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哄

第40章 第 40 章 好哄

“話說回來, 你怎麽會入林?謝淮呢?”

葉南徽領着樓硯辭走在屍骨林中,兩人無話,她總覺得別扭,清了清嗓子, 便搭了句話, 就是不曉得樓硯辭現在被心魔所惑, 還能不能回話。

入林之前不是說好,兩人一起入人間救人的嗎?按照樓小仙君的性子, 該是一見到人間苦難,就忙得個昏天黑地才對, 怎麽還有空折返回來?

“……” 樓硯辭靜默片刻,抿了抿唇,許是在這屍骨林中,心魔受邪風滋長,讓他也的心緒也受到影響,此時此刻分明不該計較那麽多, 可還是沒忍住, “你是關心我還是關心他?”

得了,這是心魔還未消。

涼嗖嗖的話,讓葉南徽霎時閉了嘴。心裏暗罵自己多言, 好好的搭什麽話,給自己惹麻煩。

可招惹了這心魔作亂的樓硯辭, 想打發走也沒那麽容易。

只聽背後又是幽幽一聲——

“還是說方才你說的話都是為了诓我。”

葉南徽閉了閉眼,默念了遍大女子能屈能伸後, 轉身便朝樓硯辭露出一個标準得不能再标準的笑容:“自然是關心你的。”

“問謝淮不過也就捎帶一聲,你不喜歡我就不提了。”

葉南徽的笑容浮于表面,并不真切, 樓硯辭看得分明,心上卻好過許多,微微垂下眉眼,只覺得能聽她這般說着假話日日哄着自己也好。

總歸,別人沒這本事诓她說出這樣的好聽話就是。

人說話一遍兩遍,三遍四遍,成不了真,可說上百遍千遍卻又另當別論。

鬼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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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一直對她有用,一直诓這樣着她騙着自己就好。

眼見樓硯辭神色緩和下來。

葉南徽挑了挑眉,轉身繼續帶路,心裏暗忖,這人中了心魔的樣子,倒是和從前在人間時的模樣更相似些,也和那時一樣好哄。

尤記得從前從九幽出來,在樓硯辭身負重傷,命懸一線時說出了那句“活着才是天命”以後,葉南徽對他,才更多了幾分欣賞他樣貌之外的好感。

不光将他帶了回去,還破天荒地為他醫治。

只是從前她在九幽都是殺人為主,哪裏救過人,将樓硯辭随身帶着的仙丹喂給他以後,便只會半蹲在床榻前看他的情況。

可那個時候,她還沒上仙山修仙法,并不能隔着衣服以觀氣脈運行,萬一樓硯辭半夜運氣出了岔子,死在這裏,那可就虧大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救樓硯辭,葉南徽自然不會因這點小事就受阻。

索性痛快利落地扒了樓硯辭的衣服,就這麽蹲在床榻前看了一晚上,确保他體內運氣無誤。

入人間以後,葉南徽便學着人族睡覺休息,身體已經習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突然熬這麽個大夜,還頗有些不習慣。

到後半夜,看着樓硯辭更是不停地打着哈欠。

直到天蒙蒙亮,确認樓硯辭調息平穩以後,才一頭栽倒在樓硯辭的床邊沉沉地睡了過去。

可還沒睡上好一會兒,頭突然磕了下實心的木床,一下給她弄醒了。

她擰眉看去,對上了樓硯辭略微迷茫的眼神。方才墊在她頭下的衣物,被他頗為慌亂地穿到了身上。

“啊,你醒了?你的氣…正…常了。” 葉南徽彼時對人間的男女大防雖有了解,但也止于了解,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加之她那時話說得并不利落,也沒多解釋什麽。

樓硯辭短暫地迷茫以後,似乎通過她的話猜出了什麽,喉間滾了滾,吐出了兩個字:“多…謝。”

