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3)
去。
風吹,男子墨發飛舞。他背影挺的,抱着心愛的姑娘,緩步走去,仿佛成了一幅永恒的畫卷。
碧水天君知道清寶在哪,他快步追趕過去,沒有絲毫的停留,可當他看見鋒寒的利劍貫穿清寶纖細的身體,又被猛地□□,這一幕刺痛了碧水天君的心髒,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清寶意識模糊,身體緩緩向後倒去,可她的眼角仿佛看到心心念念的師傅,嘴角微張,想呼喊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任由鮮血從微張開的嘴角流淌出來,紅豔豔的鮮血染了一地。
“清寶。”碧水天君大喊,飛奔而來,把她抱在懷裏,感受着她的體溫一點一點地流失。
清寶的身體很痛,嘴角卻在微笑,師傅果然還是在乎她的,可她有一肚子的思念卻無法說出來,手輕輕擡起,想向兒時那樣撫平師傅緊皺的眉頭,手快觸到師傅的臉了,可是力氣卻使不出來,心裏有很多很多話要和師傅說,可還沒吐出口,她柔弱無骨的小手伸到半空,便迅速滑落下,美麗的桃花眼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她這一世的時間就只停留在這一刻,她終究還是帶着許多遺憾離開了。
“清寶……”碧水天君眼角的珠子滴答地落到地上,他的清寶永遠離開了他,永遠、永遠。再也沒人看着漫天星辰興奮地睡不着覺,同自己撒嬌;再也沒有人伸手撫平自己緊皺的眉頭,輕聲安慰自己;再也沒有人說要做自己的新娘子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碧水悔恨不已,他總是失去了一些什麽才明白他生命中什麽是最寶貴的,而那些人卻永遠如同落花一般,永遠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凡人要歷經生死,碧水天君從不在乎。他一直都知道清寶有一天也會離開他,他認為他也不在乎的,本該如此,這是生命的輪回。可如今碧水抽痛的心髒卻在告訴他,他在乎,很在乎,特別在乎;他在乎清寶,很在乎。
碧水天君輕輕把清寶放在地上,摸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輕輕地在她沾滿鮮血的唇上一吻,血沾惹到了他的唇上,凄美不已:“清寶,師傅錯了,師傅不該騙你,師傅不該,師傅這就贖罪。”殺氣圍繞己身,雙眼染成碧綠,瞪着手持長劍的煙濛:“為你報仇。”
“哈哈哈……”煙濛瘋狂地大笑,腐爛的氣息撲鼻而來,赤紅的眼睛留下了紅色的血水,她一直悔恨,幼時讓桃蟠陪伴在他身邊,他們相愛了,她無話可說;可是她千年的陪伴卻抵不過清寶十幾年的陪伴,碧水可以為她哭,為她笑,為她殺自己;卻從未對自己笑過,哭過,做過任何事。
“煙濛,受死吧!”碧水天君大喝一聲,雙掌劈向煙濛的天靈蓋,煙濛運轉仙法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卻還是被傷到了,口吐鮮血,她知道,今日碧水天君不殺她,必定不肯罷休。
“碧水……我陪伴你多年,為何要如此絕情。”煙濛吐出一口血水,用苦肉計。
“你殺了她,該死。”碧水天君憤怒,清寶,師傅這就給你報仇,送你的仇人去黃泉為你作伴。碧水天君如今忘了他是天君,煙濛是天女,他只知道煙濛殺了他心愛的女人,該殺。
“別殺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煙濛真的怕了,她怕死,很怕,很怕。活了幾千年,她第一次從碧水身上感受到讓自己死亡的氣息,就像地獄王一樣。
碧水天君不為所動,所有的秘密與清寶離開自己相比,什麽都不重要了。他一手運行仙法擒住煙濛,讓她動彈不得;另一手向煙濛心口拍來,若此掌拍中了她心髒,她必死無疑。
“她是桃蟠,她是桃蟠我才要殺她的,因為她把你搶走了,我恨她。”煙濛一口氣吐完這個埋藏于心很久很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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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天君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看着煙濛驚慌的表情,他信了,可是為什麽,蟠兒明明……已經灰飛煙滅。
