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 第91章

◇ 第91章

——陳舟野！！！

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喊聲，陳也心狠狠一顫。

他緩緩睜開眼，夢醒後才發現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匆匆忙忙闖進門的陸繁序看到眼前這個景象時，當即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他臉色慘白的盯着床上的人，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氣一樣發軟顫栗的輕叫了一聲‘陳舟野’，陸繁序害怕，非常害怕，怕自己的聲音稍微重一點可能陳也就沒了，陳也看上去脆弱的像是一捧灰，風一吹就散了。

他腿軟的險些跪倒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跑向陳也，大腦一片空白的只知道一遍一遍的重複着陳也的名字，他哆嗦着的拉上陳也另一只手，妄想抓住他，但是體內的溫熱流失的太快，涼意蔓延至陸繁序的心尖。

身後匆匆趕過來的王景修看見眼前一幕時，也差點沒有站穩，還是跟過來的醫生反應及時，連忙吩咐身後的護士去做搶救準備，手腕上的血順着指縫流淌，指尖滴落，滴在血灘裏開出刺眼的花，陸繁序疼的喘不上氣，覺得下一刻就要窒息而亡，那些血，他想把它們都聚起來，重新塞回陳也的體內，要是沒有那些血，陳也就死了。

明明前幾分鐘還在說愛他的人，現在卻自殺了......

陳也丢了所有，也丢了他。

不要他了。

陸繁序跪在地上站起不來，眼淚簌簌落下，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在心口捅了上百刀一樣疼，疼的胸悶。

江文耀從外面跑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陸繁序一個人坐在地上，盯着那攤血還沒人處理的血失神，精神恍惚，眼睛紅腫，怕他出什麽事，江文耀連忙想把人從地上拉起來，沒有反應。

“陸繁序，陳也已經送到了手術室，他舅舅輸血去了，不會有事的，我們發現的及時，可以救回來的。”江文耀說這話時，聲調都帶着幾不可查的不穩，有些哽咽：“你不要坐在這裏，跟我去手術室外面等着吧。”

陸繁序無動于衷，目光渙散的說：“都是我的錯，陳也都說了讓我別走，我還是走了。”

“胡說！”江文耀蹲在他身邊，輕聲安慰：“這跟你根本沒有關系，別亂想。”

陸繁序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說：“我要是一直陪着陳也，他就不會離開，都是我的錯，我為什麽要走，我要是不走，他就不會自殺了。”

以為去叫個醫生的功夫，門口都有保镖不會出事，但是還是出事了，要是自己一直陪着陳也的話，他就不會出現這麽多意外，打算去上海實習的時候堅定說留下，陪他一起下樓去拿蛋糕，在他心灰意冷，對這個世界不報任何希望的時候陪着他，不離開，或許他就不會想自殺。

都是他的錯。

他像是複讀機，只知道重複這句話，江文耀都生出種錯覺，覺得陸繁序也快得精神病了，怕再這樣下去他會變得跟陳也一樣，江文耀坦白說：“這事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能守的了他一時，守不了他一世，陳也想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有重度抑郁症，嚴重精神分裂，創傷後應激障礙，做出這種事也不是毫無征兆。”

聞言，陸繁序震驚的看着江文耀。

江文耀接着解釋：“我也是剛知道的，陳也的舅舅跟我說的，為什麽不讓陳也轉院，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陳也之前是被人當成魏開關進了精神病院，而那個對陳也濫用藥物的醫生也找到了，他是魏開的仇家找來報複魏開的，沒想到魏開狡猾的把陳也送進去當替死鬼了，不過醫院是正規的，檢測的結果也是真的。”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陳也他确實是......精神不正常了。”

最後判定的結果出口，陸繁序臉色唰的慘白，嚴重精神分裂，重度抑郁症，這些詞放在陳也身上陌生又怪異，讓陸繁序壓抑了幾個月的情緒全盤崩塌，他已經想不起來最難過的時候是什麽時候了，大概是陳也還沒有遇到他的時候，又或者說是剛遇到他的時候，那時候陳也的生活糟糕的一地雞毛。

陸繁序只想盡力給足陳也夠多的愛，盡管知道有些愛只靠他是彌補不了的，但是他真的有在用心愛陳也啊，他認真愛護了四年的人，最後被人用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就逼成了精神病，他要怎麽辦，陳也要怎麽辦，陸繁序崩潰的再也撐不住的雙手緊緊捂着臉，彎腰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他不怕陳也生病，就像他當年告白時說的那樣，他會一直陪着陳也，永遠都在，但如果是陳也自己扛不住了呢，陸繁序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陳也很堅強，無論面對生活還是面對困難，卻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倒下......

