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4)
桃蟠親自泡的百香茶,撒嬌坐在上濛神君的膝蓋上,說道:“父親平日公務繁忙,今日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上濛神君皺眉,淺淺地抿了一口茶水:“今日來了個故人之子。”
煙濛了然道:“可是那碧水。”
上濛神君點點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他與你尚在襁褓時便定了親,如今幾百年過去,他一個黃毛小子在天宮無所依靠,無任何功名,他如何配得上你,都是為父的錯啊!”
“父親不必憂心,女兒有辦法讓他知難而退。”煙濛自信地道。
小煙濛親自去讓碧水知難而退,誰知在碧水處吃了個軟釘子,氣憤不已,一張小臉鼓得紅彤彤,紅眸閃過一道暗芒,把最愛的琉璃茶盞通通摔碎,陪伴在側的小桃蟠倒了一杯茉莉花茶,勸道:“莫急,他不過是人進來住了幾日,又不是要立即與你成婚,你就當來了個生人,不理會就是了。”
小煙濛重重地哼了一聲,捏着小粉拳,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翌日,小桃蟠來到碧水的院子,他是上濛神君昔日好友的遺孤,如今物是人非,上濛神君很不待見他,就住在大廚房後面的一個破落院子,受盡奚落。初見他時,碧水雖落魄,卻有着一股書香氣,淡淡的馨香圍繞着,小桃蟠相信他不是那愛慕富貴,不勞而獲之人,只是她如何也不明白,碧水為何要留在此處呢?
此番再見碧水時,小桃蟠加入衆多嘲諷碧水的小仙子中,且變本加厲。
“碧水,這柴火你怎麽劈的,還不快來重新劈一遍。”小桃蟠喝道。
碧水剛拿起碗筷,眼眸暗了暗,便放下筷子,耳邊傳來小桃蟠的冷嘲熱諷,你終日不事生産,日日不勞而獲,連劈柴都劈不好,還好意思吃飯。雪白的小奶狗從碧水身邊得意地走過,碧水握緊拳頭,看着小奶狗把自己的飯菜吃個精光,內心五味雜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悲哀、惶恐還是憤怒,他只知道他的頭有些暈,被累的。
小桃蟠拿出精致的小刀削又大又圓的紅蘋果,蘋果又香又甜,她恍惚聽到了碧水肚子咕咕的叫聲,看他揮汗賣力地舞動着大斧頭,腳步踉跄,眼裏露出笑意,心裏歡喜,只要再折騰他幾日,他便會知難而退了吧。
又是中午時分,小桃蟠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小仙子們所有壓箱底的舊衣裙通通拿出來,堆着像一堆小山一般堆滿了一個大缸,她抱着小奶狗坐在廚房的凳子上翹着二郎腿等着碧水這只小羊過來,可是都到傍晚了還不見碧水的人影,她怒氣沖沖,竟敢不來,剛想找他麻煩,無意中耳旁傳來新來的廚娘的嘆息:“可憐了這麽個小哥,聽說是可是神君之子,居然這般落魄,整日沒日沒夜地幹活,還活活地餓暈了。”
小桃蟠不斷告訴自己,他病了才好,病了便知難而退,早日離開,免得氣壞了煙濛。可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走向小廚房後面那個破落的小院子,這裏連個門都沒有,一眼便看到破舊的床榻上那日見到那個有着淡淡書卷氣的人,如今卻是面黃肌瘦,躺在小床上一動不動。