葉南徽一聽頗有些高興,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人鄭重其事地和她道謝。

從前在九幽,她幫夫諸保管着酒壺不被其他妖物奪去,夫諸那厮醒來後也沒和她說半個謝字。

還是這人間的小仙君更好些,葉南徽不由心中又對他生了幾分好感。

她的喜惡向來分明,一時高興,幹脆直接湊過去,運氣,伸手一指按在樓硯辭的檀中穴處,手下煞氣輕運,剛好破開樓硯辭那處還有些凝滞不同的氣穴。

樓硯辭沒來得及反應,葉南徽便已經退開,只檀中穴處還帶着葉南徽碰過的觸感。

那也是葉南徽第一次看見樓硯辭臉紅。

自脖頸處連着耳後根再到頰邊,一向冷靜自持不茍言笑的小仙君,整張臉通紅,将上衣整理好以後,清了清嗓,準備下逐客令:“多謝你,只是……”

話還沒說完,便又被葉南徽驟然湊近的臉給打斷。

兩人氣息交纏,其中一人心跳如雷,偏偏另外一人卻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的葉南徽只是覺得稀奇,那時葉南徽已經在茶館酒肆間混跡了一段時日,話本也聽了好多,第一次見到有人的臉真紅得跟暮間晚霞一般。

其實從前在九幽也見過妖魔們為争奪活氣,打得面紅耳赤的樣子。

但樓硯辭的臉紅當真有些不一樣,額上青筋沒有崩出,還……怪好看的。

葉南徽伸手好奇地從樓硯辭的脖頸處一路摸了上去,直到手游離摩挲到樓硯辭的臉側,才被樓硯辭一把抓住。

四目相接。

樓硯辭鴉睫之下,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帶着些晦暗不明地警醒:“南徽…你不能離我這麽近,這樣不妥。”

葉南徽起初是不解,後來才慢慢回過神,想起他們人族有着什麽男女大防,瞧樓硯辭這模樣,莫不是臉紅成這樣,是生了大氣?

想起話本兒裏的姑娘被看了身子都是要投河的,葉南徽以此推斷,大約男子被看了身子也是要投河的,總不能這東西還分男女吧。

于是自覺闖了大禍的葉南徽,聽話地退至床榻前,想了想又出言解釋:“我…我們鬼,和和你們人,不不一樣。”

第一次說這麽長的話,葉南徽說起來磕磕絆絆的:“我我看過的,不不穿衣服的人,可多了,女的和男的,我都都看過很多。”

葉南徽将重音尤其落到“男”字上,接着解釋:“他們,他們都沒有投河,因為我我是鬼嘛。”

葉南徽并沒有撒謊,她确實看過很多不穿衣服的男女,不過都是九幽的妖獸,哪裏會穿什麽衣服,只是這話自然不能同樓硯辭講。

這話說完,樓硯辭臉上的紅暈果真一點點褪去了,重新恢複了往日平靜的樣子:“我知道了。”

葉南徽很滿意,放了心,高高興興回了自己屋子睡覺。

等過了好幾日之後,才發現樓硯辭似乎還在生她的氣。

具體表現在——不親自來給她結賬了,只提前把錢抵在茶館掌櫃那裏;午間也不陪着她吃飯了,連人影也看不見一個;說好的要給她買的栗子,也只放在她房門口,她發現的時候都涼透了!

罪大惡極。

但一想到總歸是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兒,加之葉南徽也并不想樓硯辭真的去投河。

于是便開始琢磨起哄人。

這件事兒茶館裏的說書人最有經驗,給她指了明路。

于是葉南徽忍痛,從茶館裏樓硯辭壓給自己聽說書的錢裏,支出了一部分,找地方給他買了劍穗,說書人說了,要哄人總不能空手哄,她深以為然。

精挑細選好劍穗,葉南徽便回了客棧,蹲守在樓硯辭屋裏,等得昏昏欲睡,才等來一身血腥氣的樓硯辭。

又去誅殺妖魔了,這小仙君還真是勤勉。

葉南徽心裏嘟囔了聲,想起今日的目的,蹭到樓硯辭面前,将劍穗遞給他:“給你。”

“多謝。” 樓硯辭愣了會兒,将劍穗接過來,還是這兩個字。

第一次聽道謝還有些趣味,多聽幾次便膩了。

葉南徽總覺得有些不得勁兒,但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憋了半天,憋了三個字出來:“樓硯辭!”