到底是遇到了多難過的事情，多難過的坎，才會讓他這麽絕望。

陸繁序想不到，也不敢想，心髒仿佛被人硬生生掏出，抽離身體一樣的劇烈疼痛，只能無能為力的跪在地上抽泣不斷。

手術過後，陳也被重新推回了病房。

當他再次醒來時，世界還是黑暗的，窗外有鳥叫，應該是個明媚的天氣，但是病房裏很冷，陰冷陰冷的，沒有一絲溫暖，就像他心髒的溫度一樣已經所剩無幾。

第二次自殺，失敗了。

“醒了？”耳邊傳來清冷熟悉的聲音，是江文耀。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陳也沒有說話，準确來說他是不知道說什麽。

安靜了有那麽幾秒，江文耀的聲音再次響起：“陳也，你放棄自己生命的時候有沒有一點的留戀？”

哪怕一點也好，至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牽挂，還有念想，這才是支撐人走完一生的根本。

陳也想，他或許是沒有的，真要說一個，大概就是陸繁序，但是他不想連累陸繁序，陸繁序應該有個正常的生活，可如果他沒有了陸繁序，人生就沒有意思了，随意放棄自己的生命可能對不起王景修，但是生活一點盼頭都沒有活着沒有意思，睜眼是黑暗，閉眼是噩夢，半夢半醒間還會無意識的發瘋。

“你真的覺得你走了，剩下的人就會好過嗎？”江文耀聲音變得哽咽，卻還是強作鎮定的說：“你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你覺得重要的人了嗎？”

“......”

“如果你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你覺得重要的人了，那你就換位思考一下，或許你也是別人活在世上的唯一支撐呢，陳也，你知道你舅舅當初為什麽要給你換名字嗎？為什麽在你媽媽車禍以後，他明明可以把自己的妹妹移到北京，卻非要把人留給你的原因嗎？他明明有能力在你媽媽出車禍之後把你帶到北京，但是還是把你給了你爸爸，你真的以為他不關心你，讨厭你嗎？”

陳也別開臉，大概會猜到答案讓他無法接受，他輕輕別開臉。

江文耀聲音顫抖到幾乎失聲：“給你換名字是想把你接來北京，讓你開始新的生活，但是他考慮到你可能需要的從來都不是舅舅，而是父母，所以就算他有你的撫養權，也還是把你還給了你爸爸，這些年他一直暗裏給你爸爸錢，就是希望他能好好對你，至少讓你能有一個看上去還算是正常的完整童年，所以他連自己的妹妹都沒有帶走，他是怕你委屈的時候找不到媽媽，無人訴說，這些你不知道，所以我告訴你，陳也，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但是你要是走了，你舅舅就真的是一個人了，他沒有別的親人了。”

他的親人都死完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甚至連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

陳也紅了眼眶，呼吸顫栗。

“你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嗎？”江文耀嗓音逐漸變啞：“你真的以為你高中那會他每個月都去醫院是為了你媽媽嗎？他是為了看你！”

放屁！

陳也慌張的捂住自己的耳朵，逃避的打斷他：“別說了！！！”

但江文耀依舊無止休的說着：“你媽媽成了植物人，醒不來是事實，她身體又不好，全部都是儀器在吊着她的命，根本沒有多久的時間，你舅舅只是想在工作不太忙的時候抽空去看看你而已，你跟你媽媽長的太像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像，性格也一摸一樣。”

