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人 回國
第16章 情人 回國
又是一年聖誕。
這是方晚在英國過的第五個聖誕節。她今年研究生畢業, 念的mkt,在倫敦找到一份不錯的實習,也有了自己的小窩。
最開始到英國的時候口語不通, 海關阿姨問她, 從哪兒來, 準備去念哪所大學, 專業是什麽,她都回答得磕磕絆絆。中年教授們口音各異,更是語速飛快。
最開始她每天開着同聲傳譯,待了多年後終于逐漸适應。
而這些年在英國衣食住行所花的費用都是陳海生給的。她沒必要因為那可憐的自尊心叫陳海生收回他的“臭錢”。
那錢本來就是她家的, 她憑什麽不要?難道她要眼睜睜地看着一幫外人花她家的錢嗎?
今年聖誕節,朋友們打算來她和周川柏的家裏過。
幾個國人齊聚一堂, 首選的當然是火鍋。
好友先拿起手邊的綠葡萄, “哇,好甜啊。”
“方晚,你在哪兒買的?我上次在morrison和tesco買的葡萄都好酸好酸。”
“coop踩雷率不高,你下次可以試試。”方晚拆開香油易拉罐,咔噠一聲, “你要是需要的話, 一會直接從我家裝幾盒走就行。”
“?”
“你這是買了多少?”
“記不得了。”香油倒完一整罐, 方晚将蒜泥和耗油一起和開, “都周川柏買的。”
英國是個綠色蔬菜和水果都很稀缺的地方,在寥寥無幾的種類中,方晚瘋了似的迷上了綠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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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又脆又甜,焦慮的時候甜食能幫人解決不少麻煩事兒。
方晚很懶,懶到再去挖掘別的喜歡。
吃的,穿的, 都是。
甚至人也一樣。
周川柏笑了下,“還好,也沒有很多。”
“需要的話我一會讓易叔幫忙打包就好。”
好友由衷地發出贊嘆,“啧啧,周川柏,瞧你把方晚慣的。”
“诶,什麽時候我也能遇上我的真命天子呢。”
大家聚在一起,感嘆方晚和周川柏的神仙愛情,周川柏笑而不語,不斷給方晚夾菜。
她吃火鍋時喜歡吃五花肉,蝦滑。英國的豬很騷,但他今天特地預定了某屠宰場最好的豬肉。
方晚則默不作聲地望着窗外。
今天下了很大的雪。從十一月開始,就已經有少許的幾粒了。來到十二月底,聖誕節,雪便更厚了。對面人家的斜屋頂上積壓重重的一層,像綿軟而沉重的羊絨地毯,赤紅的磚牆連喘息都困難。
眼前如放大的慢鏡頭,眨眼速度慢點,甚至能構想出此刻每一片雪花都定格在眼前。
鄰居家有小孩從屋子裏走出來。
他們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和手套,借着熹微的光線,依稀分辨得出是對兄妹。
哥哥用鏟子和手堆砌出圓滾滾的雪球,妹妹摘下自己的圍巾,還有帶來的胡蘿蔔,石頭,裝點雪人寶寶。
好不容易終于堆好,哥哥卻心血來潮地突然把妹妹剛塞好的胡蘿蔔鼻子一拆,妹妹登時便哇哇大哭,抓着旁邊的雪一直丢哥哥。
哥哥一邊賠禮道歉,一邊笑個不停。兩個人繞着雪人一直跑,一直跑,雪人周圍的腳印碾成深深的軌道,最後哥哥怕妹妹摔倒,握住了對方的手。
正當妹妹以為哥哥真的“知錯”時,哥卻把藏在身後的雪掏出來,堆在妹的額頭上。
“消消火,小雪人。”
妹氣死了,兩個人又打在一起。
方晚見狀,忍不住笑了下。
好友們以為她在笑和周川柏的事,“怎麽,說到你心趴上了?”
“哎呦,瞧你倆甜蜜的喲,什麽時候結婚呢?”