碧水身體底子好,養了幾日,便好了。小桃蟠每日準時過來,送上飯菜,整理院子,還嫌棄院子荒涼,種上了幾株好看的桃花,每日精心呵護,見到碧水也總是說:“這院子荒涼,卻是極大,不能讓你糟蹋了,我把桃花種在你的院子裏也不占你的便宜,飯菜就給你吃,以後兩不相欠。”
碧水面無表情,随便她弄這些花花草草,每當夜深露重,他雖閉着眼假寐,總能感受到後背的溫暖,他仿佛看到一個美麗的少女,睜着潋滟的桃花眼,擔憂地看着他,手裏小心地捧着盛滿熱水的袋子,小心地溫暖着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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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又一日,小桃蟠哼着歌,為桃花澆水,突然發現身後有人過來,也不轉身,只是淡淡地說道:“飯菜在桌上,你吃飽了好幹活,莫要偷懶。”
碧水拐彎走到小桃蟠面前,擋住了太陽光芒,黑暗淡淡地籠罩着小桃蟠,她慢慢地擡起頭來,少年的臉輪廓分明,有一股稚嫩和倔強,眼神冰冷,面無表情,懷裏小心翼翼懷裏懷裏抱着一只年幼的小狐貍,它很瘦,狐貍毛都沒長齊。碧水輕輕地把小狐貍放到小桃蟠懷裏,什麽也沒說,便離開了。小桃蟠疑惑地仔細打量懷抱裏的小狐貍,發現它有七條幹癟的尾巴,閃着淡淡的七彩光暈。
小桃蟠摸摸它的腦袋,仿佛很喜歡這只小狐貍,輕輕地抱着它轉圈圈,嘴裏哼着不知名的歌兒,碧水不經意望向門外,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眸才會藏着一絲笑意,也許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生命才有一絲陽光照到,才感覺到一點兒的溫暖。
晚上,小桃蟠抱着小狐貍對它說道:“小狐貍,你知道凡人住的地方是什麽樣的嗎?聽幾個到人間的小仙子姐姐說道,人間很美,擁有四季……”桃蟠說着,小狐貍尚且年幼,聽不懂,躺在小桃蟠懷抱裏舒舒服服地呼呼大睡。
☆、莊生夢蝶(二)
人間的冬季,白雪皚皚,小桃蟠不知為何碧水會尋她一起出來,她懷裏抱着小狐貍,看着遠處那個望着白色的天與白色的地的碧水很久很久,可他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直到小狐貍蹿出小桃蟠懷裏,小桃蟠一聲驚呼,碧水才回過頭來。小狐貍跑向白白的世界,它對一切都很好奇,閃着七彩光暈的七條尾巴在空中搖曳,一下子便失去了小小的影子。
碧水與小桃蟠尋找了一天也沒有找到,小桃蟠急得哭了,碧水拍着她的後背,無言地安慰着她,一旁的大樹低低的枝桠擋住了他的半邊身子,看不清他臉色的表情,突然,碧水眸光一亮,食指指着前方:“它回來了。”
小狐貍小小的身體像個小雪球,白色尾巴有七種淡淡的光暈在閃爍,小桃蟠笑着張開雙臂,小狐貍猶如脫缰的野馬般狂奔過來,撲在小桃蟠懷裏。小桃蟠高興地摸着它的皮毛笑道:“遠遠地看着你,你就像顆大珠子,便喚你遙珠吧。”小狐貍很歡喜,躲在小桃蟠懷裏撒嬌打滾。
日子過去不久,碧水如了上濛神君與小煙濛的意離開了上濛神府,小桃蟠抱着遙珠站在巍峨大氣的門口靜靜地看着他單薄的背影漸漸遠去,美麗的桃花眼有了濕意,這一別再次相見恐怕就難了吧。