煙濛見碧水天君沒那麽重的殺氣了,松了一口氣,怕他還要殺自己,還是把實情相告。
千年前,碧水天君與地獄王相鬥,地獄王無意中錯殺桃蟠,桃蟠灰飛煙滅,消失于天地之中。桃蟠所養的遙珠乃是七彩靈狐一族最高貴的血脈,可以用轉世輪回為代價,用冰魄慧珠聚集天地靈氣,凝聚為蟠桃仙樹,花開之際,凝成仙胎,重新開花結果,化作小仙子,名喚木兆。
當然還有一點煙濛沒有告知,她早就知道木兆的事情,可她害死了桃蟠也後悔過,畢竟她們一起長大,于是便把小桃蟠帶到自己身邊,只要她不對碧水動心思,煙濛可以放過她,可是她終究還是對碧水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她親眼看見木兆含羞地注視碧水,一顆芳心都在碧水身上,煙濛怕了,她在碧水發現木兆前,把七彩琉璃杯打破,誣賴她,把她罰進地獄城,永世不得出來。
碧水天君又驚又喜又悲,腳步踉跄,往後退了兩步,深情地低下頭望着心愛的女子,再次回到她身邊緊緊地抱住她,淚,從眼眶流出,這是喜悅的淚,他的蟠兒還活着,可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真是該死。
一世又一世的輪回,一場又一場的劫難,以後,有我在,你再也不會受苦了。蟠兒,只要你還在這個世界,我一定會找到你,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煙濛悄悄地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她醜惡的臉充斥着不甘,她真的很不甘心。
她赤紅的眼眸猶如地獄來臨的修羅。桃蟠,你的命是我給你的,你怎麽能夠搶走我的幸福;怎麽可以搶走我的愛人,還過得這麽幸福,我絕不允許。恨,從心裏滋長,想着碧水又悲又喜悅的臉龐,她恨,真的好恨。自己從高高在上的天女,成了這不人不鬼的模樣,為什麽?為什麽自己這麽不幸,而他們可以這麽幸福呢?
碧水,你擁有儒雅的外表,卻裝着冰冷的心,我恨,恨你們,如果對我有一絲的憐憫,我又何苦走到今天的這條路。
碧水天君絲毫不在意閑雜人等的想法,抱着清寶的身體,他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永遠,永遠。
東流山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周圍只有光輝點點的星辰,在長河中閃耀,碧水天君抱着一具保存得很好的冰冷屍體,一直在尋找着什麽。
很多年過去了,人間的凡人看着四季更替,細數一年又一年,花開又花落;碧水閣卻是四季如春,花兒照耀豔麗,草兒仍舊頑強,魚兒還是那麽快活;可對于木小貍來說,碧水閣卻是一個死寂的世界,多年來,木小貍除了綠蘿、亭旭和食神的禦膳房,誰也不待見,包括碧水天君。
碧水閣靈氣濃郁,木小貍每次都會跑到碧水閣修煉,累了便回自己的狐貍小洞窟休息,如今的木小貍依然是那個個青春俏麗的少女,可臉上卻少了許多的歡樂,她熟悉地找到位置隐蔽的洞口,穿過草叢,回到自己的家,見到碧水天君在那株橫插入石壁開得嬌豔的桃花前假寐,也不理他,撇撇嘴,化作一只可愛的七彩靈狐,跳到桃花上睡覺,桃花輕輕搖晃,木小貍緊張地抓穩枝梢,生怕自己跌落,發出幾聲“吱吱”叫,幾片桃花花瓣調皮地飛落到碧水天君梳得整齊的發髻上。
☆、風華絕代
碧水天君慵懶地睜開眸子,見木小貍可愛的小模樣,想摸摸它的頭,木小貍頭一躲,跳到一旁的石壁休息,背對着碧水天君,七條閃着光暈的尾巴在半空中搖晃,淡淡的光暈仿佛照亮了那株嬌豔欲滴的桃花。
碧水天君眼裏閃着柔光,有這樣的光彩,這桃花才會如此美麗吧!“今日,我聽三皇子說,他在凡間遇見路人的師傅了,日子過得不太好。”碧水天君知道木小貍聽見了,也不招狐貍煩,自己便離開了。
木小貍想起那天那個老頭子,看不出什麽高人的影子,穿得倒是像模像樣的,看得出她是只仙狐貍,眼光不錯,溜得倒是挺快的,難怪會教出路人這樣的徒弟。木小貍又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心裏有一股揪心的痛,閉上眼睛,可明明很累,卻怎麽也睡不着。罷了,既然那老頭子是他的師傅,便去人間看看吧!
