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江翊送趙淮出門,鬧事的侍衛們都跪在院子裏,無人敢言。
工部的人走後,司所的門被命令緊閉。
寒風凜冽,吹打在臉上,感覺一陣刺痛。
石板冰冷,就算隔着棉衣,也刺骨麻木的冰冷。
身上冷,心裏怕。
司所院中侍衛靜默無言,一聲不吭。
侍從搬來木椅,放在院落中央。
江翊穿着大氅,邁着長腿坐到木椅之上。
“今日誰帶的頭?”
“……”
江翊明知故問,坐在木椅上打量院中各位。
“咕咕咕……”
角落裏傳來蛐蛐的咕咕尾聲,聲音不大,可在當下卻聽的一清二楚。
原本心虛的人,聞此将頭埋的更低。
江翊見無人吭聲,起身走到人群中,順着聲音的源頭過去,扶正木桌上的鬥臺,拿着細長的草鞭,伸進去,引得裏面蛐蛐吱吱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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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麻頭,梅花翅,這是京郊蛐蛐店裏的好貨”
“……”
“不過最好的秋蟲在江北,性情剛烈,搏鬥兇狠,到了冬天秋蟲變成冬蟲,身價更是金貴,看來咱們禁軍之中,有雅興的還真不少。”
若是論玩,碰上江翊算是碰上行家。
院子之中誰也不敢說話。
羅玉林心裏被江翊壓得難受,直起腰板,擡眼看相江翊,眼神裏卻是帶着不服氣。
“小侯爺,我羅玉林一人做事一人當,何必叫着兄弟們跟着一起受凍吹風。”
江翊挑眉:“羅玉林?當年跟在錦衣衛當差跟在舒營身邊,後他調到禁軍當差,便直接跟了過來,不過這次他舒營高升,怎麽不見着他撈你一把?”
江翊嘴巴毒辣,一下子戳中羅玉林的痛點。
這次舒營高升,他卻沒提自己半個字,就連本應該升副将之職,也不翼而飛,心裏自然憋着一肚子火。
羅玉林胸口起伏,今日之事是他主動挑頭,錯在他。
本來以為江翊是個甩手掌櫃,不會管這些雞毛蒜皮,誰想到這些寸,正好被他撞見。
高壯的脊背微微彎曲,垂頭跪在冰涼的石板之上。
“屬下知錯。”
江翊嘴角勾起笑意,身上混雜着輕佻和淩厲,蘭芝金玉的氣質裏帶着天生的霸道威壓,不容置疑,漆深的眼眸深不見底的寒潭秋水。
京城中人人都說他是纨绔公子,身上卻自帶着與生俱來的神秘和複雜,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
就連纨绔之名,也是傳聞之中。
沒人能真正了解概括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人們看到的,皆是他想叫人看到的,仿佛帶着一個面具,切換自如,恰如其分。
“陛下既然叫我掌管右衛,便是将這生殺予奪的大權落到我江翊手裏。
各位既然到我手下,自然也是我江翊的手足兄弟,我富貴你們便跟着富貴,我若受辱,你們自然也跟着受欺負。
如今諸位這出戲演的好,丢了右衛的臉面。
右衛素來名聲不好聽,諸位也是心知肚明,就算我有心管,這麽大的爛攤子,我也沒這精力跟你們一一掰扯,若是覺得跟着我,心不順,大可以現在卷鋪蓋走人。”
院中無人敢言,就連剛剛心裏不服氣的羅玉林也暗暗低下頭。
江翊眼若寒霜,環視四周。
“……”
空氣凝重,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既然沒人言語,便都是應下了我江翊的規矩。”江翊長腿一橫,身上帶着痞氣,轉眸看向也在地上跪着的許南:“許南,将今日涉及之人盡數記錄下來,罰半月俸祿,加一月巡查。”
許南起身領命,臉色已經恢複如常,道:“是。”
江翊擡腿一腳将一旁的蛐蛐鬥臺踹到一邊。
聲音威嚴而有聲勢。
“再讓老子看到這些不該出現的東西,軍法處置。”
此事一過,右衛上下,全都對江翊這個纨绔子弟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不費一兵一卒,便将一群兵痞們震懾住,笑而含威,連有心裏有氣的羅玉林也說不上來什麽話。
羅玉林從司所回來,便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羅玉林性格豪爽義氣,在禁軍之中人緣不錯加上,歲數不小了,卻還是孤身一人。
每月發放俸祿時候,便會接濟城中流民。
許多流民都認得他,因為經常在他這得到吃食,總有流民守在他家門口。
有個餓了兩天的小孩拉住他的衣角,枯瘦幹癟的小臉對着他笑。
瘦弱的手臂就這麽緊緊抓着,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羅玉林平常是光棍一個,花銷不多,可每月的俸祿終歸有數,苦難太多,而一個人的力量太弱。
