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要論組織的“文化底蘊”,常年駐守在東海岸線上Port Mafia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京都老牌社團對“風雅”二字的理解。雖然大家都是撈偏門生意的出身,彼此間卻硬生生隔出了百十來年的代溝。

老老實實端坐在和室裏的小林泉面無表情。

說好了只是來打個輔助,沒想到一大早太宰治就帶着裝有手指餅幹的匣子不見蹤影,作為眼下橫濱方地位最高的幹部,她不得不承擔起談判的重任。

其實也沒什麽可談的,因為對方沒做任何與談判有關的準備,一上來追問的也盡是些與“文物”有關的話題。

這是一間頗具古風的和室,四面幾乎與牆等寬的木窗便是天然取景器,将庭院中無可奈何的暮春之色鞠在掌中。偶有飄落的花瓣透過窗棂徐徐降下,更顯得室內一片靜谧。小林泉坐在諸位對面,滿肚子都是埋怨。

茶水好苦。

地板好硬。

跪坐好累。

太宰死到哪裏去了?

一路上盡在玩抽鬼牌,到了京都她也只知道那家夥領了BOSS命令來談生意。然而“生意”的具體內容不知道,期望的價碼不知道,可以用做交換的籌碼更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還談個屁啊!只能一杯接一杯食不知味的往肚子裏灌茶水。

呸!真難喝!

對面主位上的中年男人打從一開始就沉默至今,連自我介紹也是由部下代為進行,端底将京都這邊特有的世家氣象做得淋漓盡致。既然對方不說話,泉便奉行對等原則也不說話,來都來了,姑且只能相信太宰治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大不了談判失敗呗,偶爾搞砸一兩個任務很正常吧,不值得大驚小怪。

她這般鎮定,在對方眼裏反倒是大大的違背常理。也不是說沒見過身為女性的對手,只不過……只不過京都地界上,這種好似來觀光旅游的類型着實比較稀罕。一般來說各方勢力派出的女将大多會表現得比較激進,就好像迫不及待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那樣,上來就聲先奪人想要掌控主導者有之,打算後發制人徐徐圖之的也有,總歸不可能真就如此心安理得喝茶看景。

都看了一個小時了,喝那麽多茶水就不想去洗手間的嗎!

和室內的空氣幾乎凝固,除了用作裝點的泥爐上水聲汩汩外就只剩下小林泉慢吞吞喝茶的聲音。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會兒,上首處的中年男人終于坐不住了。

這個橫濱來的女人太沉得住氣,絕對有恃無恐。既然如此,最好的策略便是開門見山,打破她自以為是的鎮定,先用富有沖擊性的語言極限施壓,再緩和氣氛施以恩惠。總之,兩面宿傩的手指他們勢在必得,不然沒法向背後的支持者交代。

“這位……小姐。我假設您應該知道自己此番跋涉而來是肩負了何等重任,還請将我們要的東西交出來。否則,呵……”

拿定主意,他擡起下巴,右手習慣性虛虛掩在嘴巴旁,看得泉打從心底返上一股嘔吐欲。有話就說有屁快放,這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樣子只适合由尾崎紅葉那樣的韻味美人來做,皮膚松弛臉上冒褶子的中年男人還是算了吧。

顯然對方對自身的了解不是那麽到位,眼見第一輪攻勢沒能收到效果,男人很快發起第二輪沖擊:“說老實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等他換好氣繼續,小林泉飛速回答:“那就別講了,我不勉強任何人。”

“……咳咳!”

不是,客氣一句而已,怎麽還有人當真了呢?中年人咳了一聲以示矜持,泉端起茶杯擋在面前:“……”

太宰治出現前她不能應承對方任何事,不能提出任何要求也不能做出任何許諾。

那麽太宰治究竟去了哪裏呢?

他帶着封印“宿傩手指”的匣子出現在一處破敗的寺院外。

Port Mafia輻射面西擴的過程中必不可免撞上了一貫用眼角看人的京都傳統勢力,面對這些平等讨厭一切泥腿子的守舊派,森鷗外派出了他某種意義上的最強組合。只要小林泉在,在場所有人都會被她拉到肉1體凡胎的普通人境界,然後就可以用豐富的街頭鬥毆技巧打敗他們。而太宰治的作用則便是最大程度上攪亂京都這潭死水,越亂越好,越亂外來者才能越多的攫取利益。

“哎呦?有客人來了啊……”

半邊臉紋着古怪圖案的女人坐在傾頹的佛像殘片上,身後跟着憨厚青年的駝背老太太,以及眉毛倒立的矮胖男人,無論怎麽看這個組合都不像好人。

黑發少年雙手抄在外套口袋裏,臉上笑嘻嘻的:“森先生讓我來找諸位做筆生意,我應該沒有走錯地方吧!”

“什麽生意?”女人用舌頭舔了舔手裏把玩的斷刀,老太太眯起眼睛滿懷惡意上下打量着他:“兒子,什麽時候給老娘我添個孫子啊?”

她身後的青年手臂上滿是青黑色瘢痕,木讷的一字一頓:“母、親、高、興、就、好。”

太宰治将兜裏的小木匣取出來颠了兩下,蓋子略微開了條縫,露出裏面脆弱發黃的符咒,對面三個詛咒師不約而同呼吸粗重:“宿傩手指!絕對不會有錯!”