“別說了！別說了！”陳也絕望嘶喊，聲音幾乎破音到聽不見，要怎麽去釋懷，他認為的那些苦原來有人跟自己一樣在受着，偏偏那個人還是他最不喜歡的人，他覺得的錯誤其實是對他好的，但從始至終都沒有人跟他說，原來是有人愛他，既然一開始就沒有說，那為什麽現在又要告訴他，陳也哽咽的聲音變成無措的憤怒，他沖着江文耀吼道：“我不想聽，我一點也不想聽，你出去！出去！”

大概是這叫聲驚動了外面的人，王景修進來時，就看見抱着頭躲在枕頭底下的陳也，他手上的針回血了，不知道江文耀對他說了什麽，他的情緒激動，激動到甚至在發抖。

為了安撫他，王景修看了一眼江文耀，淡淡說：“你先出去吧。”

江文耀沒說話，轉身就離開了。

一時間病房裏就只剩下他和陳也，王景修坐在病床邊上，輕輕拉住他的手，說：“針回血了，不要動了。”

陳也滿臉生無可戀的躺在床上，眸中布滿紅血絲，隐隐泛着水霧，萎靡且悲涼。

王景修一邊幫他整理好正在打針的手，一邊幫他蓋好被子，低着頭語氣聽不出情緒的說：“陳也，我帶你回家吧。”

陳也沒說話，輕輕搖搖頭。

王景修看向窗外：“我知道你現在難熬，多想想陸繁序吧，他是真心喜歡你，知道你自殺後，他整個人都不正常了，連續不斷的高燒不退，現在還在隔壁病房昏迷不醒，你真的不管他了嗎？”

陳也喉嚨如同針紮一樣的難受，眼眶蓄滿淚水，他想管，但是他真的管不了，他連他自己都管不了。

“陸繁序再也經不起一點折磨了，你知道他有多瘦嗎？他也是他媽媽手心裏的寶貝，知道他為了你變成這樣，人家的父母不心疼嗎？就算為了他，好好活下去，你們的未來還有很長的路，不要輕而易舉就——”

“沒有未來。”陳也深深閉上眼打斷王景修的話，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我跟他沒有未來。”

看到陳也哭，王景修莫名心顫，喉嚨發緊到說不出話，自從陳也三四歲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陳也哭，陳也性格很倔，不會示軟，更不會哭，現在為了一個人，居然哭了。

陳也蜷縮着身子緊緊抱着膝蓋将頭埋在臂彎裏，嗓子嘶啞哭的泣不成聲：“沒有了，不會再有未來了。”他會害了陸繁序的，就算真的很喜歡陸繁序，也不能再喜歡了，所有那些美好的事情只能在回憶裏，或者在夢裏發生，陳也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炸了，找不到突破口，無數的聲音在他腦子裏瘋狂亂竄，撞得的他身體千瘡百孔，幾乎都要爆了，每個人都在念叨着讓他去死，問他為什麽還不死。

就連他自己也在問，他怎麽還沒有死，為什麽還活着。

為什麽活着這麽難，誰來救救他。

痛苦即近崩潰邊緣，陳也再也抑制不住的伸手狠狠撓着自己的脖子，一張臉憋的通紅，額頭青筋暴起，不算短的指甲很快就把脖子抓出了幾道血印。

見他情緒激動，王景修快速制止，但是陳也的力氣很大，他中間好幾次都沒有拉住，好不容易拉住了，陳也就一直趴在他懷裏放聲大哭，好像要把這些年沒哭出來的眼淚全都補上，他緊緊抱着陳也，喉嚨像是被刺紮了一樣，呼吸困難。

陳也撕心裂肺的哭喊：“帶我走吧，求你了，舅舅。”

再待下去真的要被逼瘋了，太窒息了。

最後一個字出口，王景修徹底氣息不穩了，他紅着眼睛，失聲道：“好，我帶你走，帶你治病，去國外治病，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

無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時間總會撫平受傷的心。

到時候陸繁序會忘記他，可能會喜歡女人，結婚生子，生活也将步入正軌。

從此他們再無交集，這是陳也想要的，就算不在一起也沒有關系。

他愛過他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