木小貍出了自己的狐貍洞窟,碧水天君才從半人高的草叢緩緩走出來,慢慢地又進了洞窟,他嘴巴微張,喃喃自語:“去見見他吧。”他說的仿佛是那過得不太好的老頭,又不像說的的老頭。
人間雖美,景色雖好看,卻不及手中的燒雞和冰糖葫蘆,木小貍一手抓着燒雞,一手抓着冰糖葫蘆,享受着美食,坐在街邊小販的臨時攤位擺放的小凳子上,周圍雖然很嘈雜,她的日子過得倒是安靜。可卻不是永遠,小攤的樓上正好是間聞名四海的大酒樓,臨窗處突然有一壺酒掉下,木小貍敏捷地翻身,接住一壺酒,怒瞪樓上靠窗吃飯的人:“哪個王八扔的?”
街邊的人指指點點,雖說好酒砸了下來,接住了是件美事,平白得了一壺酒,可若是接不住豈不是被砸得頭破血流,不少熱心的人,紛紛要樓上大酒樓的靠窗不小心掉酒的人賠禮道歉,誰也不會想到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酒樓上靠窗的一人站起,側影頗為高大,一襲青竹紫砂窗簾擋住了他的模樣,看身形卻知道是個男子。看熱鬧的男女老少議論紛紛,男子拿手拂起防止他面孔的窗簾,看熱鬧的衆人,紛紛停止說話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男子,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男子身上,他頭戴玉冠,身穿月白色的銀袍,風華絕代,有股難以言喻的氣質,他猶如是夜色深沉的明月,點燃了黑暗,一雙星眸,閃亮着異樣的光彩,讓人看了忍不住沉迷。
木小貍恍惚間發現,她自己是那夜色中的一粒星星,卻在一瞬間對着又大又圓的月亮,她不禁屏住了呼吸,癡癡地望着,心甘情願為他作點綴。
男子勾唇一笑,拱手道:“抱歉,在下的不是。”他生得俊俏,帶着異樣風情,一笑傾城,周圍看熱鬧的姑娘恨不得以身相許,為奴為婢,只盼能伴随在他左右。
木小貍卻如夢初醒,心裏嘆道,真是紅顏禍水啊!她早已聽聞,白華天君千年歷劫已滿,回歸天宮,讓一天宮的小仙子們碎了一顆又一顆的芳心。木小貍那時碧水閣偶爾會揪住自己的狐貍尾巴,拔幾根閃着七彩光暈的狐貍毛,靜靜地望着,她會想小書呆很呆萌,葉知秋卻沉穩;路人有痞氣,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白華天君呢?他還會記得自己嗎?也許在他千年的輪回裏,自己不過是認識短短幾世的一只小狐貍罷了,他恐怕早已忘了她吧!可這般想着心裏總會惆悵。
今日木小貍才知道,原來白華是那天上像大玉盤般的明月,人只要看了漆黑的天空一眼,便再也無法忘記天上的月亮。
“沒事。”木小貍息事寧人,打開塞子,倒了一口酒,有點甜,有點辣,很濃郁的果子味道,卻聞不出是什麽果子,但很好喝。