許是小時候家境貧苦,常常吃不飽飯,看到這樣的孩子心裏就不是滋味。
從懷裏掏出三塊銅板放在小孩手下。
小孩見到銅板,完全眼睛放光。
拖沓着漏洞的草鞋,腳步虛晃往街頭跑。
羅玉林唇瓣未抿看着小孩的背影,心裏卻是格外發愁懊惱。
這次是他沖動,想出口氣,卻惹惱了江翊。
今天這一出,看來日後在他手底下做事,更是要有一萬個不自在。
右衛向來待遇不錯,這次他若是能升上副官,俸祿總是要多的,也好填補每日開支。
別人想升官或許是為了功名,羅玉林确實純純為了錢,若是有更好的差事掙錢,他早就不幹了。
可光憑着一身蠻力,身無長物,又能有何處容身。
正當發愁沒米下鍋。
門口傳來聲響。
推門一看,許南正站在門口。
羅玉林眉頭微皺,想來方才自己對他拳打腳踢,現在肯定是來看笑話的,心裏又羞又惱。
“啪——”
還沒等許南說話,就冷着臉,一把将門關上。
待外面靜了片刻,門被重新叩響。
“羅大人,我是領侯爺之命前來,你若是不來門,我只好——”
話還沒說完,關上的門,再次重新打開。
羅玉林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搶先開口:“侯爺想降我的職吧。”
許南搖頭,将袖口的信封遞到羅玉林面前。
“羅大人,有什麽話,不如先打開信封看看。”
羅玉林半信半疑,接過遞來的信封。
看到紙上的內容,卻是眼眸一睜,心中顫動。
紙上白紙黑字寫着對羅玉林的調令,升他為右衛副将。
落款處是江翊龍飛鳳舞的剛勁筆跡。
羅玉林頓時愣住,江翊要提拔他做副将?可是他剛剛鬧了事,叫他丢臉……
捏着信紙的手止不住顫抖,想到這裏心裏忽然慚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許南站在門外,道:“侯爺早就聽說過你的名頭。”
羅玉林抿唇,心裏不知為何感覺酸酸的,往後退了一步。
臉上帶着些難為情,撓了撓頭:“若是不嫌棄,許大人進來坐坐。”
許南一愣,嘴角帶笑。
“打擾了。”便跟着羅玉林進了院子。
這是當初的老院子,冬天漏風,夏天漏雨。
許南坐下,看着羅玉林倒茶。
“羅大人,你在右衛時間也是不短,怎麽今下不修繕院子……”話說到一半,看到院子裏家徒四壁的場景,便及時收住了嘴。
“許大人不必客氣,叫我羅老二就行。”羅玉林給許南倒茶:“是啊,右衛都是肥差,不過我這光棍一個,住哪都是住,沒那些講究。”
許南垂眸,坐在一旁烤火。
屋子裏燭光暗暗,火光溫暖閃耀。
“不瞞你說,當初我看你樣子,完全像是侯爺的小白臉,打心眼裏看不起你,不過你來這些時日,各種兄弟們都看在眼裏。”
許南一愣,撲哧一聲忍不住笑出聲;“你也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羅玉林挑眉。
“我?有啥不一樣的。”
“冬天鬥蛐蛐的不是公子就是少爺,你帶着人玩,以為你是個纨绔。”
羅玉林張嘴大笑,方才的別扭當然全無。
“那蛐蛐是京城外酒莊老板娘賞的,在右衛都是有錢子弟,我這樣不過是入鄉随俗。”
屋裏冷,羅玉林拿出櫃裏的散酒招待。
“不管怎麽樣,今天都是我羅老二惹得事,叫你也被訓斥,許兄弟,對不住。”
許南搖頭,并不放在心上。
見羅玉林舉杯,也不客氣,舉杯便喝。
兩人也算把酒言歡,解了恩怨。
許南從民巷出來,便已經午照黃昏。
沿着東街走到望春樓。
江翊正在雅間裏室。
桌面上擺放着着各種首飾镯子,當初競選會上的東西,現在才送來。
許南站在一旁,不解問道:“主子,這是要幹什麽?”
江翊将視線從首飾上收回來。
“好看嗎?”
許南點頭:“好看。”
江翊滿意勾起唇角。
“也是,白玉般纖細的腕子,配上金玉文镯,最是相稱。”
“您要送禮?”
“送禮倒是不至于,不過想……”江翊眼底閃過暖光,不過瞬間便收住眼眸,聞到許南身上的酒味,神色中捎帶詫異:“你喝酒了?”
許南抿唇微微點頭。
江翊俊眉微挑,道:“看來這個羅玉林,倒是跟你合得來。”
許南垂眸,“主子莫要打趣。”
江翊收斂神色,将木盒的蓋子蓋上,推到一邊。
“他是猛虎,跟着舒營這麽多年,不會無緣無故将他舍在右衛,原因不過有兩種,一種有用,另一種便是沒用。”
許南點頭,聽着江翊的話,腦海閃過念頭。
“羅玉林手裏有舒營的把柄,他不會為了監視您,而舍棄一員大将。”
聯想到之前江翊刺激羅玉林的反應,現在倒是一切都說得開。
“右衛這塊燙手山芋有人是想叫我,連皮帶肉得吞下去。”江翊眼眸漆深,嘴角挂着笑:“凡是右衛之中,經受舒營得所有賬目文書找來,我要看。”
許南垂眸:“主子,那要查羅玉林嗎?”
“他兜比臉還幹淨,查他做什麽。”
許南不知為何,竟然松了一口氣,點頭領命下去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