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驚蟄 “師尊回不來了
第45章 驚蟄 “師尊回不來了。”
江恣走了。
趙觀停顯然還不服, 他又在衛停吟身後?嘟嘟囔囔罵了幾聲,還朝江恣離開的方向做了個鬼臉,吐了舌頭。
衛停吟轉頭就一巴掌不輕不重地呼了一下他的臉。
趙觀停嗷一嗓子, 捂住臉。
“你也給我适可?而?止一點!說?他沒說?你嗎!”衛停吟不耐煩,“怎麽你一直欺負他啊?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你在鎮口?那邊叫我那會兒, 你已經看出?來他就是江恣了吧?你故意掀他紗簾欺負他?”
“怎麽能叫欺負呢, 師兄。”趙觀停揉了揉自己的臉,“這幾年他把?我們欺負成什麽樣兒了,次次見我就嘲諷,說?話跟刺頭似的, 還把?師尊打了,山門破碎他也不吭聲,三清山三座山都?被他禍害了。師兄啊, 我在你墳前說?的話, 可?真是沒有半點兒虛假。”
“你不在這兒的幾年裏, 房頂都?讓他掀了。也就是在你跟前才裝得乖, 你不在這兒, 他可?從來不給我好?臉。我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你在跟前,他不敢說?我打我,那我不得好?好?出?出?氣。”
趙觀停一臉可?憐兮兮的,說?到情深處,眼睛裏也冒出?了和江恣一模一樣的小狗光。
……這兩?個不愧師出?同?門。
衛停吟心中嘆息,想想也是。
江恣委屈, 可?這些旁人?也更是委屈。
但很可?惜,趙觀停明顯沒有江恣技高一籌——衛停吟把?他眼中的可?憐看得清楚,心中也對他頗為心疼, 卻沒有像江恣那麽多的起伏——比如對着江恣時總是沒一會兒就會冒出?來的憐愛不忍和痛心後?悔。
所以肯定是趙觀停在賣可?憐這招上沒江恣厲害。
不過趙觀停說?得有道理?就是了,衛停吟也覺得江恣這幾年沒幹人?事兒。
衛停吟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了兩?句:“行了,知道你也委屈。他過去做的事的确不好?,可?你也別欺負得太過火了。”
Advertisement
“我知道的啦,我有限度的。”
趙觀停沒多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又想起了什麽,驚呼一聲:“哦對師兄,剛才說?到一半的事。”
趙觀停看了看四周,往他身前走來兩?步,壓低聲音,面帶警惕地說?,“易宗主先前就一直對三清門虎視眈眈,是因為師尊。他一直覺得,江恣變成這樣,師尊有責任,必須為天?下以死謝罪。”
“雖說?師尊當年因為此?事自廢修為,還斷了仙脈,但易宗主卻覺得他處置不當。江恣還在人?間橫行霸道,他這個做師尊的反倒把?位子交給別人?就跑了,就是逃罪罷了。”
“他說?江恣當年在山上剛覺醒血靈根的時候,他就去找過師尊,苦口?婆心地勸過師尊對江恣予以處置。趕下山鎖靈根呀,他勸了一次又一次。可?師尊不但沒有處置,反倒還把?他收入門下。”
這倒是事實。
那年,衛停吟就親眼見過他去找謝自雪說?江恣。
“一步錯,便步步錯。正是因為師尊當年做了此?事,才一步步鑄成大?錯,讓江恣變成了這樣。所以,師尊如今必須向天?下謝罪,就像當年的無生宗。”
衛停吟沉默。
片刻,他擰着眉轉頭問趙觀停:“三清門,就沒人?知道師尊在哪兒?”
“沒人?知道的呀!”趙觀停一拍雙手,愁眉苦臉地又攤開手,“師尊當年自斷修為之後?就下山去了,随後?就杳無音信,誰都?不知道去了哪兒了。”
“易宗主為了把?他揪出?來謝罪,這些年派人?到處尋找,自己也親力親為地四處走動,還請仙界中厲害的術修和法修前來蔔卦。可?不論如何卦算,始終算不出?師尊的消息。”
“找了近三年,愣是連根頭發絲兒都?沒找到。”
趙觀停面露幾分得意,哼笑一聲,“說?到底,還是師尊厲害啊。”
衛停吟臉色卻不太好?看,那一雙好?看的眉擰成了一團。
趙觀停察覺到他神?色不對:“師兄?”
衛停吟看向他:“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若是自散修為,斷了仙脈,體內所有的靈力都?會消失,他根本運轉不了任何一個法術。”
“更何況師尊是劍修,仙劍也還給了玉清山主,他就更沒法施展法術了。”
“一個無法施展法術的凡人?,是怎麽躲開卦術的蔔算的?”
