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人 背叛

第14章 情人 背叛

方晚牢牢地抓着裙擺, 一瞬間掌心濡濕,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些什麽。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蹦出一句:

“你在開玩笑吧?”

陳亦青像猜到了她的心思, 他向前走, “我們之間确實沒有血緣關系。”

他說着便走到了盆栽附近, 從那盆日日擦拭, 精心栽培的小葉簕竹下取出一個文件袋。

他翻開袋子,遞去一個紅色本子給她。

收養登記證。

方晚頭暈,差點站不穩。本子鮮紅得瘆人,她似乎看見陳亦青正提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走過來, 黑而渾濁的血混在影子裏,接着掌心一片沉重。

她承受不住, 手向下壓了壓。

顫顫巍巍地翻開第一頁, 裏面赫然寫着“陳亦青”三個字。

“你姓方,骨子裏流着的也是方家的血,但我不是。”

“我只是個在路邊撿到的小孩。”

陳亦青一字一句,每個字,每個标點都像電鑽, 惡狠狠地鑿破她的耳膜, 任憑她再怎麽裝傻充愣也無法忽視。

腦子裏的線索在這一瞬間全都串了起來。

原來辛重說的, 看到陳亦青和陳海生一塊去民政局是為了這件事。

原來他們從小一直被人調侃長得不像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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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 原來。

有好多好多原來如洪水猛獸般爆發,可回憶像卡頓的電影,在腦海裏一幕幕出現。她想到她第一次開口叫他哥,第一次和哥一起煮面做飯。她廚藝不精,每次出現都只會張口一句“哥哥我餓啦!”陳亦青調侃她這麽饞這麽懶,以後只有他這個哥養得起她, 方晚還笑嘻嘻地戳了下他的臉蛋,“好啊,那以後哥養我一輩子。”

以前生病感冒,方晚暈針,每次都坐在哥哥的腿上摟着他的脖子拼命往裏鑽,陳亦青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輕輕地拍着背,安慰她“快好啦,只剩一點了。”

這麽這麽多的第一次,他現在告訴她,他們不是兄妹。

方晚覺得喘不上氣,她妄圖從陳亦青的臉上找出一點撒謊的蛛絲馬跡,卻被他的嚴肅和認真又紮了一刀。

是啊,陳亦青不可能拿這種事騙她。

方晚向後趔趄,抓住樓梯的欄杆。

逃離現在的阿鼻地獄是第一要務。她背過身去,一步一步上了樓。祈禱今晚睡一覺,第二天醒來發現一切都是做夢。

可每上一層都像在走在刀尖上,她清晰地感受到舊傷複發,腳踝,足底鮮血淋漓。

血液嘩啦啦地淌,疼痛的觸感提醒她。

不是做夢。

一切都是真的。

黑暗中慢慢顯現出一個人影。

陳海生站在門口,默不作聲地望着他。

--

陳亦青也猜得到他想說什麽。

确定方晚關上門,徹底聽不見,他才主動挑明,“沒和你提前商量告訴方晚實情是我的問題。”

“抱歉。”

陳海生冷笑,“陳亦青,你真的覺得抱歉嗎?”

“這件事你怎麽能跟你妹妹說呢?我千叮咛萬囑咐,讓你別交代出去,你怎麽還是捅給她了?”

陳亦青面不改色,“我們已經解除了領養關系,後續公司經營,如果涉及到股權轉讓和資産信托,方晚作為合法繼承人,早晚會知道。”

“什麽時候說,都一樣。”

“她是這個家的一員,不該被蒙在鼓裏。”

陳海生皺了皺眉,陳亦青說的話一點沒錯。

可正是因為沒錯,所以每個字眼都狠狠地戳到了他的痛處。

陳海生沉默了會,“你想提醒我什麽?”

“提醒我這個家還姓方,我做什麽事兒都要向姓方的彙報嗎?”

陳亦青神色很淡,“随意理解。”

“……”

好一個随意理解。

陳海生盯着陳亦青,忽然覺得自己養育了這麽多年的孩子像條毒蛇。這張臉依舊青澀,卻挂着完全不符合這個年齡的成熟。成熟到屢屢挑戰他的權威,把他的話當做耳邊風。

陳亦青沒有表面看上去這麽正人君子,他城府深,知道怎麽做能最拿捏別人的痛處。

陳海生忽然後悔了,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栽在陳亦青手裏。

但他好歹也在商場上叱咤風雲這麽多年,也知道陳亦青的軟肋,怎麽可能輸給這樣一個毛頭小子?

