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哥 如果我不是你哥,怎麽辦?
第8章 我哥 如果我不是你哥,怎麽辦?
方晚打到第十個的電話時,終于撥通了陳亦青的電話。
方晚心急如焚地:“喂,哥,你到了嗎?”
“馬上。”
“馬上是多久?大家人都來齊了诶。”
方晚很詫異,陳亦青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從來沒遲到過。
作為主角久不見人影算了,就連她打去的電話也一個不接。
有些不好的念頭浮現,方晚緊張道:“哥,你該不會路上出什麽意外了吧?”
意外?
陳亦青抿着唇,細細地品味這個詞。
嗯,好像也可以稱之為“意外”。
“叮”的一聲響,電梯抵達。
陳亦青擡頭看了眼猩紅的數字,扔下句“上電梯了”便挂斷電話。
方晚:“?”
她艱難地挪開手機。
陳亦青剛剛這是……挂她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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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川柏看出她的不對勁,“怎麽了方晚?”
“……沒什麽。”方晚頓了頓,“對了,你給我哥帶禮物了嗎?”
“當然帶了。”周川柏也不知道她突然問這個幹什麽,但既然方晚發話了,他照辦就是。
他從管家手裏拎過一個包裝盒遞給她。
方晚無情地劈手奪過,“我一會幫你轉交。”
周川柏愣了愣。
掌心原先的重量倏地變輕,心卻空了一塊。
他蜷着手指,很輕地嘆了口氣。
沒過多久,電梯上來了。
金屬門徐徐拉開,陳亦青出現在走廊盡頭。
他今天打扮得很好看,TF青果領西裝裁出男人挺拔的身形,領結則是鮮豔的寶藍色。雖然總體顏色仍是黑色,但已經比平時的打扮明媚很多。
男人手臂垂在兩側,每一步都如此矜貴雅致。
方晚常常在想,陳亦青為什麽總打扮得這麽成熟?
他才二十出頭,正值青春年華。皮膚冷白而無瑕,身材也是完美的黃金倒三角。要是穿些色彩清新的衣服,肯定要比很多明星都好看時髦。
真是浪費顏值。
不過今天憑他這身打扮,方晚可以選擇性地忘掉剛才的不愉,哥哥可能遇到了工作上煩心的事兒了所以才挂她電話的吧……沒事,只要他安全出現就好。
她現在該做的,是将面前一幕牢牢銘記。
她的哥哥,陳亦青,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
“你可終于來了,哥。”方晚親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快進去吧,客人們都等着呢。”
陳亦青嗯了聲,沒動。
方晚沒察覺到男人身上微妙的情緒,自顧自地拿過禮物,“對了哥,這是周川柏送你的禮物。”
陳亦青瞥了眼禮物的主人,周川柏神色不佳,但還是笑着和他打了個招呼。
陳亦青擡手接過,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方晚眼前一亮,“哥,我的……”
“先進去吧。”陳亦青二度打斷她,冷淡道,“宴會快開始了,別再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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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的主人到了,宴會自然也就開始了。
今年是陳海生定的地兒,人也是陳海生邀請的。除了以往每年都能見到的舊友,還來了不少A市的達官顯貴。
費醇端着酒杯過來,“怎麽這麽晚才到?不像你的作風啊。”
“我的作風是什麽?”陳亦青面無表情地,“把煙拿遠點。”
費醇挑挑眉,從嘴裏把COHIBA拔下,往白蘭地裏一塞,“你這小子,不懂欣賞,這可是上好的雪茄。”
費醇說到一半,轉念一想,“對了,亦青,你還沒抽過雪茄吧?”
“要不試試?反正你妹不在。”
他們這群少爺最喜玩樂。抽煙,喝酒,打高爾夫,更是無足輕重。
不過陳亦青從來不參與,搪塞的理由還是“妹妹不喜歡”。
費醇真是搞不懂了,陳亦青都多大歲數了?怎麽抽根煙爸媽不管,妹妹管?
想到剛才費語給自己告的狀,費醇不由地加重疑慮。
啧,難道陳亦青真是……
陳亦青跟有讀心術似的,冷冷地睨他,“麻煩收回你惡心的念頭。”
費醇眯了眯眼,“我還沒說呢,你怎麽就先不打自招了?”
陳亦青身形一頓。
過了好一會,才把目光別開。
正巧,也撞上了不遠處正在看他的方晚。
方晚和周川柏待在一塊。
宴會開始後,她沒靠近過他,眼神卻沒離開過他。
費語則借着費醇的關系不斷往陳亦青身上靠。她今天穿的本來就很清涼,借着酒醉和朋友妹妹的名頭,簡直是快把胸給貼到陳亦青的身上了。
費醇也沒管,還打趣陳亦青要不以後結成一家人算了。
陳亦青似乎說了什麽。可他背對着她,方晚看不清他的回答。
什麽一家人。
經過她同意了嗎?
誰要和這個抽雪茄的臭男人結成一家人了???