“是啊,大家都等着喝你倆的喜酒。”
方晚和周川柏都是這個圈子裏出了名的情侶。兩個人郎才女貌,又都是a市人,不管是從學歷,外貌還是家世方面,都很匹配。
按理來說,談了這麽多年,也早該商量商量結婚的事兒了。
周川柏腼腆一笑,轉而望向方晚。
很顯然,她才是那個話事人。
方晚卻只說了句“哦”,借着喝酒的名義,舉杯,如往常一樣糊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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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今年聖誕節在周末。
陳亦青早早回家和家人們吃了頓飯,随後便上樓去了。
畢業後他在外邊租了個房子,除了一些節日,很少回到這個家。
今晚是陳海生打電話給他說有要事商量,現在下雪,路上也難走,所以他打算留宿一晚。
方晚離開的這幾年,方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集團內部權利重心偏移,陳海生的話語權也越來越大。
不過再怎麽說,雲頂集團也是方家幾十年來的心血,方老爺子不傻,從病好後便一直提防着。
陳海生也逐漸失去耐心,他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随着年歲漸長,很多事情也都力不從心了。但有陳亦青在,他的底氣便足了很多。
陳亦青懂事,聽話。
他能力出衆,交給他的每一件事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方晚離開後陳海生仍讓他從底層做起,沒想到陳亦青幫忙解決了許多歷史遺留問題不說,每年的績效都是最好的。憑藉自己的努力做到了雲頂集團高管的位置。
陳海生也漸漸放手,近一年來幾乎處于半退休狀态。
不過,最近出了點事,他的清閑日子也要到頭了。
陳海生叫住他,“亦青。”
“怎麽了,爸。”陳亦青慢慢轉過身。
陳海生上到二樓,看他的視線由下至上,最後慢慢平行。
“你外公下了令,下周起,你就調到Flora Sparkle。”
“Flora Sparkle?”陳亦青微微擡眉。
Flora Sparkle是方家的另外一個珠寶公司,主營各個原創設計作品,曾經在年輕人中很受歡迎。但近兩年方家的重心都在雲頂上,Flora Sparkle銷量不佳,已經日薄西山。
喬舟寧瞪大了眼,“啊,那亦青哥能行嗎?”
“亦青哥對時尚一竅不通,別說珠寶,恐怕連耳釘耳鏈耳環是什麽都分不清哎!”
陳海生捏了把她的臉蛋,寵溺道:“怎麽,你打算幫你亦青哥一把?”
“別。”喬蓉正色,立刻制止,“寧寧還是個孩子,你可別拿這開玩笑。”
這話說完,喬蓉也僵了下。
當了這麽多年的秘書,喬蓉早就練得八面玲珑,她最清楚什麽時候該說什麽,什麽時候不該說什麽。
但她也是個母親,一旦觸及子女底線就容易原形畢露。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眼陳亦青,他并沒有生氣。
而是很平靜道:“既然外公都這麽說了,我照辦就是。”
“好,那你早點休息吧。”
“嗯。”
陳亦青關上房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落地窗外迎來絲絲縷縷的暖光,書案上整齊地堆積着字帖,它們就如同這窗外的雪,已經堆起厚厚的幾沓。陳亦青在這些字帖表面蓋了一層絨毛,最上方還壓着長而黑的鎮尺。
下雪了。
再過不久,就是冬至了。
冬至和春節,以及許多傳統節日節氣都有不同的意義。
可最後殊途同歸,統統指向團圓。
在這寒冷的季節,最适合一家人聚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一頓羊肉火鍋。
陳亦青站在窗邊,天氣冷了,單薄的西裝早已無法滿足。他随意從衣櫃裏挑了兩三件混搭,高領的冷白羊絨毛衣翻下兩褶,最外還罩着一件枯紫大衣。
一般人這麽穿早就土到爆了,還好他是陳亦青。
紫色在他身上并不顯俗,相反,有種高不可攀的貴氣。
陳亦青站在鏡子前看了幾秒,最後嫌惡地剝下。
砰。
門被人突然推開,片刻的寧靜被打碎。
喬舟寧:“亦青哥,你今晚有空嗎?”
陳亦青默不作聲地收回視線。
他攏了攏領口,順道将鎮尺向下壓,“怎麽了?”
“沒,我下個周打算去公司報道了,媽媽說,如果有什麽不會的可以問問你。”
“嗯,明天我會整理一份資料發到你的郵箱。”
“好耶!謝謝亦青哥!”