“什麽手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是其他幹部黑吃黑撈回來的戰利品,似乎是一個人手上不同位置的幾根指頭。好幾個京都世家的代理人都向我們提出要求主張這件東西呢,看在往日的交情份兒上我來問問諸位有無需要,不需要的話可就價高者得了。”

他很是油滑的将匣子抛起來又接住,仔細觀察過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後滿意的将它重新塞回口袋:“你們大可好好考慮考慮能出個什麽價碼,明天下午見,希望屆時能得到明确回複。”

從頭到腳配備了重火力的游擊隊隊員們将他簇擁在隊伍中間,很快汽車引擎瘋狂提速的聲音便越來越遠。老太太透出一口氣去看眉毛倒立的男人:“你怎麽不動手?弄死這幾個人把宿傩手指搶來不就得了!”

“老不死的,你倒是會使喚人,怎麽不讓你那好大兒第一個動手?反正他也無所謂吧,缺胳膊少腿了你随便修修就是。”男人梗着脖子堵回去,坐在佛像殘片上的女人張嘴就罵:“腦子還沒長出來嗎蠢貨!你沒聽到那小子說他手裏宿傩手指不只一根?”

“一群海邊碼頭上給人卸貨的苦力,哪有本事弄來那麽多宿傩手指?你信?”

那男人反口換了個目标擡杠,紋面女人冷笑:“我是不信的,但禪院家确實丢了根手指,跑腿兒送貨的也确實是被橫濱那邊給律了一頓。他敢拿一根指頭來顯給我們看,說明他手裏必然還有別的,不然就你能想到直接下手搶,別人便想不到麽!”

說得好有道理,一時間破廟中落針可聞。

“要不……明天下午咱們去試試?跟着那小子找到所有手指,一股腦全搶了。”男人往地上吐了口吐沫,老太太嫌惡的往那塊粘痰上掃了一眼:“萬一是陷阱呢?”

“大腿還沒咱胳膊粗,有什麽可怕,你們不去我去,說不定能撿幾個素材回來。”

男人從背後抽出一把剝皮刀,珍惜的握在手心裏抹來抹去,紋面女人終于再次發出聲音:“我情願出價和他換,一根宿傩手指應該換得起,多了也用不上。上次交易黑鬼想挖那小子兩個眼珠子做收藏,結果到現在也沒弄清楚他怎麽死的。那小子邪氣得狠,他不怕詛咒。”

“老婆子我倒是挺喜歡這個俊俏哥兒,要是你們誰不小心把他給打死了,可千萬別把臉皮弄壞,我要把他掏空了拿來做孫子。”老太太嘿嘿笑了兩聲,就連紋面女人也皺起眉頭幾欲嘔吐:“我不管你,只要別太臭了引來警察就行。”

太宰治并不知道自己走後這樣被詛咒師們議論,當然了,他就算知道也不會怎麽在意。對于蠢人,無視便是最大的輕蔑。

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雜魚勢力的駐地,黑發少年突然憑空感嘆:“我真是個勤奮的人啊……”

跟着他的游擊隊隊員們:“……”

您說這句話良心不會痛嗎?稀裏糊塗被扔下的小林小姐這麽說還差不多!

經過太宰治的不斷努力,京都大小各組織短時間內都知道了橫濱的Port  Mafia正急于兜售某件“文物”,數量最少為一。被人登門推銷的不乏豪門世家的白手套,所以泉那邊茶還沒喝完呢,和室外守着的人便迫不及待想要沖進去傳遞消息了。

“先生!咱們怕是被這女人耍了!東西根本就不在她身上,Port  Mafia放了個沒用的棋子在咱們這兒拖延時間。”

半邊肩膀上紋着五顏六色浮世繪的人拉開拉門闖入和室,小林泉饒有興趣的盯着那個疑似有發福跡象的巫師腦袋看了一會兒,忽然指着上面一道紋路奇道:“這裏,是不是縫合的時候沒對齊?

“你管老子對沒對齊,貨呢?”

想必這人扮了唱紅臉的角色,大嘴一張全沒一個好詞,不是“扒皮”就是“沉海”,至少也得“出貨”。

上首處的男人定睛看了泉好一會兒,跟着催逼:“是啊,小姐,您在這裏已經耗費了我一下午時間,貨呢?”

“你們京都人真有意思。”

小林泉放下時不時就得端起來的茶杯,努力左右晃晃邊放松腿腳邊道:“我從來都不知道森先生打定主意要把貨賣給貴方呢。我們Port  Mafia初來乍到的,出手好東西自然也得多比幾家。再說了,想要貨的是你們,絕口不提價碼的也是你們,我真的很為難呀。”

門外那些惡形惡狀手執刀具和鐵棒的人被她徹底忽略,Port  Mafia的幹部小姐無精打采得很有蘭堂先生當年的風範。

如此有恃無恐,反倒令人投鼠忌器。

貨不在她身上這件事做不了假,但誰又能斷言并非此人蓄意為之呢?

又是一陣令人焦躁的沉默,坐在和室裏一上午都不帶挪窩的圓臉女人再次端起茶杯吹散氤氲的白氣:“所以,你們到底要不要談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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