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9)
把老頭兒迎進屋內坐在上座,親自倒上上好的碧水仙茶,請老頭兒品嘗一番。老頭兒拿起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氣,又把茶杯放下,不語,一臉的心事。
碧水天君親自泡的茶,師傅向來頂喜歡,莫非他是有什麽憂愁,忙問道:“師傅,可是有什麽心事,說出來,徒弟也可替替師傅分擔分擔。”
老頭兒望着碧水天君,欲言又止。
“師傅但說無妨。”
“也罷,為師也就說了。你師弟白華在人間輪回,這一世收了一個女弟子,天賦極佳,卻因得罪了上濛神殿的煙濛天女,他便求我,你也知道,你們小輩的事,我一個老頭子實在是不好參與啊。”老頭兒為難地道。
碧水天君心裏一沉,臉色不變,他曾聽亭旭提起過,師弟那徒兒的事,她只是個凡人,自己聽聽也就罷了,可是看着滿園的桃花總會想起人間那個柔弱卻為愛癡狂的女子,也許是自己欠她太多了吧!碧水天君起身對着老頭兒一拜:“弟子定當為師傅排憂解難。”
老頭兒微笑地點點頭,仙人總說凡人癡傻,只是因為凡人有情,卻極少仙人願意相信世間萬物皆有情,有了情,就會傻了些。
碧水天君心急如焚,化成一道碧色流光消失在老頭兒眼前,連禮都沒行。事後碧水天君想起,向老頭兒賠禮,稱記得師傅的囑托,心急了些。老頭兒說,急是心裏急,心裏頭明白就好,不必向我說多說。碧水天君沉思不語。
老頭兒幽幽嘆了一口氣:“自古姻緣天注定啊,你們小輩的事,我老頭子實在是不好參與啊!作為師傅,也只能幫你們到這裏了。”
仙氣環繞的上濛神殿,高高的神邸若隐若現,輝煌磅礴,氣派非凡。碧水天君走近莊嚴大氣的神邸,守門的兩個白衣童子深深一拜:“天君。”
碧水天君點頭,颔首:“我前來拜訪貴府的煙濛天女。”
左邊清秀的白衣童子說道:“請容小仙前去通報。”說着便跑開了,過來一會兒便前來為碧水天君引路。碧水天君點頭,跟随他步行進入宮殿,以示對主人的尊敬之意,身後的靠右邊略微消瘦的白衣童子小聲嘟囔的話一字不漏地傳進了他的耳朵:
“煙濛天女是個美人的時候怎麽不來尋她,變成醜八怪了才回心轉意。”突然童子感覺一冷,對上清秀白衣童子冰冷的目光,縮起脖子,吓得連忙閉上了嘴巴。
碧水天君充耳不聞,徑直往煙濛的“雪煙濛樓”走去。沿途中見到幾個仙女童子,皆穿白衣,拿着仙經閱覽,借着書本擋住臉,用奇異的眼光看着他,清秀的白衣童子一瞪,幾個仙女童子連忙盯着書本,眼神透着慌亂。碧水天君瞥了白衣童子一眼,若有所思。
白衣童子為碧水天君打開“雪煙濛樓”的大門,待碧水天君進去後,連忙關上了大門。
碧水天君挑眉,這白衣童子好生面熟,究竟是在哪裏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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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吹過,碧水天君重新打量這個荒涼、詭異的院落,難以置信如今眼前的院落,如今竟然是這幅模樣,黑霧籠罩在枝頭,樹幹脫落腐朽,落葉殘花枯萎,塵土飛揚,一片湖泊幹枯,玉池中心的一棵蟠桃樹毫無生機,被死氣所籠罩。