陳海生正色:“行,既然你這麽深明大義,不妨去跟你妹說說你今晚都送了誰,你看方晚還會感激你嗎?”

陳亦青眸光一沉,他們在黑暗中無聲。

過了好一會,陳海生又說:“下個周你把她接回來吧。”

陳亦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身朝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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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來,果然還是什麽都沒變。

天氣還是一樣的惡劣,外邊飄着和昨晚如出一轍的毛毛細雨,體感溫度很低。

她做了一夜的噩夢。

小時候的幻想卷土重來,她以前常常問方洋,如果自己不是她的親生孩子怎麽辦?她和陳亦青是不是從垃圾桶裏撿來的?她不乖的話可不可以別把她一個人扔回去?

起碼帶上陳亦青,這樣住垃圾桶也能安心點。

那時方洋總是笑笑,告訴她:“怎麽會呢?你是媽媽的親生孩子,是我的寶貝,媽媽不會把你扔到垃圾桶的。”

現在想想,好像從某些時刻起,方洋就在若有似無地暗示什麽。

方晚睜開眼,猛地坐起來。

她下意識地甩開門,鞋也沒穿,赤着腳往陳亦青的卧室跑。

地板發出咚咚的腳步聲,幾乎是本能驅使。

可在即将碰到門把時,身體又停下了。

“……”

她在做什麽。

她現在去他的房間幹什麽?

想繼續用小時候的把戲,撒嬌耍賴,讓陳亦青妥協,把昨晚的話全收回去?

不可能的。

陳亦青不是她哥。

他根本沒理由這麽做。

想到這兒方晚的身體又貼着牆慢慢蹲下來,衣服褶皺慢慢堆疊,她縮成皺皺巴巴的一團。

方晚把手覆在心口,太陽穴鼓脹得厲害,陳亦青的房間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

蹲了好久,她才慢慢地站起來。

三樓走下一個人影,定睛一看,是陳海生。

方晚立刻背過身抹眼睛,“你怎麽還沒去公司?”

“有文件落在家裏了。”陳海生說,“你剛起床?”

方晚嗯了聲。

她聽到陳海生拍了拍手掌,鈍鈍的,像是在拍落手中的灰塵。

兩個人沒再說什麽,方晚和他本來就沒什麽共同語言,能平心靜氣地說話,不吵架,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等陳海生離開,方晚往餐廳走去。

八點多了,陳亦青早就去公司了。

今天他沒有給她帶早餐。

可能以後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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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系不冷不熱地持續了一陣子。

這期間高考成績也出爐了。

當天夜裏周川柏給她打了通電話,“方晚,你登上學信網了嗎”

“還沒,好卡。”方晚忘了斷聯的事兒,她現在很緊張,“你登上了?”

“嗯,剛剛登進去的。”周川柏說,“和我們當時估得差不多。”

方晚哦了聲,“那就好。”

說罷她又反複操作了幾次。

可每次都只能見到頁面那個圈圈轉啊轉,就是跳不出來成績界面。

周川柏安撫她:“可能同一時間查的人太多了吧。”

“你換個設備試試,讓你哥幫你查。”

“……”

“不用。”方晚呼了口氣,“我自己來。”

聽她的語氣,周川柏不難猜出他們吵架了。

陳亦青對方晚的照顧可以稱得上事無巨細,他總能敏銳地察覺到周川柏察覺不到的東西,更別提情緒了。

方晚氣壓很低,她那頭安安靜靜的,完全沒有第二個當事人存在的樣子。

那天的事兒有這麽嚴重嗎?

以陳亦青的性子,應該早就給方晚道歉,不可能在這麽重要的時間點還和她鬧着別扭。

還是說,他們又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矛盾?

過了十分鐘後,方晚終于擠進去了。

不出所料,她和周川柏考得差不多。

兩個人的成績可以念同一所不錯的大學。

他們都是A市人,A市的孩子大多戀家,寧可選擇稍微低一檔的,也不願遠赴他鄉。

她也是。

周川柏:“今年卷子很難,考砸的人好像挺多的,我聽說喬舟寧一本線都沒過,已經在準備複讀了。”

“我們的成績應該可以上A大最好的專業。”

“哦。”

周川柏一頓,“所以你還打算去英國讀書嗎?”