碧水仿佛是江流湖泊的流水,從桃蟠的指縫間悄悄地流走了,像是不曾出現過一般。她每日陪伴煙濛作畫彈琴賦詩,原來不愛筆墨的她也可以勉強賦詩一首,日子過得很惬意,但這惬意的小日子并沒有多久,她的生命再次出現一個男子,他與碧水不同,既妖豔又華貴,像仙與妖的結合體,有掌握大權的神君為父,有愛他的母親為他犧牲,有出衆的外貌,有絕佳的天賦,可是眸子總是有着淡淡的悲傷。
那又是一個白雪皚皚的冬天,人間銀裝素裹,光禿禿的枝幹挂滿了積雪。遙珠學着兩腳直立行走,像個天真的孩童在雪地裏留下一個個的小腳印,如梅花般朵朵地綻放在雪地上。桃蟠小跑過去,張開雙臂,把即将跌倒的遙珠緊緊地抱住,擡頭望着白茫茫的天空道:“這天又要下雪了。”才說完,如飛絮般的雪花一朵接着一朵地飄來,桃蟠撐開油紙傘,傘上的紅梅朵朵盛開,給白色的世界增添了一抹亮麗。
桃蟠輕輕吹一口仙氣,繪着紅梅的油紙傘脫手而飛,飄向前方一棵光禿禿的低枝杈上靜靜地挂着,高枝丫厚厚的積雪突然跌落在點點紅梅上,傘下一個身穿紫衣的男子瞥了一眼漫步在雪中遠去的美麗女子,又擡頭看着為他遮擋住厚厚積雪的油紙傘,他的眼中仿佛只剩下那點點紅梅。
第二日,風華絕代、美名遠播的白華天君來到上濛神府拜訪一個名為桃蟠的小仙子,親自送回那把繪着紅梅的油紙傘,桃蟠疑惑,那日樹下的男子并不是他呀!可不知為何,自那日起,白華便是上濛神府的常客,每每都是上濛神君命三女兒煙濛親自招待,大女兒心思重,惱怒父親的不公道,那白華天君生得俊,更得天帝器重,此後必有大作為,若是嫁他,一定招人羨慕,成為佳話,便提出要接待白華天君,被上濛神君狠狠地訓斥一頓,心裏氣極。
白華旁雖有佳人作伴,卻視若無睹,只讓煙濛喚來桃蟠,白華說替人送一些小玩意,桃蟠見是些精巧卻不貴重的也就收下,心裏好奇,莫非是那日傘下的紫衣人托他前來,只是為何那日她并沒有發現那紫衣人是個仙人?問白華,他也不說,只是如同傳聞一般,對佳人不聞不問。桃蟠再想開口,接收到煙濛的眼神,也就閉了嘴。
每每如此,白華來了便讓煙濛、桃蟠作陪,也不說話,一待就是幾個時辰。一日,桃蟠惱怒瞪着白華,煙濛眼含笑意,只對她搖搖頭,桃蟠一肚子的火氣也消失了大半。待白華天君走後,煙濛才盤問道:“你還不快從實招來。”桃蟠哭笑不得:“我從未招惹他。”
“你自然沒招惹他,你招惹的比他還要厲害三分,不然他怎麽甘願來作跑腿。”
桃蟠回想起那傘下的男子,那妖嬈華麗的紫衣,雖然容貌看得不太真切了,卻知道一定是個絕美的男子:“他到底是誰呢?”煙濛笑而不語。
桃蟠無力制止白華天君上門找她“靜坐”,靜靜地一言不發,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她無聊便把遙珠帶上,解解悶。雪白的七彩靈狐,七條閃爍着七種淡淡光暈的白色尾巴驚豔了白華,他伸手:“小東西,過來。”桃蟠噘嘴,這天君好沒禮貌。遙珠只是淡淡地給他一個眼神,翹起七條尾巴,把屁股對着白華。
白華氣急,伸手抓向遙珠,桃蟠抱着它一躲,說道:“白華天君何必跟一只小狐貍怄氣,平白地失了自己的身份。”白華瞥了她一眼,她那雙桃花眼生得極美,他今日難得例外,早早地便離開。
桃蟠在木小貍毛絨絨的腦袋上吧唧地親了一口,這無聊的白華天君總算是走了。煙濛淡淡看了一眼小狐貍,提醒道:“白華天君素來記仇。”桃蟠并沒有多放在心上,可是白華天君前腳剛離開,遙珠後腳便不見了。煙濛在一旁再次提醒,說道:“你那白色小狐貍多半成了一鍋湯了。”桃蟠聞言腦袋微愣,雙眼水霧迷蒙,拔腿沖出大門便瞧見臉黑得像鍋底的白華天君。
“你快将遙珠還來。”桃蟠氣急,捏訣一道流光打出。