回想當年花開爛漫時,清澈湖中心傳來悅耳的琴音,年少的碧水尋音而來,在蟠桃樹下,花開朵朵,一個身穿粉紅羅裙的仙女手持紅绫,她似蟠桃花下的精靈,在花海中飛揚,她的一颦一笑,柔美動人。
第一次,碧水天君漫長的修煉生涯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知道了何為心跳。
當年彈琴奏樂的天女名為煙濛,翩然起舞的女子乃是桃蟠。
千年了,物是人非,這滿園的美景原來早已不在了。碧水天君眼神黯淡,生命中最中意的女子早已離開了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回憶也早已不複存在。
往事回首間,這“雪煙濛樓”也只是一個傷心地罷了,碧水天君只希望快點兒見到煙濛把事情了結,早點兒離開這個昔日的夢境。
昔日的亭臺樓閣與小橋流水成了破敗的房舍和幹枯的泥潭,周圍是敗落的花朵點綴着,平白地增添了荒涼之氣。碧水天君一身儒雅氣息,仿佛是從畫走出來的人物,與周圍格格不入,就像闖入了魔山的仙人。
他沿着多年以前的記憶找來了這處地方,這門是破敗的,沾着厚厚的塵土,曾經仙女争芳奪豔的‘紫煙樓’,如今卻是連麻雀都不願意停留的破落院子。
碧水天君暢通無阻地走進‘紫煙樓’。透過荒無人煙的小道,仿佛看見了昔日的景象,花兒一朵接一朵探出頭來,那個一身粉衣的美麗女子流連在花叢中,一步一個腳印踩踏着嬌嫩的鮮花,回眸一笑,桃花眼綻放美麗的光彩,把食指放在嘴上:“噓”故意壓低了聲音:“碧水,你快來幫忙,這些花兒都不願意探出頭來,你快把它們踩回去。”
碧水天君還來不及回憶更多屬于他們的美好。“啊,啊,啊……”凄慘、痛苦、哀嚎的慘叫傳到他的耳中,他身形一頓,他永遠也忘不了這個美好的聲音。
碧水天君心急如焚,身形一閃,一手把那個用寒冰鎖捆住的女子緊緊抱在懷裏,另一手捉住了向女子揮來的銀色長鞭緊緊握在手中,雙目冰涼地看着面前銀發赤眼白衣,面目全非,渾身散發出腐爛氣息的醜陋女子。
“碧、水。”煙濛難以置信,也目瞪口呆,她從沒想過碧水還會踏進她這個‘紫煙樓’半步,如今她的模樣……“啊,碧水,你快走,快走。”即使已經被他看過了她的臉,她仍然要用手緊緊捂住自己她那張醜陋的臉,赤紅色的液體從煙濛眼裏不受控制地流出來。
碧水天君聽出她的聲音:“你……是、煙濛。”他的手漸漸地松開了銀鞭,即使他知道煙濛曾被地獄王囚禁,上濛神君親自前往救女兒,料到她身受重傷,容貌被毀,又見滿園的荒涼,日子必定不好過,可沒想到她竟是這般模樣,比外界的謠言還要不堪百倍。
“嗚嗚……”煙濛背過身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臉,即使他已經見到了。
“謝謝。”碧水天君懷中的女子吐氣如絲,輕輕道謝。碧水天君低頭看她,淩亂的黑發擋住了她布滿傷痕的臉龐,他用手輕輕地把她淩亂的秀發撩到一旁,露出了真正的面容,她即使渾身每一塊好肉,仍然在笑着,桃花眼透露出純真。碧水天君嘴巴微張,卻不知話該從何說起,心裏一片疼痛。
懷裏的女子體重很輕,身體若隐若現,鞭傷遍布整個身體,她的臉頰一塊青一塊紫,鞭傷如兇狠的蟒蛇,布滿了她大半個臉,她的笑美麗又純淨:“我快死了對吧。”她的身體仿佛要消失了一般。
