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美色

第45章 第 45 章 美色

“恭喜, 恭喜。”

自從姜隐得到鎮妖劍認可,仙山同門對她客氣了許多,姜涵雖然對她恨之入骨,但明面上也沒再有什麽大的沖突。

只是她和夫諸的婚訊傳出後, 總也少不了流言蜚語。

“怎麽會和妖結親?”

“不知道啊, 奇怪得很。”

幾聲賀喜之後, 便是細細碎碎的議論聲。

夫諸縱然是上古大妖,一向遠離是非, 也不常住人間,可終究是妖類, 一個手持鎮妖劍的姜家後人和妖結為道侶……怎麽想都覺得奇怪。

不過這門親事得了山主應允,仙山中的弟子心裏再是覺得不妥,也不會說出來。

姜隐面上和往日無異,日日修行,從不懈怠。可聽着來往恭賀,心裏卻有些焦慮。

原因無他。

夫諸并未應允她的提議。

“你與我成親吧。”

那日她找上夫諸的時候, 心裏亂得很, 師長和山主的話,反複在心裏閃現——

“阿隐,我和山主需要你做一件事, 以鏟除妖邪。”

師長說話時,眼裏含着幾分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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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事?” 她有些慌, 卻還是開了口問道。

“和夫諸成親,結為道侶。”

此話一出, 姜隐的腦子就驟然一空,從出生起,她就是聽着先祖姜無暮斬妖除魔的故事長大的。

如今的世道, 魔族因前任魔尊湮滅,已經沉寂多年,并不時常在人間走動。

因而興風作浪的妖類更多。

她初入仙山時,曾跟着師長去萬妖窟見過,那年她十二歲,印象最深的是一只吊睛白額虎妖。

它仗着祖上和仙家血脈有些淺薄關系,修行起來比別的妖類快上不少,日日飲人血食生肉,男女老幼皆有,以聽凡人的哭嚎為樂。

她去時,其中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跪在那妖的腳下,不停地哭嚎求饒,那只虎妖聽着哭聲卻笑得越發暢快,顯出虎口,并不一口咬死,反而一口咬下那孩子的小腿,将腿骨咯嘣咯嘣咬碎,又施法吊着那孩子的精氣神,不讓他暈死過去,聽着那孩子的哭嚎,露出猙獰的笑。

她只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若不是被師長攔着,她當下就要沖出去。

被師長強行帶回仙山後,師長問她:“你不怕嗎?”

她瞪着眼睛,心中怒火未平息:“為何會怕,恨不能将那虎妖碎屍萬段。”

“很好。”師長看着她的目光帶着贊賞,“不愧是姜無暮的後人!”

“只是你若貿然沖過去,只能送死。”贊賞之後,師長沉着聲音告訴她,“你如今不過練氣境,又如何是那虎妖的對手?”

“有師長你在,你去殺虎妖,我去救人。”

她說得天真,惹得師長笑出了聲:“你這孩子,倒是直率,那殺了虎妖,我們怎麽走呢?”

她不懂師長話中的意思。

師長接着說道:“萬妖窟中,同氣連枝,雖未真的有萬妖之多,但千餘只也是有的,傷了其中一個,另外的妖便會視為仇敵。在他們的地盤上殺妖,稍有不慎,便是不死不休的結局。這也是橫秋劍府,花費近千年的時日都未清剿他們的原因。”

她似懂非懂,師長摸了摸她的頭:“現在不懂沒關系,只是,阿隐你要記住,我們行事不能只靠一腔孤勇,達成目的之前,我們要學會直面犧牲,也要學會忍耐。”

後來長大之後,她雖明白了師長話中之意,但卻并不真正懂得。

不過她并不在乎,她不懂,師長懂,山主懂便好了。

後來她漸漸長大,走的地方多了,也見過不少好妖。

仙山對這類妖也一向較為寬容。

除妖的這些年,仙山一向是抓大放小,鏟除的也多是萬妖窟裏叫得上名號,手裏人命無數的大妖。

至于一些小偷小摸的妖精,偶爾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也知道,仙山的一些同門私底下和一些妖精的交情不淺。

人族和妖族同在地界,從來不是你死我活的完全對立。

各有立場,各有對立。

但她還是要求自己遠離妖族,人妖異族,可以利用可以殺戮可以短暫達成同盟,但卻不可能成為推心置腹的友人。

因而每每見到一個妖,她便會強迫自己去想一次,十二歲那年,那只吊睛白額虎妖嘴裏咀嚼着小孩腿骨的聲音。

便是和夫諸雙修,也不過是一時激憤,破罐子破摔後的選擇。

那夜之後,她一個人獨處時,也曾後悔。

可如今師長竟讓她和夫諸結為道侶,她不明白:“為何?”