趙觀停哈哈笑了起來,仍然一臉開朗:“師兄說?的,仙修界中也已經納悶很久了。可?是納悶歸納悶,找不到師尊就是找不到師尊呀。”
衛停吟憂心忡忡:“生死可是算出?過了?”
趙觀停搖了搖頭:“每次卦象都?很亂,看不出?生死也看不出所在。所以才說師尊厲害呢,能把卦象擾亂成這樣。”
連生死都?算不出?。
衛停吟摸了摸下巴,臉色越發陰沉。
“倒也有人?猜測,師尊是否不在人世了。”趙觀停斂起笑容,也有些憂愁起來,“不過怎麽可能呢……師尊已死什麽的。”
“再說?若是死了,法術都?該失了效力,卦象上一下就能看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既然卦象還亂,那就是說?,師尊仍在人?世,身上還有擾亂卦象的法術,對吧?”
這倒也有道理?。
衛停吟沉思着,心裏卻總有種怪異感。他感覺這件事自己似乎知道什麽,有什麽東西被他忽視了過去——而?這東西,就是解開謝自雪身在何處之謎的鑰匙。
只要?他抓住了這條線索,他就能知道謝自雪在哪兒。
答案近在眼前,他卻怎麽都?察覺不到自己到底忽視了什麽。
衛停吟擡手捂住半張臉,頭腦裏掀起風暴,太陽穴都?突突地作痛起來。
趙觀停全然以為他是因為謝自雪的事兒心煩。
“師兄也不必自責,這也是師尊的選擇。”趙觀停說?。
說?的很對。
而?且仙修界的一群人?找不到謝自雪,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是好?事。找不到人?,易忘天?也就為難不到他頭上,謝自雪十分安全。
況且比起謝自雪,祁三儀的事兒更加需要?費心。
衛停吟剛想開口?問趙觀停一些事,趙觀停卻又開口?:“對了對了,易宗主這幾日瘋得更厲害了。”
衛停吟到了嘴邊的話一頓:“怎麽說??”
“這幾日魔修們不是收斂了許多麽?仙修們也都?已經有所覺察了。不過好?在水雲門那邊還沒走漏消息,易宗主和仙修界其他人?并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但大?夥不傻,江恣最近安靜得太過分,魔修們又都?收斂了,自然都?看得出?來是魔尊做了什麽。有些人?覺得這樣自然好?,有的人?卻覺得魔尊沒安好?心眼……比如易宗主。”
“他就覺得一定是柳掌門又做了什麽——畢竟魔尊最後?一次來人?間,就是去的水雲門。”
“江恣一直以來最看重的師兄的屍身不見了,那次從水雲門離開之後?,不但不繼續找,反倒老老實實地待在魔界。易宗主就覺得一定是柳掌門做了什麽。”
“他這幾日一直留在水雲門。不是逼問柳掌門,就是逼問蕭問眉……他要?柳掌門說?出?江恣怎麽回事,又要?蕭問眉說?出?師尊到底在哪裏。”
“他一直覺得我們這幾個當弟子的知道師尊去哪兒了,”趙觀停又無奈地攤開手,“可?我們怎麽會知道的啊。”
“……易宗主最近這麽瘋了麽。”
簡直太不講道理?。
人?家都?說?确實不知道了,還要?來逼問。
魔尊管了魔界,天?下好?轉了,他也不願意,還跑到水雲門問人?家掌門做了什麽。
一句有病都?形容不全他了。
“江恣出?事之後?,易宗主就不太正常了。”趙觀停說?,“從前雖然也這樣……當年師尊收了江恣以後?,他就總是上門來,明裏暗裏地擠兌師尊和阿恣。想來他宗門裏從前出?過那樣的事,恐怕是心中覺得不平吧。”
“那也不能這樣啊。”衛停吟嘆氣,“柳掌門怎麽樣?”
“哦,顧兄跟我說?,柳掌門要?我轉達師兄,易宗主與全仙修界的為難,她會與其周旋,叫你不用擔心。這些年仙修界早已這樣了,她早已習慣,師兄只需操心天?下蒼生之事,其他的不必挂懷。”
“這樣,她能應付得過來就好?。那事不宜遲,我想問你,那些魔修留下的獻祭血陣,可?是複活的獻祭血陣?”
“這我不太清楚,我畢竟不是魔修,魔修們也對此?閉口?不言,什麽都?問不出?來。”趙觀停說?,“血陣皆是魔修的邪法,我要?是看得出?來就糟了好?吧!”