白華惱怒,一甩袖,光被彈回,桃蟠來不及防備,腳步踉跄險些摔倒,一只強而有力的臂膀攬住了她的柳腰,紫色的繡袍甩出,光束化為一片片粉色的桃花,緩緩飄落在地。桃蟠驚豔,她從沒見過這般妖豔的男子,仿佛是讓人用絕美的火焰之花把他妖豔的五官深深刻在心裏,一輩子都不能忘。
“大哥。”白華驚訝,大哥從來都是極少出門的。
桃蟠目瞪口呆,這位“妖孽”一般的男子居然是白華天君的大哥,鼎鼎大名的天宮第一美男子影紅天君,享負盛名,可她仿佛看見眸子藏着有着淡淡的悲傷。
影紅天君瞥了白華一眼,把目光放在桃蟠身上,目光溫柔,她是桃花眼很美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內心深處。
“桃蟠姐姐。”清脆的聲音穿過每個人的耳朵,一只七彩靈狐撲到桃蟠的懷抱,在桃蟠懷中打滾賣萌,挑釁地用屁股撅着白華天君,這時影紅天君才輕輕放開桃蟠的纖腰,耳根子微紅。
“遙珠,你會說話了。”桃蟠如捧着珍寶。
遙珠高興地道:“姐姐,我不僅會說話,還好化作人身。”它跳到地上,從尾巴蔓延到全身,漸漸地渾身散發出七彩的光暈,逐漸地變成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她一雙大眼睛像黑色的葡萄一般,閃爍着晶瑩的光芒。
白華恨不得打死這只可惡的狐貍,額頭清根隐隐跳動,怒道:“你是吃了蛇精千年的蛇膽,擁有它千年的修為,就是白癡也可以幻化人形。”
遙珠一轉身,仿佛蝴蝶一般飄到白華面前,學着小仙子的模樣行禮:“多謝白華天君賞賜。”白華的頭頂仿佛能冒出幾處火來,遙珠脖子一縮,退到桃蟠身後,白華黑着臉,看向影紅天君的方向,又瞪了遙珠一眼,冷哼一聲便離開了。
影紅伸手,桃蟠一驚退後了幾步,他微微皺眉,說道:“別動。”桃蟠乖乖地不敢動,影紅在桃蟠的發髻上拿下一片嬌嫩的桃花,攤開手,手中桃花雖嬌豔卻仍不及影紅的半分,桃蟠第一次知道什麽是人比花嬌。
那日過後,桃蟠又恢複到從前的日子,白華天君是沒再去上濛神府。
可往後的日子,白華和遙珠的梁子是結下了,那日白華欲教訓遙珠這只可惡的小狐貍,不料被偷吃了珍貴的蛇膽,遙珠不禁化成了人行,法力還大增,每每白華見到遙珠,總想一口吞了她,遙珠雖然不是白華的對手,可關鍵時刻總能逃脫,每每向桃蟠抱怨,白華如何變着法子與她鬥智鬥勇,桃蟠只覺得好笑,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從此桃蟠對白華的印象也改觀了許多,他不像表面的冷淡,也不似看到表面的那般無情。
影紅與桃蟠偶遇的次數逐漸地多了,他們慢慢地成了朋友,行走于人間山河,漫步于野山花叢,漸漸地,傳出了不少閑話,即使是向來不愛管閑事的煙濛,也多嘴問了幾句,與影紅天君進展如何的話,桃蟠不當成一回事,朋友之交自然是光明正大,只是她發現了兩件事,一是身邊一起玩樂的小仙子與天兵對她恭敬了許多;二是近日遙珠與白華走得越發地近了,兩人還一同前往凡間逛青樓,砸賭場,聽戲曲,走江湖,玩得不亦樂乎。數數日子,她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到遙珠了。
☆、莊生夢蝶(三)
不知不覺,這樣悠閑的日子又過了一百多年,她身邊最好的姐妹還是煙濛,只是她被天帝冊封為天女,身份更加高貴了,漸漸地更加忙碌起來,她們之間仿佛疏遠了許多,但無論隔得有多遠,她還是那個親手把自己栽種進玉池的小女孩。她最好的朋友自然就是遙珠,她們一同吃住,感情只深不減。兩個美麗的少女與影紅、白華兄弟經常往來,他們坐在草地上,聽着曼妙的琴音,能聊一個下午。