師長嘆了口氣,顯出心事重重的模樣——

“夫諸大妖,天生戴罪。”

“上古時候,夫諸一族因無法控制一族力量,所過之處,便歷水患,帶走無數生靈性命,這樣的族群,本應受天罰而亡,可惜……當年天界戰神九方出面作保,将這一族納入麾下,并未讓這一族覆滅。”

“九方死後,天道雖立即限制了夫諸一族的繁衍,但現存夫諸一族的力量卻并未得到削減,反而因為此舉欠下了夫諸一族的因果。”

“而後,因着九方之死,上古大妖中叫得出名號的,皆蠢蠢欲動,為将其鎮壓,天界請下天災浩劫,将上古大妖盡數覆滅。這才保全了地界。”

“而夫諸因為此前的因果,僥幸保存。天界解決完一切以後,因限制,自此不能再幹涉地界之事。”

“而夫諸一族便獨霸于地界。其間随心所欲,雖不主動傷人,但卻四處游歷,引發水患,屢教不改,直到你的先祖姜無暮出世,才将其一舉殲滅。”

“但還是有漏網之魚,當年你先祖劍下逃出二十餘只夫諸,其中一脈,傳到如今,便是你眼前的這只。”

“他是上古大妖最後一絲血脈,天道當年本就欠下夫諸一族因果,因而不會再動手,反而予他機緣氣運護他。”

“本來他與我們并無相礙,可妖始終是妖,萬妖窟一事,他已經對我們生出不滿,若他入局,我們仙山這數百年的除妖之路便會化為泡影。”

“可偏偏他氣運加身,我們拿他無法……”

“而如今不同了。” 師長看着她的眼神發着光,“你能借他氣運。”

“若你與他結為道侶,皇天後土為證,道侶之間共享一切,只要你能瓜分掉他的氣運,我們就能不再受他掣肘了。”

姜隐聽出師長話中的激動,可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那夜破境之後,夫諸說的話——

“你們山主,看重的是你弟弟身上的氣運。”

姜隐垂下眼,沒有立即說話。

那廂師長看出她的猶疑,嘆了口氣,朝她走來:“我知道,讓你和一個妖族結為道侶,是委屈了你。我和山主都不想勉強你,若你不願,自也不會逼你。只是…你知道的,如今萬妖窟一事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候……”

提及萬妖窟,姜隐耳畔又出現了虎妖那咯吱咯吱的聲響,于是她擡頭看向眼前的善金和山主——

“好,弟子願意。”

……

……

……

只是成親一事,和雙修一事還不一樣,一人願意可不行。

姜隐應下以後,便覺得棘手,找到夫諸以後,憋了半天,還是沒想到好主意,只能十分憨直地問了出來。

果不其然,被夫諸一口回絕。

夫諸撐着臉,眉眼含笑,嘴巴說的話卻十分毒辣:“你一個小小元嬰修士,也想與我結為道侶,這是占便宜占上瘾了?”

想起那晚之事,姜隐面上也不由發燙,拉不下面子,索性僵直着身子,起身走人。

而就在姜隐轉身走人的一剎,夫諸面上的笑意便也淡了下去。

葉南徽一個看客倒是看得清楚,她和夫諸在九幽中待慣了,方才他答話的樣子,分明已經是動了心思,只消姜隐再多說幾句好話哄哄他,夫諸定會答應。

可顯然,姜隐并不熟悉夫諸的脾性。

葉南徽被迫跟着姜隐離開。

姜隐此時的情緒幾分松快,幾分焦慮,她大概是不願意和夫諸結親的,只是迫于師命而已。

至于仙山為何如此,葉南徽想起之前夫諸和姜隐說的話,人間氣運頹靡…這或許便是答案。

那後來夫諸為何又落入九幽……是被利用完了,一腳被踢了?