方晚眼裏的溫度一點一點降低,期間有另外一個女生過來想跟周川柏要聯系方式。但周川柏立刻擺擺手,說了聲抱歉,對方也識趣地離開了。
甜膩的嗓音将她短暫地拉回眼神,方晚盯着周川柏看了好一陣子。
周川柏被看得不自然,以為她這是吃醋,心裏忍不住升上一絲竊喜,“怎麽啦?”
方晚冷冰冰地說:“你們男人都這樣嗎?”
“……”
周川柏呼吸一窒,心像忽然被澆了盆冷水冷了下去。
他毫不遮掩的,“方晚,你是不是因為和你哥吵架,所以現在不高興說這些?”
方晚攥緊手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道理陳亦青從小就教。她知道拿別人出氣是不對的,可那又能怎麽辦呢?她現在心裏很不是滋味,必須發洩出來。
周川柏繼續說:“方晚,我知道你等你哥等了很久,他不理你你很難過。”
“但你有想過我嗎?”
“我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追逐你,你為什麽看不到呢?”
“你的眼裏……為什麽從來都只有你哥……”
周川柏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但那種激動抵達了最高點後又轟地沉下來。
他自己也沒想到籌劃了這麽久的告白會在這樣的場合發生。明明設想的是在滑雪場,在那個冰天雪地,浪漫的世界,他手捧她最愛的玫瑰出場。絕非此刻針鋒相對的情景。
可他也有感情。
的确無法再忍耐。
方晚卻冷笑一聲,态度很坦然,“怎麽,聽你這意思,是想說我自私?”
“還是想說我把你當出氣筒,就是個戀.兄的變态?”
周川柏立刻解釋,“方晚,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好了,你不用說了。”
方晚叫停了,她別過臉,仰頭灌下一杯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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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蠟燭,吃了蛋糕,宴會差不多十一點就結束。
方晚和陳亦青一塊坐車回去。
兩個人坐在後座,卻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
車內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回家的路上經過闌江,夜晚江風習習,卻又如此冰涼。往常兩個人早就打打鬧鬧起來,陳亦青會指責她不該喝這麽多酒,方晚則撒撒嬌,敷衍過去。
可什麽都沒有發生。
空氣過分靜谧,只能聽到方晚口袋裏的蜂鳴。
她知道是周川柏的電話,但她不想接。
即便遭到拒絕,周川柏仍锲而不舍地一個接一個打。
陳亦青置若罔聞,打到最後還是方晚惱了先行挂斷。
屏幕裏滲出的光短暫地照亮她半邊臉,她現在的表情很生動,眉毛擰得緊緊的,眼神也異常冷冽。
陳亦青靜了會,“抱歉。”
他突然的一句道歉打了方晚一個措手不及,但她還是維持住了體面,冷哼一聲,把臉別開。
陳亦青繼續說:“今天爸爸找我商量點事,外加最近很累,所以對你說話重了點。”
“別生氣了。”
“陳海生?”方晚立刻提高音量,“他找你說什麽了?”
“那老頭是不是又拿公司說事了?”
陳海生這吸血的資本家,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一邊說着不能搞特權,讓陳亦青當個小實習生,一邊又經常把各種各樣的事兒推到他身上,說是“鍛煉”。
原來陳亦青今天遲到和心情不好都是那老頭害的。
陳亦青盯着她有些憤怒和擔憂的臉,沒有說話。
其實,他早有預感。
他早有預感,自己不是這個家裏的一員。
別人調侃他和方晚簡直兩模兩樣倒不算什麽,關鍵是血型。小學有次體檢,陳亦青測出是B型血。而方洋,陳海生都是A型血,方晚也是。
一開始他并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初高中生物也不教這些。
可随着年歲漸長,學到的東西越來越多。這些端倪像潘多拉的魔盒,以毀滅的姿态,排山倒海地摧殘他的生活。
但是。
他選擇視而不見。
選擇……什麽也不清楚。
人的天性是戀舊的。貪戀現在的溫存,不願脫離安全區與舒适區。在這個家裏,陳亦青感覺到了濃郁的溫暖與幸福。這種幸福仿若溫水煮青蛙,讓人便鈍,将自我麻痹的謊言信以為真。
如果不是陳海生戳破泡沫,他都快要以為自己真是這個家的成員了。
陳亦青看着車窗裏的自己。突然想起來方洋有個表哥,對方的孩子和他們是同齡人,名字叫阿遠。
表哥一家還沒離婚的時候,阿遠經常來他們家玩。他和他們一樣,都是從小在愛裏長大的孩子,天性開朗活潑。
可後來父母離婚,阿遠就跟變了跟人似的。
他不再來陳亦青家玩了,上周陳亦青遇到他,他人變得很滄桑。
“你知道嗎,亦青?我從來沒想過我爸媽會因為感情離婚……從小我們一家就到處去旅游、度假,家裏沒請保姆,都是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做飯,爸爸負責擀面皮,媽媽負責和餡,我負責包餃子,甚至小學時候我寫不完作業還是他們一起幫我寫。”
“他們對我這麽好,不管我做什麽都支持我,說‘只要有爸爸媽媽在,你就大膽去做,你背後還有我們呢’。”
“結果呢……他們離婚了……我媽嫌我是拖油瓶,我爸現在也瞧我不順眼……”
陳亦青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說什麽。陳海生現在的所作所為雖然惡心,但至少方洋在世的時候裝得天衣無縫。他們一家幸福,美滿,甜蜜得連陳亦青這個當事人都會嫉妒。苦心維持和諧的假象,大概也是因為如此。
至于方晚。
陳海生野心勃勃,方晚早晚會成為犧牲品。
如果到時候她知道他不是她哥,只是一個外人,她的境遇會多糟糕呢?