桃蟠在上濛神府的地位雖然不及煙濛等主子,可她平易近人頗受歡迎,小仙子們都願意喚一聲姐姐,看在煙濛天女的份上,不喜歡她的也不敢明面裏為難。近日,她在府中的各個角落仿佛都能聽得一個名字,碧水天君。
想起碧水天君,她與故人分別已有三百多年,如今他已是立了大功的天君,亭旭三皇子的至交好友,據說他英勇無匹,上了戰場,割了魔族首領的頭顱,帶領天兵結束了幾百年的仙魔大戰,衆小仙子提起無不以見到碧水為榮。
煙濛還是如初,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傲慢:“不過是贏了一場戰争罷了,被封了天君,行事便如此輕佻,難當大任。”桃蟠不語,碧水結束了幾百年的戰争豈能是随便贏的戰事,其中必定兇險萬分,那些仙人崇拜他,自然是多說了幾句,煙濛對他有偏見自然不待見他,可她沒想到煙濛竟然會如此陷害他。
那日陽光明媚,碧水只身一人前來拜訪上濛神君,神君借着酒意打翻要進貢給天後的夢來仙釀,卻誣賴碧水天君,他有口難言,百口莫辯。雖然煙濛不在場,可桃蟠親耳聽到煙濛喚來小仙子把夢來仙釀挪到大堂。
桃蟠再次見到碧水時,她以為會有所不同,可她耳旁聽到的還是上濛神府對他的嘲諷,看見的還是他隐忍不發的憤怒以及他緊緊握住的拳頭。
碧水天君前腳出了上濛神府,桃蟠後腳就追上來了,說道:“天後素來愛飲夢來仙釀,可也不是非夢來仙釀不可。”她再一次給碧水天君帶來溫暖。微風拂來,送上濛神府的高牆內吹出陣陣的桃花香,那香仿佛被陽光曬得很溫暖,融入碧水的四肢骨髓,驅散了嚴寒。
桃蟠與碧水攜手翻過兇險萬分的狼君山,尋到了釀酒良方。跪西王母求得仙界的無垢瓊花,翻山越嶺尋來人間的浣溪瓊花,歷經艱辛地取到妖界的洗髓瓊花,走遍魔族邊界摘到魔族特有的焚天瓊花,把四種瓊花埋于西王母的白玉瑤池下,三日後自然形成後,香飄十裏,可醉倒天下漢。
桃蟠捧着仙釀萬分歡喜,她從前只是見過夢來仙釀,卻不曾喝過,可她知道手中的仙釀是比得了夢來仙釀的。碧水拿來兩個杯子,兩人輕嘗,他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它由我們共同釀制,便喚作碧桃飲如何?”
桃蟠輕笑,把酒杯擱在石桌上,臉頰緋紅,她酒淺,已有了三分醉意:“碧水蟠桃共同飲酒作樂,這名字俗氣,可卻應景,不如就你我知道它還有這名。如今不知天後可會怪罪于你,就讓天後重新賜名,這方子也交與天後吧。”桃蟠從袖子取出一張發黃的紙張。
碧水天君接過方子,他看着美麗的桃蟠,他的生命中若是能一直如此,也就無憾了。翌日,他親自向天後請罪,擔下了這莫須有的罪名,獻上美酒佳釀與酒方子。天後飲了一杯甚是喜歡,問道:“此仙釀甚是奇妙,可有名字。”
碧水恭敬一拜:“這酒方子是在狼君山無意中尋得,寫方子的一名道人費勁心思,卻也未釀制成功一壺酒,早已老死在歲月中,若是得天後賜名,道人若是有幸輪回,參透仙機,得道成仙,也定會欣喜不已。”
天後點點頭:“以瓊花為引,便喚瓊花仙釀吧。”
碧水又恭敬地拜了三拜。
天後得此仙釀大喜,賜了碧瑤仙山給碧水作府邸,改名碧水閣。又喚來桃蟠,念她有功,仙賦又佳,冊封為天女,宣布把瓊花仙釀用作天宮飲用佳品,揮揮手便讓他們退下了。侍奉天後的女官恭敬地說道:“碧水天君雖有小過,但有大功,賜仙家府邸無可厚非;可一名小仙子因輔助釀制瓊花仙釀冊封為天女,恐怕難以服衆啊!”
