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越是一潰千裏,才越是要……
第19章 第 19 章 越是一潰千裏,才越是要……
“見月道長?”
“賈軒?”
“……葉珣?”
白光之後,換了天地。
葉南徽擡頭向上看去,閣樓一層一層,蜿蜒而上,看不到盡頭,只每一層都挂了圈紅色的燈籠。數不清的隔間之中妖氣彌漫,卻沒有任何術法加持,那些妖魔就這般悄無聲息地待在裏面。
鎮妖塔。
葉南徽心裏浮現出這三個字。
真是和九幽完全不一樣。
九幽裏,妖魔間向來是你死我活,争鬥從未平息。
可這之中。
她環顧四周,幽森死寂,透着股寒意。
“好安靜啊,對吧。”
突兀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葉南徽回頭,又見到了狐妖娘子。
狐妖娘子面上帶着溫和的笑意,額頭正中有一道紅色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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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葉南徽的目光落到自己頭上,狐妖娘子溫柔地解釋道:“護身符,若不是這道印記,我怕是在這裏站都站不住。”
狐妖曾說過,他娘子的身體已經被妖化。
如今她也該算是妖了。
“這是你做的手腳?” 葉南徽記得,鎮妖塔不知所蹤,要靠葉珣的捆妖繩做引子來尋覓行蹤。
如今……
狐妖娘子搖搖頭:“我沒這麽大本事。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鎮妖塔,那便再問問,姑娘還願不願意與我做那個交易。”
葉南徽沒有說話。
按理來說,已經入塔,她應當能感知到自己肉身所在才對。
可是什麽都沒有。
就好像她的肉身壓根就沒在這裏一樣。
見她沉默,狐妖娘子也沒多勸,反而朝她招招手:“姑娘回答之前,不如過來看看。”
狐妖娘子站在一副挂畫前,葉南徽依言過去。
那是副精妙的工筆畫,畫中兩女一男,其中一個女子倒在地上,臉色發青,顯然已經沒了生機。
細看了會兒,葉南徽看出不對。
那是……她?不,應該說那是賈蓉?
葉南徽心一沉,沒來得及反應,便霎時被吸進了畫中。
和方才她所處的幽暗之所不同,這畫中燈火通明,偶有仙鶴從閣頂飛過,蓮香四溢,靈力充盈,像是闖進了什麽仙閣秘境。
葉珣和白見月正蹲下查看着女子的身體。
和在畫中見到的一樣,那是賈蓉的臉。
葉南徽垂眼,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十指纖細,骨節分明,和賈蓉的小肉手截然不同。
這是她自己的手。
“這…怎麽會,賈姑娘這是已經去了一段時日了?那一直跟着我們的是誰?”
白見月慌慌張張地看向葉珣。
葉珣沒有回答她,他眉眼沉沉,确認身體之中并無神魂之後,便起身開始環顧四周。
很快,他的目光便落在了牆上那副挂畫上——
葉南徽猝不及防對上了他的眼神。
心一緊,便從畫中抽脫出來。
來不及多說,葉南徽示意狐妖娘子随她上樓,躲到一處死角,避開了挂畫的視野範圍。
“他們進不來。” 狐妖娘子蹲坐在她身邊,似乎明白她看到了什麽,解釋道,“鎮妖塔專為鎮妖魔所制,若是凡人或仙人誤入,便會進入鎮妖塔的防護外層,即是你方才入畫看到的地方。”
“只有妖魔鬼物入塔後,才會來到真正的鎮妖塔。”
葉南徽在狐妖娘子的瞳孔之中看到了自己的臉,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在遮掩:“所以,你相公當初與我約定時就知道,我入塔之後,天生陰體即刻就會失效,我若是拿不到那具肉身,便會成為孤魂野鬼。亦或是,我就算拿到那具肉身,出不了塔,也是無用。”
“對。” 出乎意料,狐妖娘子并未替她相公多解釋,反倒是垂下眼,低聲提醒道,“狐妖性狡,不要對他們太過信任。”
“那你呢?”葉南徽起身,“狐妖伴生,你如今也算半個狐妖。你們夫妻一心,我又該信你嗎?”
狐妖娘子沒再說話,只是落在葉南徽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複雜和愛憐,良久才嘆息了一聲:“……他說得對,你實在是不該入這人間。”
這次沒等葉南徽說話,狐妖起身順着木梯而上,走到葉南徽前面:“信與不信,與我一起來,看到你的身體就知道了。”
“葉南徽。” 狐妖娘子輕喚出她的名字,“是夫諸讓我來接應你的。”
夫諸。
葉南徽怔愣半晌,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這是她在九幽之中唯一信任的大妖。
“我們夫諸一族只剩了我一只妖,我的名字便叫夫諸吧,以免天地之間再無夫諸之名。”
夫諸說這話時,臉上帶着笑意。
葉南徽彼時不懂,上古大妖夫諸一脈,落到今時今日的地步,他怎麽還能笑出來。
直到後來,仙山追殺,世人唾罵,她數次死于樓硯辭劍下時,她才懂了,越是一潰千裏,越是身後無人,才越是要笑。
狐妖娘子走上二樓,取下一只紅燈籠,提在手中。
“走吧,你的肉身,被他們放置在鎮妖塔最底處的暗室之內。”
葉南徽擡眼看着望不到盡頭的塔頂。
“塔底?”