“那倒也是。不過這次叫江恣跟上,他應當一眼就看得出?來的。”
“對哦。”
“那快些走吧,”衛停吟說?,“聽起來事情不簡單,我們得趕在那些魔修事成之前,給他們添點兒堵。”
衛停吟轉身就走,趙觀停高高興興應着聲,蹦蹦跳跳跟了上去。
他高舉着雙臂晃着,跟小孩兒似的樂:“太好?了!有種過去跟師兄一塊兒下山的感覺!真是令人?懷念啊師兄,師兄我還想吃糖葫蘆……”
“自己買去!”
衛停吟不耐煩地停下轉頭,朝他兇了一句。
趙觀停卻嘻嘻哈哈地樂起來。
這人?從以前就這樣,越罵他他越高興。
有病似的。
衛停吟心說?了句沒一個省心的,轉頭朝江恣剛離開的方向叫了聲:“走了,江恣!”
一襲黑衣慢吞吞地從一條小巷裏走了出?來。
江恣眼神?幽怨,抱着雙臂,動作慢得像烏龜。他晃晃悠悠地出?來,眼睛在趙觀停和衛停吟臉上滴溜溜地走了一圈。
最後?,他的眼睛定格在衛停吟身上。
江恣面露不滿,抱怨着道:“師兄,跟別人?說?我壞話,說?完了?”
他語氣還挺委屈。
衛停吟莫名其妙得要?死,一股無名火直沖天?靈蓋。
“誰說?你壞話了!?”他怒道,“你有病吧瞎冤枉我,我要?是有那害你的心思會給你做到這份上!?我要?死啊!看你不順眼還給你當牛做馬、做刀殺人?、死了又活的!給我滾過來!走了!!”
江恣肩膀一抖,脖子一縮,又成了個鹌鹑。他再不敢說?一句話,乖乖的就小步快走了過來,到了衛停吟身旁停下。
衛停吟氣得瞪他,一轉頭又想起來,還沒問趙觀停,江恣和謝自雪到底怎麽了。
他又看了看趙觀停。這小子抱着雙臂站在一邊,望着吃癟的江恣捂嘴偷笑,一臉幸災樂禍。
……現在再問好?像也不太好?,之後?再說?吧。
反正他們要?一起去立另外?七個結界,還有的是時間。
突然起風了,周身吹起飄搖的風。風不小,吹得人?衣袖飛舞。
衛停吟看向天?上,空中的魔氣已經有了變化。
此?處結界已成,魔氣都?朝着荒山處流動而?去,仿若被旋渦吸走似的。
“看起來,這結界很是奏效,”趙觀停看向荒山的方向,“魔氣有了變化了。”
“是啊。”衛停吟說?,“這裏應該沒問題了,去別處吧。……說?起來,我問你個事兒。”
趙觀停轉頭:“啊?什麽?我嗎?”
“是啊,就是你。”衛停吟一臉誠懇地問他,“驚蟄是什麽時候來着?”
“……?”
*
汴京,人?來人?往。
即使魔氣滔天?,這裏的人?也依然笑容滿面,滿街吆喝,生氣勃勃地過着日子。
瘦脫了骨的馬匹噠噠地慢行,拖得馬車上的貨物響了一路。黑天?已經黑沉下來幾分,天?已經快黑了。
碼頭邊上的河湖魔氣沉澱,一片黑漆漆。夜晚到來時,那片深不見底的湖水仿佛一張怪物的血口?,掉進去後?便會再浮不上來。
衛停吟拎起剛從鋪子上買來的一燈籠,燈籠裏燒着一截燭火,亮堂溫暖又毛茸茸地照亮些許周圍。
他們站在湖邊。
大?約是魔氣沉澱的湖水太過不詳,往日總是人?來人?往觀水賞月的湖邊,此?刻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他們三個站着。
江恣站得稍遠,他在離那兩?人?幾尺外?的地方仰着頭,捏着紗帽邊緣,望着頭上黑天?,微眯起眼。
衛停吟和趙觀停站在一起。
趙觀停手捏着法器“日晷”——這玩意兒本身在古代就是觀測時間用的,只不過原本是個只能借太陽照于其上的影子用以測算的裝置。但在這文、這世界裏,“日晷”變成了一種人?人?都?可?得到十分爛大?街的法器。
日晷不僅能用來看時間,只要?注入靈力,還能看日子。
趙觀停手握羅盤狀的日晷——當然,為了方便,日晷的形狀也做了二創。
這玩意兒除了名字,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個地方和傳統的日晷相似了。
注入靈力後?,日晷發出?土色的光芒,羅盤上的指針開始緩慢前行,須臾後?,止住。
趙觀停和衛停吟倆人?頭抵着頭,一同?低頭盯着羅盤上發起光的高亮文字。
“對對,驚蟄是二月初六,今日是一月初四。”趙觀停說?,“嗐,我都?不怎麽記日子的,你突然問我,我還得看看日晷。”
他邊說?邊把?法器收起來。日晷在他手裏變作一道光,嗖地鑽進他袖子裏,沒了蹤影。
趙觀停問他:“幹嘛問這個?”