天後威嚴,目光看向天外,有幾只七彩仙雀在雲端起舞,緩緩地說道:“上濛神府其子封為天君,三女皆封了天女,可不過是個虛名,他們的威望可比不得皇家,皇家重用誰,皆是天意。”她冊封一個天女,不過是告訴上濛神府,不要以為你的兒女有了封號就很得意,随便一株蟠桃樹,皇家說冊封就冊封,整個天下都是皇家的。
“天後英明。”女官了然,拜了一拜。
自蟠桃助碧水釀制瓊花仙釀被封了天女與煙濛平起平坐後,煙濛的兩個姐姐便對她冷嘲熱諷,上濛神君費勁心機才求得煙濛三姐妹天女之名,如今讓桃蟠平白地便擁有了,煙曲與煙燕心裏實在難平,她們都是天之驕女,還需要父親相助,桃蟠一顆蟠桃仙樹,竟然也能成為天女。
煙濛高傲,她不願意以虛名傷害她與桃蟠的姐妹之情,只是淡淡地告誡她,莫要離碧水太近。桃蟠點點頭,挽着她的手臂,帶她去人間看那皚皚白雪,如今人間不知不覺地又是冬季,到處一片雪白。煙濛點點她的鼻子,笑道:“不曾想人間也有如此美景。”
此事便翻開了新的一頁,煙濛也不放在心上。
桃蟠一如既往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同遙珠、白華到處嘻嘻哈哈。影紅盯着她的桃花眸子,手緊緊捂住拳頭,有些忐忑地問道:“你與那碧水天君是何關系。”桃蟠一愣,想起了煙濛,坦然輕笑道:“什麽關系都沒有。”影紅的心裏仿佛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從袖子取出一支粉紅的桃花簪子,輕輕地插到桃蟠發髻中,轉身就走。桃蟠輕撫上秀發,有些疑惑,也沒多想,朋友之間贈禮實屬平常。
躲在一旁的遙珠踢了一腳白華:“你大哥總算是開竅了。”白華一愣,嘴角勾起,無奈地又笑笑,大哥的确開竅,可自作聰明的某狐貍還是一樣呆。
桃蟠吹着微風,她并不知道心裏的感覺是釋懷還是失落,也許此生都不會再見到碧水了吧!
又過了一百年,碧水的光芒如同皎月一般散發出來,桃蟠這一百年來幾乎每日都聽到不同的小仙子偷偷議論他是何等的英姿飒爽,桃蟠搖搖頭,走過去,不理會院子掃死的小仙子們,關掉了敞開的大門和窗子。
遙珠在屋內桌子的一旁時而撐着小手,時而趴在桌子,百無聊賴:“每日都是碧水天君,何時才是個頭啊!”桃蟠輕點她的鼻子,笑道:“這又不礙你的什麽事?”遙珠撇撇嘴,沒說什麽,倒是一旁的煙濛看窗外的花看得出神,輕飄飄的話語傳來:“英雄,總是讓人崇拜。”桃蟠和遙珠像是見鬼一般,難以置信盯着她,煙濛的臉皮子薄被看得不好意思,臉如同蘋果般紅彤彤的。
又過了一日,中午時分太陽暖洋洋地曬在身上,桃蟠坐在花園的躺椅,閉上眼睛,享受太陽的恩賜,遙珠小跑過來,一腳把路邊的石頭踹進湖裏,撲通一聲,濺起一大片水花。桃蟠睜開美麗的桃花眼看她氣鼓鼓的小臉甚是可愛,嘴角不禁揚了起來,遙珠掄起拳頭砸旁邊的樹,嘴裏罵道:“死白華,臭白華,烏龜白華……”把樹都砸彎了腰。
桃蟠起身,輕輕摟着遙珠的肩膀,遙珠撲到她的懷裏哭訴,原來她竟被上濛神君那流氓小兒子調戲了一把,就好好地教訓了他一下,誰知他竟然找來幫手,她差點吃了虧,幸虧碧水天君路過解圍,她一時高興就在白華面前說了幾句碧水天君的好話,誰知竟然争吵了起來,遙珠氣不過便跑過來了。桃蟠輕輕安慰她,上濛神君只有一子,平時頗為嬌慣,他沒大沒小心底卻不壞,多半是跟遙珠開開玩笑。
