搖了搖頭:“沒什麽。”

“沒什麽?”季如雪審視一般盯着林若軒,仿佛在判斷這句話的真假。

片刻之後,他終于嘆了口氣,而後摟住林若軒,輕柔地将人放了下去,又細心地掖了掖被角:“太晚了,先生趕緊睡吧,我在這裏陪先生。”

“不用陪我,你早些回去睡吧,明天……”

林若軒話還沒說完,季如雪已經低下頭,在他唇上輕輕“啾”了一下:“早在落葉谷山洞之中,在那個簡陋的茅草鋪上,先生就已經做了我的妻子,夫君陪着妻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林若軒放棄了和他溝通。

季如雪也躺了下來,從身後摟着林若軒,林若軒被他抱在懷裏,想着那枚葫蘆玉佩,想着很快就要離開的事情,心裏一團亂麻。

他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忽然一個沖動翻過身去,想再跟季如雪說兩句什麽,卻正正撞入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

明亮皎潔的月光之下,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四目相對,林若軒慢慢感覺到了某種異樣,結結巴巴道:“殿下,你,你別這樣。”

“先生,我能不能……”季如雪緊緊盯着他,那目光幾乎是赤/裸裸的渴求,仿佛餓狼盯着手到擒來的柔弱獵物,但又不能輕易擅動,只能苦苦地壓抑着自己的本能,連呼吸都灼熱沉重到了極點。

林若軒幹巴巴地咽了口唾沫,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起來。

片刻之後,季如雪輕輕抿了抿薄唇,有些失望地垂下眸子,低聲安慰道:“先生放心,你不允許的話,我不會做什麽的。”

林若軒看着他那副極其失望的樣子,心裏忽然莫名其妙一陣沖動,鬼使神差地問道:“阿雪,你真的很想要嗎?”

季如雪猛地擡起眸子,不敢置信一般死死盯着他,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終于……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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