“殺了個人?,在他屋子裏找到張紙,說?驚蟄子時要?幹什麽幹什麽。”
“哦。”
趙觀停淡淡應過。
片刻,他突然反應過來不對,蹭地擡頭:“殺了個人?!?!”
衛停吟淡淡:“是啊。”
“殺了個人?!?!!”趙觀停大?叫,“你——唔!”
衛停吟捂住他的嘴,反手把?他鎖喉,抓着他就把?他鎖進懷裏。
“小點聲!”衛停吟惱怒地低聲罵道,“這兒是汴京!人?間!殺了人?官衙要?來的!”
趙觀停如夢初醒。他轉頭,不遠處來來往往的行人?已經有許多都?駐足停下,目光或怪異或驚悚地望來。
趙觀停面露尴尬,他抓住衛停吟的手,把?它從自己嘴上扯下來,朝路人?哈哈幹笑兩?聲,随口?敷衍了幾句過去。
路人?這才收回目光,半信半疑地回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見路人?沒再停留,衛停吟松了口?氣,松開了趙觀停。
趙觀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咳嗽了幾聲後?清了清嗓子,直起身問他:“那,師兄,你是殺誰了?”
“那位偷我的臉的兄臺。”
“哦,那個二把?手,”話到此?處,趙觀停愣了下,“你殺他,江恣跟你沒急?”
“他跟我急什麽?”
“那人?長成那樣,江恣對他沒感情?”趙觀停說?,“你們難道沒有他愛他他愛他他以為他不愛他但其實三儀類卿這麽多年他其實早已對他有了無法宣之于口?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感情所以其實他愛着他但不自知——”
趙觀停一口?氣把?話了說?下來,标點符號都?沒給自己留。
才說?一半,衛停吟就聽不下去了。他高舉起手,用盡渾身力氣,使出?揮劍的勁兒,狠狠地抽了趙觀停一記頭皮。
趙觀停嗷一嗓子,捂住腦袋,疼得直抽涼氣。
“你少買點話本子看!”衛停吟罵他,“什麽三儀類卿,人?家那是宛宛類卿行不行!再這麽說?話我抽死你!”
“什麽宛宛類卿啊師兄,你說?的是什麽話本子啊,我沒看過……”
很顯然,這世界沒有那個什麽傳。
但這不是重點。
衛停吟無語:“你到底看了多少話本?”
“那能不看嗎,真挺好?看啊,我其實也寫過的!但是一本都?沒賣出?去。”
“……”
衛停吟真的無語。
“長得那麽像,還是江恣回來之後?才那麽像的,誰能說?他沒——”
“我沒有。”
冷不丁插進來一個沙啞聲音。
衛停吟回過頭,江恣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回來。他把?紗帽壓了回去,紗簾遮住一整張臉,衛停吟什麽也看不着。
江恣用很平常的語氣陳述着:“他自己變的臉,跟我有什麽關系。”
趙觀停揉着腦袋,一臉狐疑:“真沒有?”
“真沒有,你師弟不是那樣的人?。”衛停吟無奈道,“趙四兒,你還是不太了解你這個師弟。”
“我殺那祁三儀的時候,還問過他,他也變相承認了。因為那張臉,他還挨過江恣不少打。想來,你這師弟看見有人?頂着我的臉走來走去,第一反應不是懷念,是惡心。”
“有人?用我的臉想在他身邊謀位置,他是氣不打一處來的,不曾把?他當成我。”
“诶——”
趙觀停訝異地發出?一聲唏噓來,“我看他頂着那張臉在你旁邊晃悠那麽多年,還以為肯定有點兒什麽。”
“好?幹活,”江恣語氣随意,“他幫我幹活。他要?是死了,就得我來處理?旁的事,便一直忍了。”
“竟然如此?嗎。”趙觀停說?,“那,師兄把?他做了,随後?就發現他留了張紙?可?他不是死了嗎?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我覺得我應該是弄死了。”衛停吟說?,“可?是他屍身突然消失了啊,事情就變得不太簡單。”
“消失了!?”