“哭什麽哭,真沒用,本天君替你出氣就是了。”
兩女擡頭,白華天君悠閑地坐在彎了要的大樹樹梢,嘴裏痞痞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竟然有說不出的滑稽。這小子竟然偷聽,這下子什麽面子都沒了,遙珠氣極,一腳就把大樹踹倒,大樹倒在地上,白華一躍而下,狗尾巴草也被他抛到空中,這是他才是白衣出塵風度翩翩的天君。遙珠一聲冷哼,扭頭就跑。白華捏了個訣把大樹種好,對着桃蟠歉意一笑,追着遙珠跑遠了。桃蟠哭笑不得,好一對歡喜的冤家。
不久後上濛神府亂成了一鍋粥,小公子居然拉了幾天的肚子,上濛神君愁的親自拜見了太上老君,求了丹藥才治好。桃蟠一笑,看來白華和遙珠打打鬧鬧地又和好了。過了幾天,足不出戶的影紅天君竟然挑戰碧水天君,這一石便激起千層浪,整個天宮都炸開了鍋,還驚動了天帝。
☆、莊生夢蝶(四)
為了避免煙濛猜忌,桃蟠避開了碧水天君,她安靜地席地而坐,享受人間的皚皚白雪飄落在自己身上的惬意時光,不知為何,她屢次下凡都會撞見人間的冬季,一如她初次下凡那般,可如今沒有稚嫩的碧水被她看着,他也沒有再回頭了。過了一夜,桃蟠知道他們該分出勝負了,她起身,拍拍遺留在身上的雪花,擡頭望向天空。
遙珠從天上飄下,穿着大紅鬥篷,渾身洋溢着青春,身後的白華緊緊地跟着,臉上似笑非笑,怕遙珠滾落在雪地上,準備随時伸出手扶她一把。
桃蟠微笑地張開雙臂,遙珠撲上去,兩個姑娘一塊兒滾落在雪地上,又沾了一身的雪,彼此間哈哈大笑。白華自個兒取出一壺酒和一個精致的酒杯子,跑到某棵光禿禿的大樹上自斟自飲,耳中聽着遙珠滔滔不絕說着碧水與影紅兩位天君精彩的打鬥,唇角不禁勾起。
桃蟠也是靜靜地聽着,當她聽到結果時,她不知道此刻應該是愉快還是哀愁,不過她還是笑了,桃花眼像月牙兒一般彎彎的,她希望她是愉快的,因為影紅贏了,他們是朋友,她要為朋友感到高興。可桃蟠的內心卻是苦悶的,碧水他輸了,被人孤立的他,受盡嘲諷的他,努力活着的他,尋找碧桃飲的他,每一點每一滴都刻到了桃蟠的心裏,她如今只想知道,碧水他究竟如今如何了。
“姐姐,你知道嗎?煙濛也去了,還為碧水天君鼓掌喝彩,即使他輸了,也第一個跑去他跟前安慰。”木小貍望着白白的積雪,感嘆世事無常,男女之事竟然如此麻煩,她沒注意到,桃蟠嘴角那一抹苦笑,白華倒酒的手抖了抖,撒了一些酒出來。
桃蟠第一次來到位于人間的仙山,碧水閣。月亮高高挂在枝頭,淩冽的寒風吹亂了桃蟠精致的發髻,她想往前一步去看看那個藏在心底的男子,可沉重的步伐如同灌上了鉛,怎麽也邁不動,她一站就是一整夜。當朝陽照在枝頭的冰渣子時,桃蟠仿佛做了極其艱難的選擇,她咬住下唇,再看了一眼始終沒有邁進去的碧水閣,她扭頭轉身,突然一件紫色金絲外袍披落到她身上,桃蟠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着來人說道:“影紅,你怎麽會在這。”