碧水天君此刻痛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來,他知道她早已死了,如今只剩下一魂一魄被禁锢在肉身,待魂魄枯竭之時,她便會灰飛煙滅,便永不進輪回,連人間的孤魂都做不得。可這一刻,他卻笑着說道:“你還活着,永遠也不會死。”
☆、光陰似箭
碧水天君溫柔的笑深深地刻進了桃盈的心裏,她看到他的眸子也在笑,這一笑仿佛驅散了她渾身的疼痛。
煙濛猛地轉身,怒瞪碧水懷裏的桃盈,嫉妒、恨意瘋狂地爬滿了她的心:“去死。”她甚至已經忘了她不想讓碧水天君看見她此刻的臉,如今她只要桃楹死,手中的銀鞭猛一揮出,銀光閃爍。
碧水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手再次緊緊握住長鞭,這次任由煙濛怎麽發力也抽不出來,随即碧水天君用法力重重揮在銀鞭之上,煙濛與銀鞭一起狠狠地摔在牆上,定住了,她挨着牆角根,任憑鮮血從嘴角邊溢出,狂笑不止,像個瘋婆子一般,質問道:“碧水,為什麽,為什麽。”
煙濛是高貴的,她有讓衆仙子羨慕的身份,她是高高在上的天女;她是冷豔的,有出色的外表,出色的才華。如今變成個樣子,自己要付很大的一部分責任,碧水天君閉上雙眼,雖然他心裏沒有她,可是他眼睛看得見,她為她癫狂,為他癡迷,幾經掙紮,他輕輕地說:“煙濛,你與我永遠不可能。”
煙濛大笑,血淚浸濕了她的衣裙,千年前在最美好的花季碰上最美好的男子,是她的幸運;在最美麗的時刻,那個男子卻說不愛她;煙濛說,我願意一直等你,等了千年,等到她瘋了,魔障了,癡傻了,仍執迷不悟,她還是沒放下。今日,那人說,你與我永遠不可能,他怎麽忍心說得出口?
碧水天君把桃盈如若珍寶般抱在懷裏,邁開步伐,要離開這個地方。
煙濛用盡身上的力氣撲上去,抱住碧水天君的大腿:“碧水,別走,聽我解釋,聽我解釋。”
“放手。”碧水天君閉目,他不願意看見這樣的她,若是她高傲些,自己可以毫無負擔地離開,碧水終究是自私的,對待自己不愛的女人,自私是他唯一的選擇。
“我不。”煙濛天女身上早已沒了一塊好肉,腐爛的皮膚發出陣陣惡臭。
碧水天君皺眉,毫不憐惜,一拂衣袖,煙濛被重重的風勁刮飛,碧水天君毫不留情地離開,他知道即使她哀求也不可以有絲毫的憐憫,他的猶豫害死了最愛的女子,他不想再回想起千年前的那一幕。
身後的煙濛哀嚎如厲鬼,又哭又笑又喊鬧。
碧水天君充耳不聞,頭都沒有回,小心翼翼地護住自己懷裏的珍寶。
煙濛不甘心又追了出來,痛哭流淚,聲音變得越發地沙啞,如同年邁的老婆婆在吶喊:“碧水,為什麽,你永遠只看到她,我恨她,恨她生生世世,她輪回一世,我就殺他一時,輪回百世,我就殺她百世,生生世世,我煙濛絕不放過她。
碧水天君知道跟她解釋不通,只能默默地把懷裏的女子再抱得更緊了些。
東流山猶如一條長河,周圍螢火蟲閃爍,如同繁星一般,仿佛點亮整個星空。一條小舟,如一片落葉,漂流在長河中,尋找着時間盡頭。
小舟上,桃盈若隐若現的身體在發光,她微微睜開一雙美麗的桃花眼眸,眼裏的純真沒有被煙濛無情的鞭子扼殺,她的笑容洋溢,舉起手來,想摸摸這個美好的世界,靠在碧水肩膀上,輕輕地說道:“好美,這是哪裏啊?”