“是啊。”
“那可?真是難辦。”趙觀停咋舌,“距他所說?的驚蟄,僅僅一月兩?天?了。他死了,屍身卻不見了,魔修們又開始不約而?同?地做獻祭的血陣……這之中确實有些可?疑,那就加快動作吧。”
“必然的啊。”衛停吟轉頭看向江恣,“今日下午,我們也開門陣一連轉了好?幾個地方了,怎麽說??”
江恣從袖子摸出?個血羅盤來。
羅盤渾身漆黑,文字血紅,兩?根指針如森森白骨,每轉動一下就發出?咔咔的聲音來,好?似誰的骨頭被掰斷作響似的。
真是魔尊的法器,惹不起。
“從這個法器‘碎命’來看,這裏不宜。”江恣淡淡道,“還是下午走過的寧豐最是合适,明早得回去一趟。”
“回去便回去吧,今晚就在汴京湊合一宿。”衛停吟說?。
“聽師兄的。”江恣語氣帶笑,“那就在方才路過那家酒樓落腳吧?”
“走,你記得就你開路,我是不知道哪家,更不記得在哪兒了。”
江恣笑着點頭,擡腳往那處走去。
趙觀停擡腳也跟着往那處走,但走出?去沒兩?步,被衛停吟一把?拽了回來。
趙觀停嗚哇一聲,回頭望來。
衛停吟以指壓唇,對他“噓”了一聲。他擡頭看看江恣,見那人?一無所知地往前走去,就抓着趙觀停,謹慎地落後?走在離他幾步遠的距離上。
衛停吟邊走邊低聲問:“師尊跟江恣,到底是怎麽回事?”
“啊?”
趙觀停聞言迷茫,眨巴兩?下眼說?,“怎麽回事?……師兄是說?過去發生的事麽?”
“那不廢話麽!”
“過去發生了什麽,我都?跟你說?過了啊。”趙觀停說?,“詳細出?過什麽事,我也不甚清楚。後?來知道的,便是江恣辭山走了之後?,師尊去過一次,回來後?還把?師兄你帶回來了。江恣就跟着殺回來,屠了半座山,師尊被他氣得紅了眼,就把?師兄你還給了他。”
“再後?來,師尊閉門數日,出?來後?就下山去了。那次應當也是去找江恣了,但他不敵,回來後?便自廢了仙體,下山去了。這其中詳細,恐怕除了他二人?,就無人?得知了。”
沒人?知道啊。
衛停吟斂起眉,嘆了口?氣,面露愁意。
見他這樣,趙觀停問:“怎麽了師兄,出?了什麽事了?”
“倒沒有,只是前日我問他,師尊跟他到底出?了什麽事,他就立馬要?殺了我似的,瞪了我好?久。”
趙觀停幹笑:“那不很正常嗎?”
“怎麽就正常了,他從來不那樣看我的。”
“可?他動不動就那樣看別人?啊。”
“是嗎?”
“是啊。他跟師尊之間定然是有過不愉快,畢竟如今事态變成如此?。一個魔尊,和生養出?魔尊原本幹幹淨淨的劍仙,沒争吵過才怪。”
趙觀停說?,“可?如今見也見不到了,師兄就別挂懷了。”
“師尊回不來了。”
趙觀停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衛停吟沒有回答。
身邊走過去三兩?行人?。這是個見不到明月的夜晚,魔氣遮天?蔽日,可?身旁行人?笑鬧,路邊小攤點着暖黃的燈籠,鍋鏟與鍋碰撞,吆喝聲裏,飄出?帶着飯菜香氣兒的煙火。
行人?走到身前,又與他們擦肩而?過。
趙觀停也沒有再說?話了,衛停吟望着遠處沒有盡頭的人?流,忽然想,謝自雪會不會就在這人?海裏?
他不知道,也無法知道。
衛停吟忽然想起他去告訴謝自雪江恣是血靈根的那天?,他想起那天?白衣飄飄的仙人?,和那雙看見他臉上負傷微微皺起的眉眼。
那雙湛藍的眼睛浮上心頭,衛停吟突然想不出?來,斷了仙力自廢靈根之後?,那雙眼睛會變成什麽樣子。
他眼裏的湛藍是他強大?的水靈根的表現。沒了水靈根,那會變成一雙什麽樣的眼睛?
衛停吟不知道。他看向路邊小販,也想象不出?來謝自雪變成這樣芸芸衆生的一人?的模樣。
謝自雪高坐靈臺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