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仙骨為祭,招人還魂……

第3章 第 3 章 仙骨為祭,招人還魂……

天地之間,緣起而聚,緣盡則散。

仙山三千弟子,自八方而來,所承一師,自然算得上是緣深似海。同門之間,自該互相幫扶。

不過,這其中并不包括葉南徽。

她是惡鬼,仙山之中從來都無弟子願意與她親近。

就連服毒身亡,也并未惹來多少人的同情憐憫。

“定是她毀了白師姐的仙草,害怕樓小仙君回來找她算賬,才會畏罪自殺。”

“就是就是。”

“真是便宜她了…這惡鬼。”

這世間惡意揣測向來是不用講什麽證據的,但會看人臉色。

直到看見樓硯辭眉眼間堆積而起的冷意,這些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才漸止。

“……樓小仙君,要不先移步剎那殿?山主和白師姐還等着。” 領路的弟子方才也跟着樓硯辭一起擠了進來,掃了眼地上的屍身。

不由擰了擰眉,覺得分外晦氣。

好死不死,非要死在仙山山門處,還讓樓小仙君撞見,這叫什麽事。

“散了散了,別圍着了。”

見樓硯辭遲遲沒反應,領路弟子只能先将周圍圍着的弟子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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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圍人散了個幹淨後,領路弟子這才又近了幾步,挂着笑道:“樓小仙君?”

樓硯辭沒有應那弟子,只垂下了眼。

地上之人的面容,他再熟悉不過。

人間鎮魔數十年,他從無安寧,心魔日日夜夜幻化所成的都是同一張臉。

他彎腰坐到石階之上,伸手碰到了她。

殘有餘溫。

手一頓,擡眼一寸一寸掃過眼前之人。

鼻下、頸邊、胸口…脈息全無,确實已經身死,做不得僞。

目光落在她唇角未幹的血跡之上。

“樓小仙君!”

引路弟子一聲驚呼。

只見樓硯辭倏忽彎下身子,徑直伸手輕輕撫了撫那惡鬼唇角的血跡,随即送到自己唇邊。

斷腸紅。

藏在血中的毒混着血從嘴裏咽下,只丁點卻迅速向五髒六腑蔓延開來,不消片刻,身體中的靈力便察覺到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迅速驅趕裹挾,将這毒控制在腹部之中,靈力飛速運轉,只能控制,卻無法将其立即消釋排出。

引路弟子倒吸一口涼氣。并未料到樓硯辭會行此舉。

若是往日,這丁點斷腸紅毒,與樓硯辭而言,自是無礙,可樓硯辭鎮魔數十年,又入昆侖取藥,內傷不輕。

這毒下去,若不及時消解,怕是要出大事。可連呼幾聲也未得到樓硯辭丁點回應。

遲疑片刻,來不及多想,那弟子轉頭便朝剎那殿的方向禦劍而去。

樓硯辭沒有攔着,如今他之神思盡數只在眼前。

體內毒素與他的靈力僵持不下。

确是斷腸紅無疑。

斷腸紅飲,神佛不救。

這斷腸紅之所以被奉為世間至毒,是因為它不光能至身死,亦能使魂亡。

樓硯辭再度伸手,指尖處暈出一小點暖光,落于葉南徽額間。

果然……空蕩蕩一片,半點神魂也無。

樓硯辭的心一空,識海中記憶翻滾不歇。

數十年前,魔族大舉進攻人界,他奉命下山鎮魔。

“樓硯辭。” 她站在他面前,如從前一樣,眼中似霧迷蒙,“……我等你回來。”

他與她擦肩而過,淺淡的幽蘭香氣随着寒風附着在他身上,久久不散。

而如今,仙山門前,除了點點殘餘的血腥氣味,再無其他。

樓硯辭眉眼之中終于泛起一絲怔忡,指尖從葉南徽的額間慢慢滑至她的雙眼處。

“南徽……”

他聲音輕淡,喚出這個久未出口的名字,雙手止不住地發顫。

自是無人應他。

眼前的女子面容灰敗,無聲無息。

葉南徽死了啊。

樓硯辭小心翼翼地将葉南徽攏入懷中。

體內自脊背處升騰起灼燒之意,仿若一場不滅之火,快速卷過他渾身靈脈,連同腹部方才僵持不下的斷腸紅之毒,也被這火迅速吞噬殆盡。

指腹輕輕蹭了蹭她徹底失去溫度的臉頰。

“……南徽,你總要再見我一面。”

聲音輕飄飄散在春風之中。

樓硯辭身下,法陣大開。

———

“山主,不好了!”

沈令儀攬着虛弱的白清枝,站在剎那殿下。

剩餘的仙草久尋不回,白師妹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樓小仙君有沒有別的辦法。

本就神思不寧,偏偏做事的弟子還一驚一乍地從外面禦劍而來,剛落地便忙不慌地從外面高喚着,小跑入殿。

沈令儀認出來,這是山主派去接應樓小仙君的弟子。

“山主…”那弟子匆匆行完禮,神色有些複雜,“山主,樓小仙君在山門前食了斷腸紅……怕是要勞煩山主速去看看。”

沒等沈令儀回神,匆匆一陣風掠過,殿宇之上已無山主身影。

靠在她身側的白清枝聞言,緊抓着她的手臂,滿臉急色,剛想開口,便咳得不成樣子。

“怎麽會中了斷腸紅之毒。” 她回神,連忙朝還未退下的弟子打聽。

那弟子掃了一眼咳嗽不止的白清枝,似有顧慮。

在沈令儀的催促之下才開了口:“…那惡鬼飲下了一整瓶斷腸紅,死在了山門,恰巧被樓小仙君撞上,樓小仙君不知為何…食下了那惡鬼唇角殘留的斷腸紅。”

山中衆人皆知,那惡鬼雖是樓小仙君所救,可她入山後,樓小仙君待她頗為冷淡,平日裏遇見連一個眼神也欠奉,怎麽死了,倒是反常。

“你說誰……死了。”

白清枝一張小臉咳得通紅,勉力撐着沈令儀的手臂才算緩過勁來,如今眼眸水氣未褪,聽到這弟子的話,急急地問了出口。

那弟子撓了撓頭。

這仙山誰不知道樓小仙君和白師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如今……

都怪那惡鬼就這麽死了,仙君還做出這麽古怪的事兒,白師姐怕要傷心了。

“我問你,你方才說誰死了?!”