“通往輪回的隧道。”碧水天君緊緊地抱住她,把頭淺埋在她的頸窩,溫柔地解釋道。
“輪、回?”桃盈對于未知的世界有一絲惶恐,微微回頭,輕抱着身後的碧水天君,緊緊拽着他的碧綠長袖子。
碧水天君輕輕地握住她的玉手:“輪回是為了遇見對的人,你一定會找到的。”可是那個人卻不會是我。他把她的手握住手心,把天空最明亮的一點明星放在她手心。
桃盈微笑,看着一個大掌握住自己的小手,小手握住星星,她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溫暖,滿心向往:“我會見到你嗎?”
“當然。”碧水天君許諾:“那時我一定會保護你,不讓別人傷害你,無論你在何方,無論你在何處,我都會尋到你。”
桃盈不再害怕了,甚至有隐隐的興奮,因為未知的世界了,有人會永遠保護着她。
落葉般的小舟如同迷失在生命的隧道一般,周圍星光點點,他們一直飄蕩,不知過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遠,碧水天君的滿頭青絲逐漸地變成了白發,桃盈卻仍然如初。
“你的頭發。”桃盈心疼地挽着他一絲白發,眼裏閃爍着淚光,心疼道:“這是因為我嗎?”
碧水天君搖搖頭,撫摸桃盈美麗的小臉:“即使是仙也有老去的一天,不是為了誰,這只是天命如此。”
桃盈擁抱着他哭了,她知道,都是因為她。
碧水天君撫摸哭泣少女的發絲,在閃耀的時間盡頭中穿梭,帶她尋找輪回之路。
桃盈早已死去,七魂六魄險些散盡、灰飛煙滅,她無法像普通人一樣死後去到地獄城輪回,唯有在時間長河中尋找,慢慢地尋找着輪回。
化為本體的木小貍睡在舒服的被窩,七條雪白的尾巴閃着七種淡淡的光暈,她一雙前爪前傾伸懶腰,眨眨眼,眼睛朦朦胧胧地掙開。“你醒了。”葉知秋把它安置在自己的床上,親自守着它一天一夜了,眼睛裏布滿血絲,見它無恙,嘴角不禁咧開微笑,如同溫暖的朝陽一般照到木小貍身上,暖洋洋的。
一瞬間,木小貍仿佛看見了小書呆,呆萌地脫口而出:“小書呆。”
葉知秋的微笑僵硬在臉上,寵溺地戳戳木小貍的小腦袋:“我是知秋啊。”
“哦,對不起啊。”木小貍尴尬,七條狐貍尾巴下垂,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它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轉動:“你跟小書呆真像呢!桃盈呢?”
“你對她真好。”好得葉知秋連自己徒弟的醋都吃了,想起他們在天宮的日子,遙珠更是事事以桃蟠為先,甚至為她不惜犧牲一切,包括自己與他的性命,至于小書呆,葉知秋把他忽視了,那也是自己,木小貍如是想記住他,就永遠地記住吧。
“桃盈她呢”木小貍含淚,淚珠結成七彩珠子,滾落在床沿,又彈落到地上。
“別哭,她沒事。”葉知秋安慰道。
葉知秋的話讓木小貍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樣,她一下子就安定下來了:“她在哪。”
葉知秋寵溺地摸着木小貍的毛茸茸的小腦袋,眸光仿佛看向大門外的天邊:“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什麽時候能見到她。”木小貍希翼地看着葉知秋,那可愛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她下一個輪回,冥冥中自有注定,正如我和你。”能夠相遇,千年之前與千年之後。