陳亦青不敢想。
他也不願意讓方晚二度感受到這種痛苦。
陳亦青緊緊地閉着眼。過了會有些勉強地勾起唇角。
他拍拍她的腦袋,“沒有,你想多了。”
“什麽也沒發生,灼灼,和我一起享受最後的時間吧。”
陳亦青溫柔地望着她,“還有幾分鐘,我就二十二歲了。”
方晚一噎,滿腹的牢騷都發洩不出來。
“……好吧,陳亦青。”方晚說,“看在今天是你生日,外加呢,你是我哥的份兒上。”
“我就勉為其難地原諒你喽。”
陳亦青一笑,“謝謝妹妹。”
兄妹倆冰釋前嫌,前前後後冷戰不過兩個小時。平時還會更短,哥總是那個先道歉的人,所以每次吵架他們都和好得很快。
方晚往後一仰,靠在他的肩膀上,“哥,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麽。”
“什麽。”
“向我要你的禮物啊。”方晚嘟着嘴,“人家準備了很久呢……從半年前就開始了……”
陳亦青挑眉,“什麽禮物?”
半年前就開始準備……別告訴他,又是什麽奇奇怪怪的男性用品。
“噓!別說話!還有十秒鐘。”方晚忽然撲上去,蒙住他的眼睛。
手掌帶着酒香和木質香,溫熱的,覆在他的眼瞳上。他每眨一次眼睛,睫毛就撓一下她的掌心。
方晚心跳了下,以至于倒數都差點出了岔子。
“九、八……”
“不許偷看!我已經拉開車門了,下車吧。”
“……三、二、一。”
“surprise!”
随着少女最後一聲好聽的英文,闌江對面升起漂亮的煙花。
一縷光線升上夜空,然後轟然爆開。好像那晚的江水,星辰,都不期而遇。
他看到煙花向兩邊抛出漂亮的弧線,勾出璀璨的羽翼。
江邊有很多人都圍在一起觀看,衆人豔羨不已的同時,旁邊那三棟最高的大廈依次亮了起來。
一個一個紅色的字符間隔兩秒,慢慢浮出,用陳亦青最愛的小楷寫道:
——祝我哥生日快樂,歲歲年年,萬喜萬般宜。
——妹,灼灼敬贈。
這份禮物她花了很長時間準備。
CBD大樓寸土寸金,連屏幕廣告也是。一分半就要花上好幾萬,方晚攢了好一段時間的錢,外加自己多年來的積蓄統統打包才勉強湊齊這三面大屏的五分鐘。
她喜歡煙花,陳亦青也喜歡。
年獸的故事讓幼稚的小孩難免恐懼。可方洋認為煙花危險,總是不許他們玩。方晚偏不,她害怕畸形的怪物,所以小時候每次除夕夜,她都會摟着陳亦青的腰,纏着他買仙女棒。
陳亦青當時盯着她的手。那雙平時用來搗蛋,惹他生氣的手,此刻正牢牢地握住他的手掌。
她的手是這麽的小,只有他的二分之一。
她一根一根掰他的手指,委屈巴巴地,“哥,拜托。”
陳亦青拗不過她,她也知道只要哥哥不扔開她的手就代表他心裏有所動搖,她笑嘻嘻地說着謝謝,他只好偷偷帶她去買。
仙女棒點燃的瞬間,尖端迸發出燦爛明媚的火花,尋常的火在次次啦啦的聲音裏變得粒粒分明。方晚興奮地蹦蹦跳跳,陳亦青卻格外老成地握住她的手。
寬大的手掌整片覆蓋下來,帶着溫熱和濃重的硝味兒,阻隔蹦出的火花。
小時候他保護她。長大後,她也能做他堅不可摧的铠甲。
他們兄妹倆,本來就是相互支撐長大的。
……
現實的鐘聲将二人拉回現實。
十二點了。
他美好的二十二歲生日,也在此刻謝幕。
方晚得意洋洋地笑道:“喜歡嗎,哥?”
陳亦青沉默了會,“喜歡。”
“非常,非常,喜歡。”
“那就好。”方晚說。
他總是一絲不茍的發型在此刻破了戒。江風拂過男人額前的碎發,陳亦青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稍稍攥緊手指。
陳亦青忽然叫住她:“方晚。”
“嗯?”她轉過臉,那一瞬間,好像所有光都在她臉上收束。
陳亦青深吸一口氣,“如果我不是你哥,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