方晚沉默了會,“再說吧,我現在有件事想确認一下。”

--

生日那天,一群同學朋友來家裏幫她過生日。

宴會很熱鬧,人人都在祝福方晚。

今年她沒再大張旗鼓,請大家在各種豪華的飯店聚會,而是選擇了自己家。

她通知了陳海生一聲,陳海生也沒反對,只叮囑她不要把家裏搞得太亂。

方晚答應下來。

這一天,她一整天都沒看到陳亦青。

她給他發了短信,邀請他今天早點回來,一起吃頓飯。

方晚想過了,這些事她再怎麽不願接受,她也必須面對。

她不想再和陳亦青保持這樣忽冷忽熱的關系了,這對她來說無異于一場折磨。

當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妹也好,當朋友也好,總之,他們需要一場開誠布公的交心。

生日宴是最好的時機。

但東升西落,一直到夜幕降臨,陳亦青也沒回複她的信息。

他去哪兒了呢?他收到她發的信息了嗎……不對,陳亦青是記得自己生日的,他甚至記得自己哪年哪月哪日幾時幾分幾秒出生,怎麽需要一則小小的短信來提醒?

難道,陳亦青出意外了?被車撞了?

方晚心裏咯噔了一下,朋友端着蛋糕過來準備敷她一臉,方晚嚴肅地扒開,“別鬧,你們自己玩吧,我現在有正事。”

說完她連忙拿着手機出去了。

妮可和孟穎面面相觑,孟穎用口型無聲地問道:“你們還在吵架?”

“沒有啊,前幾天就和好了。”

“也是,要是還鬧着別扭方晚肯定也不會叫你來。”

妮可和孟穎猶豫着要不要去問問她發生什麽事兒了,但又有點忌憚方晚。

索性拍拍周川柏的肩膀,“周少爺,要不你去吧。”

“問問方晚怎麽了,順便彰顯彰顯你的男友力。”

周川柏沒說話。

他走向陽臺,不是因為朋友們的戲谑,而是憑心而動。

還沒走近,就聽到方晚說。

“費醇哥,你現在和我哥哥在一起嗎?”

“哦,不在啊……那,和你妹妹呢?”

“嗯?你妹妹和我哥很久沒見面了?不可能吧,我那天才在我家門口見到過。”

“這樣啊……打擾了,我再問問別人,謝謝。”

挂斷電話後,方晚有點迷惑了。

那天在家門口遇到的女孩子她一直以為是費語,陳亦青身邊基本上沒什麽女性朋友,能讓她有印象的,稍稍和陳亦青來往頻繁些的只有費語。

所以她下意識地把那個人認成費語。

可聽費醇這麽一說,方晚現在才發現她似乎誤會了。

對方不是費語,那會是誰?

方晚心裏更慌了,她煩悶地別開臉,連忙聯系其他人找陳亦青。

打了四五個電話,沒一個人說遇到。

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像急促的鼓點,指甲蓋被她咬得坑坑窪窪的,她在原地來回踱步,轉圈。

打到最後一個人終于有了消息,對方告訴她,陳亦青早在一個小時前就離開了。

一個小時?從公司到家,走路都才二十分鐘。

他該不會真的遇到……

方晚閉了閉眼,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心裏的不安急遽膨脹,再次撥打陳亦青的電話還是打不通。

她沒了生日的心思。

什麽生日,什麽聚會,什麽朋友。

她只要陳亦青。

方晚深吸一口氣,連忙走出陽臺,準備拿上雨傘出去找人。怎麽會這樣……她那天就不該逃走的,她應該和陳亦青敞開心扉直接溝通……如果哥哥真的出意外了怎麽辦,他們這輩子會不會都見不到了……

眼眶一陣酸脹,方晚擦過周川柏的肩膀,似乎沒看到他。

周川柏歪在一邊,保持着那個動作很久很久。

就在這時,門響了一聲,陳亦青回來了。

方晚跑過去,帶着餘驚激動道:“哥,你回來啦!”

改口不容易,她還是習慣叫他哥。

大家的目光彙聚而來。

陳亦青淡淡地嗯了一聲,他平靜地換鞋,放包,上樓。

看上去完好無損,完全沒有受傷的痕跡。

手裏空空如也,沒有蛋糕。

更沒有,禮物。

方晚盯着他,同學們聽到陳亦青來了,都好奇地湊上來準備圍觀陳亦青。

陳亦青當年可是A市的高考狀元,十年以來的最高分。在A中,至今流傳着陳亦青各種各樣的傳說。

以前高中開家長會的時候見過陳亦青。印象裏從高一開始,每個學期都是陳亦青來給方晚開。

在一衆中年人中,這個冷淡而低調的年輕人顯得格外突兀。他穿得很正式,黑襯衫領口系到最頂,喉結漂亮而骨感。他兩指握住成績單認真分析,下颌線流暢利落,深邃的側臉簡直令人想入非非。