白華挑眉,飛身下樓,面對木小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你沒事可我卻有事。”
木小貍錯愕,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惱怒:“我差點被你砸都沒事,你能有什麽事?”她喝得正過瘾,欲搶過來繼續喝。
白華一手按住木小貍的小腦袋,一手把酒壺舉高,笑道:“今日果然不宜出門,竟然遇到愛喝酒的小狐貍。”
他竟然把自己當成小孩般戲耍,木小貍惱怒地一把打掉他的手,跳起來把酒搶過來,喝了個幹淨:“小狐貍就愛喝酒,你能哪我怎麽樣。”
“公子,奴家也愛喝酒。”人群中一個濃妝豔抹,衣着暴露的姑娘,舞動着腰肢,像是美麗的美人蛇,對着白華天君抛了個媚眼:“可否讓奴家請公子喝一壺。”
白華眼底閃過一絲厭惡,看着小臉紅撲撲的木小貍,一時興起,拉着她便跑,也不管那些“狂蜂浪蝶” 在身後追趕,興奮地嚷嚷。
轉過前面的房屋,這處青石鋪路,紅磚築牆,帶着幾分簡譜,一戶人家的門內有一棵巨大的槐樹傘般伸出來,初秋已到,顯得有幾分陰涼。許是喝了酒,木小貍臉蛋紅撲撲的,便仗着幾分醉意,猛地抽出自己的小手,揉了揉,雙手叉腰,潑婦罵街般,怒喝:“你這人是幹什麽的?”
白華從寬大的袖子取出一把白玉折扇,“啪”地一聲打開,仿佛要扇走自己的怒氣,他君子如玉,風度翩翩,迷醉了木小貍的眼睛。白華眯着眼,又“啪”地把折扇合起來,敲敲木小貍的額頭,眯起眼,說道:“你敢這麽對本天君說話,你這小狐貍膽子還是挺肥的。”
木小貍三分醉意上腦,嘚瑟道:“你知道本大狐仙是誰撐腰的嗎?”
白華不禁想起那一世他輪回為郁清風時,就是喚她作木大仙,有些好笑:“誰啊,莫不是某位大仙的靈寵?”
“你才是靈寵,我可是三皇子的好朋友。”
“哦,我與三皇子有點交情,竟然不曾聽說過你,看了本天君是孤陋寡聞了。”
“你這輪回了千年的老仙人,只與三皇子有一點兒的交情,不知道本大仙與三皇子有很多的交情不足為奇。”木小貍雙手環胸,黑葡萄般的眸子寫滿了挑釁,仿佛在說不知者不罪,我原諒你了。
白華滿頭黑線,他玉樹臨風,竟被人換做老仙人,也只有眼前的小狐貍敢這麽說了,但他又覺得有趣,噗嗤一笑:“你與三皇子交情如何,我确實不知,但我與貝珍公主相交卻是甚好。”
木小貍瞥了他一眼,還跟她比起來了,幼稚。
白華仿佛沒看到木小貍鄙視的目光說道:“貝珍公主特地向釀制果品出色的上濛神府東溪女神請教,釀制了一壺果子酒,天下雖大,卻就此一壺。”木小貍背脊一涼,感覺大事不好了,欲想轉身溜走,白華一把扯住她後領,湊到她耳邊,繼續說道:“公主說,人間有一知己好友,多年不見甚為想念,故此要給好友品嘗,你喝了公主的酒,該怎麽辦呢?”木小貍欲哭無淚,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白華不理會,扯着她衣領,推門進入旁邊有着一棵巨大的槐樹傘的人家。