後面的話,木小貍直接忽略了,她,兩只小前肢向一雙手一般,捂住雙眼,哭嚷道:“她死了,是我不好,沒能好好保護她。嗚嗚……”
葉知秋輕輕把木小貍柔柔軟軟的身體在懷裏又摟緊了些,仿佛抱着一塊稀世珍寶,溫柔地撫摸它雪白的小腦袋,輕輕地安慰着,哭吧,今天哭了,明日就忘了吧,塵世匆匆,有緣自會相遇,今日怎知明日事呢。
春去秋來,光陰仿佛是江河裏的流水,一去不複返。
三天過去了,木小貍陷入失去桃盈的悲傷中,久久不能釋懷,整日愁眉苦臉,食不知咽。葉知秋每天變着法親自下廚,烹制各種美味的雞肉,勸它進食;它卻吃不下,葉知秋便也吃不下,一人一狐貍才三天便都瘦了一圈。
三個月過去了,木小貍漸漸地忘了悲傷,開始沒心沒肺地地活着,因為它知道只有自己好了,它才能更好地保護木兆,然後才有新的開始,可它還是沒能變回人形,便去向葉知秋學習,每日苦練法術;每日路過葉知秋的院子的人都能看見,一人一狐盤腿而坐,修行練功。漸漸地傳出,葉知秋因短袖無人諒解,終日愁眉苦臉,與其寵物修煉,準備上山做和尚雲雲。
三年過去了,木小貍恢複了以往那個聰明可愛活潑伶俐的木小貍,她在葉知秋院子裏的草叢打滾,追着花叢間的可愛的小蝴蝶玩耍,自娛自樂。葉知秋總會在一邊,拿着《孟子》讀書,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個可愛的身形上,一看就是一整天。
漸漸地十三年過去了,木小貍還是一只可愛的小狐貍,而葉知秋卻長出來一絲絲銀發和胡子,站在樹蔭下,一人一狐在談話:
狐說:“你不娶妻嗎,不生子嗎?”
人說:“不娶也不生。”
狐訝異道:“為什麽,凡人總說無後為大,非要傳宗接代,不然就是不孝順。”
人說:“我并不是凡人啊。”
狐回憶了一下某人的強大,确實不是凡人:“那等你老了,你會孤單嗎?”凡人養兒都是為了防老。
人望着狐,一臉深情地說:“你會陪着我嗎?”
☆、繁花落盡
狐點點頭:“我會永遠陪着你。”直到你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人笑了,溫柔地看着狐,摸摸狐可愛的小腦袋。
時間匆匆一過就是三十年,繁花落盡,朝陽升起,少年滿頭青絲卻早已白了一半。他今日早早起身,收拾被褥,整理包袱。在旁邊睡覺的木小貍用小爪子揉揉眼睛,問道:“是要去哪裏嗎?”葉知秋點點頭,伸手把眼前的小狐貍抱在懷裏,拿起剛整理好的包袱,打開房門,緩緩地說道:“今日陽光正好,我們去游玩一番吧。”小狐貍興奮地吱吱直叫。
三百年光景過去了,尋常人早已生老病死了,葉知秋只是早白了頭。黎明即将到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拄着拐杖,一只可愛七彩靈狐在他腳邊擔憂地看着他,他們一起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靜靜地等待着黎明的到來。
太陽緩緩地從地上升起來,照在屋檐上,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溫暖,老頭兒看着美麗的朝陽,想起了千年前沒兌現的承諾,那時年輕潇灑的白華天君對可愛俏麗的遙珠說:“你想去哪兒呢?”