幾個人你推推我,我頂頂你的肩膀,露出了少女懷春的笑。

沾了方晚的光,今天總算能近距離一睹真容了。

“你去哪兒了?”方晚不在乎面子,也不在乎有沒有禮物,手臂張開,擋在路中央,“我找你找了一天了。”

說完她伸手要去抓陳亦青的袖子。

可陳亦青往旁一躲,撤開了。

陳亦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懶懶地擡起眼皮,“讓一讓。”

方晚的手指懸在空中,撲了個空。

她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議地望着他。

同學們面面相觑,紛紛用眼神交流:我靠,怎麽回事?

說好的陳亦青是寵妹狂魔呢??怎麽好像不太一樣啊!

這時,人群之後某人探出腦袋。

喬舟寧甜甜一笑,“嗨,方晚。”

“哦不對,是姐姐。”

“生日快樂,姐姐。”

---

大家都散了。

這場生日宴不歡而散。

兩家人的是非也成為了衆人議論的中心。

“我剛沒聽錯吧,喬舟寧叫方晚什麽?姐姐?”

“我也這麽聽到了!!”

“我的天哪?什麽意思??喬舟寧不是和方晚一向不對付嗎?怎麽突然叫方晚姐姐?還叫得這麽親昵。”

“就跟在叫自己的……親姐一樣。”

說到這兒,大家又沉默了。

方晚爸爸和喬舟寧媽媽的事兒大家有所耳聞,從喬舟寧在網上和方晚撕逼開始,就一直有這麽個消息。

說方晚爸爸和喬舟寧媽媽關系不正常,其實兩個人才是真心相愛。

消息源不知來自何處,但大家都這麽傳就是了。

今天雨很大,來往車輛比往常擁堵許多。

周川柏坐在主駕駛座,妮可和孟穎他們坐在後座,副駕駛空着,這輛車裏攏共就四五個人。

他緊緊地抓着方向盤,雨水擊打在擋風玻璃上,發出沉鈍而煩悶的聲響。

孟穎聽到前排忽然傳出聲音,“孟穎,你的傘能借我嗎?”

“可以啊,不過你要去哪兒?”

周川柏沒有回答,猛地一轉彎,所有人重心不穩,紛紛往左倒。

咔噠一聲響,周川柏松開安全帶,囑咐大家今天先自己回去,然後拿過雨傘往渺渺的雨中。

他把車,還有所有人扔在路邊,義無反顧地奔去。

--

五個人坐在書房裏,事情的起因,經過,結尾,都有了交代。

方晚:“所以喬舟寧是你和喬蓉的孩子。”

“所以你和喬蓉在我一歲的時候就開始了。”

“那是個意外,灼灼。”

“明白了,還要更早是吧。”方晚冷笑一聲,“喬蓉是你的初戀女友,當初為了錢你腳踏兩只船,一直沒和她分手。一邊和我媽媽結婚,一邊又吊着這個女人,甚至在我媽媽還在坐月子的時候,就開始迫不及待地找她。”

方晚聲音微微顫抖,“陳海生,你在外邊到底還有幾個孩子!”

“夠了方晚!”陳海生猛地一拍桌,水杯裏茶水晃蕩不安,全場屏息。

他站起來,布滿橫肉的臉顯得這麽惡心。

喬蓉也連忙跟着起身,拍拍他的後背安慰:“好了海生,你別生氣,灼灼也是剛剛知道這個消息,驚訝也是正常的,你別生這麽大的氣嘛。”

方晚睇去一眼:“誰準你叫我灼灼的?”

“你算什麽東西,灼灼是你能叫的?”

陳海生:“方晚,你鬧夠了沒有?”

“我今天帶你妹妹和你阿姨回來,不是來征求你的同意的。以後喬阿姨就是你媽媽,寧寧就是你妹妹。”

“你接受就接受,不接受也必須接受!”