這是葉南徽第一次喊樓硯辭的名字。

收到劍穗沒有展顏的小仙君,在聽到自己名字從葉南徽嘴裏出來的那一刻,眉目一下便柔和了幾分,有些意外:“你……知道我的名字?”

自然。

葉南徽話雖說得不好,但得夫諸無聊時教她認過字之故,也認得樓硯辭腰間玉牌的字。

就這樣,樓硯辭莫名其妙便被哄好了,倒是白費她花錢買的劍穗。

憶及往事,葉南徽難得心裏松快了點,很快便帶着樓硯辭找到了鎮妖劍。

樓硯辭見到鎮妖劍的第一眼,不是去取劍,而是毀去印記。

“這印記可毀?”葉南徽看着樓硯辭并未多費什麽功夫就将黃泉印毀去,有些意外。

“天地講究平衡,黃泉印擁有滅妖魔之力,制衡之法便需簡單。” 樓硯辭輕聲替葉南徽解釋,“它本就是用來滅妖魔的,對元嬰以上修士來說,并不難辦。”

樓硯辭說着便去拿劍,可手剛觸到那劍就被鎮妖劍周身光華給彈開。

“……”葉南徽沉默了片刻,“這劍認主?”

樓硯辭渾身僵了僵,再試了一次,依舊被鎮妖劍彈開。

“這劍認主。” 樓硯辭收回手,盡量保持端莊體面,看向葉南徽,“此事在我意料之外,你我約定……”

葉南徽這時管不了什麽約定,若是沒這劍,這滿城魔氣當真還不太好處理,總不能将全部的寶壓在夫諸身上,賭夫諸能聽她的話就此罷休吧。

葉南徽有些不解:“你天生仙骨,怎麽會有你拿不起的劍?”

此話一出,樓硯辭的臉色便不對了幾分。

葉南徽并非一定要得個答案,只是這樣順口一問,所以也沒注意到樓硯辭的表情。

看着這巍然不動的鎮妖劍,想着來都來了,不如死馬當活馬醫,都來試試。

于是伸手便去拿那劍柄。

很奇怪的感覺,葉南徽從未用過劍,一個惡鬼用什麽劍呢?

可這劍柄入手之後,她卻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

下意識地往外一拔,這鎮妖劍當真從劍鞘而出,一時之間光華大作。

幾乎照亮了整片屍骨林,甚至于還不止,葉南徽被劍帶着躍升至半空中,體內煞氣瘋狂運轉。

葉南徽揮劍,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斬——

只這一劍,無暮城內魔氣寂滅,只有無暮山上,夫諸周邊的魔氣還未散去。

一劍之後,葉南徽體內的力量幾乎被耗空,從半空落下,被樓硯辭接住。

剛緩回來一會兒,那半空中的鎮妖劍又驟然大亮,兩團圓光極快地沒入葉南徽和樓硯辭的額間。

随着光團沒入,葉南徽識海之中一片翻騰,模模糊糊之間,看着被自己壓制着的楚圓,再度化形,朝林外飄去。

楚圓看着她的眼神也有幾分複雜,只留下了四個字給她——

“此妖當誅!”

随即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葉南徽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

……

……

【無暮山】

驚天一劍破諸魔。

謝淮放下衣袖,遙望了會兒方才劍氣所出的位置,唇邊含笑:“夫諸,鎮妖劍之主,要來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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