“我想到人間去,看那美麗的朝陽。”遙珠一臉的向往。
只是後來,她始終沒有見到那美麗的朝陽。朝陽他如今看了無數遍,其實都不及他旁邊看日出看得入迷的小狐貍,他看着它眼裏都是滿滿的溫柔和寵溺,你伴我一世,我便陪你生生世世。
這是老頭兒最後一次看日出了。
秋天的落葉落了一地,小狐貍伏在冰冷的墓碑前很久和很久,墓碑後有一棵大樹。春天時小狐貍任憑春雨撒潑在它身上;夏季時頂住烈日炎炎的毒辣太陽;看着秋季落葉落在墳頭,它用它的爪子輕輕拂去;擡頭仰望皚皚白雪,仿佛有人一直在它旁邊陪伴着;四季輪轉,又是一個四季,秋天時,它用爪子拂去墳頭最後一片金黃葉子,忍住眸子未滴落的七彩淚珠子,轉身離去,跑了幾步,又回頭望望那孤單的墳頭,讓一顆珠子奪眶而出,它邁起四條腿,頭也不回地跑了。
歲月長河還在流逝,木小貍還在尋人旅途中奔波。
“孩子,快跑。”一個眼睛滿身滄桑的阿爹把自己年幼的小女兒推出門外,只為了能讓她躲避危險,只盼着她能夠好好地活着。
那個年幼的小姑娘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一個擁有一頭銀發,赤紅色的眼睛,醜陋到讓人惡心的女人散發出陣陣惡臭,用鋒利的血紅色長劍貫穿了她阿爹的身體,鮮血染紅了她阿爹的衣衫,阿爹紅色的血濺到自己的臉上。
小姑娘呆若木雞,随後無助地哭泣,大喊,卻改變不了兇狠的劊子手,陣陣腐臭的氣味襲向小姑娘,小姑娘美麗的桃花眼緊縮的瞳孔深深地印出那把滴落着啊爹鮮血的長劍,狠狠地向她刺來。
兇狠的劊子手憤怒地大喊:“桃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你本不該活。”血紅色長劍狠狠地刺向小姑娘的心髒,小姑娘害怕地閉上雙眼,無助的淚緩緩流落,小小的肩膀抽搐着,腳底升起陣陣的寒意。可疼痛并沒有發生在她身上,她慢慢睜開雙眼,淚水還挂在模糊的眼眶中,她從沒見過這般好看的男子,溫柔得如沐春風一般,跟阿爹的粗狂剛毅完全不同,可是卻像阿爹一樣擋在自己面前,用右手緊緊握住鋒利的血色長劍,他那豔豔的鮮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到土裏。
“碧水。”煙濛內心仿佛麻木了,也不再遮擋自己醜陋的容顏,可不知為何一雙赤紅色的眸子還是會留下紅色的液體。
小姑娘也是在這一刻才知道,原來這個兇狠地殺了她一家的醜陋女人也是會哭泣,也是會痛,只是她的淚水像血一樣,紅豔豔的,猶如厲鬼。
碧水天君看着滿屋的屍體,縱然他的心再硬,此刻也有了一絲的裂痕,滿地紅色的鮮血觸目驚心,有老人的也有小孩的,有愛孩子的父母,也有無辜受牽連的凡人,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庭就這樣被活活地拆散了,他一掌拍在煙濛的心頭,煙濛腳步踉跄,連連後退,重重地倒在地上,臉色蒼白,虛弱不已,她在笑,腐爛侵蝕着她的臉,看不出臉色的表情,聽不出原來的聲音,只知道,她在笑,笑得悲哀,笑得可憐。
碧水天君扭頭,不願意再看她:“你走吧。”今日,是他最後一次對她留情了,此生的最後一次。
碧水天君憐惜地抱着倒在地上的小姑娘,一日之間,她失去了所有,只是無助地抱着死去的阿爹哭泣,他的心如今只剩下憐惜和壓抑,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哈哈哈……”煙濛大笑,笑得悲壯,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聽的笑話一般:“碧水,別人不了解你,難道我還不了解你嗎?哈哈,你根本不在意這些凡人的生死,你在乎的從來都是她。”煙濛指着地上的小姑娘怨恨不已,眼睛流出紅色的液體滴落在地上:“總有一日,我要将她碎屍萬段。”煙濛不再停留,化成一道銀的光,閃身飛上天空,碧水摸着小姑娘淩亂的秀發,指尖拂過她的臉頰,擦幹她眼睛的淚水。
煙濛對碧水天君的愛深到骨髓,她無法恨他,就只能恨她,從千年前始,就一直恨着,恨到骨髓,永遠無法原諒,桃蟠,你就去死吧!