陳海生說得很決絕,他撕破了往日忠誠的面具,露出貪婪、無恥的真實面貌。埋伏這麽多年,他終于有了如今蠻橫的底氣。

外公病來如山倒,連自己的健康都難以自保,更無暇關心她家的這些事兒。而外婆年紀大了,很多事都力不從心,照顧外公本就耗費了大半精力,她現在就是想做點什麽也做不了。

接喬舟寧回來前一天陳海生把所有事和盤托出,外公直接暈了過去,外婆眼淚掉了不停,卻也無可奈何。

集團內部亂成一鍋粥,都在議論未來要易主。

方晚頭痛欲裂,像有一把刀,狠狠地紮進後腦勺,刀尖穿過器官捅破了額頭,頭頂高懸的明晃晃的光,讓她數度幻視成從眉骨間,破骨而出的刀尖。

她的眼眶,眼尾,粘稠不堪,似有血滴落。

在此期間,陳亦青不發一言。

喬舟寧得意地笑了下,“爸,那以後我睡哪兒呢?”

“三樓,屋子我都給你收拾好了。”

“好。”喬舟寧轉過頭對陳亦青說,“哥,那我待會能不能去你房間學習?我還有好幾個問題都沒搞懂。”

陳亦青點點頭,“去吧。”

說罷,圍坐在茶幾附近的五人不歡而散。

方晚僵直地坐在沙發裏。

視線中,陳亦青從她身前走過,步調平穩,經過時留下一陣木質香。

熟悉的香味從唇前擦過,陳亦青和喬舟寧,一點一點消失在視野之內。

陳海生摟着喬蓉的肩膀離開,只留下她一個人。

不必回頭,方晚也能接收到喬舟寧經過拐角時,那得意洋洋的笑。

這些事。

哥怎麽這麽淡定。

他早就知道了嗎?

--

她不知道自己是抱有什麽樣的幻想上樓的。

在這個硝煙未散的書房待了好一會,她像個木偶,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軀上樓。

一層,兩層。

哥哥胡桃色的木門露出一角。

每往上一步,全貌便多顯現一點。

暖黃的光線從門縫裏滲出,卻像降了一場雨。

冰涼的,很冷。

彌漫着濃郁的潮濕。

方才的疼痛和不适似乎都消失了。

方晚鬼使神差地走近。

離那扇門越近,越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他們在聊天,講題,喬舟寧笑得很開心,陳亦青也句句有回應。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淩遲,腳底是地獄焚燒的烈火,一簇一簇跳動的火花,正吞沒她的身體。

走到門前她已經精疲力盡了。

她緊緊地咬着牙,推開門。

大片的光映在她的臉上。

陳亦青和喬舟寧坐在桌前,喬舟寧笑意未斂,和陳亦青坐得很近。

喬舟寧皺眉:“你來幹嘛?沒看到我們在學習嗎?”

“而且咱們方大小姐可是今晚生日派對的主人,不和自己的好姐妹好朋友們small talk,想着怎麽整人,怎麽有閑心……”

喬舟寧聒噪的聲音像蚊子一樣在耳邊盤桓。

方晚似乎沒聽到,一步一步走到陳亦青面前。

等走到桌沿時,陳亦青才擡起頭掃了她眼。

“有什麽事兒嗎?”陳亦青說。

聽到陳亦青的聲音,方晚眼眶酸澀。

嘴唇被咬得發白,“哥,你看到我給你發的信息嗎?”

陳亦青表情很淡,“什麽信息。”

“……今天,是我的生日。”

陳亦青恍然大悟,他點點頭。

然後,“不好意思,忘了。”

“生日快樂。”

他不冷不淡地說了句“生日快樂”,這樣美好的祝福說了卻比沒說更讓方晚更難過。

她等了他一天,從早等到晚,一直在心裏排練今天遇到陳亦青該說些什麽。生日這天,朋友們送來很多禮物,有各種各樣的珠寶,禮裙……這些她都不在乎。

她最想要的,只有陳亦青。

她想和他聊聊自己的看法,想和他說,即便他不是她的親哥也沒關系。他們從小一塊長大,感情比大部分手足都要濃烈,血緣不重要,姓氏不重要,他最重要。

哥是被遺棄的又怎麽樣?他是她哥,往後餘生,她保證,不會讓他第二次經歷這種事。

結果呢?

她的等待只換來這樣一句冷冰冰的話。

她盯着喬舟寧坐的那張座椅。

前兩天這張椅子她才做過,方晚天真地以為,那張椅子的主人,只會是自己。

一年前,陳亦青也是這樣輔導自己。他們在這張桌子上看書,學習,吃宵夜。陳亦青最喜歡給她煮面,每次都會放上兩片嫩嫩的上海青,還有個流心荷包蛋。

有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睜眼就發現陳亦青在替她整理書包。

可是現在呢?