也不太像……若真是如此,夫諸不該每日在九幽買醉,而該每日飲血洩憤才對。

而且現在想來,夫諸能不被九幽瘴氣所侵,或許也和他的氣運也有些關系。可他氣運尚在,仙山又怎會放他離開?

夫諸和姜隐之間的事,當真是霧裏看花看不分明。

想起方才夫諸的表情,葉南徽不由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夫諸是在什麽時候對姜隐動了這個心思的……

想着想着,又從夫諸想到自己身上。

當初她是怎麽對樓硯辭動了心思的來着?

初見,是看他生得好看,笑起來尤甚,入人間後發現他脾氣也還不錯,行事之風也甚得她心,後來便上了仙山,樓硯辭為救她以一己之力連破四位化神境,差點死在地牢裏。

那時候,說不感動是假的。

再然後呢?葉南徽按圖索骥,繼續回想——

此事之後,她被封印了力量,拜入仙山,入了課室,和一群小修士一同修行,見樓硯辭便見得少了,直到三年後,那個練氣境修士當着她的面自刎,她被仙山押送回牢獄……樓硯辭出面,說了一句話——

“南徽,別怕。”

識海中有碎片飛入,樓硯辭渾身是血擋在她面前,臉上挂着笑,冰冷的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南徽,別怕。”

葉南徽眨了眨眼,那片碎片一閃而過,是她從未見過的場景。

不對,不是這樣的。

熟悉的畫面再度浮現,那一日,樓硯辭很冷靜,穿着月白仙袍,身上一塵不染,他站在自己面前告訴她:“只要你并未做過,仙山會還你清白。”

是了,當時他是這樣說的才對。

可……葉南徽擰眉,第一次覺出不對。

她生于九幽,性情稱不上和順,受夫諸教導,十分識時務,也懂得趨利避害,但大多數時候,她更信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恰如從前數次輪回中,樓硯辭那個小師弟一般,傷了她,她立即便會還回去。

唯一的例外只有樓硯辭。

她只身入輪回,是因為不甘,也不信擺脫不了必死的結局,更不相信為她求得活路的樓硯辭會真的受控于命書。

但是,這并不意味着她不會對樓硯辭失望,也并不意味着她會事事皆聽樓硯辭的話。

她被二度關押入獄受刑整整一年,這件事發生在輪回之前。

按她的性子來說,樓硯辭說出那句“仙山會還你清白”這句話時,她應當就會失望,也會收回對他的喜歡。

自然更不會再一次又一次的入了輪回。

葉南徽怔愣着想了很久,直到再度離開姜隐的身體,整個鬼都還有些迷茫。

“在想什麽?”

樓硯辭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葉南徽擡頭,發現他正朝自己走來。

“沒什麽。” 葉南徽自己都沒想明白,自然不會和他說。

他坐到她身邊。

此刻她和他神識受困,肉身在外,五感只留其二,但偏偏他坐在她的身邊,卻給她一種寒風呼嘯的蕭瑟之感。

“你心情不好?” 她随口一問。

“并未。” 他一愣,對上她的雙目,月色之下,他先是一怔,随即眉眼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溫柔下來。

氣氛陡然變得古怪。

樓硯辭的雙眸漸漸染上幾分笑意,不似在屍骨林中,他受心魔蠱惑笑起來魔怔的樣子。

倒似初見時一般。

那眉目豔色之間似乎還夾雜着些許似有若無的……撩撥。

發現她略微失神,他垂了垂眼,随即目光下移,極快地輕輕掃了一下,像是帶着某種引誘,随即又移開,重新迎上她的目光,

“南徽為何看着我一動不動?”

他聲音清越平穩,本以為此話一出,葉南徽便會将眼神移開。

可葉南徽沒有動,只是看着他的眼神變得幽深難測起來。

樓硯辭心裏突然有些不安——

“南徽?”

他剛剛出聲,擡手想在她眼前晃晃,就被葉南徽伸手攔下。

葉南徽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這張無比熟悉的臉,心裏哀嚎——

不會吧,自己當年不會真是為了美色,才死在他劍下十二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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