見他久久不說話,一向溫婉動人的白清枝難得拔高聲線,厲聲質問。

沈令儀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輕輕拍了拍白清枝的背,又揮揮手,示意那弟子退下:“師妹別急,斷腸紅雖是至毒,但樓小仙君所食不多,山主也趕了過去,不會出事,至于那惡鬼……該是毀了你的仙草後,知道樓小仙君歸山,才飲下那毒,一了百了。樓小仙君嘗毒,自有他的用意,你實在不必為此多費心力。”

本以為這話說完,白師妹會稍微平靜些,如今她身體實在是不好,情緒起伏這般大,實無益處。

可一番話盡,卻見白師妹雙手緊緊攥住她的雙臂,牢牢盯着她,一口氣沒上來,身子一軟,徑直接暈倒在她懷中。

“白師妹,白師妹。”

沈令儀霎時便慌了神,朝她鼻下探去,氣息只出不進,連忙抱起白清枝,便朝仙山岐黃門掠去。

轉瞬之間,剎那殿便空空蕩蕩再無一人。

——

仙山曾有一種陣法,以施法者周身靈力為祭,輔以死者之器物,招人還魂。

此為禁術。

其中陣靈極易索求無度,施術者稍有差池,便會至陣靈失控,似饕餮降世,吞噬萬物。

方才那弟子來報時,山主便在那一瞬時,察覺到此陣氣息。

此陣若開,必累及仙山。

不過瞬息,山主便已至仙山山門處。

果不其然,山門前,目之所及之處,幾乎被一片紅光籠罩。

好在陣法并未大成,只需在此時以淩空之勢殺死起陣之人,便可無虞。

此事不難。

但山主卻猶疑了片刻,原因無他。

眼前紅光映天的陣法之中坐着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門下親傳弟子,數千年來仙山最有望飛升之人——樓硯辭。

樓硯辭生來仙骨,氣運加身,飛升是早晚的事情。

這樣的命數,便是他見了,也不是沒有豔羨過。

可如今……

眼前之景,看得他幾近肝膽俱裂。

那陣眼之中,樓硯辭的長劍染血,神色不辨,手中泛着熒熒白光的一團,帶着磅礴仙力,無數未化形的精怪都被其所散發的仙力引來,圍繞在這陣法之外,不肯散去。

仙骨蘊體,天命所歸。

樓硯辭生來,腰腹上方骨架上便比常人多出一塊,正是仙骨所在,如今竟被他生生用劍剖出。

山主臉色鐵青,驚怒交加。便是他方才猶疑的這一瞬,仙骨出,法陣成。

樓硯辭這孽畜,竟想以仙骨為祭,為人招魂!

如今他若是出手毀陣,也是不能了。

真是瘋了!

樓硯辭對陣外之事一無所知,他神色如常,只唇色白了幾分。

無數符文自法陣而上,攀附在他身上。

樓硯辭牢牢護住葉南徽,默不作聲地看着這符文仿佛活物一般,吞噬着他的靈力。

為惡鬼招魂乃是逆天之舉,要保萬無一失,就要給夠籌碼。

他的靈力自是不夠。

仙骨為祭,或許可以。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這符文便将樓硯辭手中仙骨和周身靈力吃得一幹二淨,緩緩褪至樓硯辭手臂之上,貪婪地朝着葉南徽所在的方向游動而去,不過寸進,樓硯辭手臂微微使力,那符文周身霎時一暗,被樓硯辭牢牢地掐在手裏。

“她不行。”

樓硯辭說話向來不帶什麽情緒,一雙慈悲目見人時還總帶幾分淺淡的悲憫。

如今到了這個時候,才顯出近乎瘋魔的冷漠。

僵持些許,符文主動退回了方才的位置,只是繞着樓硯辭的腕周不停地游走,發出嗡鳴。

“還不夠?” 樓硯辭垂眼看了會兒,随即單手掐訣,周身護體金光一點點顯現,壓得那符文褪到樓硯辭腳邊,不敢動彈。

“氣運加身,這護體金光乃我氣運之大成,如今盡數給你。”

語畢,樓硯辭一點點碾碎周身金光,每碾碎一寸,樓硯辭臉色便慘白一分。

金光碎盡,朝那符文湧去,那符文被壓制在地,控制不住地掙紮,卻并無用處,那金光就這樣一點點被樓硯辭強行融進那符文之中。

法陣之外,長尾朱鳥自天際而來,聲聲鳥鳴,甚是悲切。

強制吞下樓硯辭盡數氣運的符文驀然翻漲數倍,法陣大亮,幾近天明。

仙山衆人皆被這異象所驚,紛紛趕來,卻無一人敢接近。

法陣連燃十二日,仙山無夜。

第十三日,樓硯辭懷中之人的雙眼輕輕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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