“鏡花水月,世人皆以為水面之上,碧瓦朱檐的就是鎮妖塔,殊不知水面之下,幻影之中的才是真身。” 狐妖擡頭,目光悠遠,“塔頂在下,塔底在上,要找你的肉身就要往上。”
……
……
“往下?”
葉珣的目光從那挂畫中移開,方才恍惚之間見那畫上似有人影,可走進了看卻又是白紙一張,什麽也無。
“對呀,樓師兄,若入鎮妖塔中,一路向下,直到見到碧海所在,踏碧波而行一直直走,便能出塔。你…未曾想起嗎?”
“你先出塔。” 葉珣将賈蓉的身體收進随身攜帶的儲物袋中,并未要與白見月同行的意思。
“樓師兄……你是想尋賈姑娘身體裏的那個玩意兒嗎?”白見月試探着發問,“這裏是鎮妖塔,那些東西進了這裏便出不去了。不用師兄你——”
話未說完,眼見葉珣皺起了眉,白見月聲音漸弱:“樓師兄若執意要尋,那不如我陪你一起?”
“不用,你先出塔。” 葉珣重複了一遍,随即手中掐訣,一道金光之後,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徒留白見月一人。
仙鶴自上方盤旋,發出清鳴。
一聲輕笑突兀地從上方傳來。
“真是難得看你吃癟。”
白見月聞聲臉上的神色寸寸冷了下來:“你來做什麽?現在還不到你出現的時機。”
男子坐在仙鶴之上,膝上一把古琴,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撥弄出幾個音調,并不在意白見月的質問。
“當然是來看熱鬧。你不會這麽小氣吧,清枝。”
“還是說,現在該叫你見月?”
“怎麽名字這麽多?”
男子嘟囔着抱怨了幾句,眼見白見月臉色越發難看,才收了古琴:“好好好,我走就是,我不過是想提醒你一句,既然樓小仙君這裏行不通,那不如從南徽那端入手,那位狐妖娘子快帶她找到了。”
白見月眉間一松。
随即又眼帶諷刺地瞧了男子一眼:“誰和你做朋友可真是倒黴,那只夫諸怕是并不知道成了你的傀儡。”
“啧,你這話就說得沒理了,今日之後,南徽重回肉身,鎮妖塔倒,我分明是——”
許是嫌男子聒噪,白見月沒等他說完,手中現出靈力,牆上的挂畫穩穩落在她的手中,不消一會兒便燃成了一縷青煙和些許灰燼,連帶着白見月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過分。” 男子懷中抱着古琴,“便是今日塔倒,這純粹由仙力凝成的換位符,也不能這麽胡亂用啊……浪費”
……
……
“為何這些妖魔如此安分?”
葉南徽随着狐妖娘子到了塔底,一路上都很安靜,這些被囚禁其中的妖魔,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響聲。
原本還擔心取肉身時會有妖魔從中作梗,現在看來,應當不會……不過還是問了出口。
聽到葉南徽的話,似乎是早有準備,狐妖娘子眼也不眨,便将一直提在手中的燈籠,朝下抛去,“往下看,這便是答案。”
那燈籠化作一團火焰,在半空中炸開,深不見底的塔下,被火光點亮。
入目的不是方才踩着的紅木。
而是一顆頭顱,白骨森森,兩顆眼球處空空蕩蕩,叫人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膽寒。
而頭顱之下蔓延而上的骸骨,支撐着,或許說構成了整座鎮妖塔。
“鎮妖塔本身就是用一只上古大妖建成的,扒皮抽骨,以妖魔同類之軀構築,方顯震懾之用。被鎮在此地的妖魔,不需要多餘的陣法符咒,這只上古大妖的威壓便已經足夠。”
“……”
“葉姑娘就不問問,這只上古大妖是誰嗎?”
葉南徽掐着掌心,眼睫微擡,并未答她。
轉而看向不遠的轉角處。
“出來。”
葉南徽的聲音沒了平時的散漫,透出股冷意。
幾息以後,一張慘白的小臉探了出來:“別別殺我,我不知道是怎麽來這兒的。”
是個女子,滿臉淚痕,渾身發着抖,好不可憐。
葉南徽和狐妖娘子同時皺起眉,認出了來人——
白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