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在或許說得上漫長的過去二十幾年裏,七海建人一直都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天賦與運氣都平平的普通人。這種普通指得并非類別,而是能力無論作為咒術師斬殺咒靈的能力,還是成為投資顧問後推銷股票的能力,亦或是人際往來的能力。

至于說運氣……真要是個運氣好的人,應該看不見詛咒才對。

然而今天,就在現在,他忽得有了種“我很幸運”的念頭。

小林泉站在隔了一棟空屋的位置上,看樣子像是想把名牌塞進金屬框架內。也就是說,她果然從森氏航運會社的員工宿舍搬了出來,他們還非常巧合的成為了鄰居以社區先前那樁命案的慘烈程度而言,相當長的時間段內都很可能是彼此唯一的鄰居。

雖然很無聊,但七海建人不得不承認,“彼此唯一”這個定語讓他心底偷偷泛出愉悅的小泡泡。

“額……就是說,好巧啊。”泉把拿在手裏的名牌往身後藏了藏,緊張到鼻尖冒汗。尋求幫助的是自己,拿到號碼卻再也不提此事的也是自己,橫豎覺得這件事辦得不太體面。就在她以為七海建人會問為什麽不給他打電話時,金發男人直直将手伸出來:“交給我好了,也許設計師是個高大的人,這棟樓裏所有的金屬框都裝得偏上。”

不需要思考,她立刻将身後的名牌拿出來交給他:“謝謝!”

身高這種主要由遺傳基因決定的事,再糾結也沒用,沒必要在這種力有不逮的問題上犯蠢,“中介說第五層只有一戶,原來是您。”

“不必使用敬語,現在是下班時間……應該?”他低頭掃了眼腕表,時針已經超過“7”的位置。此時沒有甲方和乙方,也沒有財務經理與金融分析師,只有兩個“大齡”單身狗。晚風從半開放的走廊吹過,帶來遠方甜膩的桂花香,青年猛地側過去搗鼓起那個長得一看就很有眼色的金屬框。

替小林泉安裝好名牌,七海建人嚴肅得仿佛被人在面前擺了一排垃圾股,為了确認位置是否合适他朝後方退了一步反複與門框比較,然後點頭告辭:“辛苦了,早點休息。”

一段時間未曾發作的奇怪情緒壓過心頭那抹愉悅,看來就算再怕麻煩也得想法子聯系五條前輩了。這種具有潛伏期的詛咒,他還真是沒見過。

“還好,謝謝你。”女士笑着也往後退了一步,拉着門把手同他道別:“再見。”

“再見。”七海先生表現得又高又冷,直挺挺的擡腳轉身。

走廊上接連響起兩道關門聲,泉躲回客廳裏猛地用手搓搓臉頰。薄紅色不知何時悄悄染上雙腮,她聽了聽外面的動靜,轉身哼着歌整理起滿地物品。預定好的家紡和家具明天才能送到,也許該想想要如何利用好那個寬廣的露臺?

買個架子養些花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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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附近有不少可以外送的餐飲店,便利店和粗點心店分列社區入口與出口處的路邊,買什麽都很方便,半夜也不愁餓肚子。忙了幾個小時,泉撩起散落到眼前的劉海,決定犒勞一下自己出去吃點好的本部食堂很方便,味道也不賴,可惜架不住一日三餐一吃幾年。

換上常服出門覓食,她又一次與七海建人在面包店門口相遇:“啊!晚上好!七海先生。”

穿着常服散開發髻的小林泉看上去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被發卡緊緊約束的劉海此時沿着額頭滑向一側,搭在椰褐色的眼睛旁,那是普通人才有的溫暖顏色。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

七海建人看看自己手裏提着的袋子,不言不語将它遞出去:“……”

“欸?”泉眨眨眼,不太明白這份好意的緣由:“按照一般程序,似乎應該由後搬來的人分發手作點心以示禮貌?”

“那就當做是回禮好了,工作餐的回禮。”他幹巴巴的添了這麽一句,也許覺得不大禮貌,于是又加了個尾巴:“歡迎你搬來這裏,小林小姐。”

“這是你為自己預備的儲備糧吧?”

都是社畜,誰還不知道誰了?

泉爽快收下他的好意,本想拿出從便利店買的咖啡作為交換,忽然又覺得不太合适,于是低頭拉開面包店的袋子看了看:“越南法棍?蔬菜三明治?”