一老頭面容幾分憔悴,躺在木制躺椅上,喝着廉價的小麥酒,看見來人顯得不太自在,卻也沒說什麽。白華放開木小貍,坐到老頭對面的椅子,木小貍扁扁嘴,打量周圍,一堵圍牆把破爛的房舍圍了起來,裏面亂七八糟的擺設入目不堪,到處積滿了灰塵,一幅老頭與路人的畫卷挂着牆邊卻是很顯眼,木小貍走過去,伸手欲觸碰路人畫中的面孔,手伸到一半,又快速地縮了回來,仿佛怕弄髒了這屋子唯一幹淨的畫卷,木小貍擡頭望天花,原來這便是路人的家。
見老頭和白華各自坐着,兩人皆慵懶,可一人白衣出塵,風華絕代,恍若皓月;另一人面容蒼白,溝頭蓬面,形如乞丐,坐到同一張桌子,兩人皆不開口,有些怪異。
木小貍自個兒尋了個小凳子,把小凳子放在雜亂的桌子邊的空位子,也不打擾他們,三人無言以對,氣氛越來越怪異,周圍只聽到風吹槐樹傘的沙沙聲。
因有了巨大的槐樹傘,這裏涼風習習,靜雅無比,也不知白華從哪裏弄來茶壺,他慢條斯理掀開茶蓋,輕輕撥開上面的浮茶,深嗅一下,再淺嘗一口,品茶的朱唇微笑了,“這是極品碧螺春,你嘗嘗。”他先給老頭倒了一杯,優雅地遞過去。
老頭一愣,他從不喝茶。
木小貍眨眨眼,搶先接住茶杯,一口全喝光了,抿抿嘴巴:“好喝。”
白華笑道:“好茶都讓你糟蹋了。”又給了一杯老頭:“喝酒傷身,多喝茶吧。”
老頭回過神來,看着白華的臉,仿佛想起了什麽,眼角有些濕潤,喝了一口:“是很好喝。”
白華只笑不語,坐了一會兒便帶着木小貍離開了,他比木小貍高出一個腦袋,木小貍擡頭看他的臉,莫非他還記得,不讓怎麽對老頭這般關心,特地過來看他呢。
☆、憶往思事
白華低下頭,對上木小貍黑葡萄般的眼眸,說道:“他是貝珍公主的故友,你自己與公主解釋吧。”
木小貍一愣,氣得咬手指,不就是一壺酒嗎,她自己想辦法就是了。
木小貍再見到貝珍時,她已經恢複了公主之位,渾身公主的行頭,身穿金色宮裝,身披一件紫煙輕紗,珠光寶氣,貴氣逼人,走路婀娜多姿,儀态萬千,面容含笑,卻帶着一股威儀,小仙子們和仙兵們守衛在身側,她迎面走來,讓人忍不住膜拜。木小貍在心裏不禁感嘆道,原來還是天宮的公主更像是公主。
綠蘿陪伴在貝珍公主旁邊,她們手挽着手,有說有笑,感情甚好。木小貍雙眼一亮,與綠蘿交換了一個眼神,綠蘿眨眨眼調皮地做了個嘴型,木小貍一顆懸着的小心髒總算是放下了,她特地讓綠蘿講了情才敢過來。
貝珍公主态度友好,伸手阻止木小貍行禮,笑道:“小貍做到我身旁來。”
木小貍也不客氣,蹦蹦跳跳地就過去了,她心裏還是有些惶恐,都說伴君如伴虎,在天宮,除了亭旭,那些虎子虎女虎老婆可是一個也招惹不得,貝珍又是兇名在外,木小貍還是有些害怕:“你不怨我嗎?”