喬舟寧尖叫一聲,她小跑過來,想給陳亦青一個親昵的擁抱。
陳亦青卻往旁稍稍側身,喬舟寧撲了個空,栽倒在書案上。
桌角的宣紙被撞到地上,內頁敞開,炸出一灘又一灘的幹花。
這些是什麽花,喬舟寧也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陳亦青還有壓花的癖好。花瓣在長年累月的壓制下暈出凝豔的粉,花心橘黃,利用松葉和草木犀裝點,拼湊成一支永恒的标本。
标本下面還有行字,很短,不像是詩,倒像是人名。
陳亦青眸光一沉,臉色頓時陰郁下來。
“喬舟寧。”他沉聲。
喬舟寧一愣,這是第一次聽到陳亦青這麽嚴肅的喊她的名字。
從她來到這個家,陳亦青就一直是個溫柔的哥哥形象。
他沉默寡言,從不輕易發表意見,也從不表露出任何情緒。
如果用一個恰當的比喻來形容,喬舟寧認為,他簡直就是個怪物。
對,怪物。
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一個只知道工作的怪物。
喬舟寧吓傻了,“對,對不起,哥,我馬上幫你撿起來。”
她蹲下去想幫陳亦青撿。
陳亦青卻平靜地,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喬舟寧,我想有些事我需要再跟你強調一遍。”
“沒有我的允許,不要随便進我的房間。”
“這些東西不重要,扔了也無所謂,但我不希望你随便碰。”
黑影籠罩着女孩子的臉龐,他皮鞋锃亮,閃爍着寒冷的光。
男人每一個字也擲地有聲,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有種不寒而栗的滋味爬滿全身。
喬舟寧不懂,就一個破本子,有什麽了不起的?
陳亦青說扔了也無所謂,那他幹嘛發這麽大火?
喬舟寧揚起頭,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想反駁,終究把這些問題全咽了回去。畢竟是她有錯在先,加上陳亦青嚴肅起來實在可怕,最後只好悻悻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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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麽?”周川柏盯着一直方晚,她今晚發了一晚上的呆。
朋友們都回去了,桌子,房間,也統統打掃幹淨了。
整個家嶄新如初,好像剛才的熱鬧并不存在。
方晚垂下眼睫,“沒什麽。”
“你挂禮物和襪子了嗎?”
“還沒,等你一起。”
方晚哦了聲,起身走向聖誕樹旁。
這課聖誕樹是周川柏很久以前就定制的,樹高兩米,想把禮物挂高點還得搬條椅子。
方晚懶得爬椅子,索性就把襪子還有鈴铛都挂在自己夠得着的地方。
壁爐的火噼裏啪啦響,空氣裏彌漫着暖洋洋的柴木味。
他們閉着眼,向聖誕樹許願。
周川柏是最先睜開眼的。
他立刻看向方晚。她許了很久很久,持續了兩三分鐘,才慢慢睜睫。
周川柏:“方晚,你今年許了什麽願?”
方晚:“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真的嗎?”
“嗯,我媽媽告訴我的。”
周川柏:“好吧,我了解了,我知道家人對你來說很重要。”
“不過我覺得事在人為,或許不必這麽迷信。萬一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可以幫忙解決呢?”
方晚篤定地搖搖頭,“你解決不了。”
你解決不了。
她異常清晰地切割了他們的關系。
很顯然,她這虔誠的願望裏并沒有他的存在。
所以她可以篤定,他無法實現。
……
好吧,誠實點。
這麽多年,他仍然難以釋懷這事兒。
他們怎麽在一起的,方晚估計已經忘了,可他卻怎麽也忘不了。
那個雨天,那個漫長等待的混亂夜晚,他懷着痛苦而惴惴不安的心,一直等到清晨五點才見到她。
當時她穿得很狼狽,裙子破破爛爛的,還有好幾個洞。
甚至脖頸,腳踝,都有很暧昧的紅印。
這旖旎的畫面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他們會怎麽做呢?會怎麽颠鸾.倒鳳呢?
陳亦青那種冷漠的人又是以什麽樣的姿勢占有方晚呢?
周川柏閉了閉眼,五年後的今天再提起這件事,他的心仍舊顫抖不止。
周川柏嗓音發啞,“和你哥有關,對嗎?”
方晚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起身慢慢背離聖誕樹。
她忍不住冷笑,“怎麽可能。”
“我是受虐狂還是怎麽着?怎麽可能為了一個背叛我的陌生人許願?”
周川柏低頭,“好吧,抱歉,是我誤會了。”
兩個人陷入靜默的狀态。
雪快停了,方晚打開冰箱準備拿瓶牛奶和助眠藥。
周川柏亦步亦趨,望着她冰冷的後背和纖細的腰肢,眼底情欲暗了暗。
他躊躇着探手。
在那只手距離她不盈一握的腰僅一步之遙時。
方晚忽然轉過身,“周川柏。”
“在。”
方晚深吸一口氣,“我準備,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