碧水天君憐惜地看着小姑娘,她是何其是無辜,他牽着小姑娘的手,看着幾個冰冷的墓碑,人生在世不過匆匆幾十年,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早日離開早去投胎吧!煙濛說得對,碧水天君不怒,那是因為,他從不在意這些凡人的性命,他所在意的只要在他大掌心的這個小手,若是她走了,他會如何呢?
原屬于孩子的純真眼光被悲傷所取代,小姑娘轉過頭來,充滿稚氣的小臉布滿哀傷:“她死了嗎?”那個惡女人為何突然不見了?小姑娘毫不掩飾的恨意,讓碧水天君的心顫抖了一下。
碧水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只說了兩個字:“死了。”罷了,反正你永遠也不會再見到她了。碧水天君活了千年,極少說謊,卻為了眼前的孩子連說了幾回。
小姑娘松開碧水天君的大掌,碧水的心仿佛缺失了一角。
小姑娘認真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多謝恩人。”然後跪在親人們冰冷的墓碑前對在天上的親人說道:“爹娘,爺爺奶奶,哥哥姐姐,那個害死你們的惡鬼死了,你們可以放心了,寶丫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嗚嗚……”小姑娘用她的小手又抹了自己一把淚水。
碧水天君蹲下,溫柔地撫摸着小姑娘沾滿灰塵的額頭,向她已故的親人們承諾,鞠躬道:“你們放心,我碧水一定好好照顧寶丫……”
夕陽西下,一個溫柔如玉的男子牽着一個小姑娘的小手,他們的影子在夕陽下被拉到很長很長。
人間,繁華的街道,熱鬧的市集。一個穿桃紅色勁裝,英氣逼人,江湖兒女打扮的姑娘不停地在人群裏尋找,可是,一個又一個地方,一條有一條街道,始終沒有她要尋找的人。
垂頭喪氣的木小貍走進了這裏城鎮最大的一間客棧—運來客棧。
“姑娘好,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呢?”店店小二熱情地招待道。
木小貍也不廢話,直接從那個萬能的小錢袋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把有雞肉的菜都給本姑娘端來。”
葉知秋離世前,拿出小錢袋,輕輕拉過木小貍的小白爪,“我無法陪伴你了,讓它永遠陪伴着你吧。”說着便把小錢袋放進木小貍肉肉的小掌心。現在,木小貍見到這個萬能的小錢袋總會想起那個一起生活了許久的凡人。她坐在座位上,雙手托腮,看着窗外的美景,心不在焉地撫摸着錢袋,不知他們還會不會在茫茫的人海中相遇,那時他又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店小二收了錢,辦事格外用心,木小貍的桌前,很快就是滿滿的全雞宴,她嘟囔着嘴巴,這味道也就是一般啊!不過肚子餓了,也就顧不上那麽多了,吃的飽飽的。
運來客棧的一個角落,一個人那一雙鋒利的眼睛緊緊盯着木小貍放在桌子一邊的小錢袋,再啾啾木小貍稚嫩的臉龐,呵呵!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正好下手。
吃飽喝足,也該辦正事了。木小貍小心翼翼地拿出懷裏的一張畫紙,紙上畫的美人面如桃花,嘴角含笑,美麗的桃花眼仿佛在看着自己。木小貍不禁感嘆:姐姐,你究竟在哪裏呢?為什麽我總是找不到你,為什麽以前我能用碧水簪感應到你的位置,這次卻一無所知呢?
“店小二。”
“姑娘,您有什麽吩咐?”店小二小跑過來,谄媚道。
“你見過這個人嗎?”木小貍揚揚手裏的寶貝紙張,畫上的是一個美麗的仙子一般的女子。
☆、他鄉故知
店小二搖搖頭,沒有絲毫猶豫:“沒有,這畫裏的姑娘跟天仙似的,我見過一定認得,這一帶的人我都認識,沒這位天仙姑娘。”
“哦。”木小貍失望地說道,随即離開座位,不在這一帶,那我再去別處尋尋吧。
客棧角落裏那個男子叫住經過他身旁的店小二,掏出一錠碎銀子,輕輕放在店小二手心。店小二立刻眉開眼笑地收好銀子,谄媚道:“客官,您有何吩咐?”