影紅的眸子一片黑沉,仿佛寒潭底,深不可見,他動作輕柔地替桃蟠把紫色外袍批好,理了理她被寒風吹亂的秀發:“走吧。”顫抖的聲音竟然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哀求。
桃蟠仿佛內心的被人洞悉,她什麽都不想理會,什麽都不想知道,只是靜靜地讓影紅牽着她的柔弱小手,一步一步地望前離開,她并不知道,暗中影紅與碧水之間的較量,天邊的雲彩竟然把朝陽擋住了。
近日煙濛喜歡喚來活潑可愛的遙珠來跟前,講碧水的事情,他的英姿,他的潇灑,煙濛小心翼翼的記在一張張有着梨花香的紙張,然後小心翼翼地夾在書本中,藏在抽屜的最底下,這個時候的煙濛總是最美麗的,她的笑像人間冬日的朝陽,照耀着每一個黑暗的角落,驅散着人間的陰霾。
影紅總是來尋桃蟠,一向不愛出門的他,竟然破天荒的邀請桃蟠去人間游玩,桃蟠哪有這個心思,自從在碧水閣外遇見他,桃蟠總是躲着他,她尋了無數理由,總是閉門不見。
遙珠擔憂地看着桃蟠,往日她把嘴巴都幾乎說破了,桃蟠都不願意跟随自己去玩耍,這日聽到自己在碧水閣附近發現了好玩的洞窟,不用費多大的勁兒她就随自己出門了,碧水閣旁一處充滿靈氣的山峰中央,位置很是隐蔽,洞口外還有一棵小小的靈樹,濃密的樹蔭把洞口擋住,平日裏不易被人發現,洞窟旁邊光禿禿的,桃蟠便尋來一些不顯眼的雜草種在這裏,此處成為了她與遙珠兩人的秘密之地。
洞窟內頭頂的光線透着石塊層層照射進來,遙珠用法術把石堆徹成一只小狐貍的形狀,桃蟠施了個法術,折了自己一枝蟠桃枝丫橫插在石壁上,為小狐貍石塊擋住了洞府上滴落下的小水珠。
坐在洞窟石塊上,桃蟠的手撐着腦袋,為自己尋找了理由,她是因為無聊才這會般,其實她騙不了自己的心,她只是想離碧水更近一些。
桃蟠坐了一晚上,想了一個晚上,回到上濛神府時,竟聽聞煙濛在發脾氣,在旁邊的小仙子可憐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去勸解一番。煙濛雖高傲,為了維持高貴天女的形象,平日裏極少動怒,桃蟠匆匆地趕過來,滿屋子跪了一地的小仙子,地上還堆滿了一座小山模樣的素色衣裙,平日都是煙濛最愛穿的,總是由小仙子整理好,不容許有一點的瑕疵,經過認真的檢查才放到檀香櫃子裏頭。
桃蟠倒了一杯水,推到煙濛面前,笑道:“怎麽發怎麽大的脾氣,喝水降降火氣。”
煙濛仿佛見到救星,如同一個即将得到獎賞的小姑娘一般握住桃蟠的手:“碧水快來了,可是這些該死的小仙子們居然拿不出一件好看的衣裙,實在是該死。”此刻的煙濛,沒有平日裏的高傲,只是一個等待未婚夫婿歸來的羞澀女子。
桃蟠忍住內心的酸澀,從櫃子挑出一件鑲珍珠繡花的百褶裙:“這件美麗大方,你穿上一定迷死那些所有雄性。”
煙濛一把奪過裙子,躲到屏風後面,一邊換裙子,一邊嬌羞地說:“我不要那麽多雄性,我只有碧水一人。”
桃蟠欲為自己倒茶的手一僵,揮揮手,屋子的小仙子迅速整理好地上的衣裙,有序地退下。
煙濛不斷地在心裏告訴自己,自己是高貴的天女,并不是非嫁碧水不可,可她還是壓制不住自己的緊張,她即将見到內心仰慕的人,有幾分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