“我為何要怨你,那……”貝珍差點失言,掩嘴忙說道:“不過是一壺果子酒,小事一樁,我身為天宮的公主,豈能是小氣之人。”
木小貍狐疑,但她還是大大方方地坐到貝珍身旁,只有一步之遙。她還記得當年随綠蘿初來三皇子的旭亭白洛居,貝珍以三皇子府小仙子的身份侍奉綠蘿,最在意的便是凡塵中的一位人間朋友,只是有個小仙子在背後多說了幾句,不小心被她聽見了,那小仙子便沒再出現過在木小貍跟前了。那壺果子酒若是貝珍公主真是親自為人間那凡人所釀制,竟然會輕易饒了她,真是怪哉。
貝珍與木小貍不太熟,她只是含蓄地問了幾句凡人朋友的狀況,托木小貍帶了些東西給他,木小貍點點頭,不曾想竟然會在人間撞見了食神與久翡一同暢游。
木小貍很高興,同食神到當地有名的大酒樓大吃一頓,食神與久翡如今都是天宮有名的大廚子,除了精品很少品嘗別人做的美食佳肴,只是靜靜地看着木小貍吃食。久翡見凡間果子酒特別,香氣撲鼻,小嘗一口,贊道:“這果子酒真是香甜可口,男女老少皆宜。”她還體貼地給木小貍倒了一杯,笑道:“你別總是吃,也嘗嘗這美酒。”
木小貍聞着這果子酒香甜,喝了一杯,又灌了好幾杯,好你個白華居然騙我,明明是凡間大酒樓的果子酒,居然騙我說是貝珍公主親自釀制的,她心裏堵着氣,越喝越想喝,不知不覺間,一連喝了幾罐,腦袋有些沉,食神忙按住木小貍的欲再喝酒的小手:“雖不易醉,卻也不是不會醉。”說着給了木小貍一顆小藥丸,晶瑩如玉,帶着桃花香,木小貍當成是糖果,一口吞了,還伸手讨要。食神敲敲她的頭:“這可是醒酒丸,不宜多吃。”
木小貍堵着小嘴,咬着牙,生悶氣。
食神一笑:“怎麽好端端地發脾氣了,可是誰惹你生氣了?”
木小貍心思一轉,聽聞食神與白華天君交情不淺,也不拐彎直把事說了出來,嚷着要食神評理。
食神抿嘴笑道:“想不到他輪回千年,倒也會戲弄小狐貍了。”
木小貍氣得錘他胸膛,要他把白華從小到大幹過的壞事好事都說上一遍,不然這事沒完。
久翡問道:“你要知他做過的好事與壞事做什麽?”
木小貍咧嘴一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食神倒是沒有拒絕,可他只說了一件事,千年前,白華天君風頭正盛,拜天宮負有盛名的仙人為師,得天帝看重,據說西王母的女兒姚華公主求天帝賜婚,要嫁與白華天君為妻,天君不同意,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天帝緩解二人矛盾笑道,白華可不能随便就賜婚了,我還要留着做女婿呢!可那時,貝珍公主尚且在天妃的肚子,還不曾出世!但由此可見,天帝對白華的袒護與愛惜。
天宮仙子美人如雲,圍繞在他身側只盼他看一眼的女子不計其數,可白華天君卻獨喜歡一只七彩靈狐,名為遙珠。遙珠自幼與桃蟠天女有緣,相交甚好,情同姐妹,形影不離。有桃蟠天女的地方便有遙珠,有遙珠的地方也有白華。每逢走過天宮的亭臺樓閣,人間的街頭小巷,三人總能成為一副美麗的畫卷。
姚華公主惱怒不已,多次來找遙珠的茬,一次故意将遙珠從百裏臺的太仆山将其推下,遙珠受了傷;白華便捉來了姚華公主,從太仆山将其扔下,放出狠話,誰敢傷遙珠,便是傷在他,絕不輕饒,往後便再也沒人敢來尋遙珠的麻煩。只是後來随着桃蟠灰飛煙滅,遙珠也從天地間消失了,白華也因盜走了冰魄慧珠被罰輪回千年。
木小貍認真地聽着,又往嘴裏倒了一杯果子酒,紅紅的臉頰,迷離的眼睛,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只是好奇地問道:“如今白華回來了,那遙珠還會回來嗎?”