男子看着木小貍離開的背影:“那個姑娘找什麽呢?”
店小二猶豫了一會兒,他只是拿人錢財□□,就說了木小貍找一個天仙一般的姑娘。
男子笑得一臉陰險。
店小二不禁打了個寒戰,替木小貍默哀三刻。
曾經那個溫馨的小洞府,只有木小貍和木兆小仙子,她們相依為命,彼此就是最親近的人,一起度過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後來,煙濛天女誣賴木兆打破了她的七彩琉璃杯,被罰囚禁地獄城生生世世。陰差陽錯間,木兆姐姐成為了舒雪,她為愛癡狂,心愛的男子離開了她,她也被殘忍殺害;經歷了千辛萬苦,木小貍終于找到了桃盈,可她最後卻下落不明,輪回後又不知去向。木小貍擡頭望去,自責不已:姐姐,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你,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後好好保護你。
木小貍一邊慢慢地走着,一邊想着曾經她們在一起的愉快時光。連旁邊突然出現的高大身影都沒看到,徑直路過,那個身影擺好的自認為英俊潇灑的姿勢毫無無用武之地,他一愣,連忙擋住木小貍面前的路:“姑娘,請留步。”
“怎麽了。”木小貍對待妨礙她的路人脾氣可都不太好。
路人尴尬了,想好的開場,卻沒料到結局,唯有硬着頭皮上:“我……”想開口,突然這氣氛不太對啊!眼前的俊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英俊潇灑、玉樹臨風的俊臉,眼眸中浮現層層水霧。
我這還沒開始呢,這姑娘怎麽就想哭了?路人心裏慌啊,難道是以前的苦主,自己偷雞摸狗的事可沒少幹,心虛得正準備腳底抹油。木小貍忽然一把抱住了他:“小書呆、葉知秋。”
路人錯愕,高高舉起雙手,心想,這回可不能誣賴我非禮了吧!這姑娘莫非是同行吧,不過也太不敬業了,怎麽能一下子出來兩個名字呢,一看就被明眼人識破。
“葉知秋,你沒死呢。”木小貍與葉知秋生活了多年,他無所不能,她曾問過他,你是神仙嗎?那時,他笑了,整個天地都仿佛失了顏色。雖然沒有回答,但木小貍相信,那是默認,他一定會回來的,他們在茫茫人海中一定能再見到,眼前的他莫非是他的輪回?他還記得自己嗎?
路人呵呵,這先裝熟悉,再套名字,最後行騙的辦法,他用了幾百回了,“哦,我們認識啊!”路人說:“你記不記得我給了你什麽東西啊。”
“記得啊!”木小貍高興極了,興奮地望着路人那張英俊潇灑的臉,雖然如今少了幾分淡然,增了幾分痞氣,不過還是一樣的臉,不會錯的,而且他記得他給過我東西,即使他輪回了一世,也沒忘了自己。木小貍掏出自己貼身的小荷包,遞給他:“這個。”
路人看着小荷包,這不是剛才眼前這姑娘付賬的那個嗎?他看着木小貍純淨的眼神,沒有半點心機,原來不是同行,是個傻子。路人心裏毫無負擔,把荷包塞進自己的懷裏,心裏想着,是你自己傻,可不能怪我!
“這是我的荷包。”木小貍想捉住路人的手。
路人一躲,心想這姑娘只傻了一半啊,辯解道:“這的确是你的,可是卻我給你的,也就是說,這是我的。”
“這本來是我的,你拿了去,後來還我了。”木小貍氣鼓鼓的瞪着他。
路人頭疼,還有這回事啊,“哎呦。”他作痛苦即将倒地狀,臉色好看的五官仿佛都皺成一團了。
木小貍擔心地扶他一把,急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