越南法棍就是在面團裏加了鹽糖油醋以及酵母的改良版法棍,比原版酥軟蓬松得多,用來做三明治要比切片吐司更能襯托蔬菜與肉類的鮮美,也更适合因飲食不規律而經常腸胃不适的打工人。

“嗯……”七海建人含糊應了一句,板着臉完全看不出正在絞盡腦汁思考聊天話題。

腳底就像被速幹膠粘在地面上一樣,心裏明白不能把普通人拖入那個光怪陸離危機四伏的世界,身體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挪地方。

咒術師最好的結局莫過孤獨終老,不要有太多牽絆,不要留下遺憾。

泉收攏紙袋擡頭看了七海建人一眼,眉眼彎彎如同月牙,溫柔的笑意化作流光宛如碎星。青年忽然動了下右手,短暫停頓後攏拳堵在面前咳嗽:“晚上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

很多詛咒都會在夜間變得更加躁動活躍,确實不安全。

“那……”本來想說不要緊,話到嘴邊不知怎麽回事硬生生拐了個彎,小林泉側過身看看遠處又轉回來看看面前的男人:“我剛搬過來,不太了解附近都有些什麽好吃的。”

被她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可真是要命,等到反應過來兩人就已經并肩沿着路向外走了五十多米出去,這會兒再後悔肯定是來不及了。

“小林小姐平時更青睐哪些食材……或者口味?”

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争,七海建人放棄和自己較勁。

算了,就當是個朋友相處就好。反正也是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沒必要把回避之意表現得太明顯。說不定……說不定她只是天生善良性子熱絡,并沒有太多旁的意思。話說不是有人生三大錯覺的說法麽?也許一切都不過是臆想罷了,他深知自己不是個招人喜歡的樣子,經常被客戶埋怨“太嚴肅”、“笑容不夠誠懇”。

泉舒了口氣,放遠視線。

組織裏魁梧強壯身材高大的人比比皆是,卻沒有哪個能讓泉産生被壓迫的感覺,唯獨此刻與七海建人走在一處,難得有種患得患失的忐忑。究竟忐忑些什麽泉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這個男人她不讨厭。

準确點說,是很有好感。

“一般來說我都會在會社食堂用餐,家裏儲存的都是冷凍品半成品或者餅幹咖啡之類的東西。”她選擇性忽略掉冰箱門上那些整排整排的什錦口味啤酒,下意識想讓自己更符合普通人定義中的“好女孩”。

七海建人不疑有他,順口提起方才那家面包店:“蔬菜面包做得很出色,八點後所有産品都會打折……”

想到哪裏說哪裏,零零碎碎前言不搭後語。

小林泉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是嗎?蔬菜類的面包?有折扣還真不錯。”

這個點路邊大多都是些少年男女成群結隊或席地而坐或聚攏而站,有說有笑談天說地,順手留下大量酒瓶煙蒂,肆意揮霍着青春與生命。穿過片片人為制造的煙霧,泉突然站住腳轉身死死盯着方才與她錯身而過的少年。對方生了張陰沉臉,耷拉着眼睑懶洋洋回了個眼神:“看什麽看,老女人!”

“咳,”七海先生上前一步擋在小林小姐面前,少年全不掩飾臉上的惡意:“怎麽了?有本事拿眼睛亂看,沒本事挨罵,姘頭使喚着挺順手?”

“您好,請問是X區警務嗎?麻煩臨時出個警,位置在……社區某地,青少年,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請務必記得帶上驗血的設備。”和一個不懂道理的人講道理,最後被氣到的還不是自己?泉選擇通知警察前來教育,Port Mafia的手段太殘忍,這孩子扛不住。倒不是說被人罵了一句就不依不饒,實在是他确實如她所說那樣碰了不該碰的東西,或許回頭也該抽空查查那東西的來源。

森先生不允許上岸的管制類藥品,什麽時候在青少年中泛濫了?

少年狠狠罵了一句,轉頭就跑,七海建人比他速度更快,單手就将人摁在一步開外的路燈柱子上。站在這兒說笑的其他男孩女孩們吓了一跳,看在金發男人高大魁梧的身形份兒上這才勉強忍住已經到了嘴邊的髒話。

事涉未成年人,警察來得飛快。等到地方聽過泉的解釋,其中一位警員倒抽一口涼氣:“您能确定嗎?”

“所以我才提醒諸位帶上驗血設備,萬一認錯了,我願意承擔全部費用并向這孩子道歉。”她目含悲憫的看向不遠處,被摁在路燈柱子上的少年掙紮得越發激烈,意識到無法掙脫後轉而破口大罵,什麽難聽罵什麽,聽得警察都替他難為情:“好了好了,驗一下就驗一下,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位小姐都說願意全權負責,你還怕什麽?或者也可以打電話讓你的監護人來作保帶你走。”

監護人當然是叫不來的,泉在嗅到他身上尚未消散的甜膩味道時就知道只要是有監護人的孩子,但凡真敢把人叫來,警察要帶走的是誰可就說不定了。

更大的可能是兩人都被帶走,一個被打到就地進醫院,一個被送去社區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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