食神眨眨眼,看向窗外的藍天:“這我就不知了。”
木小貍嘟着小嘴,沒意思,吃飽喝足便自個兒離開了。
久翡疑惑地看着食神:“你為何不告訴她。”
食神一笑:“我若是說了,怕他會不高興了。”
久翡腦中不禁出現一個俊臉,白衣白褲白玉冠,他慵懶地背靠盛開的桃花樹前,手捏着一朵桃花,似笑非笑,仿佛是那朵朵桃花的守護神,與桃花融為了一體。
天宮的仙人都知道碧水天君千年前失去了最愛的人桃蟠,拒娶富有盛名的煙濛天女為妻,卻不知遙珠為了複活桃蟠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它重新回到生命的起點,而守護着遙珠的白華為了遙珠,潛進了“雲嶺游臺”,盜走了冰魄慧珠,也因此被罰輪回千年才得以重返天宮。
藍藍的天空有幾多雲彩,午後的陽光很是燦爛,照耀着大地,秋風起,最容易犯困。木小貍匆匆趕往老頭那裏,茂密的大槐傘樹遮擋住了暖洋洋的太陽,老頭幾日不見臉色的皺紋深了許多,仿佛一個普通的遲暮老人,即将離開這個世界一般。
木小貍一把拽起老頭,舒服地躺在那張竹制躺椅,把老頭氣得吹胡子瞪眼,木小貍不理會他,吩咐道:“我肚子餓了,去弄些瓜果來。”老頭正想發作,木小貍又道:“貝珍公主很是關心你,你就不想知道公主的事嗎?”
老頭一愣,捏訣的手指緩緩放下,一言不發,轉身進了廚房,過來一會兒才出來了。木小貍輕輕一瞥,滿意了,看來老頭是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了,雖然比不得天宮,但對于一個貧窮的老頭來說不能要求太高了。
木小貍咧嘴一笑,也不客氣,用手撕開一塊香噴噴的牛肉幹,喝着甜膩膩的果子酒,故意裝作看不到老頭的欲言又止。本來就吃了不少東西,這回木小貍肚子都快塞不進去了。
老頭幾欲詢問,神色黯淡,張了嘴又閉了起來,往旁邊的椅子一座,閉目養神,他的思緒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木小貍正想開口,老頭就撐開精明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木小貍,不想錯過關于她的一個字。木小貍又往口倒了一杯果子酒,老頭雙目又黯淡下來,仿佛丢失了什麽心頭之物。
木小貍打了個飽嗝,把手上的油膩蹭到老頭衣袖,老頭微不可見得皺皺眉頭,卻也沒說什麽。
木小貍才不再買關子道:“貝珍公主的事我也是道聽途說,據說幾百年前她極受天帝天後寵愛,平日裏刁蠻任性無理取鬧,捉弄了不少仙人,可沒人敢找她麻煩,還給她起了個外號叫‘無敵小公主’,可後來貝珍公主随三皇子下凡,認識攝魂族的一個青年才俊,就此丢了一顆芳心,天帝認為公主年少不懂事,時間一久就會忘了那男子,可不曾想貝珍公主私自跑下凡間,還向那男子求親,把男子帶回天宮,要招男子為驸馬爺,因為這事天帝差點打死她了,雖然沒打死,貝珍公主也失了天帝的寵愛。”木小貍說得口幹,又喝一口果子酒,老頭的酒與客棧的不同,更加甜,而且這個不會醉,還越喝越精神。
老頭面無表情,出汗的手心擦拭着邋遢的褲子,低下頭,不言不語。
“天帝後來把男子關了起來,誰知那男子竟潛進了“雲嶺游臺”欲盜冰魄慧珠,當場讓人捉住了,他不知道的是至寶早就讓人偷走了,天帝大怒,貝珍公主得知後,一哭二鬧三上吊都不成功,她便砸了天帝的書房,天帝一怒之下便将她貶小仙子,貝珍公主也是有本事的,成為小仙子後,竟把天帝哄得心花怒放,完好無損地把那男子放回了人間。”
☆、莊生夢蝶(一)