方晚強忍怒火,“你到底去哪兒了?我今天找你找了一天,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公司。”

“你又騙我!我打電話問了你的朋友,他們說你不在,早就……”

話還沒說完就被陳亦青打斷了,“方晚。”

“我想我去哪兒不需要向你打報告吧?”

“……”方晚愣了下。

是啊。

陳亦青去哪兒和她有什麽關系,她有什麽權利知道呢?

就像陳海生的事兒。

她又有什麽權利知道呢?

喬舟寧盯着她笑得更開心了。

她親昵地拉過陳亦青的手臂,用鋼筆戳了戳卷子下半部分的題,撒嬌道:“哥哥,這個題我還是沒聽懂,你再給我說一遍呗。”

陳亦青看了方晚一會,視線緩緩挪開,“好。”

說完,陳亦青耐心地講解了起來。

桌緣立着個粉色的書包。

拉鏈敞開着露出裏頭的格局,每本書和文具的位置,甚至連擺放的順序,都和陳亦青的習慣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書包上的銘牌也換了。

上面的名字不再是方晚的,而是喬舟寧的。

方晚站在一旁,他們之間像豎了道無形的屏障,突然變得很遙遠。

陳亦青的聲音忽然停了。

他扭過臉,“沒事可以走了嗎?我們還要學習。”

“你這樣,挺煩人的。”

煩人。

方晚咬牙切齒地念着這兩個字,表情一瞬怒不可遏,“陳亦青,我他媽還真不稀罕待在這兒!”

說完方晚怒氣沖沖地把門一砸,砰的一聲,聲響大得駭人。

門合上的瞬間眼淚奪眶而出,其實她不是個愛哭的人。甚至覺得哭是個很窩囊的行為。可在這樣本該美好的生日這天,她就是忍不住了。

她擔心陳亦青的安危,擔心他是否真的遭遇什麽不測。

在走進他的房間前,方晚明明計劃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喬家的事兒。

可話到嘴邊還是下意識地變了。

她擔心他。

也問不出口。

害怕得到确切的答案。

怎麽辦哪……

陳亦青好像,真的不要她了。

方晚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把臉埋在被子裏痛苦地恸哭。

她哭得肝腸寸斷,上氣不接下氣,憑借意識本能,齒間溢出斷斷續續的“媽媽……哥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漆黑的夜空閃過轟隆隆的雷電,老天像破了個洞,也在哭泣不停。

不行。

她不能看到這幫賤人得逞。

憑什麽他們可以撕碎她本該完美的生活,比她更幸福?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這麽多年砸下去的沉沒成本幻成泡影。不甘心這個家拱手讓人,不甘心看到陳亦青把曾經對她的溫柔轉移到另一個女孩子身上。

他明明知道她們關系不好,居然能瞞着他,和陳海生一起建立一個新的家。

陳亦青,陳亦青。

她在口中撕咬着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

既然你抛棄了我,那也別怪我不客氣。

方晚擦幹眼淚,飛奔朝外。

門打開的瞬間,撞上周川柏憂心忡忡的臉。

周川柏眼窩深陷,看上去很憔悴。

見到方晚時,條件反射地把傘全都移至她的上空。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裏裏外外,從頭到尾将方晚掃視了一遍。

周川柏看着她被雨水浸濕的頭發,因為匆忙連高跟鞋都沒穿好的腳,還有黏在身上,近乎透明的禮裙。

他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灼灼,你不冷嗎?”

“不冷。”

“但再不冷,再有什麽不開心的,也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吧。”

周川柏把傘塞到她手裏,方晚沒接,他便攤開方晚的手,強行塞進去。

他彎下腰,擡起她的腳,替她重新穿鞋,“我知道你和你哥哥鬧矛盾,吵架了。但是不管怎麽樣,你哥很愛你,早晚都會來哄你,和你和好……當然,你一向不會把我說的這些話放心裏,但能不能有個例外,多多少少信我一次呢?”

周川柏嗓子很啞,他仰起頭,“方晚,生日快樂,你一輩子都會幸福的。”

方晚盯着他那張虔誠而真摯的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周川柏愣了愣,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了。他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該議論你的家事的,對不起……”

她突然沖過來抱住他,周川柏始料未及,往後踉跄了一步,淚水混着冰冷的雨燙傷了他的胸膛。他們站在雨裏,周川柏努力站穩,過了很久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

他不知道方晚要做什麽,但不管方晚做什麽,他都支持。

方晚一路都沒說話。

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以前的陳亦青,真的還有人愛她。

但周川柏,對不起。

謝謝你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了。

可我是個自私的人,有些事,不得不做。

抱歉。

謝謝你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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