老頭的頭越來越低,木小貍看不見老頭的表情,卻看見老頭眼框滴下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滴到了他的膝蓋上,膝蓋一片濕潤。
“後來,聽說那個男子無事了,貝珍公主也就消失了,仙人也不敢妄自非議皇家,事情漸漸地過去了。不久,有人在貝珍公主三皇兄的旭亭白洛居,見到公主為奴為婢,因為聰明能幹,成為三皇子的左臂右膀,被天後贊賞,天帝一高興才恢複公主的封號。”
老頭聽完,只是幽幽地說了句:“那便好。”他起身回了房間,木小貍直到離開也沒有見到他出來。
木小貍她下凡間前,綠蘿叮囑她,讓她試試那男子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木小貍完成了貝珍公主交代的任務,也完成的綠蘿的叮囑,無事一身輕。木小貍舒服地換了一個姿勢,繼續躺着,可秋日的午後很涼快,絲絲陽光照射進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層金光,木小貍如今有大樹遮陰,她懶洋洋地閉上雙眼,不知不覺她身子仿佛輕了許多,渾身散發出耀眼的金光,她全然不知,仿佛進入了夢鄉。
上濛神府那燙金色的牌匾 “上濛神府”高高懸挂在門頭,高大的宮門兩側的兩位仙童子在旁守候着,大門突然被人從內打開,童子深深一拜,主人家上濛神君牽着一個銀發紅眸的小女孩緩緩走出,他慈祥和藹對着小女孩說道:“煙濛,此次父親前去尋找上等材料鑄造神兵利器,你可是有什麽想要的,父親為你一道尋來。”
小煙濛甜甜一笑:“父親若是要為煙濛帶禮物,便給我帶一顆種子吧,我那雪煙濛樓的玉池剛建好,還差了一棵種子,我想親自種一棵大樹。”
“好。”上濛神君蹲下身子摸摸小煙濛的腦袋。
上濛神君帶着一衆天兵離開後,小煙濛便安靜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雪煙濛樓的花花草草剛長出來,萬物生機勃勃,她的小臉露出甜美的笑容,坐在屋子,從抽屜內取出一顆藍紫色的明珠,拿在手心裏把玩。
小煙濛是上濛神君最寵愛的女兒,她的院子也是最美最大的,所以的花草是最稀有的,難免會招人眼紅。煙燕是上濛神君的長女,年少不經事,做事總是帶着幾分嚣張,她無視守門的小仙子,不請自入,推門,院中的小仙子行禮,她一概無視,張揚跋扈,傲慢地像只張揚的公雞,昂首挺胸,直沖小煙濛休息的屋子跑來,她見小煙濛手持一顆璀璨耀眼的明珠,發出紫藍色的光,心裏喜歡,也埋怨父親的偏心,便去搶奪,把小煙濛推到在地,小煙濛帶着幾分委屈,哭着小臉:“大姐,把珠子還給我。”煙燕把明珠塞進袖子,轉身離去,絲毫不理會自家小妹坐在地上。
不久後,上濛神君為小煙濛帶來了一顆粉晶色的桃核,小煙濛很是歡喜,很快就把明珠的事情抛在腦後,她把桃核種在自己院子裏玉池的金沙上,日日為它澆水,施肥,彈仙音妙曲給它聽,漸漸地粉晶桃核發了芽,小煙濛高興了好幾天。
煙濛每日靜靜地看着粉晶桃核長出了嫩芽,慢慢地長高,然後變成了小樹,開出粉嫩嫩的桃花,僅僅兩百年的光陰便化作了一個活潑的小仙子,她如同看見自己的孩子一般歡天喜地,她親自為剛化形的小仙子取名為桃蟠。
小煙濛與小桃蟠兩個小女孩一同長大,形影不離,小煙濛對小桃蟠比自己的兩個姐姐還有親近幾分,更似親姐妹。兩個少女,頭發一黑一銀,衣裙一白一粉,走到哪裏,哪裏便蕩漾出銀鈴般的笑聲。
一眨眼變過去了兩百年,某一日上濛神君親自來到雪煙濛樓,小煙濛為神君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